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听到是税关太监张宁要见自己道谢,汪孚林顿时愣住了。平心而论,他之前在北新关里对张宁态度平平,既没有存心交接,也没有瞧不起,就是个对平常陌生人的态度而已,更何况他现在还收留了杨文才这些当初死揍过张宁的家伙,那位税关太监一旦知道了,恐怕暴跳如雷都不为过。而且,凃渊如今都很难过这一关,激起此次打行占据北新关之乱的张宁那就更不好说了。这么个兴许很快就要倒霉的货,他不如找个借口避一避
尽管动了打退堂鼓的主意,可是,见那个理应是小宦官的少年偷眼觑看自己,与其说是小心翼翼,还不如说是好奇加敬慕,汪孚林想想做人不能太功利,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而黄龙对此的反应只是耸了耸肩,也没劝汪孚林该去还是不该去。等眼看着人往北新关里头去了,他才对杨文才等人说道:“你们也不用在这苦等,留一两个人就行了。想来汪小官人给你们作保,不会是让你们吃闲饭,该忙什么去忙什么”
杨文才自然知道之前他们这些人是揍那死太监揍得最狠的。对张宁召见汪孚林就有些不放心。此刻听到黄龙如此吩咐。想想他们也确实什么忙都帮不上,还不如赶紧去做好远行的准备。于是,他立刻就决定自己留下,请了杨韬带着精选出来的八个形貌尚可,身材魁梧的弟兄去置办行头,其他人则打发回去收拾屋子,自己则是和霍正以及其他那些随从一块留下来等人。
岂料这一等,就是足足一个时辰。
倒不是张宁真的拉着汪孚林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久。这个被很多人戳着脊梁骨骂的太监,话倒是说得出奇利落。
“这次的事情要不是凃府尊,咱家这条命就送在北新关了。虽说咱家兴许位子保不住,而且搞不好不知道被发落到哪扫地,可总不能知恩不报咱家今天见你,就是想要你转告凃府尊,咱家把详详细细的情形写成奏报送给宫里老祖宗了。虽说未必有个屁用,但总是咱家最后一点努力。这要是宫里的风声不太好,咱家得到讯息之前,会豁出去到布政司按察司大闹一场。先出了心头恶气再说,你记得对凃府尊说一声。让他那会儿装不知道”
汪孚林也不知道该赞叹太监懂恩义,还是该唏嘘政治太复杂。他一从张宁那出来,却又被朱擢派人截住。这位南京户部分司驻守北新关的主事直接把一摞账册丢在他面前,义愤填膺地丢下了几句话。
“若是布按两司敢拿凃府尊当替罪羊,那就对不住了,我豁出去前程不要,直接就把这些年税关分润给他们的公费开销直接一道折子参上去,那时候捅出多大的窟窿,我就管不着了,直接挂冠走人汪小弟你回去告诉凃府尊一声,这次朱擢承他的人情。”
说到这里,朱擢又走到汪孚林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那时候你张开双臂挡在咱们跟前的时候,我甭提多感谢你了,没想到你竟然会剑术,那一手实在太帅了。要我丢官了,就到歙县找你学剑”
张宁和朱擢两个当初在北新关相见时险些没打起来的家伙,这次却是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汪孚林不得不感慨,凃渊这个好人还是有好报的。接下来他一路出北新关时,也不知道被多少小吏杂役围追堵截,其中大多数是表示感谢,哪怕汪孚林根本就不认识其中大多数人。
很多人都是在打行中人占据北新关时,被关在某些空屋子里的,那种惊惶不安每个人都觉得刻骨铭心,故而在感谢他的同时,也全都托他向凃渊致意,感谢凃府尊不畏艰险亲自出面谈判,而后又快刀斩乱麻解决了这次事端。正因为如此,汪孚林重新回到入口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汪孚林言简意赅地对黄龙说了北新关内情形,这位推官同样感慨不已。可眼见汪孚林要走,黄龙却一把抓住了他,低声说道:“你已经够招人眼了,府衙那边回头我去的时候,对凃府尊说一声,免得你再被人盯上。对了,杭州城能走就尽早走,这场好戏虽说好看,可沾上麻烦也够折腾人的。钟南风手底下这些人的路引,我黄昏的时候送去给你。”
别说自己都决定了赶紧跑,就是没决定,听了黄龙这话,眼见得这十分明显的众多官员大斗法的迹象,汪孚林也当然不会多呆。当回到城里的客栈之后,他就直截了当找到了苏夫人。还没等他开口,苏夫人便直截了当地说道:“孚林,你借七八个人给我,这次我回乡要做点事情。”
