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胡家好玩吗”
小北险些没吓得跳起来。她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见那张椅子上确实影影绰绰坐着一个人,声音又分明是汪孚林,她方才恼火了起来,蹬蹬蹬上前就低声问道:“半夜三更的,很吓人你知不知道要是我刚刚被你一吓叫出声怎么办”
“如果你是那种听到点动静就大呼小叫的千金闺秀,就不会大晚上地跑出去了。”汪孚林没好气地回敬了一句,这才无奈地提醒道,“晚上我去见了那边三个人,人家还问你,我说你骑马劳累先睡了,幸好人家没过来敲门,否则发现门虚掩着人却不见,我怎么解释说吧,到胡家都干了什么”
虽说早就知道汪孚林牙尖嘴利,此刻小北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她也知道自己很心急。可是,上一次来龙川,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如今眼看父亲也许能够洗刷名声,她怎能不去探一探胡松奇的反应她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这才故意问道:“你猜猜今晚我除了我那位二哥之外,还见到了谁”
汪孚林对于这猜猜是谁的游戏,倒没有什么抗拒。要知道,今天碰到汪应蛟三人就已经是意外,这会儿胡家还有别人,这就更意外了。他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胡松奇闭门谢客,就连寻常路人都知道,足可见这躲事的名声有多大,他见的应该是一个重要的人是不是有人承诺,替胡部堂翻案”
小北顿时觉得老大没意思:“这都能被你猜到。”
得到肯定,汪孚林顿时更来了精神:“而且你用这样的口气问我,显然这个人应该是我们认识的,又或者是熟悉的。绩溪从官场到士林,我大多数人全都不熟,但唯一有一个人却是打过好几次交道,相比他对我也是刻骨铭心。舒邦儒不对,他这个县令和叶县尊一样,不可能随随便便离开县城,不是他本人,应该是他的特使,我应该没猜错吧”
“你真是太贼了”小北心里服气,嘴上却不饶人地说,“来的是他的师爷,你能猜到是谁”
“哦,舒县尊连师爷都有了”汪孚林眨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最终把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他之前在府衙是当推官,身边并没有师爷,现在到绩溪上任却多了这么一个人,应该是后来收的。本地人又或者外乡人全都有可能,我猜不出来。”
“还以为你多厉害,原来也有猜不出来的时候”小北这才笑开了,可当汪孚林追问是谁时,她张了张嘴,想到自己只记得在胡家装神弄鬼,忘记跟去客房追根究底,顿时有些心虚,“反正我听到我那二哥叫他程师爷,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听口音似乎不是绩溪,也不是歙县的。”
尽管只有单单姓程,不是绩溪又或者歙县人这仅仅两个线索,但汪孚林却忍不住生出了一个猜测。不会是当初左右逢源,被赵思成供出来后立刻跑得没踪没影的那个程文烈吧很有可能,作为资深讼棍,和当初主管刑名的舒邦儒很熟悉,而且事后两人一个成了边缘人物,一个被人喊打喊杀,抱团到了一块去,这就说得通了。而舒邦儒的打算,不用小北说,他也能够猜到,他不得不承认,这位曾经的舒推官还是很有奋力一搏的勇气。
“好了,大晚上的你走一趟也辛苦了,早点睡,明天说不定还有的是麻烦。”
见汪孚林站起身往外走,小北突然鬼使神差地问道:“喂,你就不问我到胡家还做了什么”
此话一出,汪孚林顿时脚下一顿。他愕然转身,随即快步走到小北面前,好半晌才用非常不平静的语气低声问道:“你是把胡家房子点了,还是冒充你家老爷子显灵”
他实在没法子平静,这小丫头在打听到那么重要的情报之后,竟然还有心思在胡家装神弄鬼
“那是我家的房子,那是我爹,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小北恼火地反击了回去,这才气咻咻地说,“我就在后院中央点了一堆火,然后用缩骨术装鬼吓了我二哥”
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汪孚林这才觉得,带这丫头出来实在是要冒太大的风险他抚胸长吸一口气,这才警告道:“接下来别胡闹。事情恐怕会有变,你可别忘了自己答应过,一切听我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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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二三一章 吵架你们不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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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这么折腾了一出,大清早汪孚林被外头动静惊醒的时候,只觉得睡眼惺忪,脑袋发胀。来可乐网看小说他从来都不是挑床的人,可这次却睡得一都不好。最最莫名其妙的是,梦里还朦朦胧胧出现了自己那个从来没见过——见面都可能认不出来的“亲爹”!小北至少嘴里说恨父亲,心里还是对人极其崇敬亲近,可他却不一样,家里姐妹三个是这大半年来培养的感情,可和那位爹连培养感情的机会都还没有,就被人坑了。
将来到底怎么相处,他到现在都还觉得有些头疼!对了,他还忘了有个同样未曾谋面的娘!
