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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汪孚林登时大怒。关我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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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264章 与君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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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汪孚林看到那位布政使林绍宗的时候,还只是心中犯嘀咕。听了凃渊的解说后,他也尚处于暗自鄙薄的阶段。可此时此刻,听到这位什么宪府直截了当说出这话,赶鸭子上架明示他要直接上,他哪能不怒。什么叫做厚颜无耻这家伙比刚刚那位林布政使更不要脸
而凃渊原本就已经面如锅底,这会儿更是直接炸了。他忿然瞪大了眼睛,气急败坏地说道:“有劳宪府费心了,此事下官自然有主意只因为一面之缘,便要让一个初来乍到杭州府的弱冠少年承担这种事,下官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就算两位戚家军老卒,多年浴血沙场,那是为国为民,他们又非杭州府治下,凭什么要豁出命来做这种事”
郭鹏举顿时讥刺道:“那你有什么主意莫非你亲自上”
“莫非宪府认为下官不敢”凃渊直接实话,汪孚林和钟南风就见过一面吃过一顿饭,怎么也不算熟稔,可是他从眼下这些以打架为业的人身上,却嗅出了一丝别样的商机。反正那个按察使谢鹏举已经瞄上他了,与其躲还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于是,为了说服这个固执的杭州知府,他大费唇舌,对凃渊摆事实,讲道理,最终还是霍正和杨韬表示,他们愿意同行,这才终于把人给说动了。
而汪孚林的急公好义,两位老卒的不计前嫌,也让凃渊产生了深深的好感和信赖,商量过后,这位杭州知府当机立断,决定大清早和他们三人一同出城前往北新关。用凃府尊那一番掷地有声的话来说,他毕竟是杭州知府,怎可让别人出头,自己却退缩在后,要是回头汪孚林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怎么对汪道昆交待他原本已经连奏疏都写好了让心腹拿着,一有问题就直接送京师,反正绝不会让那些惹事又躲事的家伙好过
这一夜,很多地方的很多人彻夜未眠,但城内百姓大多没有把北新关那边的事情太当一回事。谁都不相信坚实的杭州城会被这么些乱民打破,毕竟,那是想当年倭寇都没能办到的壮举。而尽管汪孚林半夜前去杭州府衙的时候,并没有惊动另一个院子里的苏夫人和叶明月小北,可阿衡一直等到天快亮了也没等到汪孚林回来,顿时再也放不下主人,赶紧跑到那边去敲门。这下子,两个院子的人全都被惊动了起来。
而吴兴才和张兴哲两个休宁粮商听到汪孚林被“请”去的杭州府衙,第一反应就是汪孚林怎么跑到杭州也能惹事上身好好当财神不好吗非得硬是要把灾星光环再给弄回来
得知赵管事也没回来,苏夫人当即派人去杭州府衙打探消息,可当人回来的时候,带来的却是杭州知府凃渊带着主动请缨的一位少年生员以及两位昔日戚家军老卒,亲自出城前往北新关招抚乱民的消息。听到那指代意义非常明确的另外三个人,她哪里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叶明月不由自主想到了当初汪孚林和赵五爷直捣黄龙去抓邵员外把柄的惊险情景,而小北则是差点跳了起来。
“他明明说,他不会自己给自己惹麻烦,天塌了有高个子ding着,这次又突然冲出去干嘛不要命了”
“应该是昨天晚上被突然叫到杭州府衙,碰到了什么事”叶明月有些不太确定地挑了挑眉,随即对母亲说道,“娘,会不会是凃府尊硬是要求”
“说不好。”苏夫人眉头紧锁,摇了摇头,“杭州知府去年月间换的人,履历也好,为人也罢,我也不太了解。”
“不行,我得过去看看。”小北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可还没到门口,胳膊就被人拽住了,回头见是苏夫人,她顿时急了,“娘,他帮过爹那么多次,又帮过我,这乱民之中,再好的口才应变也未必有用”
“去换身衣服。”
