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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乡民这么说,三个士人如是回答,也没有太在意。他们都是骑的马,马术颇为娴熟。而作为同样学会骑马不久的汪孚林,他也非常赞同这种不靠人力的出行。徐霞客游记固然听上去让人神往,可考虑到某人不顾生民疾苦,靠着官员一张条子。无偿征调民夫抬他走遍名山大川,还问沿途州县要供给,这种游天下却不曾健体魄,反而疲敝民力的作为。实在不值得推崇。
所以,他便装作是在旁边无意中听到三人来意的同道中人,上去和他们攀谈搭讪。
结果,这三人当中,一人竟与他同姓。却是婺源人汪应蛟,今科举人。因自觉立刻去考进士希望不大,就抱病告免,主动放弃了明年上京参加会试。据他所说,这是和歙县人程奎学的。然而,让汪孚林更加哭笑不得的是,此人说到程奎之后,竟是忿忿不平地说“程书霖对那汪孚林也太过推崇了,不过是今年才刚通过道试进学,岁考又侥幸吊一等榜尾的小秀才。他却口口声声说汪孚林在他之上,置我等辛辛苦苦从乡试考场中搏杀出来的举人于何地?想当初我和周兄正好人在外地,没有参加英雄宴,否则定要会会他!”
这同姓的仁兄貌似对自己有些意见啊!
汪孚林摸了摸下巴,却一都没生气。举人嘛,自然有傲气,想当初李师爷不是也如此?而他更意外的是,一旁与这汪应蛟同行的两人中,同样来自婺源的周文,竟是反驳起了汪应蛟的话“程书霖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要论读书和学问,汪孚林也许还差火候,可人家这几个月来度过的难关,放在你我身上。倘若同是秀才生员,你能有对策?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们不就是因为打算再磨砺磨砺自己,方才决定推迟参加会试?”
汪应蛟显然对友人帮别人说话很不满,当即气恼地瞪了过去,两人竟是就这样争执了起来。这时候。三人中最瘦小也是最年长,却只是生员的程任卿,方才打圆场似的劝和道“好了好了,二位别吵了,这里还有别人呢!汪兄若是不服气,你赶明儿上歙县城中县后街汪家去要求会文就是了,那位岁考的卷子至今可还贴在府学之外,四道题目都完成得相当不错。”
“那也比不上我们乡试三场九天的辛苦!”汪应蛟硬梆梆迸出了一句话,可眼睛瞥见一旁的汪孚林和男装的小北,发现自己忘了外人,顿时有些不自在了起来,赶紧强笑问道,“这位贤弟的口音,似乎是来自歙县?”
人家都因为自己险些吵了起来,汪孚林可不想丢个重磅炸弹在他们面前,眼珠子一转便信口开河,“在下歙县西溪南人。说来也巧,和汪兄正好同姓,在下汪……北。”
小北看到这三人因为汪孚林争得不可开交,在旁边看热闹看得正有趣,听到汪孚林瞎掰是西溪南人,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可听到最后一句,她顿时很悲惨地被口水呛到了。她伏在马背上咳了个昏天黑地,眼角余光瞥见汪孚林用无辜的眼神看着自己,还做了一下帮不上忙的手势,她险些都没给气死!她就不明白了,汪孚林瞎掰什么名字不好,竟是要拿着她的名字去作怪!
“原来是汪贤弟。”汪应蛟却不知道小北正在暗骂,只以为是人不小心。他冲着汪孚林拱了拱手,甚至都没意识到西溪南大多是吴姓,而一河之隔的松明山才大多是汪姓。等到汪孚林还礼不迭,他才又看向了小北,“那敢问这位贤弟是……”
小北很想不开口的,以免露出破绽,但此时此刻显然避不过去,她暗中埋怨汪孚林多事,只能有意压粗了嗓子说“我姓胡,胡佳木。”
她只不过是按照汪孚林的起名方式,随便给自己瞎掰了个名字,可未曾想话音刚落便是一声好。却是这位有几分书呆子气的汪应蛟拊掌赞道“佳木二字,足可见令尊当年起名时的苦心!虽说是无木不成林,可佳木者,国之栋梁……”
这一次,他还没说完,发现此人竟然扯到了小北的父亲,汪孚林不得不打断道“汪兄,时候不早,这龙川村可是距离很不近,再不赶路恐怕会来不及!”
