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刁民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仲星羽
刚刚放学不久的娃娃们在村口的广场上追逐打闹,一年一度的雪季又来了,这对盼着不上学的孩子们来说的确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村长老烟却蹲在村口的泥石板上,吧嗒吧嗒抽着蛤蟆烟,任那青色的烟一腾起就在漫天鹅毛大雪里被冷风吹散。老烟看着雪有些发怔,沟壑纵横的脸上表情有些凝重。
爹,今年这雪来得也太早了,村里的粮还没存够,乡里说过段时间才迁人送面粉下来,照这么下去,村里头的余粮估摸着要吃紧了。李德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老烟的身边,也学着他爹的模样蹲在村口,但是他不抽蛤蟆烟,所以双手插袖,望着灰暗里天空上不断落下来的白绒。
老烟吧嗒吧嗒又抽了两口烟,大嘴一咧,露出一口颇好的老牙:现在你是村长,这事儿你问我干啥?
李德宝见老爷子耍赖,也只好嬉皮笑脸地凑上去:那您不是老村长嘛,再说了,您是我爹呀,当爹的能不支持儿子的革命工作吗?
老烟满意地点了点头,将那杆老烟枪抓在手里:这事儿还是得开源节流,我估摸着这雪到明儿也要小一点了,你带上两个男的一起去乡里跑一趟,争取在大雪封路前把乡里的指标儿先弄回来。另外,让各家有壮力的准备准备,雪一小下来,我跟我进林子。咱李家村靠山吃山,祖祖辈辈都这么过来了,就算没了乡里的支持也不会被活活饿死。真要是被饿死了,回头哪个还有脸下去见爹娘啊。
李德宝一听也乐了:这话中听,我这就去安排。说完,屁颠屁颠地跑回村里头挨家挨户发通知去了。老烟没动,还蹲在村口,望着漫天飞雪,仿佛等着什么。
突然,呼啸的西北风声中似乎夹杂着什么异响,老烟虽然七十多了,但眼睛耳朵都好得很,尤其是上回那位长得比女孩子还要俊俏的小伙子帮他在身上拍了几下,次日老烟吐出几口污血后,咳了大半辈子的老毛病居然也没再犯过。老烟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瞪圆了眼睛望向已经被铺上一层白绒的小路,远处大雪仿佛连成了一片白幕,根本看不清那白幕之后到底有些什么。
轰呛,又是一个大坑,颠得坐在副驾上的王小北一脑袋撞在车顶上,要不是有安全带拉着,这准儿这一颠真能把王家大纨绔的脖子给颠折了。白小熊,你这是报复,裸的报复!王小北揉着脑袋龇牙咧嘴,看着开车的白小熊恨不得一口咬下去。
北少,这可不能怪小白,能在这种地方找得到路,就已经很本事了。李云道,你说对吧?说话的是坐在后座上的一位不施粉黛的俏丽女子,宽大的墨镜遮去了她大半张脸,及腰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身后,一身轻薄的羽绒衣,头上戴着一个很可爱的hellokitty的棒球帽,帽沿压得颇低,似乎生怕别人认出她似的。
坐在她身边的李云道打了个寒颤,刚刚进山时他开了会车窗,一窜子飞雪灌进来,寒风加新雪,让只穿了一件单衣的刁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冬天的昆仑山。真他娘的冷,这可比昆仑山冷多了。李云道缩了缩脖子,早知道就该听桃夭的,多带几件大袄子了。
开车的白小熊笑了笑:这还不是最冷的,等到了三九四九天儿的时候,动辄零下二十度,那才叫冷。城里有暖气还成,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要真碰到抛锚这种事儿,估摸着我们就等着变人型冰棍吧。
戴棒球棒的女人似乎被白小熊吓到了:小白,你可别吓我啊。白小熊耸耸肩,轻笑着不说话,他也不想吓唬自己的偶像,但他说的是事实。王小北见车里的气氛有点儿冷,提议道:齐女神,听说你最近又出新的音乐专辑了,要不先给咱哥仨来几首润润耳,好歹白小熊也是你的铁杆粉丝嘛。
齐褒姒瞪了王小北一眼,眼珠子一转,扑在副驾的头枕上,妩媚一笑:本小姐卖身不卖艺哦。
王小北连忙跟触电似的退靠在车门上:得,您是女神,我可供养不起,要祸害的话,你身边儿不有个现成儿的嘛!王大少立马一脸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表情,贱兮兮从座位中间望着李大刁民,云道,齐女神要卖身哟
李云道暗骂一声两个贱人,这才转头冲齐女神笑道:贵吗?
