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异梦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小小二人
第5章
(1)
跟拍导演听他声音不对,也连忙联系副台长,过了一会就有答复:“小麻花没有过敏史,只是对咖啡因不耐受,吃了含咖啡因的食物,会起红疹,但一晚上就消下去了。”
邱池不听这种解释:“我们刚才吃的果子,里面含咖啡因?”
跟拍导演有些犹豫,但还是回答:“一般是不允许解释的……但我告诉您吧,这是毛球岛上独有的水果,俗称咖果,咖啡因含量很高。”
“你们早就知道,小麻花对咖啡因过敏?”,邱池语调依旧平稳,但祁林知道,这已是他发怒的前兆:“刚才为什么不说?”
祁林更是个藏不住话的,听得火大,上前两步,抢了对讲机就吼:“为了视率和广告,连女儿的身体都不顾?我已经忍了够久了,你把总导演给我叫来!这谁做的家庭策划,为什么让我们俩男人带个女孩?她虽然小,性别意识也该有了吧?”
跟拍导演被连珠炮打得无从回答,只得避重就轻,嗫嚅道:“我们会保证嘉宾安全,也买了充足的保险,但节目主打的就是荒岛求生,看点就在于,有意外发生时,嘉宾们会如何反应。”
祁林才不吃这套,狠狠啐出一口:“也就是说,小麻花这样,你们就不管了?你们还是人吗?副台长是不是她亲爸爸……”
“好了”,邱池接过对讲机,单手拎着小麻花,将她送到祁林怀里:“她父亲说一晚上就会消下去,我们最多等到明天清晨6点,如果小麻花还不舒服,你们必须把她带走。”
对面呜呜啦啦不知又说什么,邱池冷颜听着,间或‘嗯’一声,几分钟后,他似乎得到满意答复,干脆掐断线路。
“遇事别慌,按部就班,一件件解决”,邱池将对讲机塞回背包,从最里层掏出一条大毛巾,将小麻花裹好:“天快黑了,去找露营地,你抱着她,一会换我。”
小麻花眼圈早红了,又要抽噎,又强忍着不落泪,缠着祁林一条胳膊,圆眼可怜兮兮盯着他,好像生怕被抛弃。
“麻花别怕,哥哥叔叔都在呢”,祁林一手横在她脖子下,一手抱着她的腿:“困了你就先睡,难受了告诉哥哥。”
“哥哥、哥哥”,小麻花把脸埋到毛巾里,贴紧祁林胸膛:“小麻花乖,别丢下、小麻花。”
祁林心里一窒,默默把她的副台长父亲骂了千万遍。这么小的孩子,正该在家里和父母撒娇,在幼儿园和朋友打闹,被拉到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要和两个陌生人在一起,也真是强她所难。
小麻花年岁小容易累,今天一天更是风餐露宿,虽然脖子仍痒,但抵不住困意,很快就蹭了个舒服的位置,迷糊过去。
邱池沉默地在前面开路,他人高腿长,健步如飞,祁林气喘吁吁在后面跟,走了一会,腿像灌了铅越挪越慢。他恍惚停下,抬头看天,阳光从眼瞳向下滑,像盐末蛰进眼睛,撒下数片阴影。他又转头向前,盯着邱池的背影,忽而撩他:“老王八,你是独生子吧?居然会照顾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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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野草被邱池大力分开,他听到祁林的声音,顿了顿转身:“你体力太差,孩子给我。”