苏夫人简短地回答了一句,见小北一下子愣在了那儿,随即一把抱住了自己的脖子谢了一声,不一会儿就兴冲冲地冲去了里屋,她不由得苦笑一声,对同样忧心忡忡却又无可奈何的叶明月说道:“孚林是南明先生的侄儿,如果不是他愿意,别人总不至于强押他出面,毕竟,他又不是杭州人。好在,如果那位凃府尊肯一同出面,他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想到汪孚林帮父亲度过那些难关的时候,每一次固然也都是颇有惊险,可终究那是局势,而并非上的直面威胁,叶明月仍然觉得放心不下。等到小北一身短打男装出来,看到她一头秀发全都包进了头巾,乍一看去就是个眉清目秀的民间少年,她方才上前去,为其整理了一下衣衫,又捏住她的手腕,看到了里头那一圈牛皮带,目光继而又落在了那束腰上。
“没事的,娘,姐姐,你们放心,我可不像那家伙一样逞强”
嘴里是这么对苏夫人和叶明月说的,可是,别过二人,骑马出城,赶了十几里路来到北新关下的时候,小北却暗想,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也要混进里头好好打探打探。然而,这里已经被大群差役和官兵封锁,她向围观百姓一打听,方才得知,杭州知府凃渊带着汪孚林,还有一个谁一块跟着,竟然已经进入了北新关。这下子她顿时大吃一惊,又是暗自埋怨那位凃府尊动作太快,强人所难,又是摸不清楚里头究竟如何,那份纠结就别提了,
好在接管这里的是府衙差役,再加上原本北新关里驻守的那些官兵,这会儿人心惶惶,防守相对松懈,而且四面八方竟然还有打行的人意图突破封锁,冲进北新关接应自家把头,小北也就去找了块白头巾,夹杂在其中一块混了进去。可是,好容易混进北新关,她却发现里头赫然乱哄哄一片,有人喊着造反,有人趁机四处找东西往自己怀里揣,也有人无头苍蝇四处乱窜,但问起凃渊那几个人的下落,每一个人给出的回答竟然全都不一样,让她险些没急死。
不得已之下,她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到处乱闯找人。大半个时辰之后,她状似冒冒失失地直冲一处院子,却被两条大汉直接拦了下来,这才心里一跳。知道多半是找对了地方,她嘴里却连声用宁波话赔礼走人。可随即又从另一个方向绕了回来。让她欣喜的是,这个分明应该很重要的地方,却只有前头两个人守着,后墙却是无人理会。当她轻手轻脚来到窗边时,就只听到里头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
“咱家是宫里的人,你们怎敢如此大胆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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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二六四章 鱼目混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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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头是那个税关的死太监
小北眼神闪烁,有些犹豫自己是该拔腿就走,继续去找汪孚林的下落,还是在这儿少许停留一下,打探打探这里发生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接下来里头那鬼哭狼嚎一般的叫声,终于成功绊住了她的脚步。于是,她悄悄把窗纸戳出了一个洞,随即小心翼翼往里头看去。就只见偌大的屋子里,一个身穿锦袍,可这会儿鲜亮的衣衫却已经一团糟的尖瘦中年人正被人又踢又打,最初咒骂连连,可紧跟着就不断求饶,到最后竟是两眼一翻,仿佛昏死了过去。
直到这时候,两个白巾包头的汉子才仿佛是出了气,其中一个有些担心地问道:“三哥,人不会死了吧”
“哼,这阉狗装死惯了,不用理他”
随着两个人拍拍手转身离去,而地上那中年人一动不动,小北思量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冒个险,她解下头上的白巾,换了个绑头发的方式,把身上的短打衣衫给整得皱皱巴巴,又在脸上抹了几把浮灰,随即气冲冲地又转回了前门,二话不说就往里闯。门前两个大汉刚伸手一拦,她便压着嗓子叫嚷道:“刚刚那两个家伙能进,我怎么不能进那死阉狗竟敢抓了我家把头,我要揍死他”
尽管小北身材矮小,瞅着又只不过十四五岁,可她那挥着拳头的凶相却看得两个把门大汉会心一笑。最终便让开了路。只不过,其中一个还是告诫道:“小兄弟把人打一顿就算了,千万别打出个好歹来。钟头吩咐过了,这家伙留着还有用。再说,这会儿府衙凃府尊人都亲自来了,接下来总得谈出个结果,这死太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就不好办了”