齐祸水嫣然一笑:你说呢?
李大刁民居然叹了口气:那还是算了吧,我可没钱包二奶,一个月可怜巴巴的几千块钱工资,估计还不够你去商场买个包。
齐祸水微怒:人家不要包。
刁民一愣:那你要啥?
齐褒姒气得恨不得拿出烽火戏诸候的卖笑本钱:什么都不要!说完,齐女神掉过头去,暗骂那只不解风情的大猪头。王小北与白小熊相视一笑,果真有戏!
李云道琢磨着是不是要开口哄哄这位难缠的国民女神时,白小熊突然道:好像到了。
众人齐齐地透过被雨刷飞快刷去积雪的挡风玻璃看出去,前方不远处果然出现了一个村落,再看一眼王小北特意借来的那台军用g导航仪,目的地的红点赫然显示在屏幕正中。
在还有五十米的时候,老烟就已经发现了这台车,这辆越野具体是什么品牌他并认不出来,车牌号也很奇特,沈k3开头的红黑字白底的牌照。近些年国内经济发达了,驴友也多了,天气好的时候我,老烟倒是偶尔能在村口碰到个别从远方晃过来的驴友。东北乡下人热情好客,有客人来都会热情招待,虽然老烟说不收一分钟,还是每次都还是有驴友在桌上坑下悄悄地留下几百块钱。这几百块钱对于城里来说没什么,但对于一个gdp年总值可能不过几千块钱的小村落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不过那些钱老烟一分都没动,在家里极安全的地方藏着,老烟总觉得,这钱得花在刀刃上,等什么时候村子里急用钱的时候,也许这钱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大雪天的还有驴友跑来,老烟倒是颇觉得意外,背着呼呼的西北风迎上去时,他却如同触电般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裹着衣服从车上下来的几个年轻人也很奇怪,刚刚这老乡远远迎过来的时候还挥手致意,远远地都能感觉到老爷子的热情,怎么走了一半就呆那儿扮雪人了?
终于离得近了,王小北凑上来侧着身子问:大爷,这儿是李家村吗?
那大爷跟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一双浑浊的眸子死死盯着对面的李云道,表情异常复杂。
王小北侧着身子,以免一开口就有雪灌进嘴里,见老大爷理都不理他,只是死死盯着李云道,王纨绔苦笑:云道,看来得你来了。
李云道上前,拼命地搓着手:大才开口,就吃了一大嘴冰凉,连忙转到老爷子身侧,那老爷子倒也有意思,李云道转过来了,他的身子也跟着转了过来。
大爷,打扰您一下,请问这里是李家村吗?
那老爷子哆嗦着嘴皮子,突然抬手指着李云道,喉咙如同煮沸的开水般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李云道只听到没良心三个字,那老爷子便身子一软,眼看就要倒下去。幸好白小熊眼疾手快,一手抄住老爷子,转身蹲下,往身上一背:走,先进村再说。
村口又跑来一个穿着军大衣的中年汉子,一看那老人被人背在背上,边跑边呼着:爹,你咋了爹?爹!
