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一六二九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陆双鹤
所谓“众怒难犯,众愿难违”,在这种压力之下,纵使各部长官们一边都在心底暗骂钱牧斋多事,一边却也不得不设法找出一笔钱来给属下配眼镜,以满足他们的“工作需要”。
——这下子陈涛的眼镜铺子算是彻底红火起来了。到后来订单都多的来不及做,只能把镜架部分外包出去,明光堂本部只负责磨制镜片,即使这样。新来客户也要排好几个月的队才能轮。
这还是前一段时间的事情,而最近,钱牧斋钱阁老干的那件事更是让其它“兄弟单位”长官们气得七窍生烟——他在礼部衙门大肆分发的那种短毛市场购物券,让整个京师官场都人心浮动起来。
以往到了年末岁初。各大衙门关门封印之前,部门长官有和蔼些的,也会组织一两次单位聚餐,去酒楼里定个尾牙宴什么。如果遇更大方的长官,除本人大吃一顿外,还能提一个预先备好的食盒回去给家人尝尝鲜。这便是极限了。至于当官的好处什么,那全是要靠自己捞的,大明朝可从来没有什么“养廉银”的说法,开国皇帝朱元璋恨不得全天下官吏都把嘴巴缝起来不吃不喝给他干活才好,正常俸禄都低的要死,外块更不用想。
当然官吏们肯定不会亏待自己,总是有办法把自己养得肥肥胖胖,但官府向来只进不出,这也是惯例了。而这回钱阁老拿出来的那一票“福利”,却是打破了这一惯例,虽然数额不算太大,却让那些与他平级,或者略低一等的同僚们大为头痛。
——官场的事情,向来是讲究个“无例不兴,有例不废”,你钱尚书今年做了好人,发一票福利下去,让大家开心了,可明年呢后年呢后面的历任尚书要不要把这规矩持续下去要的话从哪儿弄钱来
——连清水衙门礼部
六四一 抵达
正主儿当然本该是茱莉,不过由于怀孕即将生产的关系,她委托了副手安娜来代行在北京大市场开业典礼负责揭幕的职责。.Ыqi.me
公元一六三四年,一月初,大明崇祯六年岁末,在海慢吞吞漂行了整整一个多月的公主号游船及其所率船队终于抵达目的地,来到了天津港外。
天津港这边自然早挂红披彩,专程从北京赶来了不少官儿,做好了迎接的准备。不过大部分官员来自兵部,原本迎接的对象乃是大明朝首条一等战舰“神威定远大将军”号,只是忽然接到电报,说由于旅顺战事,大将军号临时增加一次实弹射击训练,于是要跑到辽东半岛那儿去转一圈,不能跟主船队同时抵达了。
这让那些已经在此等候多时的兵部官员颇为不满——后头有那么多司正在等着给你们接风洗尘呢,居然还敢跑去训练哪怕前方在打仗,也不能这么不给官面子啊,这么不懂规矩!这帮水师官兵是谁教的
——完全是由短毛一手培训出来的尼玛,那什么都不用谈了,眼下连兵部尚书张凤翼本人都在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跟短毛搞好关系呢,这些兵部下属官员当然没胆子去跟短毛龇牙,最多私下里说些怪话,脸却丝毫不敢显露出来。
故此虽然电报里说得很清楚,这回只是琼海镇赴京师的使节船靠岸,与之无关的可以不用管,但在公主号靠岸那天,这些官员还是一个个屁巅巅跑到码头去迎接了——更多恐怕还是为了看热闹,毕竟公主号在沿海城市间走走停停耽搁了那么久,关于这条西洋船的精美华丽和大将军号的威武雄壮一样,早被那些先期抵达京师的人大肆传扬开来,看不到大明自己的超级战舰,先来看看这条游船的西洋景也不错。
于是当北代表团的一众人等走出船舱时,他们发现自己受到了远远超出预料之外的关注和欢迎——码头锣鼓喧天不谈了。那一大排身着绯色或青色团领衫,头戴乌纱的衣冠禽兽们是咋回事
“我们和大明的关系有这么好了嘛居然来了这么多明朝官员,为了迎接我们我们这个代表团的地位有那么高吗”
经过这一路的锻炼,代表团长郭逸也有点适应了。即使在面对总督,巡抚这样的方面大员时,也可以从容应对。但在此刻,却还是表露出一丝胆怯,他回头看了看胡雯和林汉龙。这两位副团长年龄都他大,经验也更要丰富许多。
“也许是来接船的吧”
胡雯猜测的较接近真相,但郭逸仍然糊涂