他的同伴显然也受不了汪应蛟的啰嗦,在一旁帮腔道“对,现在赶路要紧,有什么话到了龙川村再说!”
汪孚林瞅了一眼小北。见她只是面色稍稍一黯,并没有生气愤怒,顿时心中一松。接下来这一路虽只是纵马小驰,可要走的路远远多过松明山到徽州府城。所以,第一次长途骑马的他自然觉得腰酸背痛。即便是午间时分,众人只是停下来,吃了一顿干粮当午饭,便继续赶路。等到龙川村,已经是傍晚,四处炊烟袅袅,西边的天空尽是红艳艳的晚霞。三人之中书生气最重的汪应蛟诗兴大发,吟诗一首,让汪孚林大为庆幸自己报了个假名。
否则万一人家拖了自己要求做诗唱和怎么办?
尽管此时太阳落山,绝对不是拜客的时节,可汪应蛟口口声声要遵从古风,拜客尽心意即可,硬拖着两个同伴前往。早知道胡家不好进的汪孚林也就和小北跟在了后头。当来到那座看上去颇为光鲜的大宅门前,小北本能地闪躲到了汪孚林背后的阴影中,而前头三个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敲了门。不多时,大门依稀开了一条缝,整理好衣衫的汪应蛟就开口说道“我等来自婺源,后面两位来自歙县,我们今天是来求见梅林先生遗属胡二老爷的。”
汪孚林只看门内应门那家伙犹如看傻子一样的表情,就知道汪应蛟绝对踢到铁板了。果然,那位门房上上下下打量了其他人一眼,这才硬梆梆地说道“我家老爷身体欠安。不会客。”
如果是一般人,这会儿肯定就知难而退了,奈何汪应蛟绝对是死脑筋。他竟是下意识地一手死死抵住门,随即大声叫道“胡公有靖海之功。却含屈忍辱自尽而死,如今五周年忌日将近,我等是受人之托来见二老爷商议此事的,二老爷但凡有半孝心,怎能将我等拒之于门外?”
汪孚林简直傻眼了。这汪应蛟太不会做人了。就算真的是在乡试之后接受了别人的请托到这来,说话也得软和一些。委婉一些,哪有这样简单粗暴的?眼看着那两扇门砰地一声在汪应蛟面前关上,差碰了人满鼻子灰,那两个同伴连一句话都没插上,他不由得斜睨了一眼旁边的小北。果然,就连一贯不按常理出牌的小丫头,这时候也露出了不忍目睹的表情,显然认为这个汪应蛟是活该。
人家都已经摆出这么鲜明的态度了,即使汪应蛟还想再争取一下,他两个同伴早就后悔透,哪里还会让他任性,赶紧一边一个架住了他的胳膊,死活把人给拖了走。等到离开胡家大宅老远,看看如今这已经完全昏暗下来的天色,再看看后面的汪孚林和小北,最年长的程任卿这才有些尴尬地上前替汪应蛟赔礼,随即说道“眼下被胡家拒之门外,要不,我们赶回华阳镇投宿?”
这次,来过这里不止一次的小北没好气地说道“这里回华阳,至少还有二十多里路。”
“那投宿村中民宅吧。”
三人之中最沉稳的周文做出了决定,汪孚林没有表示任何异议。他仍然没有主动请缨去出头,而是和小北跟在三人之后。足足转了好几家,人家却都以屋子小,又或者不敢容留陌生人拒绝了,闹得小北忍不住低声抱怨道“喂,你为什么答应他们?之前我才说过,那边村后头有座土地庙能住人的。万一人家家里狭窄怎么办?我才不要和他们住一块!”