这么巧
汪孚林心中诧异,赶紧笑着说道:“我正好想说这件事。我身边这些随从,分一半给夫人,还有杨韬,另外就是劳烦夫人再帮忙给我打个旗号。”
等苏夫人听明白汪孚林这新鲜出炉的生意,她不禁爽朗地笑了起来。
“好,如果回宁波的路上,再有不长眼睛的水匪出没,那正好宣扬一下你那长风镖局的威风”
ps:知恩图报讲义气是好品质,发觉我还是喜欢写这些虽有缺点却很可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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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二七八章 低调闪人,好人有好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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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杭州之前,吴兴才和张兴哲二人都认为汪孚林不管如何战斗力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不至于还能那么惹是生非。可是,现如今他们终于明白了,所谓的灾星属性绝不是在徽州一个地方有效,而是放之天下皆准所以,对于头一回来杭州的汪孚林不想好好游览一番风景名胜,而是急着想要回去,他们非但不劝阻,反而主动自愿地表示留下来,把运粮回徽州这档子事都给办好。
谁让汪孚林一到杭州,竟然就这么正正好好地碰上了几大衙门众多官员大斗法的紧要关头
此时此刻,一大早的北新关码头上,汪孚林和叶明月以及小北一块,把苏夫人送上了船。随行的除了叶家两个得力的仆妇,四个随从,尚有程家和许家借给汪孚林的随从四人,再有就是八个新鲜出炉的长风镖局镖师。用汪孚林的话来说,这次保的是人镖,而且行程相对比较安全尽管不久之前叶家人才在这一程水路上遇到了水匪难度就在于这八个人是否会有别样的心思。对此,苏夫人反而比他更有信心。
此时此刻,面对不依不饶一定要跟着同去,否则就不放心的小北,苏夫人见人死活说不听,最后干脆伸出手指在其脑门上重重一弹,这个爆栗显然很不轻,就只见小北捂着脑袋,再也不敢,随便吭声了。叶明月也知道苏夫人一旦用了这一招,便是再不听任何劝,只能把小北拉了回来。
“好了。别忘了你晕船从前那些年。宁波到杭州这几百里水道。我何止走了十趟八趟,别拿我和那些蠢货相提并论。”尽管此刻叶家的某个蠢货就在不远处,听到此话还缩了缩脑袋,苏夫人却依旧直截了当地说道,“不早了,再不开船就迟了。孚林,替我看好明月和小北,尤其是小北。别让她偷偷摸摸使小性子。老太太以后随时都可以回来见,等我回去整治好,她再回来也不迟。”
汪孚林才答应了一声,就看到苏夫人转身头也不回上了船,紧跟着两个仆妇笑着屈了屈膝,也跟着上船,再接下来才是那些随从,那些镖师。眼看船缓缓开行,他回过头来瞅了瞅叶明月和小北,见叶明月容色如常。显然对苏夫人此行并不担心,而小北则还在捂着脑门低声嘀咕。他顿时莞尔,连忙叫上人往自己这一行人包下的另一条画舫走去。至于罗康及其同乡的三条粮船,将会跟在后头。
这条画舫比汪孚林一行人来时那条更大更宽敞,原因很简单,杨文才等人也会暂时离开杭州,去歙县暂时避一阵子风头。对于这样的安排,众人半点意见都没有。他们之中,有些人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儿;有些家里兄弟姊妹多养不活便混迹湖墅帮工,帮到后来进了打行;有些家人亲戚往来少;也有些则是托人捎信回了家。总而言之,签了那一份契书,新衣裳穿在身上,每个人对未来都有几分憧憬。
而汪孚林就是冲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一点,因为钟南风这个把头,这才把他这些手下都吃了下来,至于别的打行,就算送上门他也不敢照单全收。
