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此言一出,记性最好的张居正和王崇古一下子微微变色。因为他们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次汪孚林揭开反击序幕的时候,用的正是这一句毕竟,那一次到了最后,是突然有御史弹劾张居正,所以作为当事者的张居正也好,作为幕后用了点手段的王崇古也好,全都对那一场朝堂质辩记忆犹新。
而这一次,汪孚林也同样没给钱如意等人打断的机会,提高了声音说:“我朝谏官相比历朝历代,人数最多,故而章奏也最多,然而,有铁骨铮铮,章奏言之有物的台谏典范,却也有成天捕风捉影,也不知在哪听壁角听到一星半点动静,就如获至宝写进奏章,甚至跟风上奏,只希望博一个名声的狗鼠辈”
汪孚林竟然在朝堂之上公然吐出狗鼠辈这种侮辱性的言辞,甚至直指对面这些御史和给事中听壁角,登时引来一片哗然。可是,他看也不看气得直哆嗦的钱如意一眼,厉声说道:“臣之前之所以不屑于上书和这些人打嘴仗,是因为实在觉得没意思,却没想到这些疯狗咬得越来越凶,所以不得不请皇上亲自驾临裁断。臣想说的只有一条,这些家伙口口声声说被臣杖杀的两个家奴,如今正好端端的在臣家里呆着,哪里就死了”
人、没、死
这三个字用来回击杖杀家奴这种罪名,无疑让很多看热闹的人瞠目结舌,但要说最最狼狈的,无疑便是钱如意为首的几个科道言官。钱如意总算经历的事情多些,此时勉强回了一句虽不死,却也必然重伤,可迎来的却是汪孚林的一声哂然冷笑。
“呵,简直是笑话之前钱前辈不是在奏疏中明明白白写了,我杖杀家奴之后,夤夜用车载入荒地掩埋吗现在又说虽不死,却也必然重伤那岂不是前后矛盾,自己说自己是信口开河”
见钱如意那张脸登时涨成了紫红色,汪孚林便越发刁钻地说:“之前那奏疏既然连这种细节都写了,那么,钱前辈手中应该有目击者,那么谁看见的,不妨把尸骨起出来,然后和臣家里两个大活人对质如何”
一旁的另一个御史见钱如意已经显得狼狈万分,连忙帮腔道:“你说人没死就没死,谁知道你是不是从哪弄来两人充数”
汪孚林正愁钱如意这个对手怂的太快,此时见换了对手,他自是欣然应战。
“呵,这位前辈说得好。只不过很可惜,臣伯父家中因琐事被我问责的两个门房,在家中门上当值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个月两个月,而是从伯父到了京城任兵部侍郎之后,就一直都管着门房的老人了,在府中进进出出的官员也好,其他人也好,认识他们的不在少数,难不成前辈打算让皇上亲自见他们,也帮着认一认”
见对方被自己噎得作声不得,他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八度:“先是捕风捉影,信口开河,然后是发现出了纰漏,便咬死不认,百般抵赖,我才想问你们,你们身为台谏言官,职责何在”
“说是建言,其实却一是为了邀名,二是为了升秩,三是为了掩过,将谏官用于救时监察的职责弃之不顾,只知道用来牟一己之私利,通篇胡说八道,歪曲事实,你们扪心自问,对不对得起朝廷发的这份俸禄,对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天下之大,有多少该你们去管的事,你们却不管,只知道一心盯着别人家中阴私,犹如听壁角之鸡鸣狗盗之辈,哪里还有半分谏官的昂扬风骨,正气凛然枉费你们在都察院六科廊这么多年”