“别忘了你装的是第一次来。”汪孚林没好气地提醒了一句,继而低声说道,“这是送上门来的热心你爹忌日的人,当然要好好观察观察。”
足足转了七八家,方才由周文出马借宿成功。更加可喜的是,对方也姓胡,虽和胡宗宪早已出了五服,但往上算勉强也是族亲,又是龙川村的富户,听说众人都是读书人,又是为了胡宗宪的忌日而来,不但慨然借房,而且是一人一间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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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二二九章 夜深人静密谋时(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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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之际,吃饱喝足,听那位胡老爷说了一堆胡宗宪家中八卦,汪孚林这会儿枕着双手躺在床上,心里很好奇汪应蛟三人明天打算怎么做。∈↗
这三人当中,两个举人一个秀才,要说学问绝对比他好,可要说人情世故,汪应蛟惨不忍睹,周文和程任卿待人接物都还可以,但显然往日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举业上,所以真要是他们继续出面和胡宗宪次子胡松奇接洽,他觉得那说不定会酿出什么进一步激烈的“惨剧”来。他故意和这三人厮混在一起,要的是拉拢在这件事上的同盟,所以并不像平时那样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想到这里,他猛地坐起身来,决定出去找三人当中看上去比较靠谱的两个商量商量,至于是否要吐露身份,他还没完全想好,但可以见机行事。然而,就在他刚刚走到门口拉开门的时候,却发现一个人影正鬼鬼祟祟往外窜去。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小北,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他当初是说过让小北去龙川村胡家大宅吓唬吓唬胡松奇,以此看看那家伙的反应,可问题在于,现在这才刚到,至于这么急吗?
开门声显然也惊动了小北,当回头看到是他,小丫头方才松了一口气。她瞅了瞅四周,把一根手指头放在嘴唇上,轻轻嘘了一声,继而就二话不说到了围墙边,也不见她如何作势,竟是轻轻巧巧翻了上去。
尽管从前就知道她会这一手,可眼下真正看到这一幕,汪孚林仍然有些目瞪口呆。等到回过神时。他立刻往其他房间瞅了一眼。见全都亮着灯,却没人出来,他心下稍安。就算恼火也没辙,人都二话不说潜入了夜色中,他难道还有高来高去的本事把人追回来?于是,他就索性到了程任卿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不多时,里头就有人开了门。出乎他意料的是,屋内并不只有程任卿一个,而是周文也在,只白天碰过硬钉子的汪应蛟不在。
“汪兄生性脾气刚强,今天在胡家碰了一鼻子灰,应该正关了自己在屋子里生闷气,这时候和他说话我们都得遭殃。”程任卿耸了耸肩后,这才看着汪孚林说,“汪贤弟这次来龙川,家里长辈都知道吗?要知道。梅林先生故世这么久,徽州缙绅固然有不少心存不平。但碍于朝中某些压力,不太敢公然表露出来。今年这五周年忌日是大日子,可你看看梅林先生的嫡亲儿子都这样态度,就可想而知别人的顾虑了。”
“我家长辈都在外地,家里的事我做主。”汪孚林如同这年龄其他少年一般,带着十分的满不在乎说出这句话,随即就正色说道,“孟子不是说过吗,虽千万人,吾往矣。说实话,一直在十数日之前,我还并不知道这件事,可后来经人指,和朋友去过一次西园,见到了那块南明先生题写的东南柱石匾额,这才感同身受,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原来汪贤弟真是同道中人!”周文顿时笑了,“不瞒你说,我们三人之前也去过西园,还与另外一拨应该是祭祀的人错过了。是非自有公论,梅林先生故世这么久,总也该还他一个公道,否则岂不是叫天下能臣寒心?”