白小熊飞快迎着那中年汉子奔过去:好像是情绪太激动了
中年汉子一边跟着跑一边道:这可咋整啊,大兄弟,太劳累你了,这走走走,先去我家
中年汉子注意力都在背上的老爷子身上,也没注意跟在身后的几个弓着身子避雪的年轻人,只热情地招呼大家往他家走。
小村里几乎都是粘土加米面的一种秘方夯出的房子,很结实,但年代久了,看上去颇是破落,中年汉子一边呼着昏迷不醒的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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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李秋萝
突如其来的初秋大雪打破了这个地处北纬四十三度的小村落的宁静,贸然撞进村子里的陌生人们也给常年与世争的村民们带来了一丝奇,遗憾的是一向体力充沛身体健壮老村长居然在村口昏倒了。
老村长的儿子李德宝迎着大雪只顾将背着老爷子的驴友往家里引,一时间倒是没有注意身后几个跟过来的年轻人。推开子的木门时,李德宝的媳妇儿巧婶正在子里收拾着——这场大雪来得又以急,子里还有些干货没来得及收回屋里,此时竟然已经铺上一层薄薄的雪。一见李德宝推门进来,忙得气喘吁吁的巧婶身子也没回便道:当家的,来搭把手,这些东西好不容易才晒干了,真cháo了的话入了冬就不能吃了。
搭什么呀,烧水去,爹晕倒了。
啥?巧婶转身,正好看到背着老烟的白小熊走进子,连忙步上去,爹,哎呀,这整的啥事儿呀,爹
别嚷嚷了,烧点水去,家里来客人了。李德宝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呀!
哎!在村里长大的巧婶早就习惯了爷们儿当家的气氛,丝毫不觉得在外人面前丢面子,连忙去舀水烧柴,正拎着桶转过身,却看到一个年轻人钻进小,巧婶手一哆嗦,整锅水都翻在小的地上,冲去刚刚落下的薄雪,留下一汪清晰的水印,当当家的巧婶指着刚刚弓着身子走进子的年轻人,手指哆嗦着,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李德宝正好引着白小熊将他爹放在炕上,听子里的婆娘又叫了起来,加上这破天气和老爷子缘故地晕倒,就着名火气,李德宝冲到堂屋口就想骂娘,可是他的身子突然一滞,目瞪口呆地看着中的年轻人,做出了跟他婆娘一模一样的反应,伸手指着那年轻人:你你
李云道心中既震惊又疑惑,望着李德宝皱眉问道:你们认得我?
以前村里的女娃几乎都没上过学,李德宝小学毕业的学历在这一辈里己经算得上是村里的最高学历了,不过读过和没读过还是有差别的。起码李德宝能很反应过来,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如果还活着,也该跟我差不多大了
李云道大惊,几乎是一步抢上来,拉着李德宝的胳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德宝是山里人,几乎天天在山里打猎,虽然五十有二了,但身子骨跟城里三四十岁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被李云道拉住,他身子却纹丝不动,只是仍旧疑惑地盯着李云道的脸,喃喃自语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巧婶突然冲了上来,用力将李云道推开,死死护在当家的跟前,红着眼冲李云道怒吼:你还回来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害死了秋萝还不够吗?
李云道如遭雷击般愣在当场,抓住李德宝的手也慢慢地松开。他看着巧婶,眼神有些涣散,口中自言自语:他害死了秋萝,白眼儿狼害死了秋萝,白眼儿狼害死了我娘
巧婶倔强地护在李德宝跟前,如受到威胁的母狼般护着当家的。李德宝却很反应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巧婶的肩膀:巧,没事儿,他不是那个人,他太年轻了。
巧婶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疑惑地打量着李云道,等确认眼前这人只是跟那个白眼狼儿轮廓相似但年纪算起来完全不符的时候,她才舒了口气,但仍旧jing惕地看着李云道,似乎在她看来,长成这副样子的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然秋萝早就该嫁给她哥,现在娃娃也该生了一堆了吧。
李德宝轻轻拨开巧婶,又看了李云道一眼,居然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进了屋,他已经清楚为何他爹会突然晕倒了。
有白小熊在,帮着老爷子一顿推拿活血,加上炕上的温度慢慢上来了,老爷子刚刚铁青的面sè慢慢红润了起来,李德宝这才算放了心,叹了口气,拍了拍白小熊的肩膀:大兄弟,让你劳累了。
白小熊却摇头笑道:举手之劳而己,况且,也是应该的。
刚刚的一切王小北都看在眼里,他应该是最了解内幕的人之一,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找不找得到那个李家村,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他就要跟李云道摊牌。可是,他也没有料到,李云道的二哥徽猷从巴黎托薄大车带回来的消息居然如此准确,真被他们找到了这个李家村,而且还极巧合的一进村就碰上了当年的受害者家属。
王小北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白小熊看了王小北一眼后,也退了出去。只有糊里糊涂的山东大妞齐褒姒傻乎乎地站在李云道边上,瞅瞅主人再看看身边的刁民,她怎么也弄不明白,怎么进一村就倒下一个,还没说两句话,怎么就冲突上了呢?