ps:历史上张居正死后,利用游七的劣迹弹劾张居正的多如牛毛,而冯保的弟弟侄儿都下狱死了,张家兄弟又是死又是流放,游七居然一直关着就没处死,强烈怀疑这家伙是反水倒戈才保住命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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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七七九章 借机卖私货
. 尽管是一对五,但自打汪孚林掣出人没死这最大的杀器,他就完全占据了局面的主动,一番言语直把对面钱如意在内的几个人说得面如死灰。.shuotxts. 毕竟,他不但骂对方五人听壁角,跟风胡言,而且还把这一行为上升到了居心叵测,邀名升官掩过的地步,可偏偏他的对手除了回击血口喷人这种软弱的驳词之外,再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击。
面对这种一面倒的戏码,万历皇帝之前找的那老太监解说员竟是没用上,心头不禁遗憾。他一个忍不住,突然开口说道:“汪孚林,你口说无凭,只怕别人未必相信,不如把别人弹劾你杖杀,你却又说没死的家奴宣召到宫门,朕让司礼监派人去讯问,如何”
冯保登时为之侧目。虽说这不是大朝会,可堂堂天子却毫无预兆地突然发言,这实在有违他的教导作为天子,就应该高深莫测,可看万历皇帝如今这样子,分明是兴致勃勃想要在这种浅薄的争端之中插一脚要是平时,他只怕立刻就要低声劝阻,奈何今天他和张居正全都默许了这又一次文华殿的辩论,无非是因为他二人毒杀游七的流言也同样传得沸沸扬扬,有心借汪孚林之事看看各方反应,同时重重敲打一番。
可就连手握东厂和锦衣卫的冯保都没料到,汪孚林抛出来砸人的理由,比上次因辽东之事遭受弹劾时拿出来的说辞还要强大他都以为人真被杖杀了
而万历皇帝也很快察觉到了自己的突兀,他迅速偷瞧了冯保和张居正一眼,就立时笑着问道:“大伴,张先生,你们觉得如何”
冯保被身后一个随堂伸手捅了捅,这才听到万历皇帝竟是当众垂询自己的意见,哪怕觉得小皇帝实在是欲盖弥彰,但还是弯腰应道:“皇上说的是。”
张居正也觉得这实在是儿戏,可万历皇帝开了口,冯保都没有反对。他就淡淡地说道:“臣无异议,只是临时召人,要劳动大家等候,时间恐怕不短。汪孚林。从你家中往来宫中需要多久”
听到这么一个问题,回京之后一直各种休假,除却那次廷推就没上过朝的汪孚林却微微一笑,随即就长揖说道:“回禀皇上,元辅。臣之前就考虑到那两个所谓遭到杖杀的家奴作为最好的苦主兼证人,也许用得上他们,因此吩咐家里备了马车,臣出发一个时辰后,令他们在长安左门外玉河北桥外等候。”
“那真是正好。”
听到万历皇帝那明显非常高兴的表态,冯保再次看了汪孚林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却是别有用心地说道:“既是惊动满京城官民百姓的大事,单单司礼监出面,只怕外头到时候免不了议论。便请吏部张尚书,刑部刘尚书,都察院陈总宪,和司礼监张宏张公公一同过去问问如何”
冯保这三个人选精准而刁钻。张瀚虽是张居正心腹,但也是传言中,当面对张居正说汪孚林不适合留在都察院的;刘应节虽刚刚上任,但刑部管的是刑名司法,此时出面的意义便有些微妙,而且,这位是张居正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偏私方才提拔上来的。并非张党;至于陈瓒,那是汪孚林的顶头上司。要是三人回来之后认为没问题,那别人还有什么话可说至于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宏,谁不知道那是内官中的第二号人物。连万历皇帝也是要称一声张伴伴。