“不是已经电报通知过他们,说大将军号另行北了么怎么还来”
“也许是陈涛的亲善工作做得较好,人家给面子。他不也来了么,回头你自己问他呗。”
林汉龙随口道,他才不在乎人多人少呢,反正都不认识……不对,还是有一个认识的,正站在码头舷梯旁边第一个。身穿五品官服色,皮肤黝黑,面带微笑看着他们——却正是琼海军的老朋友,前琼州府推官王璞王介山。
王璞作为被钱谦益及整个东林党派系都极为看好的“经济实务之才”,不久前才刚刚从琼州府被调回大陆。他走得甚至公主号还要迟点,但一路没耽搁,直接去了北京述职。然后便被放到了天津这边,专门负责港口经营——由于过去几个月来,大批南方货物都是从这里装卸岸后送往北京,天津港口已经开始呈现出飞速发展之态。再加津门舰队的组建,大明朝堂任何一个稍有见识的人都能看出此地很快便会繁荣起来,未来扩州建府乃是迟早之事。无论是谁在此主事,届时自然也将理所当然的升任成为四品黄堂。成为有资格穿绯衣的知府老爷。
对于这个注定的肥缺,先前朝觊觎之人着实不少,不过当钱谦益推出了王璞作为代表东林派系的竞争者后,旁人再也没了跟他争夺的心思——没办法,王璞的优势太大了他跟琼海镇关系非常好;对于短毛那一套又非常熟悉;而且以钱阁老的地位,从前夹袋里人手不足。基本没怎么向地方伸手,如今既然开口要占个位置,即使皇帝也不好意思打他的回票。
而王璞本人也是信心十足,想要大展拳脚,在这里好好干一场——要知道当年他几乎是和琼海军同时进入琼州府城的,琼州府最早是个什么破烂样子他也是看到过的。之后几年,他不仅仅是亲眼看着,而且自己还加入进去,配合着解席庞雨等人白手起家,把那座破破烂烂,其实根本没资格被称为“州城”的琼州府,以及隔壁原本近乎一片白地的白沙水寨发展起来,彻底超越广州,泉州,月港等老牌贸易港口,发展成为南国,甚至是整个东南亚地区最大,最富裕的贸易都市。
那时候王璞每天想着的,便是有朝一日,定要在大明本土也这么干一回!在如今
六四二 夜谈
“王介山的雄心壮志可不小哪。 ,”
当天晚上,代表团那一干人好不容易才从王璞摆的接风酒席上撤退回来,大家余兴未消,又聚在一起喝茶聊天,话题中当然少不了刚才酒宴上那位充满豪言壮语,逸兴横飞的未来天津知府。
王璞在宴会上把自己灌醉了——他坚持要向在座每个人都敬酒,请求他们支持自己的天津港大开发计划。就连女士都没逃过,偏偏这帮现代人差不多每一个酒量都比他大,胡雯王娇娇等几位更是女中豪杰,结果王璞连一圈都没能转完就醉态可掬了,倒是让大伙儿好好笑话了他一通。
不过王璞在摇摇晃晃之中居然仍坚持到了宴会结束,中途出去好几趟,明显是吐过了再进来的。而他的坚持也让旁人颇为敬佩,于是大伙儿或多或少的都陪他喝了一些,而分管贸易口的几位同志也真心诚意给他出了几个点子。
“今天太晚了,明天我打算安排王璞再跟郑彩碰个头,好好谈一谈,天津港要想发展起来,除了我们贸易公司本身的业务,对日贸易也是一条很重要的路线。如果郑氏家族愿意在这里加大投资的话,王介山的构想成功机率又会增大很多。”
郑芝龙跟着文德嗣北上辽东了,郑家商船队如今是郑彩在负责。他们这一路上捞足了银子,如今郑彩手中正有充足的资金。以前郑家还是传统风格:弄到银子就往安平老家送,买地造房子,再有多的就往地窖里藏——大明朝的土财主都这样。不过现在他们跟琼海贸易公司打交道多了,也慢慢接受了一些现代流通概念,虽然还不敢学短毛搞什么“负债投资”或“超前消费”,却也不至于总想着把银子往地里埋了。
如果王璞能让郑彩看到在天津投资的美好前景,再取得郑芝龙的同意,没准儿就能把那足足好几船的白银给留在天津。这对于刚刚起步的天津港,将是非常有益的。
王璞本人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由于长期以来他都是直接跟琼海贸易公司打交道,而郑氏家族在琼海贸易公司面前属于绝对的弱势,郑彩等人不要说面对茱莉本人了,就是在和她秘书打交道时都是低声下气的,这导致王璞一直对于郑家也颇为轻视。再加上他本身又即将提拔为四品大员,东林党内更视他为中坚人物……这种种傲气资本,琼海军众人不当回事,可在郑家那伙海商面前。还是很能摆一摆谱的!