“知道知道,我就是出口气”
小北生怕露馅。头也不回径直往里头奔去。等砰的踹开门进了屋子,她瞅见那个锦袍中年人刚刚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顿时嘿然一笑,后脚跟把两扇门一勾关上,立时快步冲上前,一把就拎住对方的领子。将人揪了起来。以为又要挨打,刚刚才挨过打的中年人立时发出了哀嚎,紧跟着就是不绝于耳的求饶声。正要问话的她大为不耐烦,立刻恼火地低喝道:“再乱嚷嚷我就杀了你”
这一句威胁果然有效,人立刻闭上了嘴,她当即问道:“我问你,你就是北新关的那个税关太监,叫张什么来着”
尽管不明白小北为什么张口问这个,锦袍中年人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张宁。咱家叫张宁咱家就是税关太监”
还真是找对了人
小北轻轻舒了一口气,继续压低了声音道:“那些人是怎么把你扣下的”
张宁虽说半辈子在宫里,这税关太监不过当了小半年。可此时已经品出了一点滋味来。他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连声说道:“你是来救咱家的快救了咱家出去,金银美女,你要什么都行,咱家重重有赏”
“闭嘴”小北能唱出骂太监的歌,当然对这些阉党没有任何好感。她凶巴巴地喝住了张宁。警告似的抡了抡小拳头:“我问你答,少说没用的要是你说半句假话。回头我就扔你在这里,叫上几十号人过来,揍不死你”
张宁本以为来了救星,听到这话方才意识到那根本就是煞星,顿时噤若寒蝉。接下来,他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说出在亲自审问犯人途中,那个钟南风如何暴起突袭挟持了他,如何要挟他放出了狱中的其他人,而那时候外间的打行又是如何喧哗闹事,如何直接冲关,整个过程详细得无以复加。临到最后,他才可怜巴巴地说道:“这位小壮士,只要你放咱家出去,咱家说话算话,绝不会亏待你的”
见小北眼神闪烁,根本不理会自己,张宁顿时把心一横,又加重了语气:“否则,小壮士如果这会儿见死不救,万一到时候咱家能够得救,你可是丢掉了一个升官发财的大好机会。”后半截话他没说,意思却很明白。那时候就不止是不能升官发财,老子非好好报复你不可
反正姑奶奶是女人,到时候往家里一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得救之后还能下海捕文书抓我
小北不屑地冷哼一声,正打算是不是要装模作样也痛殴这家伙一顿,以免露出破绽,外间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意识到有人来了,她急中生智,依旧揪着张宁的领子,低声说道:“有人来了,你给我装得像一点否则回头露了馅,我就丢了你在这”
张宁闻言一愣,等感觉到雨点似的拳头往自己身上砸了下来,疼痛却很是轻微,远远比不上之前那般难捱,他立刻心领神会,当即杀猪似的惨嚎了起来。下一刻,大门就别人猛地推开,小北虽说没回头,可也能够察觉到外间那突如其来的寂静,紧跟着就是一个恼火的声音。
“不是让你们看着这条阉狗吗怎么有人在里头”
“钟头,好多弟兄们心里都憋着一团火,就是打这阉狗两拳消消气而已,我们也不得不通融通融。”
钟南风见那个背对自己的少年站起身来,虽说人瘦弱矮小,却一手犹如死狗一般提着张宁的领子,满脸倔强不服气地瞪着他,他到了嘴边的骂声顿时吞了回去。想到还在那等着的死硬却又让人火大的杭州知府,以及同来的那个少年小秀才,还有那个戚家军老卒,他也就顾不上这点小纰漏了,动了动下巴说道:“好,你这小子敢打阉狗,有点骨气,有种就带着人跟我来”
对于闹事的这些打行人士。小北不太了解,此刻摸不清楚说话的这个所谓钟头到底是什么人,可无论如何也应该是领头者之一。于是。她也不拖泥带水,答应一声就直接揪着张宁往外走,跨过门槛的时候,她见钟南风背对着自己,心里甚至起了丢下张宁去挟持这家伙的冲动,可好歹硬生生压了下来。
汪孚林还没找到呢,北新关里什么情形她还摸不准。得冷静,不能着急
北新关往日税关太监见客的地方。此时此刻凃渊占了左手第一把椅子,却是坐得四平八稳,看也不看一旁那个茶碗。而在他下手边的汪孚林,则是捧着那个出自景德镇的茶盅。饶有兴致地品鉴花纹,眼角余光不时打量这屋子里留下的白巾汉子。这些家伙应该是精选出来的,个头高大,剽悍精壮,看上去气势十足,可是他能够清清楚楚地察觉到,每一个人在看凃渊时,全都是偷瞥,没有一个人敢盯着这位坐如钟的杭州知府看。