老烟的体质很好,没多会儿便悠悠地醒了过来,一看儿子儿媳妇儿都守在自己跟前,老猎人眉头一皱:围这么近做什么?你老子还没死!
李德宝嘿嘿傻笑了两声:爹,您可是咱们的主心骨,您要是倒下了,这个冬天可怎么挨呀?
老烟坐直身子,顺从拿起炕头的烟枪,擦了眼火柴点上烟斗里的蛤蟆烟,吧嗒吧嗒两声,青烟缭绕。老猎人没说话,抬头看了李云道一眼,似乎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冲后者点了点头:孩子,来,坐!
李云道机械地坐下,表情木然地看着眼前的老猎人,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孩子,家里都有谁啊?老烟又抽了口很冲的蛤蟆烟。
李云道没说话,他在掏口袋,反反复复掏了几回,也没能将口袋里的烟盒掏出来,最后还是站在他边上的齐褒姒看不过去,帮他拿出了烟盒放在他跟前。李云道的手有些哆嗦,往常麻利地从盒底出一根烟的动作没有凑效,他只能很笨拙地从盒口取,取了一根,却是先递给了站在一旁的李德宝。
李德宝看一眼那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夹在耳朵上。等李云道拿出自己那根放到嘴唇上的时候,老烟已经点燃了一根火柴送到他的跟前。李云道没也有推辞,就着老烟送来的火点燃了那根价值不菲的小熊猫。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自己享受这么昂贵的烟。
屋里很安静,李云道吸了两口烟,烟纸燃烧的声音仿佛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老烟也没有说话,只看着李云道,李德宝和巧婶也没说话,也看着空洞抽烟的李云道。山东妞齐祸水却受不了屋里的诡异气氛,故意伸了个懒腰:这一路走得真辛苦,李云道,你不是说到这里来寻亲来了吗?
老烟盘腿坐在炕上,手中的烟枪又哆嗦了一下,突然开口道:你姓李?叫云道?
李云道抖动着舒了口气,烟草火辣辣的滋味终于让他的情绪镇定了不少,眼神也不再空洞,抬头望向一脸期待的老爷子,沉着道:我是李云道。木子李,‘万里浮云终归大道’的云道。
老烟突然将脑袋伸了过来,神秘兮兮道:你跟被和尚带大的?
李云道用力一点头:我大师父叫噶玛拨希。
老烟将手中的烟枪一放,回头斜了李德宝和他媳妇儿一眼:准备酒菜!
李德宝一愣:爹?
老烟也不管这儿子是不是已经接了他这位老村长的班,cāo起桌上的老烟枪就着李德宝的屁股就是一下:我大外甥回来看看我这个舅舅的,你个当表哥的要不要好好招待一下?
李德宝嘴一咧,不过眼神还有些迟疑:真是秋萝姑妈
还不去?老爷子眼睛一瞪,李德宝打着媳妇儿就跑。巧婶还想八卦一下,但奈还是被当家的拉了出去。
齐褒姒倒是愣住了,望着老烟那张皱纹颇深的脸,疑惑道:你真是他舅?
老烟又吧嗒了口滋味颇好的蛤蟆烟:如假包换。
当事人李云道却是连连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有了说话的力气:您能给我说说我秋萝吗?
老烟叹了口气,盘着腿看着上已经结了层霜气的玻璃:秋萝啊,那是我的好妹子啊
门外,漫天白雪,雪似乎越来越大了。白小熊在村尾找了个避风的小坡将车停在坡下,又罩了层厚厚的棉罩,走回李德宝的子时就看到王小北一个人蹲在门口,侧仰着脑袋,呆呆地看天上不断飘落的雪。
白小熊就在儿时就一起的玩伴身边蹲下,一样侧仰着头看雪。
王小北问:这样累吗?
白小熊说:当然累。
那你干嘛要学我?
我就想是兄弟这时候得陪着你啊。
小熊娃子,你说我怎么跟他开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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