总之一句话:王璞现在虽然意识到了经济的重要性,但要他象后世官员那样,为了经济发展去讨好投资者,却还不现实。他在琼海军众人面前位置放得比较低,因为琼海军并不只是经济出色,而是在各方面都表现出了对大明朝的优势。可郑家,在这个时空可没历史上那么风光,虽然钱也许并不少,但势力和名望可差得远了。
故此。在晚上的宴会上,尽管林汉龙几次拉扯,王璞也只是勉强与郑彩碰了几次杯子,显然并没太重视这位郑家副手——如果换了郑芝龙本人或许会好一些。对他的兄弟。而且还不是象郑芝虎,郑芝豹这样的亲兄弟,王璞懒得应酬也不奇怪。
但林汉龙却是知道郑彩能量的,这位历史上后来曾经一度自立。几乎要取代郑芝龙地位的强人,可绝非郑芝龙那几个头脑简单的亲兄弟能比。事实上这些年来郑彩的才干已经渐渐展现,逐步在郑家的经济事务中获得了越来越大的发言权。由于琼海军的压制。郑氏家族在武力上的发展基本上到了顶,郑芝虎这类勇将型人才将来发挥的余地不大,而在商业经济方面更为擅长的郑彩可以说前途无限。就算郑芝龙存心压他也不可能太过份——有个吸引力更强的琼海贸易公司在那儿戳着,真把郑彩逼急了,拍拍屁股带手下一帮人投奔琼海,去贸易公司里混个大区级经理肯定没问题的。
在投资天津这件事上,郑彩的发言权其实很大,如果能说服他,郑芝龙多半也不会反对。今天晚上王璞错过了这个机会,但林汉龙是个厚道人,打算明天待他酒醒之后,再好好跟他谈一谈,安排他跟郑彩正式会面商谈一次,争取把投资天津的事情敲定。
不过这样一来他明天就走不掉了——本来原计划是明天一大早全体出发去北京的。代表团已经在船上过了元旦,他们可不想连春节都在路上过。
“好在路也不远,到时候我快马追上你们好了,实在不行我单独去北京也行。”
林汉龙对此并不计较,反正他大男人一个,怎么都好安排。三言两语定下自己的行程,又转头去关心别人的:
“对了小陈,今晚你也要睡在公主号上么”
——陈涛是专程从北京赶来迎接大家的,包括陈大雷和陈玥儿父女也一起来了。他们前几天到达,已经在天津住了几天。今天一见面,除了互相致以久别的问候外,陈涛便给了代表团全体成员一个很有用的忠告:
“千万别住本地客栈,哪怕再高档的馆舍,哪怕现在是大冬天,还是免不了有虱子跳蚤。自从离开京城自家小窝,我几天晚上就没一天能睡好的!”
陈涛的抱怨果然立即被胡雯
六四三 入京
但当陈涛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时,却被陈玥儿拉住了——陈玥儿如今已是以陈涛的准太太自居,而在大明朝,男人出门的衣冠向来都由女人打理。 陈玥儿一看他穿着官服,便立即要他换掉。
“相公你傻啊,你是琼海军的人,也正是靠着琼海军支撑才能在朝廷中有立足之地的,平时也就罢了,这种时候怎么能穿大明袍服!”