“如若你们撤出北新关。放了张公公,我用我这的话,我愿意信一次。可咱们信不过这个死太监”钟南风坐下之后猛地一拍扶手,伸手一指小北手中揪着的张宁,怒声喝道,“我们好端端过我们的日子,可这个死太监却愣是勾结锦衣卫,把我们一个个全都拿了过来,逼问我们可有拿过什么账册。笑话,打行的人没几个认字,要什么账册干嘛”
汪孚林刚刚的精力全都花费在说服钟南风相信凃渊上了,这档子闹剧的前因后果,他直到现在方才了解到了几分。眼皮一跳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眼神示意小北不要轻举妄动,这才看向了那鼻青脸肿形容凄惨的张宁。而比他更加惊怒的人则是凃渊。凃渊死死盯着张宁,沉声问道:“张公公,你能否给本府一个解释”
“这个”
凃渊霍然起身,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有些话要对张公公说,可否请诸位行个方便如若不放心,就在门外守着。”
钟南风虽说是市井之人,却也知道官场上弯弯绕绕多得很,总有些话不想让他这种粗人听见。而他正好也不想听,当即站起身来,没好气地说道:“就是你们想让我听,我也懒得听”
等看到汪孚林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死太监,他顿时心中一动,爽快地答应道:“可以,只不过,这位汪小官人和两位军爷跟我一块出去,我也有些话想要问他们”他说完又对小北吩咐道,“这位小兄弟留下,这死太监得有人看着”
听到这个家伙竟是要留下自己和凃渊,却把汪孚林带出去,小北登时面色一变。可是,汪孚林却淡定地站起身,欣然应允道:“凃府尊还请在这里问话,我和这位把头到外间去。”
汪孚林说完,径直带上了霍正径直往外走去。他既然如此光棍,钟南风再无犹豫,大手一挥把四周围的人全都撤了,还很体贴地关上了门。两扇门才刚一关,凃渊也顾不上那个揪着张宁的半大少年,径直走到张宁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张公公,你到底想死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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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死想活?
哪怕小北根本不愿意留在这,听两个和她完全不相干的人说什么有的没的,可此时此刻凃渊这开场白,就算是不感兴趣的她,也不由得大吃一惊。至于作为当事者的张宁,那表情就更如同见了鬼似的。好在小北虽说一只手揪住了他的领子,可终究他的双手还是活络的,这会儿他就使劲用双手拍了拍脸,继而恼火地反问道“凃府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丢东西的事,我才懒得管。我只想告诉你,这会儿只怕弹劾你的奏折都星夜兼程送到京师去了!北新关一出事,布政司、按察司、都司,三大衙门全都袖手旁观,邬部院和巡按巡盐的御史全都不在,谁也不想救你。如果你死了,激变良民,这是第一桩罪过;揩油税金,这是第二桩罪过;至于第三桩第四桩,要编排还不容易,反正你死了,什么样的罪名别人都能想出来!光是锦衣卫杭州分司那个百户骆邴原,你也不想想,你能指使得动他?”
张宁一张脸顿时变成了白色。他原本还存着脱困之后使劲报复这些泥腿子的念头,可现如今察觉到自己的处境,他只觉得头皮发凉,竟是不由自主地问道“凃府尊,你既然敢亲自进虎穴,那就是有心救咱家对不对?只要你能救咱家这一次,咱家一定不会忘了你的,今后一定会报答……”
放屁,若只是你这个死太监,老子才懒得亲身涉险,还捎带上了一个汪孚林!这北新关还有个南京户部分司主事呢!
凃渊眼睛一瞪,把张宁那后半截话给噎了回去。他扫了一眼旁边那依旧揪着张宁不放手的小少年,见其脸色茫然,分明是有听没有懂,他心下稍安,这才沉声说道“这些打行中人要散去,就得给他们保证。但是。冲击北新关这一条罪名非同小可,我保证只缉拿首恶,其他不问,但这终究要经过布政司以及邬巡抚。而且张公公你若是能安然脱困,你的承诺同样重要!说句不好听的,你这次本来不死也要脱层皮,几乎没希望再留下来当这个税关太监!”
“高胡子一定会杀一儆百。”
这是凃渊没有说出来的潜台词,而在宫里呆过很多年的张宁哪里会听不出来。高拱可不像那些会和太监打好关系的首辅。这一位比当年的严嵩更得隆庆皇帝信任,大刀阔斧,勇往直前,根本就不把他们这些太监放在眼里,如果真的被高拱抓到小辫子,别说是税关太监当不成,说不定他会被赶到南京去种菜,又或者到哪个皇帝的陵墓去司香!想明白这些,他就动作僵硬地头道“凃府尊的意思,咱家明白了。你怎么说。咱家就怎么做!”