邱池也一脸汗水,擦都来不及擦,仿佛刚从泥潭滚过,脸上果汁脏污斑驳,煞是怪异。
天之骄子的受难惨样,让祁林幸灾乐祸:“不可能,孩子是我生的,你休想抢夺抚养权。”
“那也是我的种”,邱池不为所动,张开双手,摆出拥抱的动作:“给我抱着。”
夕阳西下,身旁的草木都披上了一层薄纱,前方的邱池张开手,仿佛在等待什么。他很少对人做出这样的姿态,不急不缓,不骄不躁,张开的怀抱,像用温暖织成的网。
祁林怔怔看着,突然双腿发软,连抱着小麻花的手都失了力气,他看着邱池的脸,看到汗珠从他脸颊滑下,一颗颗顺着脖子向下流淌,淹没在衣领中。
这副肩膀好像很厚重,也很强壮,能宽广延伸到天边,能让他放松心弦,卸下重担。
祁林眼神迷茫,头痛更甚,晃晃悠悠走上前,额头一松,砸上邱池肩膀。
邱池不知他做什么,但还是条件反射揽住他的腰,某种热度瞬间穿透布料,烫进皮肤。
祁林手都软了,酥绵绵向下坠,邱池眼疾手快接过小麻花,小孩哼唧两声,勉强在他胸前,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老王八……对我、好点……”
几个字说得含含糊糊,邱池只听清前三个,后面的像划过天空的雁,不着痕迹振翅而飞。
他隐约觉得那话很重要,拍拍祁林的脸想让他清醒,后者脸色潮红,触手发烫,邱池原本以为是太阳晒的,原来是发烧了。
不知什么时候烧起来的,亏他能忍那么久,还一直抱着小麻花不放手。
邱池半蹲下来,将他挪到背上。他两臂抱着祁林的膝盖,胸前裹着用长毛巾包好的小孩。小孩的手脚在外面晃,随着动作前后摇摆,像在水里游动的小龟。
祁林烧得头都发晕,烫热的眼皮努力支开半条缝,吃吃傻笑:“嘿嘿……嘿嘿……大王八抱着小乌龟……大眼瞪小眼,对上眼了……”
“你安静一会”,邱池动动肩膀,祁林的脑袋就向下滑,他连忙分出只手,又给挪回原处:“什么时候烧的?怎么一直不说?”
“说谁骚呢”,祁林好像回到三岁,黏黏糊糊在邱池脖颈间滚,热汗都擦上他皮肤:“你才发骚,哥这个宝贝,宝刀未老,剑锋一指,且试天下,王八不信,扒裤实验……”
祁林前言不搭后语,东说一句西拉一句,邱池着急赶路,也不理他,只听他在背后一会嘟囔“记得转账”、一会哼唧“别找新的”,说了一会终于累了,把头埋在他颈窝,不再动弹。
说话时想让他保持体力,不说话时担忧更甚,邱池快马加鞭向前赶,终于在天刚擦黑时,看到了露营的帐篷。
若按原来的台本,这个帐篷应该是自己搭的,但可能刚才两人的怒火吓到了跟组导演,工作人员提前帮他们搭好了帐篷,还在里面准备了简易的热水、毛巾和退热贴。
邱池一脚踏进帐篷,从背包里取了长塑布扑上地面,又用枕巾做了两个简易枕头,才将祁林和小麻花放下。
他四下看看,三下五除二脱了祁林衣服,用热毛巾将他全身擦了一遍,换上干净衣服。为了减轻背包重量,说是‘衣服’,其实只是个长背心,挡住上面盖不住下面,祁林两条白生生的腿露在外面,汗毛软塌塌的,都烧萎靡了。
邱池拆了退热贴放上他额头,冰凉的触感将祁林击得一颤,他条件反射伸出手,攥住邱池的手腕。似乎这清凉让他清醒,他眯着眼睛,挣扎看向邱池,好一会才哑声吐息:“小麻花呢?”