陈涛一想还真是这个理,便赶紧换回了西装。之后虽然在等人时孤零零的颇显不合群,但当林汉龙,郭逸,以及王晨等“自己人”到场——他们连穿的西装都是同一个牌子。当年从琼海号货舱里找出来的外贸货,被下发给所有男士作为礼服使用。这些年来虽然也有人找了高手裁缝另外缝制过,但在这个时代是无论如何都生产不出化纤和羊毛混纺的厚重面料,所以在最正式场合还是只能穿那批外贸货。
而陈涛当然也毫不费力的重新融入了“组织”,虽然离开海南来北京单飞好几年,在和大家碰面时却没任何隔阂感,这多少也跟着装上的统一有关——可以想象,如果他那时候当真穿着一身大明衣冠,和王璞等人站在一块迎接公主号上众人。有些人也许不会介意,但也难免会有人感到不舒服,回头在委员会的内部会议上提上一嘴,也是难说。
“嗯,这件事情上你确实欠考虑了,多亏了有人提醒……果然是位贤内助呢。”
此刻陈涛主动提起此事,大家笑一笑便也过去了,而对于陈涛那位未婚妻的评价,确实也都高了一层。
“看来大明的女孩子也挺通事理的么,知道该站在哪一边。”
王晨捏着葡萄酒杯若有所思道,陈涛则嘿嘿一笑:
“当然,出嫁随夫这句话在大明朝可不是说着玩的。”
“那些公府侯爵家里的女孩子也是如此么”
陈涛提起未婚妻那一脸温柔的样子,顿时让旁边几个小伙儿两眼放光。
“也是啊,嫁到哪一家就算是哪一家的人。娘家只能算助力,夫家才是根本——大明朝的女孩子从小都受的这种教育。大户人家,更是如此。”
这句话终于引爆了一群狼友的兴致,大伙儿把陈涛和他的未婚妻丢到一边,开始兴致勃勃讨论起这回去北京后的种种可能性来——虽然在名义上改称为商贸谈判团了,但内里相亲团的本质却没变。这伙人之所以愿意冒着风险前来大明,其根本目的还是为了给自己找个漂亮温柔体贴顺从……总之就是在现代社会中肯定找不到的高质量老婆。
现代社会固然有种种优势。但论起对女人的教育,还是古代社会好啊——这是代表团中所有宅男共同的心声。如果不是向往着那些从小接受三从四德教育,被封建思想“毒害”了的明朝仕女,他们也不会加入到这个小团队中。
——当然,这些心里话绝对不能在团队中的女士们面前说起。
…………
次日一大早,带着昨晚吹牛会上对京师那些公府千金们的想象与憧憬,代表团兴冲冲上路出发了。他们甚至都没等王璞过来——尽管后者早就派心腹家丁王岩,也就是前书童小石头来打了招呼,说万分抱歉,由于昨晚喝酒过多。今早头痛欲裂,实在是站立不得,只能先躺一躺,等恢复一点后就马上赶过来为诸位壮行。
而这边则是加倍客气回去:没事没事,大家都是自己人,没必要在这些虚礼上费工夫。不舒服就好好休养,这边林汉龙林先生还专门留下。回头有重要事情要和你们家老爷面谈呢。
一番客套之后,大部队便上车出发。不过刚出发不久,大伙儿都感到不太对劲。
“见鬼,咋这么多人陈涛你不是说这里的居民已经很淡定了么,怎么还搞得象围观马戏团似的”
女士坐车,男人骑马。郭逸作为团队名义上的首领,理所当然走在队伍前列,和作为迎接者的陈涛一起并肩而行。骑在大明官员专门为他们准备好的口外良马之上,居高临下,周边一切尽在眼中,确实是一件很威风的事情。不过人家看他们也同样方便了。尤其是现在,道路两旁站满了围观民众。让郭逸感觉自己就像只猴子。
陈涛对此也很无奈,尽量小声朝郭逸道:
“按理说不会啊,前两天我过来时也没这么多人的。”
这一年来由于大量南方货品都是通过天津港进入北京市场的,本地居民的眼界已经算是大大开阔了。这方面专门负责运送货品的那家车马行伙计最有发言权——从最初一车蔬菜都能引发交通堵塞,到现在连续几十辆大车组成的车队也不能引起人家关注了。
两人一边说着悄悄话,一边还得小心翼翼的控制好
六四四 路上
“哦”
吴尚宫有些惊奇的抬起眉毛,有些短毛总爱提起过去,但这位王姑娘似乎并非如此。↖,不过王娇娇并没注意她的表情,仍然自顾自道:
“我小时候家里并不富裕,但父母就我一个孩子,也总是尽可能满足我的各种要求。有一年冬天,也是象刚才那个小女孩一样,还没过年就穿上了新衣服。我开心极了,走在镇子路上,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孩了——直到有一辆敞蓬跑车从我身边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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