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于是,他把话也说得非常客气“广东道从去年到今年,我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其他御史也都是从无到有一学起,之前一下子去了两个巡按,你又尚未来,王继光又是病,又是出外差,就连我也请了几日病假,大家都快忙坏了。有了赵前辈你来,这才算是人都到齐,不会再捉襟见肘了。”
赵明贤在广东时,就已经领教了汪孚林在士林以及官场民间的影响力,这才不至于像某些京官那样只看到汪孚林的年轻资浅,没看到其背后的能力和担待。此时此刻,听到汪孚林竟然还客客气气口称前辈,他立刻笑着说道“我不过是在都察院中多呆了两年,哪敢当掌道大人这声前辈?在广东时,掌道大人珠玉在前,我这巡按御史就当得很有压力,所幸如此,不敢自满,勉强可称得上兢兢业业。如今既已京,日后还要请掌道大人多多指。”
汪孚林看过赵明贤来提交的述职报告副本,当然知道这兢兢业业并不是自夸,而是实实在在做出来的。他原本还想着,如若赵明贤不大满意在广东道屈居于自己之下,那么就想个办法对左都御史陈炌吹吹风,将其调到别道,届时也就两全了,可赵明贤既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他当然就不会多事了。毕竟,和年长资深的下属相处融洽,那也是一段佳话。
“那就要请赵兄日后多多指教了。”汪孚林笑吟吟地了头,接下来,他细细询问了一番广东情况,尤其是澳门的局势。当得知一切进展顺利,葡人也因为自家国王太疯,国家内部亦是危机潜藏,于是不停地在加深和广东官府的接触,他不禁琢磨着,要不要再放开一口子,弄一两个有真才实学的传教士进来,和本国同仁交流一下各种数理知识。
就在两人相谈甚欢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郑有贵的声音“掌道老爷,宫中急召,说是请您参加廷议!”
汪孚林连忙把郑有贵叫了进来,也不避赵明贤,直截了当问道“除了我之外,都察院还要召谁?”
“都察院除了总宪大人,就只有掌道老爷您。”见汪孚林眉头大皱,郑有贵赶紧说道,“总宪大人正好不在,说不定已经去商议了。来传话的人说是十万火急,请您尽快。”
此话一出,赵明贤看向汪孚林的眼神不禁又多了几分敬畏。
廷议这种事,御史与会并不稀奇,但并不是所有御史都有这种参与商议朝廷大事的机会,更何况,这次十三道这么多监察御史,竟然只召汪孚林一个人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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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八八三章 绝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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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集议、部议还是廷议,汪孚林这一年多来都参加了不少。这便是御史位卑权重,比绝大多数六部司官,甚至五品郎中都更有优势的一大原因。
作为天子近臣,御史本来就有很大的机会参与高层决策,更何况,汪孚林还不是普通的监察御史,而是广东道的掌道御史。
这会儿当他踏入东的时候,放眼看去,他就发现到的人很少,但大多数是熟面孔。
左都御史陈炌这是他的头上司,自然最熟悉不过。户部张学颜曾经是辽东巡抚,他在辽东时与其打过多次交道,在兵部谭纶去世之后,他还“孤注一掷”在廷推的时候推了张学颜,为此和汪道昆“闹翻”。虽说张学颜入京之后,他与其并没有太过密切的往来,但此时心照不宣一笑,在外人看来也颇有默契。
反而是接替王崇古的兵部方逢时,他虽说常常见,但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因此不过行礼致意而已。
再有便是掌管锦衣卫的都督佥事刘守有,这位虽出身麻城刘氏这种士大夫之家,但因为是武官,基本上很少出现在东这种地方,此时自然颇为醒目。
面对这种配置,汪孚林在心里一沉吟,就知道今天廷议之事只怕就和辽东大捷之事有关。可即便如此,他仍然觉得参与的人实在还是太少了。其中最微妙的是,都说科道科道,都察院来了陈炌和他两个,六科廊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这个张居正的亲信竟然没来,这就显得有些失衡了。不过,最名正言顺的兵科,都给事中和左给事中全都在辽东,此时没人来却也还算合乎情理。
就在他这个年纪最轻,资历最浅,官儿最小的一一和其他人厮见过,主动在最末位入座之后,就只听外间传来了一个声音,道是元辅张先生到。
虽说臣不参加廷议这种规矩早已形同虚设,但张居正大多数时候也是不会轻易参加廷议的,以免外间议论臣侵夺部权。但此时此刻,迈进东的张居正却步伐稳健,半没有犹豫在居中主位上一坐,扫视了一眼众人,就直截了当地吩咐道“刘都督,之前那个速宁下锦衣卫诏狱讯问,结果如何,你对大家说一说,也让大家心里有个数。”
众人这才明白,刘守有今日与会,竟然是为了这事来的。原先在众人心目中,这么一桩匪夷所思的诡异案子,十有八九只是朝中有人看不惯辽东李成梁一手遮天,顺带坑一把戚继光,可张居正竟然兴师动众召集他们这些人廷议,那么显然之前那猜测就有些偏离真相了。
果然,刘守有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速宁已经交待,他和察罕儿部那些被陶承喾杀的降人并不是一路人,他是泰宁部酋长速把亥麾下的一个百夫长,原本是犯了必死之罪,不但自己要死,连同家人也要被贬成奴隶。然而,此次速把亥听说了辽东那场大捷引来的风波之后,就千方百计让他潜入辽东,在光懋面前拦路鸣冤,争取把事情闹得天下哗然。速把亥还吩咐他在被押送入京的路上,于蓟镇境内自己了断,如此还可以连蓟镇总兵戚继光一块坑进去。”
“!”