可说到这里,他猛地想到身边还有个身份可疑的少年,侧头看了人一眼,眼神闪烁地盘算着该怎么对凃渊表明这小子有问题。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小北竟是打了个呵欠,不耐烦地说“你们两个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我就叫钟头进来,啰啰嗦嗦。真是的,早知道你这死太监只要吓唬两句就会老实,我那会儿哪用得着这么麻烦。你这死太监就是难对付。之前以为小爷是来救你的,又是钱又是美女的许诺,还摆架子,就是不说句实诚话!”
“你刚刚是耍诈!”张宁登时险些没气炸了肺。虽说挨的打不太重,可怎么也是被人捶了一顿,原想着苦肉计之后能被救出去却也值当,谁能想到,这少年郎根本就是耍人玩!奈何他没胡子,此刻没法吹胡子。只能瞪眼,然而,对方却笑嘻嘻地耸了耸肩。
“反正你们说的这些弯弯绕绕我听不懂,我家把头只吩咐我一件事,放你可以,你不许回头报复。否则这回能拿你当人质,下次就砍了你狗头!”
凃渊见这满脸黑灰的少年竟是煞有介事地威胁张宁,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就连汪孚林,他也一直将其当成是未成年的晚辈看待,更不要说眼前这么一个应该是混迹于打行的懵懂小子,因此他很快就劝住了张宁,没有把这样一个小人物放在心上。
同为弃子,尽管遭遇不同,但凃渊可不想这么轻易就给人算计了!
只是在商议的两人全都没有意识到,一旁某个看似昏昏欲睡的小少年,那一双耳朵赫然竖得老高,一字不漏地把他们的谈话全都听了进去。
而在一墙之隔的屋子外头,霍正因为汪孚林的授意,面对那些个围拢过来好奇询问戚家军状况的汉子们,他也不摆架子,随口说着从军那些年的经历。无论是抗倭,还是在蓟门那边对战零星的蒙古鞑子,这些都是成天混迹街头的打行中人难以接触到的,自然而然听得津津有味。
至于汪孚林,他一出来就被钟南风截了个正着。那天在酒楼中的一顿饭,可以说是钟南风这辈子吃得最难受最狼狈的一顿饭,所以如今不管怎么说,自己眼下占据了优势,他就让底下的兄弟们绊住了两个戚家军的老卒,打算在汪孚林面前找回场子来。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先是冷嘲热讽,然后是试探询问,可面前这半大少年就是始终保持沉默。到最后他都快暴走的时候,汪孚林才笑眯眯反问了一句话。
“钟把头,我们也算是有一面之缘,你知不知道这次做的事情,只怕要掉脑袋?”
“砍头不过碗大的疤,老子可不是吓大的。”钟南风硬梆梆地了回去,继而就嗤笑道,“凃府尊是说只追究首恶,我们这些弟兄们可没说答应不答应。”
“问题在于,这北新关内,有多少人唯你马首是瞻?我听说十余里湖墅,至少几十家打行,可混得好的,在湖墅有正经的铺子,正经的招牌,甚至还能和那些官绅富商往来,护持人家的商旅门面。可像你这样的,也就是骚扰一下寻常商铺,混口饱饭吃。你被抓之前,才刚刚和另一拨打行的人大打出手。人家就算是之前为了活命脱困,不得不听你号令,可各自的人手都全都冲进了北新关,为什么还公推你打头?虽说现在税关那位张公公你掌握在手。可万一出了事,那也当然是你扛,别人只要一口咬定都是胁从,全都推你是领头的首恶,那就行了。”
钟南风顿时哑然。他很想死硬到底。可发觉汪孚林不是用一种盛气凌人的嘲弄态度看着他,而是颇为诚恳,就和那天明明已经占尽上风却还留他下来吃饭时,那种礼遇的态度一样,他顿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他见惯了那些自认为高人一等的读书人,哪怕他在底层民众当中颇有些人望,可那些人也就是敬佩他的胆色武勇,可再往上的人就根本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于是,他足足好一会儿才憋出了一句话来。
“那你说怎么办?”
“很简单,你想死还是想活?”
汪孚林当然不知道。自己和凃渊问的话几乎一模一样。就算知道,他也只会认为,这是心有灵犀一通。见钟南风用恼火的目光瞪着自己,他也不卖关子,低声说道,“你要是想活,那就下去把其他把头都找来,在凃府尊面前过个明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才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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