小麻花也在他身边翻滚,好像也很不舒服,小脸皱成苦瓜,一直试图用小手往后背摸。
邱池将她抱过来,从背后掀了衣服,倒吸一口凉气。
之前那小小一个红点,不知何时已蔓延一片,整片后背绵延起伏,从上到下,都冒出血红的小包。
(2)
后背衣服被掀开,小麻花没了阻碍,立即伸手就想挠,邱池一手捏了她手腕,另一手去背包拿药,就这么两秒钟时间,小麻花“哇”一声嚎了,连滚带爬滚到祁林身边,抱着他手臂嚎啕大哭:“哥哥、哥哥、呜呜呜、我后背、后背痒……”
她又恢复中气十足,眼睛一闭,眼泪鼻涕水一般往下淌,毫无形象,眼看要哭到地老天荒。邱池伸手想抓她,小麻花连踢带打推开,滚成个团子往祁林胳膊下躲,像个藏头不顾尾的鹌鹑。
祁林恍惚的神又被迫清醒,他捂着退热贴坐起来,顿觉天旋地转,不知碰哪里才能摸到女孩:“小麻花怎么了,给哥哥看看。”
一支药膏突然被塞进手里,邱池不知何时已到背后,从身后拥着他,把女孩抱过来,让她趴上祁林大腿。
“她不让我涂,你来涂”,邱池用毛巾擦了他手指,又在他手指上涂了药膏,捏着他的手,摸到了后背第一个红包上。
脱敏止痒药膏还是有效,刚碰上小麻花,她就不挣扎了,似乎感受到祁林的手指,她抱着他的大腿,抽噎都小了许多。
邱池半跪在后面,膝盖受力太大,跪久了就撑不住,只能呈环形半坐,捏着祁林的手指向上抹。
祁林烧得口鼻都冒出热气,像个烧干了的电水壶。他坐久了就头晕,但没法躺下,前后摇晃几次,头不由向后仰,啪嗒一声,搭进邱池颈窝。
“嘿嘿,老王八,你的壳,真凉快……”
他头上的退热贴,只一会就变温热,邱池不得不暂停手上的事,去取了个新的,覆上他额头,倒水让他吃药,又把外套脱下,缠了几圈,将他肚子盖好。
等祁林和小麻花都呼吸平稳,已经是两小时之后的事了,邱池把女孩抱来,让她侧躺在祁林身边。屋里药味浓厚不能透气,他独自一人走出,不敢走远,只压在薄绿的短绒上,坐在帐篷外吹风。
月明星稀,森林草木繁盛,远处传来急风亲吻树叶的沙鸣,夜色中有馥郁的草香,沁入心脾,洗涤魂灵。
没了云层的阻挡,今夜的月色格外明亮,邱池半屈膝盖,手搭上关节,静静仰望天穹。平日里,他身上总有重担,像个风火轮在都市中奔腾,难得有这样闲坐的时光。身边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身在这个圈子,漂亮的男人女人层出不穷,他走马观花,不愿多做停留。大家都是萍水相逢,点头之交过目即忘,皮囊下的灵魂几何,并无人在意。
父亲邱山林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热爱家暴,母亲经常被堵在房间里打,开始她还尖叫求救,后来便逆来顺受,时间久了,竟反过来骂邱池,责怪他报警,小鸟依人搂着她先生,花蝴蝶般浪荡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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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三亚两语将登门的警察劝走。
她只有一张脸是完好的,邱山林从不碰她的脸,所以她看上去依旧光鲜亮丽,有着与年龄不符的优雅,出去和其她富太品茶,照旧惹人嫉妒艳慕。
只是华丽繁复的外表下,身体皮肤伤痕累累,青紫相叠,旧伤未愈又舔新伤,邱池从小就性子冷,情感淡漠,不知是天生形成还是后天培养。他报警数次无果,每次警察走后,都被打得遍体鳞伤。后来他心灰意冷,出去念书再不管这些,除必要外,不想踏回家门一步,最后不得不中止学业,是因邱山林突发重度脑溢血,躺进了icu。
icu探视时间有限,几乎都要留给亲人,母亲哭哭啼啼从里面出来,伤心瘫软到路都走不了,扒着他膝盖大哭:“小池,我要没有先生了,你要没有爸爸了,怎么办呀……”
还能怎么办?
凉拌。
不合时宜的嗤笑从心头响起,隔着玻璃,隔着繁复的导管,他几乎能看到邱山林愤怒咆哮:“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下你这样冷血的白眼狼!”
造了孽的是我吧,才成为你的儿子。
母亲哭得话都说不出来,上气不接下气,肺部喘得像个破旧的风箱。邱池坐在长椅上,既不扶她,也不哭,只静静盯着icu的大门。他面无表情,眉眼冷漠成画,贴上医院的围墙。
若是换了旁人,可能恨屋及乌,把这公司当成烫手山芋,早早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然后自己出去,想做什么做什么,再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邱池母亲就是这么想的,她已不懂邱池为什么这么恨她先生,但也觉得他会源于这番恨,对kj避之不及。
邱池在外念书时,主修经济,辅修的却是艺术史,他辅修成绩算不得好,只能勉强及格,剖析作品含义时,更是驴唇不对马嘴。丰沛的情感在他这,好像隔着张网,隐约看不清晰。
在他看来,kj就是个大型的练习场,是个梦幻的销金窟,他可以利用这里的一切,承载它们,组合它们,剥开眼前的迷雾,强硬把手伸进,将它们组装垒合,捏造成想要的模样。
没错,他恨邱山林,这不可否认,恨到连与他呼吸同样的空气,都厌恶到窒息。情感这东西,有些可笑,用它维系起的关系,也脆弱得一塌糊涂。这世上唯一真实的,是可以的量化的、攥在手里的利益,它们美轮美奂,像王冠上的钻石,只要摘得,就可以牢牢放进保险箱,加上几道长锁封存。
kj到处弥漫邱山林的意志,每个角落都伴随强权,但邱池并不在意。不破不立,将旧有的剔除,洗刷一空,替换为新的就可以。为什么要因噎废食,将这已上轨道的庞然大物,拱手让人?只因厌恶缔造它的人?