汪孚林此时此刻的心情,一个惊叹号都不足以表达,至少得一连串脏话外加一连串惊叹号才够。他因为张居正夺情前后的那一系列事件,一直都揣着阴谋论的思维,觉得这件事看似算计的是李成梁和戚继光,但恐怕还是冲着张居正去的,所以才想方设法把包袱丢给了刘守有,却没想到这种够直接的阴谋竟然是泰宁部的酋长速把亥一手操纵。
不得不说,要不是因为楼大有够机智,王继光和郭宝也还算有运气,说不定就真的被速把亥给成功了!
大吃一惊的何止是汪孚林,方逢时和俺答汗的右翼蒙古打惯了交道,却不大熟悉左翼蒙古的察罕儿部和朵颜三卫,这会儿也一样感到震惊。张学颜在辽东呆了多年,对泰宁部的速把亥不可谓不熟,可对这一招也着实感到后怕。至于陈炌,他是没打过仗,也不怎么熟悉虏寇,可一想到都察院的监察御史险些给虏寇算计了,他那心火就噌噌噌直往上冒。
所以,陈炌竟然是第一个开口问道“刘都督,此事确凿无疑?”
“陈总宪,锦衣卫诏狱中那几个好手拷问了速宁数次,其中细节用各种方式追问了不止五遍,最终比对,确认速宁所言应该就是事实。”
刘守有当然省略了速宁已经被拷问得体无完肤,只求速死。之前接下烫手山芋时,他对郭宝这个惹事的下属恨得咬牙切齿,可如今他不得不感慨阴差阳错,因祸得福,就因为郭宝说了一句锦衣卫诏狱比三法司更适合审问速宁这个人,这桩功劳算是稳稳当当落在了锦衣卫头上。
“既然是事实,那么事到如今,应该立刻派人去辽东。光懋之前被速宁所惑,那么说不定眼下还在沿着这条线大肆追查,届时不过是虏寇快意,辽东将领则因此怨望,军心不稳。”张学颜自己就是从辽东出来的,即便在辽东时,和李成梁也绝非时时刻刻都一个鼻孔出气,也时有分歧,但在这种时候,身上打着鲜明辽东烙印的他当然选择站在辽东将领这一边,“还请元辅立刻上奏皇上,召光懋,安抚军中。”
张学颜都这么说,之前因为自己是兵部,同样因为辽东大捷而升官受赏的兵部方逢时,也立刻附和道“陶承喾是否杀降,如今已经不是重,重是虏寇因此而兴风作浪,当此之际,国事为重,更何况,难不成还把颁赏军中的一万两银子给收来不成?”
陈炌则是耿耿于怀王继光险些被人坑死,而且,出于科道之间的竞争心理,他干脆重重一拍扶手道“光懋如此轻易被人蒙蔽,往小了说是失察,往大了说,却不啻为助纣为虐。他这个兵科都给事中实在是太轻信了,应该调他来,让与他同行的兵科给事中程乃轩安抚军中,以免生变。”
张居正却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三个堂官一一表态,他这才看着忝陪末座的汪孚林问道“世卿,此次泰宁部速把亥奸谋未能得逞,多亏你想得周到,居功不你对此事如何看?”