眼见得万历皇帝点头,张居正默许,其他人纵使还有意见,那也只能吞进肚子里,眼见得被点名的人离去,汪孚林老神在在地站在殿堂之上。那几个原本上书的御史和给事中则失魂落魄。有看不过去的官员张嘴说了一句言官奏事乃是本分,不该太过严苛,却听到汪孚林笑了一声。
“言官奏事是本分,但我朝却可从来都没有说过,言官可以风闻奏事”
这风闻两个字加重了语气,一时间,文华殿上安静了下来,已经有聪明的人觉得汪孚林这般提法,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外间都说游七是知道了张居正什么隐秘,这才在冯家被毒杀,实则出自张居正支使,可如若要弹劾,这不同样是风闻就连王崇古这样亲自得到了人回复,确定动了手,游七应该已经死了的,也不由得想到了某种最最糟糕的可能性。
那就是冯家其实早早就准备了替身,死的人可能根本就不是游七
如此一来,预备在弹劾汪孚林之后拉开序幕,针对张居正和冯保的攻势,岂不又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到时候张居正会不会同样把游七这个活人丢出来,然后又再度清洗一批科道言官
而万历皇帝当然不知道那些面色各异的官员们由此及彼,正在发挥丰富的想象力,年轻的皇帝难得出来放个风,面前也不再是年纪一大把的老成官员照本宣科,再加上汪孚林今天的发挥他还觉得不够,便若有所思地问道:“汪卿之前是在广东巡按御史任上林阿凤和林道乾好像就是你擒获的如今横竖无事,你不妨给朕讲讲你在广东巡按那点事,也好打发一下时间。”
皇上,你当我是说书的吗
尽管汪孚林很想翻白眼,但这是在文华殿上,众目睽睽之下,而且他希望有人出来反对一下,可冯保似乎不反对,张居正则好像在发呆,其他的官员面面相觑的有不少,可愣是没人吭声,仿佛一开口就会如同那几个倒霉的谏官一样被他喷得体无完肤似的。于是,汪孚林只好小心翼翼地再次反问了一下,确定万历皇帝真是打算听故事,他想了想,干脆就挑了那个没有他出场的,一群民间英雄在外平三岛上合纵连横,最终擒获林道乾和林阿凤的故事。
反正这也很符合万历皇帝的要求,又没有宣扬自己,很适合用来此时殿上说书。
果然,对于他这纯粹如同传奇似的,没有自己出场的故事,在场的文官们也从最初的皱眉。到渐渐舒展了眉头,不少人渐渐入神倾听了起来。除却张居正,以及通过张居正的转述,听说过某些内情的冯保。其他人多数都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不免随着汪孚林那八分事实,两分虚构的演绎而陷了进去。因此当汪孚林这洋洋洒洒一大篇说完,万历皇帝差点击节叫好时,不少人方才醒悟惊觉过来。连忙又在脸上戴上了一副道貌岸然的面具。
而万历皇帝虽说对汪孚林巡按广东的经历颇感兴趣,对他如此陈述的方式更感兴趣,还想再问,可他瞥见冯保和张居正那有些微妙的表情,想到自己之前贸贸然就提了个要求,一会儿大伴和张先生还不知道要怎样劝谏训诫,他就赶紧闭上了嘴,心里却盘算着,回头要不要让张宏去汪孚林那儿提一提,这种故事还有没有。写几个来看。
可他还没问,汪孚林就已经笑眯眯地开了口:“臣在广东巡按御史任上,听说了很多当年东南闽广抗倭平寇之事,因此委托了广东好几位在任又或者离任的教官,请他们写了四卷平寇志,其中既有此次扫平林阿凤林道乾的,也有之前平汪直徐海,灭吴平和曾一本的。虽说抗倭平寇不及对抗北虏,却深入人心,这也算是纪念广大将兵和民间勇士的壮举。如若皇上想看,臣请上呈御览。”
朕当然想看,成天看那些圣贤书看得脑袋都痛了