我当然知道,当初和你们错过的,就是我和小北!
汪孚林心里这么想,嘴里当然不会说出来。他刚刚选择了在这两个年长者面前说出自己去过西园,表现出一个诚实年少者的形象,当然是为了日后身份万一揭穿时做准备。事实上,他甚至打算事机不妙,就捅破当初和这三人在西园里头交错而过那件事。当然,这些全都是后话了。此时此刻,他听两人说起准备如何到府学以及六县县学之中发动学生,组织祭祀等等,他不禁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去联络各县乡宦缙绅?”
“汪贤弟,你到底年轻,那些老狐狸哪是那么好对付的!”程任卿摇了摇头,轻蔑地嗤笑道,“乡宦也好,缙绅也好,大多无利不起早,遇到大事就缩到后头,看到有好处就一哄而上,吃人不啃骨头。指望他们站出来为已经去世的梅林先生摇旗呐喊,简直痴心妄想!这种事,还是得靠我们读书人。”
周文见汪孚林有些错愕的样子,他虽觉得程任卿的话有些偏激,想了想却还是开口说道“这种事,还是先在士林圈子里发起,如此比较稳妥。可是,倘若梅林先生的二公子身为人子尚且不肯操办,其他人越俎代庖虽然也可以,可终究对梅林先生身后名不利。真没想到,梅林先生何等杀伐果断的一个人,儿孙辈竟然如此胆小怕事。”
“如果不胆小,当年也不会把父亲灵柩丢在宁国府路上,然后自己去逃命了!”
随着这个声音,却是有人推门进来,正是汪应蛟。他气呼呼地站在门口,发狠似的说“明天我们再去,要是再把我们拒之于门外,我们就遍访龙川村这些乡亲父老。今天这位胡老爷都肯免费提供食宿,想必也有的是人为梅林先生鸣不平。梅林先生又不是就胡松奇一个儿子,只不过留在龙川村的只剩下他而已。他既然胆小怕事,我们就在龙川村把声势造起来,逼他不得不站出来!有些人就是要逼的。”
汪孚林对汪应蛟的决心简直叹为观止。他还只是让小北去装神弄鬼,这位胆子倒更大,已经打算发动全民舆论攻势了!想到这会儿折腾,很可能会逼得狗急跳墙,他正打算稍稍劝解一下,却发现周文和程任卿全都在对自己打眼色,也就没贸贸然说话。果然,看到屋子里三个人全都看着自己,汪应蛟的脸色登时黑了,**撂下一句你们若是怕事就我一人承担,随即拂袖而去。
“汪兄一直都是这样的脾气。当面硬。他说不定就能闹翻天。等明天看情况再说!”
深夜之中,龙川胡家大宅一片宁静。自从胡宗宪死后,胡松奇丢下灵柩避难好一阵子,等到风平浪静,家人已经被营救出狱后,这才现身人前,一副孝子模样张罗后事。然后,他凭着长兄已故的由头。毫不客气地占据了祖籍地的老宅。
因为胡宗宪的三子胡柏奇和他不是一个娘生的,又因为母亲王氏和妹妹那会儿已经身体不好,只能气呼呼地阖家搬去了山东青州,也就是胡宗宪和父亲的真正老家,等后来母妹过世,他干脆就和胡松奇断绝了往来。即便如此,胡松奇却丝毫不以为意。因为当年那位绩溪知县不惜自己的前程保护了这里的关系,老宅并没有受到官兵查抄,父亲有些财产私藏的地方只有他知道,老仆又送了藏下的八百多亩地契来。他便心安理得据为己有。
可衣食固然无忧,胡家相比鼎盛时期早已远远不如了。