带着这些体悟,汪孚林洗漱过后用早饭的时候,自然而然有些精神不振。等众人再度碰面时,见汪应蛟一副气势汹汹,还打算杀上胡家去继续死缠烂打的样子,他这才打起了精神来。如果昨天晚上小北没说绩溪县令舒邦儒已经派了人来和胡松奇接触,那么他倒是乐意稍稍看热闹,可现在就不能这么莽撞了。别看汪应蛟好歹是个举人,但比起人家本管县令来,只要挑理,绝对能驳得其站不住脚。
然而,他还没开口说话,昨夜收留他们几个的胡老爷就匆匆赶了过来。龙川村虽说比不上名人和进士连续不断的许村,可整个明朝也出了四个进士,秀才举人那就更不用说了,要说底气,较之突然新贵的松明山汪氏却还要强很多。就比如胡老爷自家就有一个儿子是秀才,正在浙江某知名书院求学。所以,他对几位读书人都很客气,但这会儿的脸色却有几分凝重。
“各位是为了胡部堂五周年忌日来的,我本来打算今天陪着你们一块去胡部堂家老宅,可昨天晚上那里出了事,据说是那边后院失火……”
汪孚林强忍住没去看小北什么表情,讶异地插嘴道“失火?莫非是烧了房子?”
“具体情形我不太清楚,只是今天胡家上下很紧张,到处问村里可有生人。那管家来时。我想着各位都是读书人,再说投宿之后就不曾出过门,就这样回答的他们。可他说话实在是无稽,竟要带你们回去见胡二老爷说清楚。我也恼了,他们把客人拒之门外,我却当成座上嘉宾,现如今他们却不问三七二十一就把家中失火怪在别人头上,这叫什么道理?我让那管家回去。要么让胡二老爷亲自来,否则就别纠缠我家的客人!”
胡松奇竟然这样兴师动众!
小北登时心里咯噔一下,对昨晚的冲动有些后悔。至于汪应蛟等人,却是对面前这位胡老爷的仗义大为感激,谢了又谢的同时,对胡松奇更平添三分鄙视和恼怒。这时候,汪孚林方才再次开口问道“胡老爷,那位管家来问的时候,是问我等来历形貌,还是问别的什么?”
“这才是最滑稽的。他竟然问你们当中可有**岁的孩子!”胡老爷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说没有,人竟然还敢怀疑不信!哼,他以为他是胡部堂的儿子,自以为了不得,却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这些年外头人是怎么戳他脊梁骨的!身为人子却丢下父亲灵柩跑路,两个儿子没一个培养成器,为了避祸,连胡部堂当初那些幕僚亲朋也都不再往来。昨天更把你们拒之门外,这都什么人啊!”
小北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只听耳畔传来了汪孚林的声音“一会儿胡二老爷若是真的亲自过来,还请汪兄和程兄周兄能够答应我一件事。由我出面去会一会他。学问,我不如你们,吵架,你们加在一块也不如我。”
她大吃一惊侧头看去,见汪孚林一本正经,分明不是在开玩笑。她顿时面色微妙。难不成,今天汪孚林又打算拿出最强战斗力来?
至于汪应蛟等三人,他们一路上就只觉得汪孚林虽说年纪小,但说话谈吐都很有一套,更难得的是见识广博,可谁都没料到他竟然会在这时候冲在最前头。最后,还是程任卿一锤定音道“汪贤弟既然这么说,那一会儿若是人来,就交给你了!”
昨夜来拜访的那几位读书人竟是投宿在了同村胡老爷家,得知这个消息,被那诡异的动静一闹,一整个晚上没合眼的胡松奇登时犹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如果能证明是那几个读书人捣的鬼,他的心魔也就能去掉了!所以,当管家回报,在胡老爷那儿碰了满鼻子灰之后,他想都不想就立刻发狠打算赶过去。可他刚走到自家二门口,就看见那位程师爷笑吟吟站在了自己面前。
“二老爷,听说昨夜后院失火了?”
“程师爷是哪听说的?”胡松奇用凶狠的目光扫了一眼左右,一个个随从小厮全都拼命摇头。
“二老爷不用错怪了人,是早起我让人去村里转了一圈,发现你家管家带着人挨家挨户说是自家后院失火,问是否有生人出没,这才觉得奇怪,回来报了给我。”说到这里,程文烈就似笑非笑地说道,“看二老爷这样子,难不成是有什么线索了?”