汪孚林刚刚听到张学颜、方逢时、陈炌这三位部堂级高官一一发表意见,全都表示外敌当前,团结为重,他着实有些嗤之以鼻。他去过辽东,当然也知道李家父子善于征战,功勋赫赫,但就因为这个缘故,很可能存在的杀降冒功这种事也轻轻放过,那也实在是太纵容了。
因此,听到张居正问自己的意见,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想法,随即沉声说道“恕下官直言,速把亥奸谋固然可恶,辽东军心也确实得好好安抚,但辽东大捷若真有猫腻,却绝对不能纵容!”
此话一出,方逢时遽然色变,张学颜有些不可置信,陈炌则是大吃一惊。这其中,张学颜更是忍不住想到,之前汪孚林在辽东之行的时候,他也好,李成梁和李如松父子也好,看似对其不薄,但都有借其之故,行自己之谋的心思,结果汪孚林在抚顺关耍了个天大的花招,把他们一块给坑进去了。说得好听那是在辽东结下了一段旧情,说得不好听,那可是不小的龃龉。
所以,汪孚林从前竟然在兵部廷推的时候推他,他还是很吃惊的,但对方既是主动示好,他当然不会往外推。可现在看来,难不成那时候没吃亏还赚了的汪孚林对自己还算友好,可对李家父子反而耿耿于怀,这会儿趁机报仇?
而汪孚林也看到了其他人的震惊和不自然,可他更在意的是,张居正不置可否,一张脸纹丝不动。为了说动张居正,他又加重了语气。
“原因很简单,若是纵容,今天有一个陶承喾杀降,明日就可能有李承喾,张承喾就算这些所谓降人的真假难以界定,也应该报由上官,然后再报给朝廷处断,而不是他擅自一杀了之。”
说到这里,汪孚林就只见张居正显然露出了几分认真的表情,他就继续说道“有功大将,立功当赏,但有过也应当加以惩治,至少要让人知道,朝中已经知道了真相,而不是一再惯着,纵容其骄矜之心。速把亥此次的奸谋固然可恶,但若不是陶承喾让其有机可趁,又怎会闹得此番牵连到这么大?”
“辽东乃是如今天底下打仗最多的地方,李成梁又骁勇善战,功勋赫赫。从前辽东有多糜烂,张部堂应该是最清楚的。可以说,正是在张部堂和辽东总兵李成梁的带领下,辽东方才有如今长治久安的局面。天下九边,辽东因为要面对朵颜三卫、察罕儿部、女真诸部的侵扰,军官多有战功,最容易升迁。倘使在辽东且有军官为了升官发财而谎报大捷,那么九边之中其余没有战事的边镇,若也有军官效仿,擅启边衅,杀降冒功,那岂不是乱套了?”
方逢时之前只觉得张居正对汪孚林实在是有过分器重,即便是对于之前汪孚林那次辽东之行,他也更多地认为,那得归功于沈有容的胆大善战,沈懋学的出谋划策,可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要是那时候没有汪孚林在背后鼎力支持,拖延时间,十个沈有容也别想出抚顺关去,出去了也会被人追来,最后也未必能够一战成功!
可理智上知道汪孚林是对的,并不代表他就要支持汪孚林的意见。毕竟,身为兵部却被人当面驳,他的体面何在?李成梁的恩赏要收,之前对他这个兵部的恩赏呢?这不是几匹布几十两银子的问题,也不是恩荫一个儿子入监之类的问题,而是堂堂兵部的面子问题!
想到张学颜之前一直支持李成梁,此时也应该会反对,他就寸步不让地和汪孚林了起来,一口咬定速把亥会趁虚而入,长定堡大捷是否有猫腻之事应该顺势了结,不应纠结不放。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应该支持汪孚林的陈炌固然没加入,张学颜竟也满脸若有所思地保持了沉默。一时间,一场廷议就成了他和汪孚林两人针锋相对的个人辩论会。直到张居正最后不轻不重拍了一下扶手,汪孚林闭上了嘴,他这才也停止了这场口舌之争。
“辽东之事,需得快刀斩乱麻。”张居正一句话决定了接下来的基调,继而就看向了汪孚林说,“世卿曾经去过辽东,那就再去一趟,把光懋换来。此事拖得时间越长,那就越容易引来方方面面的猜测,你的任务便是在最快的时间里将此事平息。”
汪孚林顿时微微一愣。他要想去早就去了,用得着推荐程乃轩吗?他正想试一试能不能把至交好友给推上去主理此事,就只听张居正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让你去的理由很简单,你在辽东颇具盛名,又和李家人有过一段交情,不是光懋他们这只有名头的给事中能够相提并论的。而且,若按照你铄的,对辽东兵将需得恩威并济,这分寸你自己把握想来也比别人更合适。”
敢情竟是自己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汪孚林瞥见陈炌那微妙的表情,想到辽东巡按御史安九域乃是这位左都御史刚上任就看好,于是放在辽东的,他就有了主意。
“首辅大人若信不过兵科都给事中光懋,那不若交给辽东巡按御史安九域。安九域万历五年试御史,今年考满,刚刚实授辽东,素来以能干称之。何况巡按本来就是代天巡狩,朝廷派了光懋和程乃轩过去勘验,已然出了这样的风波,若是我再去,不免就显得朝廷太信不过辽东文武了。另外,与其召光懋,不若将京中此事六百里加急告诫于他,令他和程乃轩十五日内具疏奏明勘验结果,然后京。再令安九域覆勘,同样上奏。两相印证,再定处分。”
此话一出,就连刚刚和汪孚林争得面红耳赤的方逢时,都不由得有些发愣。张学颜也以为汪孚林打算作为钦差走一趟辽东,炫耀一番权威,发现其根本不愿意,连张居正的意思都敢驳,虽说心头安定不少,也不禁为其捏了一把汗。
至于起头心里有些不痛快的陈炌,听到汪孚林竟然推荐安九域,他登时心中大喜,连忙附和道“元辅,一而再,再而三派人去辽东,确实兴师动众。世卿此言,确实是上策。安九域刚刚上任辽东巡按御史,绝不会文过饰非!”