至于本来想蹭船去徽州当师爷的,叶家那一行来接的人中,唯一一个抵达杭州城的叶十九公子叶朝枫,也被苏夫人提溜了一块回宁波府,没有任何商量余地。这就给汪孚林和叶明月小北省却了一桩大麻烦。不得不说,这位叶县尊夫人在很多方面还是很雷厉风行的。
等到他们这一行人依次上了画舫,三条船先后开行,约摸一刻钟之后,方才有人骑着快马赶到了码头。因为之前北新关一度被占,无法出行或靠岸的船只商民比比皆是,因此几个人在这里找了好一阵子,最终却全无结果,不得不空手而归。当浙江按察使谢鹏举得知这么个消息,哪怕不说气得七窍生烟,也觉得肝疼胃疼哪都疼。他才刚刚打算对巡抚邬琏力争留下汪孚林这个北新关之事的证人,于是想要先把人扣下来,可到客栈一问,人竟然已经走了
这下子人更是离开杭州了,难不成他这个按察使还要假公济私,行文沿途关卡随时堵人
“宪府,邬部院传令召见。”
谢鹏举还没纠结完,就得知邬琏召见,一时间他再也顾不得汪孚林,而是打叠精神准备应付耳聪目明的邬琏。巡抚和按察使并没有严格的隶属关系,甚至连品级上也差不多,又不如按察使常常一任三五年,巡抚的任期往往要根据朝堂上的势力格局以及争斗而定,原本震慑力不足。可因为巡抚在都察院全都挂着一个官职,而且邬琏又是名臣,所以他们之前那出戏都是趁着邬琏不在而搞出来的。
等到了察院,得知今天布、按、都三司,凃渊这个杭州知府,钱塘县令,主理北新关的南京户部分司主事朱擢,税关太监张宁,一个不拉全都来了,谢鹏举这才意识到,今天这场群英会上,这件大案不论如何都要有个结果了。
杭州城那边结果如何,汪孚林虽说关心,但既然爱莫能助,留下还兴许会给自己给人家招惹麻烦,他当然吩咐船家一路快行。相比来时顺风顺水,回去正好没有风,虽说是逆水而行,但船上壮劳力却有得剩。白吃白喝的杨文才等人轮流下到底层去帮忙划桨,不到三日就已经船到严州府建德县。这里是徽商出徽州的第一站,尽管比不上杭州北新关那边码头的热闹,却也是船来船往,人流如织。
小北的晕船总算比来时好了许多,听说要在这儿补充饮水以及各种食物,她便软磨硬泡让叶明月松了口,随即一身男装溜下了船去,等汪孚林听说,人早就没了影。无奈之下,他只能敲开了叶明月那舱房的门,打算提醒她好好约束一下这个小丫头。
“要知道,想当初杨文才等人可是见过她的,女装戴上帷帽还无所谓,男装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别说本来就晕船,就算不晕船,杭州之前才出了那么大一件事,她也忍不住想要上岸去打听打听消息。谁让你在娘面前一次次提到凃府尊”叶明月笑着反问了一句,见汪孚林顿时哑然,她又继续说道,“虽说你让霍正去打探消息,可有些事未必能这么快传到街头,反而官府里头说不定能有些风声。”
汪孚林顿时听明白了,可也为之瞠目结舌:“她难不成还打算翻墙进官府”
见叶明月那眼神分明说你懂的,汪孚林不由得苦恼地叹了一口气:“她现在都已经不是丫头是小姐了,夫人也好你也好,就不能劝劝她”
“小北有小北的活法。”叶明月说到这里,又补充道,“这是我娘说的。”
知道汪孚林必定会心里犯嘀咕,她随手把小几上一个食盒递了过去,因笑道:“就是我娘那儿,你也不用太担心,她身边两位妈妈都是懂武艺的。”
这天底下懂武艺的女人就真的犹如白菜一样,一抓一大把汪孚林简直错愕到无以复加,端着食盒压根没想到吃,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小北的乳娘就是因为娘的引荐,才进了胡家的,否则你以为胡部堂当初官当到那么大,家里随便就收留人娘家里祖上世袭金山卫指挥使,虽说外公文弱走了科场这条路,军职给了我外公的弟弟承袭,但在军中还颇有几个相识。金山卫那边常常和倭寇打交道,就是女人也会学些武艺。后来打倭寇,死难的人多,我娘就收留了好些军属。就是娘自己,虽说从来没有显露过,可说不定也有一身好武艺。”
叶明月这话虽说是玩笑,可想到从前在叶家,只要苏夫人面孔一板气势一放,别说她那些伯母婶娘,就连祖母也会客气几分,她不禁抿嘴一笑,紧跟着却发现,汪孚林那张嘴里已经快要能够塞得进一颗鸡蛋了。
据说明末流行河东狮吼,也许就是这么一回事
汪孚林心里这么想,可看到叶明月身边两个丫头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儿,却一直都在偷瞥自己,他和她们可不像和小北那么熟稔,也就顺势站起身告辞,心里却在祈祷小北千万别再惹出什么事情来。好在,等到船家大采购回来,霍正也一无所获上船,他正等得有些心焦,叶明月却又让人捎信请他过去。等他进了舱房,却发现小北已经换回了一身女装,正笑吟吟站在叶明月身边看着他。