万历皇帝很想这么说,但身边杵着一个冯保。下头还有一个神情严肃的张居正,他知道眼下要是有一丁点应对失礼,回头就别想再出来看这种热闹了。于是,他迅速思量合计了一下,这才摆足了皇帝威仪说:“汪卿之意甚佳,司礼监经厂常有刻本。这四卷书就先呈司礼监吧。”
回头让张宏去对汪孚林说一声,送两套,就算冯保截下来一套,另一套他也可以好好看看,就算被母后发现,也应该可以靠体察民情糊弄过去吧
对于皇帝这种偏公式化的语气,汪孚林并没有什么失望又或者说,他对万历皇帝的成见摆在那里,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只不过是想借助朝堂这个渠道,将当初东南闽广抗倭平寇的功绩做一下宣传而已。毕竟,戚继光俞大猷这些都是一时名将,即便比不上岳飞这样的民族英雄,却连本比较有名的小说演义都没有,岂不是很不公平当然,借着这些书的缘故,小小地纪念一下小北的亲生父亲胡宗宪,那就是另外一个不能拿上台面来的缘由了。
可即便如此,殿上不少奉命出席的科道言官仍然是羡慕嫉妒恨。即便汪孚林每次面圣都是这种唇枪舌剑的场合,可在他们看来,这小子实在是够幸运,而他的对手则是太愚蠢,每次都是三两下就被打得落花流水,换成自己上肯定不至于如此。更何况,刚刚汪孚林对钱如意等人那字字诛心的痛骂,无疑是触及了很多言官的心头痛处,说是引起公愤都不为过。要不是碍于这是在文华殿上,少有失仪就很可能被黜落,只怕早有人跳了出来。
而万历皇帝发现自己刚刚的发言似乎让冯保和张居正挺满意,意犹未尽的他便放开了一些,又开始问起汪孚林巡按广东的所见所闻这本就是天子的职责,只因为他之前尚未亲政,因此召见巡按御史述职往往都是张居正代劳。而张居正皱了皱眉,见汪孚林回答得非常巧妙,对凌云翼更是评价颇高,他想到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冯保都没说什么,他也就不劝谏皇帝了。
而趁着皇帝问起番夷状况,汪孚林就循序渐进,最后竟是普及起了欧洲各国的格局,那些本来就觉得受到了侮辱和贬低的科道言官就都忍不住了。在他们看来,中华泱泱大国,那些番夷弹丸之地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很快,兵科掌印都给事中徐铭忍不住打断道:“这是文华殿上,那些番邦野史,岂能放在这种庄严肃穆之地,汪孚林,你不嫌太轻浮了吗”
怪不得人都说大明这些言官全都是榆木脑袋,又或者想求名气想疯了,这是皇帝问起他才讲的,这家伙不是变着法子骂皇帝轻浮吗
汪孚林心里这么想,见万历皇帝气得脸都涨得通红,却还不好开口回击,他不禁难得生出了两分同情。因而,既然这话也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便冷冷斥道:“徐给事此言差矣,番邦纵使地处偏远,人情迥异于大明,可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再说,你是去过这些番邦,还是接触过这些番邦中人,知道何谓正史,何谓野史皇上垂询,那不过是志存高远,想要播我大明国威于域外,到你嘴里就变成了轻浮,你居心何在”
眼见汪孚林竟是又要挑起新一轮的战斗,张居正忍不住为之侧目,不得不重重咳嗽了一声。尽管这要是细究,乃是非常严重的御前失仪,但天子尚且要称一声张先生,今天又没有鸿胪寺纠仪的官员在,一时间大殿中鸦雀无声,就连本想叫好的万历皇帝也不例外。
“一点小事便要御前争执,成何体统”张居正一言定下基调后,随即就开口说道,“汪孚林,你所言之事,仔仔细细写一份陈奏上呈御览。你既是说远隔重洋之外不下十几个国家,那么便一个一个写下来,不得少于五万字,十天之内交上来。”