张居正见汪孚林一脸要多诚恳有多诚恳,请求自己收成命的表情,很想指着这家伙的鼻子大骂一顿。
都察院中每年遴选巡按御史,那都是争先恐后,更何况正儿八经出一趟钦差?这儿竟然有个惫懒的家伙不愿意!
昨天家里停电,这是我在上海二十年第二次遭遇区域性停电,没写出来,今天只能一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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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八八四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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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几个中舍人看到汪孚林跟在张居正背后走进那间首辅直房的时候,不禁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便窃窃私语了起来。
今日那场廷议来得突然,而参加的人仅限于极小的范围,总共是兵部户部两个尚,一个左都御史,一个掌管锦衣卫的都督佥事,汪孚林这小小一个掌道御史夹杂在其中,就显得分外醒目。眼下廷议分明已经结束,可张居正竟然还把汪孚林给带直房,显然还有私密话要说,这是什么待遇?
可汪孚林此刻却宁可没有这种特殊待遇。因为张居正板着脸一进直房之后,立刻就发作了。
“不愿意?你京都一年多了,我怎么听你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愿意?不愿意当御史,不愿意当掌道,不愿意去吏部文选司,现在更好,不愿意去辽东!”虽然声音并不高,但张居正脸上怒气冲冲,拿起一旁茶盏喝了一口,发现是冷冰冰的凉茶,他的火气就更大了,“你这是恃宠生娇!”
首辅大人,我又不是嫔妃,哪来的恃宠生娇
汪孚林心中叹气,嘴里却说道“元辅,我只知道我去了辽东,一面是有些因缘的李家父子,一面是之前被李大帅调去辽东的沈有容,一面是我推荐跟着光懋去辽东的程乃轩,方方面面全都是熟人又或者认识的人,哪怕没有偏私,也变成了有所偏私。”
别人怕张居正发火,汪孚林却不怎么担心,这会儿语气平稳,表情诚恳,停顿了一下之后,他又继续说道“而且,刚刚廷议时我说的话,想来总有人会传到辽东,只要李大帅知道我的这个态度,安九域能够从光懋的前车之鉴上吸取教训,那就够了。钦差一个个去得越多,事情就会闹得越大,反而会与元辅初衷相违背。元辅之前说我在辽东颇负盛名,这话其实过了,应该说我这人只要一过山海关,辽东上上下下就会警惕心发作,防火防盗防汪孚林。”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他就笑吟吟半真半假地说道“谁不知道汪孚林所到之处,没事也要惹出事来?”
“咳咳咳!”虽说是冷冰冰的残茶,但张居正还是喝了两口润嗓子,结果被汪孚林这最后一句话给呛得连声咳嗽,满腔火气竟然降了一多半。
外头守着的是张居正最亲信的一个中舍人,听到这话也险些扑哧笑出声来,随即方才赶紧恢复一脸正色,心里却着实佩服极了里头这位。
里头这位说是当朝首辅,可在小皇帝威权还没有建立起来的时候,那便是隐形的皇权代理人,就是换成那些尚,谁敢这么开玩笑?