这神出鬼没的
腹诽归腹诽,汪孚林更关心的还是她此行是否有露馅,是否打探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好在小北显然也不是喜欢卖关子的人,不等他开口询问,她就开门见山地说:“我溜到严州府衙后头官廨,给我瞅着空子混了进去。听严州知府说,北新关的事,从浙江巡抚以下,布政司、按察司、都司、杭州府衙反正所有牵涉进去的官员全都联名一块上书请罪了。而邬部院亲自上书,褒奖凃府尊临危不乱,亲身涉险。”
这位浙江巡抚真心明辨是非,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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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杭州那边的后续消息究竟如何,却还不得而知,可有了小北在严州府衙打听到的这些,已经足够汪孚林睡个好觉了。↑至于他把杨文才等人给打包带走,对于大环境来说,那就是芝麻大的小事。即便如此,为了让那些人安心,他特意到底舱去说了一声邬琏保凃渊的事。
哪怕那些高层政治斗争,这些靠拳头吃饭的打行中人都不懂,可杨文才好歹明白凃渊应该不会倒,判决不会被推翻也就是说他们这些人可以定定心心过日子,当下一解释,众人就欢呼了起来。
至于小北,上岸活跃了一下,接下来又直接蔫了,好在有叶明月陪着说话解闷,汪孚林时不时过来插科打诨两回,她勉强捱了过来。从严州府到徽州府这四天,飞也似地就过去了。当汪孚林重新登上渔梁镇码头,算一算自己这一来一回也就是大半个月,他却有一种阔别家乡很久的感觉。
出门在外没个人罩着,而且还遇到这么一桩突发事件,到底不如在自己的地盘来得舒心惬意!
杨文才等人一一下船,脚踏实地之后,也同样是长长舒了一口气。严州府毕竟还是浙江的地盘,而徽州府却属于南直隶,这一分别在路上汪孚林就提过。虽说如果真的凃渊判的案子被翻了过来,他们就是躲哪都白搭,可在每个人心里,换了地方就没人认识他们,心理安慰感还是挺强的。渔梁镇码头比起他们从前最熟悉不过的北新关码头来说,没有那么大。也没有那么多人流。可一下船他们须臾就发现。四面八方无数关注的目光朝自己这边投来。
“是汪小官人回来了!”
此时此刻,见自己认识的不认识的一堆人围拢过来打招呼,汪孚林一概笑脸相迎,一一打着招呼。等人家七嘴八舌问起渔梁镇这正在营造的总仓,又看到三条粮船,探问粮价之类的问题时,他却是只字不提,一概打哈哈蒙混过去。可就在这时候。有人突然插嘴说道“小官人今天回来得倒是正好,赶上县试最后一场了。”
此话一出,汪孚林大吃一惊,连忙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想起自己走的时候,还承诺过金宝和秋枫,赶不上县试也一定会赶上府试。如今既然全都赶上了,他立马四下里拱了拱手,大声说道“各位,我家里两个小的正好在参加县试,烦请大家容我赶回去瞅瞅。”
这样的理由很自然。别人全都能够体谅,当即都让开了路。汪孚林连忙回转身去。对下了船的叶明月和小北打了个招呼,把人都留下随侍她们以及搬运行李,自己则是接过霍正递来的缰绳,谢了一声翻身上马立刻就走。他这一走,别人不敢去纠缠县尊千金,却把霍正团团围了起来,一口一声霍爷,打探汪孚林此去杭州的收获。还有人看到同船下来的,竟然还有杨文才这二十几个汉子,少不得也询问起这些人的来历。
许久,四周围的人方才散去,刚刚被汹涌人潮吓了一跳,躲在后头的杨文才这才带着弟兄们上了前,到霍正身边低声问道“霍爷,小官人这么出名?”
“汪小官人到了一趟杭州都碰到这么大的事,之前在徽州就更不用说了。”霍正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总而言之,你们以后就知道了,汪小官人四个字在徽州一府六县那是什么分量。从官面上到商场,上上下下谁都给他几分面子。”
杨文才在路上也向几个随从打听过,当下试探道“是因为小官人是郧阳巡抚汪部院的侄儿?”