在别人看来,这五万字绝对是张居正对汪孚林的惩罚。这年头文人出一本集子,也就这么点字数吧。这还只给十天,不是强人所难吗
兵科都给事中徐铭听到这话,便自鸣得意了起来,可他没想到的是,下一刻,张居正便重重说道:“汪孚林得皇上允准,这才御前陈奏,兵科都给事中徐铭擅自打断,一会儿鸿胪寺记名一次御前失仪”
此言一出,不但徐铭大惊失色,其余原本还嫉妒此人拔得头筹的科道言官登时噤若寒蝉。因而,当徐铭举目四望时,就只见人人回避自己的目光,竟然没有一人敢替他求情,他登时心头几乎绝望。背着这么一个御前失仪的名声,他怎么还可能留在六科廊,这一出为外官,前途简直断送一半
就在这时候,殿外传来了张宏通传求见的声音,原来是刚刚奉旨而去的四人都已经回来了。众人这才体味到刚刚汪孚林口若悬河地讲故事,竟须臾就用去了大半个时辰。而徐铭也好,钱如意也好,看到几位大佬鱼贯而入文华殿,心头还抱着一丝侥幸,可第一个发言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瓒就在他们头上浇了一盆凉水。
“皇上,臣从前因事去过兵部侍郎汪道昆府,这两个门房臣还记得,确实是多年老人。适才臣奉旨和张公公以及张刘二位尚书一同质询,二人均如实回答。所谓杖杀,不过是有人捕风捉影,以讹传讹,实则不过是因为他们在门前失职,汪孚林禁闭他们月余,放出来之后责罚了一人二十戒尺而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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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七八零章 让我当掌道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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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戒尺,和杖杀比起来,那简直是相当于几乎没有惩罚。,此时此刻,大殿中一片寂静,没有人觉得陈瓒是在文过饰非,因为这位都察院左都御史素来就是很有严正刚直之名的人,别说汪孚林只是名义上的下属,绝对谈不上什么私下香火情,就算是有私交的人,这位老爷子何尝买过面子?
此时此刻,想到自己原本的布置,内三辅张四维已经后背心冒汗,咬咬牙之后,便第一个站了出来,声色俱厉地痛斥道“正如汪孚林之前所言,言官奏事本是职责,但本朝并没有开过风闻奏事这种例子!身为科道,本当体察入微,言之有物,却捕风捉影地上奏,甚至在弹章上不遗余力描述种种臆测细节,宛若亲眼所见,这就更不像话了。你们是言官,不是那些坊间说人,简直是有辱言官二字!”
希望某些科道还没有把弹劾张居正和冯保的奏疏送到通政司!
张四维开了个头,吏部尚张瀚登时心头咯噔一下。他之前之所以拿汪孚林开刀,只不过是因为汪孚林看似是张居正的亲信,而且偏偏露出了破绽,用这样一个人开刀,成功的话可以立威,不成功的话,也可以表明自己并不是跟着张居正亦步亦趋的傀儡。毕竟,在他看来,自己就任吏部尚已经好几年了,不再是之前资历浅薄,被张居正强推上去的人。不说别的,现在的六部尚再加上都察院左都御史,清一色都换过人了。他资格最老!
可是。他当初本以为背后撺掇自己的是王崇古和张四维。却没想到后来察觉到的那个可疑人竟是游七。而他更没想到的是,张居正突然把游七杖责一顿后逐出家门,而后冯保收留了人,可没几天人就死了!而这么一件事,竟然又绕到了汪孚林身上,又以一群言官炮轰汪孚林杖杀家奴开始掀起了风浪!