“你是说,你如果去辽东,反而会有反效果?”张居正终于再次板起脸问了一句,见汪孚林头,他就陷入了沉吟。
而这时候,汪孚林却又开口说道“元辅若是觉得光懋程乃轩再加上安九域三人,还不足以完全了解真相,不若谕示李大帅,令其年底派长子李如松入京陈情。李如松不但是李家长子,年纪轻轻却也已经是征战沙场的宿将,不妨听听他怎么说。正好,李大帅不能随便离开辽东,以免虏寇趁虚而入,李如松这是代父述职。当然,年底时这件案子应该已经定了,这只是额外给李家一个恩典。”
科道的调查结果,再加上给年纪轻轻却战功赫赫的李如松加恩,张居正想想这样一个措置,最终沉声说道“也罢,巡按御史安九域之外,再令辽东抚按联合覆勘。”
虽说汪孚林认为,辽东巡抚以及各道的道台,大多数是向着李成梁,但他却没有反对这个提议。因为在科道查问的大背景下,辽东文武这过分“团结一心”的情况,也该让张居正好好看清楚。说实在的,当初一个糜烂的辽东能够扭转成如今的样子,李成梁确实居功至伟,带兵养将也确实有一套,在赫赫战功之下,养寇自重用来自保很正常,拿降人甚至奴隶的首级来刷战功也不过是学着前人,但凡事总得有个限度!
既然宗旨最终还是定了下来,张居正也就没有再留着汪孚林,但眼看人告退之后快走到门口时,他却开口说道“等等,还有一件事。”
见汪孚林立刻转身,继而快步走到近前,他才蘸着残茶在桌上划了几个字“郭宝替刘百川,可行否?”
汪孚林就知道张居正肯定还耿耿于怀惦记着锦衣卫监视他家里的事,如今陡然提起此节,绝不是临时起意。虽说他也很希望郭宝把掌刑千户一职给拿下来,可这次郭宝就算有功,那也只是小小有功,更大的功劳是从速宁嘴里撬出事实的刘守有以及掌刑千户刘百川。所以,他扯动嘴角苦笑了一下,随即就跟着到了几滴水在桌面上,也接着蘸水写了简单的四个字“二刘有功。”
是二刘,而不是单独提刘百川,张居正顿时默然。他随手拿起一张纸,揉成一团将桌面水渍擦得干干净净,这才叹了一口气道“好了,你去吧。”
汪孚林并不担心张居正会轻举妄动,虽说那是一位前所未有强势任性的首辅,可也不是一味只会强势到底,策略这种东西当然是不缺的。否则,张居正直接拿掉刘守有都行,还在乎小小一个刘百川?不过是投鼠忌器,想要查清楚刘守有背后的人而已。因此,他拱手作揖后,就悄然离开。出了直房,见来来往往的人全都在偷偷打量自己,他也不在乎,快步往会极门走去。可经过管门太监的直房时,他突然听到里头传来了一个尖利而殷勤的声音。
“哎呀,是汪掌道!”随着这声音,一个中年太监一溜烟跑了出来,却是笑容可掬地说道,“汪掌道以后要是有什么奏本,尽管送上来,我保管放在第一位给您递上去。”
这是怎么闹的汪孚林只觉得满脑门子黑线。奏本这种直达天听的东西贵精不贵多,更何况他已经不再靠这种途径出名了,这太监那么客气干啥?听说往日官员们想要递奏本,有时候还得贿赂这管门太监,如今他一分钱没出,也完全不认识这家伙,人却态度反常,此事必有蹊跷!
他打了个哈哈应付了两句,却没想到那管门太监非但没在意他敷衍的态度,反而越发殷勤地说道“以后汪掌道您的僚友要是有奏本,也尽管送来,我这儿绝不含糊。冯公公都说了,要是都察院多一些您这样不靠沽名卖直的御史,那才是朝廷的福气。”
原来最后一句才是重。汪孚林这才安心了,可想想他在之前的事情里一直都显得很低调,张宏也绝对不会把他的存在感透露出去,那么冯保怎么就会没头没脑夸他?只希望别是传得宫里人尽皆知就好。他已经被人当成是张居正的帮凶了,可不想多个阉党的名头!
东的这场廷议只在很小的范围内举行,而张居正特别吩咐冯保派人看守,而参加的每一个人都清楚,如果消息走漏,怀疑范围很小,所以每一个人都守口如瓶,多就是快马加鞭一封封急信往辽东送。因为每个人都拥有这样一种好品质,因此竟然没有任何关于速宁真实身份的传闻。即便如此,汪孚林依旧在都察院受到众所瞩目。不只是因为这次廷议,而且因为比他年资深的赵明贤来,竟然甘居其下,上司下属相处融洽,也不知道多少人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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