现如今。小北在夜色中穿梭于那似曾相识的屋宅内,只觉得处处萧索,偶尔能见到的人也都是懒散颓唐,没有半当年胡家鼎盛时期的朝气和活力。她本来就最恨二哥胡松奇,现如今就更是憋了满肚子火。当她一路来到最深处,也就是父亲当年曾经住过的堂屋时,却发现里头还亮着灯,隐约竟有说话声。瞅见门前竟有人看守,她想了想,就悄悄翻上了围墙,趁着昏暗的夜色潜到堂屋一侧,继而小心翼翼上了房。
在这深沉的夜色中,她就犹如一只敏捷的小猫,从其中一处屋檐上倒挂下来,一跃下地,接近了后墙的窗户。这一次,原本只是隐隐约约的说话声顿时清楚了。
“舒县尊的心意,还请程师爷回去替我道谢一声。家父蒙冤多年,海内虽有人大呼冤枉,可终究不能上达天听。幸而有舒县尊这样的热心人热忱相助,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听到这个熟悉而又讨厌的声音,小北顿时眉头倒竖。然而,更让她惊怒的,是胡松奇提到的那个人——舒县尊?现任绩溪县令舒邦儒,不就是自家老爷最痛恨的前府衙推官吗?胡松奇竟然和舒邦儒搅和在了一块,要是让老爷知道,一定会气得发抖!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干脆悄然落地,然后猫着腰躲在窗下,试图能够听得更清楚一些。
“二老爷能够这么说,县尊知道,一定会欣慰的。只不过,我听说今天有几个读书人找上了门来,也同样是为了胡部堂的五周年忌日?”
“咳……不过是些不知天高地厚之辈,开口便是狂傲不知轻重,他们懂得什么!干晾他们一阵子,人也就回去了。此等大事,有舒县尊出头,哪里用得着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辈?”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众望所归,操办胡部堂忌日这才有意义。”和胡松奇说话的人顿了一顿,这才用意味深长的口气说道,“不过,胡二老爷知道,谁人真正能助你,谁人只是嘴上说说,那就好。”
小北凝神细听,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继而胡松奇就叫人来,带着那位程师爷去歇息了。她想了想,却并没有立刻去探听舒邦儒那个特使的底细,而是继续猫在原地。果然,屋子里须臾又传来了说话声。
“老爷,这位舒县尊分明是因为在府城中不受段府尊待见,这才被发配到绩溪的,如今他身边区区一个师爷怎敢在老爷面前如此摆架子?”
“哼,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想当初何东序是如何对胡家的,你难道忘了?舒邦儒总归是两榜进士,如今又为一县之主,段朝宗这个徽州知府快任满了,说不定下任换了个人来,他就有得人青眼的机会。而且,之前下午他来的时候说什么话,你也听到了,那个姓程的用什么来要挟我!”仿佛是重重一拍桌子后,胡松奇就长叹一口气说道,“谁让有心为爹翻案的,都是那些嘴上没毛的书生?这年头最没用的就是书生!”