昨天下午程文烈来了之后,这一番软硬兼施的拉锯战,一直持续到了晚上,胡松奇早就知道此人难缠,此时此刻虽知道对方此问不怀好意,立刻想到昨夜那诡异的景象,他只觉得犹如芒刺在背,一时间竟也顾不得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昨天那几个来访的读书人,竟是全都没走,寄宿在同村一家大户家里。那人在村里颇有些声望,我得亲自过去问个清楚。程师爷如若感兴趣,不妨和我同来如何?”
若是别的书生,程文烈肯定会一口答应,但一想到要面对面和汪孚林打交道,他这个上了六县乡宦黑名单的师爷,却是不敢轻易露面。他赶紧打了个哈哈,笑容可掬地说“这是二老爷你的家事,又或者说是龙川村的内务,我虽是舒县尊身边的人,却也不好越俎代庖。我还得立刻赶回城里去和舒县尊通个气,这件事就不出面了。还请二老爷放宽心,见怪不怪,其怪自坏,告辞了。”
胡松奇本来还想着程文烈故意在这里堵住自己。兴许是为了给自己撑腰,顺便敲打一下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读书人。然而,程文烈竟是抽身要走,他难免有些措手不及。可该谈的该表态的,昨天晚上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他也实在找不出留客的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师爷扬长而去。等人一走,他便气咻咻地哼了一声,继而看着身旁的管家道“不管他了,先去看看那几个读书人究竟什么来历!”
尽管胡老爷在之前那个管家面前相当硬气,但是,当胡松奇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还是稍有几分惧意。要知道,胡宗宪当年权握一方的时候,胡松奇身为其子。获封锦衣卫千户,见过大世面,这些年固然不出门,可此时盛气来临,自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凌人气势。
“族兄收留客人,论理我自然不应该管,可昨夜我家后宅有可疑人出没,而且险些失火,全村只有你这里容留了生人,我家管事得知之后。想要把人接到家中,好好问一问,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若是有身份来历不明的可疑人在我龙川村兴风作浪,本就应该立时三刻揪出来!族兄却一再阻拦。莫非是认为我胡松奇可欺不成?”
胡老爷气势被夺,这时候竟被噎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正当他咬了咬牙,打算先把主动权夺回来的时候,他就只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胡二老爷觉得胡老先生不交人,就是当你可欺,你怎么不想一想。昨日黄昏,我等骑马赶了一百多里路到龙川村,担负着众多士人的请托,找你商量胡部堂五周年忌日的事,你家却将人拒之门外,不顾天已将黑,我等无处可宿,这难道不是欺人太甚?”
胡松奇没想到胡老爷说不出话,却有其他人挺身而出,登时面色大变。他怒气冲冲地瞪着那个从胡老爷身后走上来的人,见其不过十四五岁光景,青色直裰,眉清目秀,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少年,他顿时讥嘲道“长者说话,哪有你这小字辈插嘴的份?”
“敦厚可敬,此曰长者。仁义孝悌,此曰长者。乐善好施,此曰长者。学贯古今,此曰长者。急公好义,此曰长者。至于其他的,则有老而不死谓之贼也。敢问胡二老爷,你和我又非同族,又非同姓,论长辈交情,你多不过比我痴长几岁,有什么资格居高临下,盛气凌人?”
昨天到自家敲门被拒的那几个人,胡松奇还特意召来门房问过,得知都是二三十岁光景,所以刚刚看到汪孚林出头,他本能地认为必定是那几个读书人中资历最浅最不起眼的,这才端着架子怒斥,谁曾想紧随而来的这番话差没把他给噎死!他甚至没注意到长辈交情这四个字,心里满满当当都是怒气。他愤怒地瞪了一眼胡老爷,脸色阴沉地说“这就是族兄你的客人?只会逞口舌之利的刁滑小人!”
刚刚被胡松奇来势汹汹所慑,竟是落了下风,这会儿胡老爷虽说觉得汪孚林刻薄了一些,却**地说道“我只知道,人家远道而来,既然有人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却不能坐视不理,让人觉得龙川胡氏没有待客的礼数!”