即便察觉到事情已经急转直下,可让他现在就跟在张四维身后改弦易辙,他却又觉得难以甘心。毕竟。这代表着要把自己的形象重新扭转成张居正的走狗,这是已经打算自立门户的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的。一个唯唯诺诺的吏部尚,和一个强硬的吏部尚,他自然更希望成为后者。
张瀚没做声,也没有禀告刚刚出去讯问的事情始末,而刘应节就不能保持沉默了。毕竟,三人当中,他这个新晋刑部尚资历最浅,和汪孚林看起来最没关系。但真正说起来,当初汪孚林游历蓟辽。恰是在他这个蓟辽总督管辖的地方转悠。然而,和完全绝私交的陈瓒相比。他做事虽说也是一板一眼极其认真,却是个很懂得变通的人,否则也不会与戚继光李成梁全都配合默契,也不会能容得下张学颜这么个性格突出的巡抚。
正因为如此,此刻他比陈瓒还要仔细,竟是一丝不苟地将问话的细节原封不动复述了一遍。末了却又说道“这两人的家属不知怎的也在宫门,发现两人安然无恙,目瞪口呆之后便上去抱头痛哭。据臣查问所得,广东道掌道御史钱如意之前特意找到了他们,打算如若事有不谐,便让他们去敲登闻鼓。”
刘应节说到这里,一旁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宏赫然瞧见,左都御史陈瓒太阳穴青筋毕露,显然气得不轻。知道刚刚陈瓒自己不说,是羞于都察院的御史中间竟是出了这样一个败类,而刘应节代禀,则是大公无私,他便在四周围那众多人的目光中最后一个上前复奏。等到他也肯定了陈瓒以及刘应节的那番证词之后,大殿上的大臣们终于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但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每个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因为就如同汪孚林之前痛骂捕风捉影,颠倒黑白一样,这件事的性质实在是太恶劣了。科道言官又不是锦衣卫,却在那弹章中信誓旦旦地说什么汪家半夜运尸体,怎么在荒地掩埋的,难不成是在汪家左邻右舍安了耳报神?而且,上疏之后,还去把苦主的家属给找了过来,那是不是表示,如果朝中大佬若是要维护汪孚林,这些家伙就不惜把事情闹大,以全自己不畏强权之名?
“太不像话了!”
“简直闻所未闻,定要严惩!”
“不狠狠整治一下这种风气,日后若再有仿效者,青史上岂不是成了笑话?”
此时站在文华殿上的官员中,出自科道的有一小半,这一小半人还能保持克制,但那一大半人当中,曾经挨过科道炮轰的人,却因为汪孚林之前痛斥钱如意等人的话而生出了共鸣,一个个站出来慷慨激昂地痛陈利害,要求严惩钱如意等人以儆效尤。除了一雪心头旧恨之外,张居正已经摆明了态度,张四维这个喉舌也已经跳出来了,再不痛打落水狗,今天难道白来看这样一场热闹吗?
看到这一面倒的结果,汪孚林在心里暗念成王败寇。如若今天是自己露出破绽,只怕也一样会被穷追猛打。然而,当看到左都御史陈瓒犹如又老了十岁那般疲态尽显,他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歉意。要说他京之后陈瓒召见时,虽说训了几句,但也有好意的提醒,可他的报却是先休假二十天,二十天之后又请病假一个月,现在更是又成了往科道言官这个群体身上捅刀子的主力。
可是,哪怕他布设下了陷阱,如若别人不往下跳,也不会有今天,可谁让有人就喜欢把他当成软柿子捏?而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他能够跳出来装好人的了,那样的话,他就不是利用这一起事情给张居正和冯保挡枪,而是明显的投机了。
眼下要装模作样扮好人,向万历皇帝求情。宽宥那些言官。至少得是三品朝上堂上官的层级。而不是他这种小角色。这其中,肯定不包括死了游七之后被人泼脏水的张居正和冯保,就不知道是谁有胆量撞在枪口上,用官职前程来博取科道言官群体的感激。
“皇上,颠倒黑白,危言耸听,这虽然可恶可恨,然则若是一味重罚。只怕科道言官从此心生忌惮,不复敢言事!”
当这样一种和其他人迥异的言论突兀传来的时候,汪孚林侧头看去,便认出了那个老人,正是之前任刑部尚,如今取代谭纶的兵部尚王崇古。在殿上的众多官员当中,王崇古的年纪仅次于左都御史陈瓒,此时毅然决然地站出来,颇有一种老成谋国的风采。然而,汪孚林知道在如今这年头。任何阻碍张居正的人全都是螳臂当车,而王崇古绝不愚蠢。反而该是个审时度势的智者,为何是他第一个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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