窗外,小北轻轻哼了一声,对胡松奇的话大不以为然。书生怎么了?书生里头既有老爷这样嘴上不牢靠,做人却很有原则的;也有李师爷和方先生柯先生这样学问扎实,做人又有风骨的;也有汪孚林这样智计百出,一个不留神就算计得你灰头土脸的!她想了想,眼睛突然眨了眨。
我今天晚上本来没打算装神弄鬼,可今天非吓吓你不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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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二三零章 装神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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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心腹管家出去,派人好好看着那位舒县尊派来的程师爷,胡松奇独自坐在屋子里,使劲按着已经多了好几条深深横纹的眉心。
当初因为父亲的功勋,他曾经恩封锦衣卫千户,和立有战功的长兄平齐,可他们一家谁都没继承胡宗宪能文能武的本事,没有一个人能趟过科场那一关,所以三个儿子中一个都没考上举人。而现在,这种趋势在他的两个儿子身上也得到了深刻体现,那两个哪怕他天天拿鞭子抽,也没看出多少读书的资质来,而且个性怯懦而又无能,他每次看着都一肚子气。若不是如此,他用得着看舒邦儒的脸色
此时此刻,他分毫没有反省自己当初在危难之际只顾得上自己,而后又和三弟胡柏奇争家产,以至于兄弟离心离德,乡民更是暗中鄙薄。他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顺了,只觉得父亲当初实在是死得太不值了。如果能够咬牙在天牢里再挺上一阵子,说不定就会有转机,他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样子。
就在这时候,胡松奇依稀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本以为是哪个下人胆大妄为不经通报进来,可四下里看看,却是什么动静都没有,等到他的目光落在窗户上时,这才猛地瞳孔一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明明应该是一片漆黑的窗外,此时此刻却仿佛,有火苗在跳动,映照出一个小小的的人影。
须臾,就有一只手压在了窗楞上。最关键的是,那只手看上去很小。有些婴儿肥。仿佛玩耍一般在窗户纸上捅来捅去。不消一会儿就把窗户纸捅出了一个个洞他几乎可以确信,自家绝对没有这种胆大包天的人,心里顿时冒出了一股凉气。
就当他牙齿咯吱咯吱直打架,想要大声叫人的时候,他猛地听到了一声轻笑。可就是这样一个依稀有些熟悉的小女孩笑声,却让他浑身汗毛根都快要竖了起来。
不可能的他那两个父亲很宠爱的妹妹,一个羞愤不已一病不起死了,另一个翻墙跑了之后不见踪影。也肯定早就死了
他猛地回过神来,声嘶力竭地叫道:“来人,快来人去后头看看,是谁装神弄鬼”
“不孝不悌,不仁不义,你会有报应的”
这阴恻恻的声音传入屋子里,虽说胡松奇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家人们往后院跑去,他却连一丝一毫的安全感都没有。尤其是当一个丫头匆匆冲入他的屋子,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话时,他更是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紧跟着又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老爷,后院一个人影也没有。只在院子中央烧着一堆火。”
见胡松奇脸色惨白,那丫头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小声说道:“那堆火旁边倒是有脚印,可脚印浅浅的,瞧上去仿佛是孩子的脚印。”
这一次,胡松奇几乎没从椅子上滑落下来。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怒声咆哮道:“定是有人装神弄鬼,给我去查,仔细查”
家里的世仆当中也有年纪小的,说不定是谁受人挑唆,故意演这一出来吓他这一刻,胡松奇压根没去想,人能够神乎其神地在后院消失无踪,这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胡家后院的鸡飞狗跳,自然也影响到了前院客房中的那位程相公。他叫了贴身小厮出去看看怎么回事,人却被胡家下人礼貌地请了回来,道是只不过后院砸坏了东西,小小骚乱不用在意。可对于曾经身为资深讼棍,一度过街老鼠东躲西藏,如今终于抓住了绩溪县令舒邦儒这根救命稻草的程文烈来说,他哪会相信这种见鬼的话。今天那几个读书人来访后,他多了个心眼,派了个小厮去窥探动静,结果人回来报说,在其中看到过很像是汪孚林的少年书生。
他现在差点就快得恐汪症了,要知道,他这辈子并不是没输过官司,可要说败得最惨的,唯独是在汪孚林那个还不到十五岁的小秀才手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眼下说是舒邦儒的人,其实
他对舒邦儒送给自己的那个小厮沉声说道:“得给舒县尊送个信,如若汪孚林也来了,此事就得加快动作,否则只凭汪道昆和胡宗宪当年的交情,那如意算盘就要完了”
夜幕之中,装神弄鬼之后心头舒畅的小北悄然翻进了自己借宿的地方,轻手轻脚摸到了自己的屋子。她小心翼翼推门进去,发现屋子里一片漆黑,显然应该没人来过,她不禁心头大定。当下她也不去点灯,凭着之前的记忆往床的方向走去。可还没走到那张印象中颇为松软的床前,她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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