胡松奇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蓄意营造出来的氛围,这就算是全都泡汤了。他整理了一下心情,正打算重振旗鼓,却不曾想又被汪孚林抢在了前头。
“胡家自己后院失火,却来村中问生人出没,本来就没有任何道理。偌大一座宅院,又不是只住了主人一家,还有下人,有家丁,有护院,晚上值守巡逻,小心火烛,提防窃盗,这都是根本就不用说的,出了事情不整顿内务,却大张旗鼓想要把这赃栽到生人头上,简直是闻所未闻!只可怜胡部堂英明一世,名震东南,后人竟是如此不辨是非,荒谬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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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二三二章 激怒和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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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帘之隔的屋子里,汪应蛟和程任卿周文三人听到外头这番针锋相对的话,彼此不由得面面相觑。[ds本站换新网址啦,速记方法,..]尤其是汪应蛟,此时竟是喃喃自语道“原来,不一样的人说话,力度还能有这样的差别,汪贤弟这番话也是句句带刺,我得学学这吵架的本事。”
作为昨晚胡家那场骚乱的始作俑者,小北本来大为心虚,可看到屋子里这三个书生如此光景,汪应蛟竟然还觉得可以学学吵架,她差没笑出声来。此时此刻,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二哥胡松奇,心里又解气又痛快。这么多年了,胡松奇一直脸皮极厚地占据着胡家祖宅,以父亲的嫡支而自居,旁人纵使众说纷纭,可总要体谅一下他是胡宗宪的儿子,谁会这么毫不留情当面发难?
胡松奇也已经气得发抖了,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几乎要按捺不住一拳往汪孚林的脸上砸去。这时候,一旁的真正主人胡老爷总算如梦初醒,一面咂舌于这个众人当中原本绝不起眼的少年郎战斗力这么强,一面又有些担心胡松奇被真正惹恼之后会有不好的后果。于是,他只能在旁边劝和道“汪小官人,你等既然是专程为了胡部堂五周年忌日之事来龙川村的,又何必执著于口舌之争?”
这时候,胡松奇终于反应了过来,当下怒声说道“什么为了我爹的忌日而来,分明是辱我胡家……”
“究竟是谁辱胡家太甚!”汪孚林冲着胡老爷拱了拱手,算是谢过他当和事老的努力,却寸步不让地道,“胡部堂死讯传来之后,沈明臣沈先生亲自来绩溪哭悼,写孤愤集,又请南明先生作序;徐文长徐先生茅坤茅先生以及其他昔日幕宾各处奔走,为他正名;徽州众多士绅曾经有过各种祭文;而尊驾身为人子,又做了什么?若非当初督学南直隶的耿大宗师,只怕胡部堂灵柩。不知道要在宁国府路边草屋停放多久!”
尽管胡松奇当初这行径传之甚广,但打人不打脸,人家多在背后指指,有谁会当面拿出这话来指责胡松奇?在胡老爷那犹如见了鬼的目光之中。胡松奇嘴唇哆嗦,面皮紫涨,最终完全忘记了今天来此的初衷,竟是大喝一声咆哮道“欺人太甚,老夫和你拼了!”
汪孚林深知胡松奇当初恩荫锦衣卫千户。并不是因为武艺,而是因为胡宗宪的功劳,所以此刻见人突然一拳挥来,他打定主意吃小亏占大便宜,竟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准备硬挨了这一下,站在道德的制高上,让这个胡宗宪的嫡亲儿子没办法给他的计划增加任何掣肘,反而不得不听他的!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他就只听得身后传来了异口同声的怒叱。
“住手!”
随着这声音,汪应蛟三人已经闯了出来。至于第一个叫出声的小北,反而被他们给挤到了后头。眼见胡松奇那一拳收势不及,打在了汪孚林肩膀上,而人踉跄后退两步,面上满是讥嘲,程任卿和周文赶紧上前去搀扶了他,而汪应蛟则是挡在了汪孚林身前,大喝了一声。
“一言不合就挥拳打人,胡松奇。你真是好大的威风!汪贤弟刚刚哪里有半说错,胡部堂有你这等儿子,方才是奇耻大辱!”
胡松奇听到这话,见一旁的胡老爷脸色铁青。又发现出来的几个读书人全都义愤填膺,他顿时意识到昨夜受到的刺激太大,今天这才会被轻而易举地激怒。纵使刚刚这个小少年话说得再过分,有他挥拳这个动作在先,那么,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而更让他心情如坠深渊的是。汪孚林一手扶着肩膀,绕过汪应蛟上来,却是淡淡地说道“二老爷之前把我等拒之门外,家中稍有变故就跑来兴师问罪,想来不过是认为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等只是小人物。没错,我等之中只有汪兄周兄是举人,其余不过只是区区秀才,但在徽州府勉强还能说得上一两句话!今日领教了二老爷的为人,日后我等自然会转告各地为胡部堂抱不平的忠义之士,这绩溪龙川胡家祖宅不来也罢!另外,不劳二老爷操心,胡部堂的五周年忌日,我等就算竭尽全力奔前走后,也一定会在府城大总督坊前操办一场风风光光的集体祭拜!”