“也有那原因,毕竟小官人算是汪部院不在期间,松明山汪氏的代理人。”霍正耸了耸肩,继而笑眯眯地说,“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战斗力太强!”
这会儿,霍正口中战斗力太强的汪孚林,已经进了歙县南城门。虽说他这路引还在后头众人的手中,但只是报了个名,守门的城军就立刻二话不说予以放行。汪孚林也不回县后街自己家,而是径直赶到了县衙前门。刚一勒马,他立刻就被门子认了出来。两个门子迎上前来,其中一个年长的笑着说道“小官人回来了?县尊这会儿人正在本县学宫呢,这是第四场,也是最后一场,要等到黄昏时分才能散。这不是岁考,不给蜡烛的。”
汪孚林这一世醒过来就已经是进学的秀才了,虽说打了一场功名保卫战,参加了一次岁考,可对于这正经的童子试,却可以说是没记忆没经验。于是,他这会儿竟然忘了询问自家两个小家伙前头三场的成绩如何,二话不说拨马就往歙县学宫赶。等到了门口,他就远远望见里头一大片木栅考棚,中间一道坐北朝南的门,而且从那道门到学宫大门,都有人守卫,森严之处和之前岁考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远远望去,也看不见里头究竟有多少考生。
他就算没记忆没经验,可也从李师爷以及柯先生方先生那儿得知,但凡读书人,要先过县试府试,方才能够算得上是童生,具备了能够去考院试,进学成为生员的资格。所以,县试也就是这年头读书人的第一道关坎,倘若过不去,就连自称读书人的资格都要被人质疑。他对自己考举人的把握实在不算大,这才打算把生意好好经营起来,让一家人的生活能过得优裕轻松,对于科举的希望竟多半都寄托在金宝身上,所以这会儿不免和别人一样患得患失。
连他自己参加去年岁考那会儿,都没这么紧张过!
眼下学宫门口赫然是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是翘首盼望的人们,骑着马过来的汪孚林并不显眼。哪怕他也算是歙县名人,可如今人人关心的都是学宫里头的考生,就没什么人注意他了。
可别人没注意汪孚林,带着麾下人在学宫门前守卫的赵五爷却是眼睛贼尖。他对几个壮班正役吩咐了一声,自己立刻快步绕过了人群来到汪孚林跟前,笑着问候了一声“小官人从杭州回来了?”
“回来了。”汪孚林见骑在马上也看不到什么,便跳下马来,这才终于想起前头还考过三场,忙问道,“前头那几场如何?”
哪怕这话问得似乎有些含糊,可赵五爷哪会不明白,立刻笑吟吟地答道“那还用说,小官人也不看看宝哥和秋枫是谁教出来的!第一场那四书题就做得……嗯,花团锦簇,反正县尊直接让人择选了二十份卷子贴出去,免得别人说三道四,其中就有宝哥和秋枫的。本来宝哥和秋枫年纪小,县尊虽说知道他们读书刻苦,两位先生也都称赞,可终究生怕有问题,可第一场过后,县尊就放心了。”
知道汪孚林关心则乱,赵五爷索性解释得更清楚一些“县试本来就宽泛,第一场只要不是离题万里,文字尚可就能通过,但接下来一场比一场难,全都是淘汰制,每一场都会贴出名次发案,但前头只是座位号,要到最后一次才会发长案,那时候就是直接贴名字了。宝哥第一场有些可惜了,没进前十,秋枫年纪大,基础也好,却是进了,第二场便提堂到了第一排考。可到了这最后一场,他们俩全都提堂,如果最终成绩还能进前十,那回头到了府试也能提堂,到时候府尊还会亲自面试。虽说院试要等到明年了,可本县前十的童生,那还是个荣誉。”
说到这里,赵五爷瞅了一眼汪孚林,笑眯眯地说“想当初小官人县试和府试的时候,名次可是都不错的。宝哥和秋枫也一定会旗开得胜。”
记得日记上是说县试第三还是第四,可道试却吊了榜尾……汪孚林想到这里,顿时唏嘘不已。毕竟那是徽宁池太道四府的优秀童生一块合考,当初的汪孚林能够在进学的秀才中吊榜尾,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他的前身可不像他现在得天独厚,还有通悉大宗师文章性格品行的人给他做临考特训指,完完全全靠自己。今年并没有院试,所以县试府试这两级童子试结束之后,考上童生的得等到明年再继续参加院试,这正合他的心意。
那时候秋枫可以放出去试一试,金宝就算了。十岁的秀才……那得是多妖孽的资质才能考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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