说到这里,他便冲着瞠目结舌的胡老爷一拱手道“一夜借宿之恩,为我等说话之德,不敢稍忘,等到时候事情有眉目的时候,我等一定会亲自邀约胡老爷前去,龙川胡氏能有胡老爷这样急公好义之人,我等自然会向天下人好好宣扬!告辞了!”
汪应蛟只觉得汪孚林这话说得漂亮极了,当下也学着对胡老爷表示感谢,至于对胡松奇,他只是哼了一声。程任卿和周文则是觉得今天这一出又好气又好笑,可汪孚林的提法,以及这会儿离去也正合了他们的心意,少不得礼貌地向胡老爷告辞。刚刚被汪孚林巧妙归到秀才之中的小北,则是竭力让自己不去看胡松奇一眼,粗着嗓子对胡老爷说了两句客套话,就跟在了众人之后。
直到人全都走了许久,胡松才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看到胡老爷嫌恶地看着自己,又想到汪孚林撂下的话,他只觉得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不过一夜之间,事情就陡然急转直下,他招谁惹谁了?他从前就对那些所谓的忠义之士很反感,认为这些家伙不过为了自己求名,根本无助于改变父亲身后蒙冤,根本无助于改变家中处境,可这次之所以如此态度冷硬,却是因为程师爷转达了那位舒县尊的意思。
那就是这事情全都交给舒县尊来办,该联络什么人舒县尊亲自操刀,他想到对方既是县官,又是现管,再加上揪住了胡家此前那些年因为历任绩溪县令照拂而始终没交的那些夏税秋粮,所以他不想节外生枝,有意吩咐了门上拒绝那些拿着各种理由来拜会的人。
再加上昨天晚上那诡异的事情,他没细想,所以压根没想到今天这几个竟都是有功名的,其中还有两个举人!要知道,既然考中了举人,异日选官之后,混得好就能成为乡宦,在徽州府赢得一定的话语权,他不该随便得罪人的!得去追,得想办法去把人追回来,否则他的名声就不要了!
好好的一趟探访龙川村,却演变成了现在的结局,汪应蛟和程任卿周文策马出了龙川村后,全都觉得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小北则是频频后望这座自己并没有留下深刻印象的古村,心中颇有些遗憾。因为,她这次还没有来得及拜祭过父亲的坟茔。除此之外,也许这一辈子,她都没有踏进祠堂的可能性了。想到印象中那个刚毅和父亲有些类似,却没有留下子嗣的长兄,她忍不住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如果长兄还在,家里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般光景?
汪应蛟这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汪贤弟,你刚刚对那胡松奇说的话是真的?真打算咱们牵头去操办这次忌日?虽说把那胡松奇撇开,是挺痛快的,问题是我和周贤弟虽说是举人,但人微言轻,就算那些缙绅大户嘴上说得好听,可未必会买我们的帐啊。”
“各位,刚刚那胡松奇被我骂得昏了头,这才有此丑态,等他回过神来,就不会这么轻易放我们走了。我想征求一下三位兄台的意见,眼下是快马加鞭直接赶回府城,还是慢慢走,等着人追上来?”
汪应蛟之前只觉得汪孚林会吵架,程任卿和周文此刻却察觉到,汪孚林仿佛是故意激怒胡松奇。所以,抢在汪应蛟说出一个不靠谱的回答之前,周文就开口说道“想来这件事有胡老爷在场,胡松奇怎也不至于再对我们来硬的。只要他肯讲道理,我们也未尝不可和他讲道理。毕竟,操办忌日的事若是没有胡家子嗣,也实在是太辱没梅林先生了。”
程任卿言简意赅地头附和道“我们策马慢行,就当给胡松奇一个机会。”
两个同伴都首肯了,汪应蛟纵使有些不得劲,最终还是没有反对到底。这时候,汪孚林方才对小北比划了一个v字手势。至于小北是否明白,他倒无所谓。他这么大老远跑一次龙川村,当然不止是为了赚这三个同路者,也不是打算羞辱胡松奇一番算完,但汪应蛟之前碰了钉子,他这个同行者当然得让人主动找来,那才算是拿到了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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