这生意,太不划算。
冷风吹久了,露在外面的胳膊起了小疙瘩,邱池回神,起身往帐篷里走,还没进就听到里面‘嘭’的一声,像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邱池连忙拉开帐篷门,发现祁林跪倒在角落,背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他在里面胡乱摸索,手抖得不成样子。
怕他们夜间睡不安慰,邱池在角落点了一盏夜灯,光虽微弱,也能帮助视物。祁林仿佛视而不见,仍胡乱把包里的东西向外甩,手背割出划痕,纤长血珠晃晕人眼。
“找什么?”,邱池几步过去,捏住他手腕:“告诉我,我帮你找。”
“……老王八,打火机呢?”
祁林不肯抬头看他,沙哑的声音,隐约带了哭腔。
(3)
“你背包里没有,在我这里”,邱池没多想,从自己背包里取了火机出来,按开后,跃出小小的火苗。
这光像有某种力量,安抚躁动的情绪,祁林扩散开的眼瞳渐渐拢,凝聚成小小一缕。
祁林揪着额发,像看到什么稀罕东西,着了魔伸手去碰,灼热温度舔上手指,将表皮烤硬,疼痛让他凝聚神,暗黑的视野里,这光终于清晰。
他刚刚是要做什么?
祁林头疼想着,他夜半心跳过速,满头汗水醒来,脑海里萦绕的都是赵导的本子,他隐约记得东西放在背包的夹层,于是凭着记忆摸索,胡乱扒拉着,把东西扫得散落一地。
他没有察觉不对,或者他故意选择性忽略即使在夜色中,一般人醒后,眼睛也会很快适应黑暗,至少能察觉出物体轮廓,但他没有,他视野的尽头,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连色泽的交融,都消失不见。
没有老王八的呼吸声,他应该不在这里,可能又出去找食物了。
也许因物资紧缺,他没有留可以照明的东西在帐篷里。
但他没有手机,手电筒摸索半天也找不到,哦对了,他还有打火机,点亮它,就有光,就能看到了。
打火机在他的背包里,还是在老王八的包里?
微弱的火光凝聚于胸,祁林的眼瞳弥漫了潮湿的雾气,有逃过一劫的侥幸,一只手横越过去,搭到邱池肩上:“老王八,我……”
“怎么?”
邱池靠近了他,沉声问道:“在找什么?”
这话像一只魔爪,顿时将祁林拉回了,当时签对赌协议的现场。邱池带着一众执事人坐在红木桌子后,他的律师公事公办问祁林:“还有什么疑问?尽管提出。”
邱池手指轻敲桌面,看着祁林发顶,半抬眼皮,冷淡问出一句:“在等什么?”
祁林打了个哆嗦。
没用的棋子,甚或没用的人,会被他毫不犹疑丢弃。
祁林避开他的视线,不敢多言,只一件件把东西装回背包,手指发冷,声线颤抖:“想抽烟,没找到火。”
这话一般是邱池的逆鳞,他应酬很多,有时从早到晚连轴转,但从不抽烟,祁林藏好的烟卷,只要被他看到,都会被丢出去,一根不剩。他也不爱喝酒,家中黑胡桃木打造的酒柜雍容华贵,里面摆着的酒只零星几瓶,连装饰都欠奉。
祁林焦躁时抽烟抽的极凶,虽然他见了邱池就绕道走,换衣服洗澡都勤快得很,恨不得一天过水八遍,不是熟悉的人,都闻不到他身上烟气。但邱王八好像长了个狗鼻子,隔着无论多远,雷达都能准锁定住他,随之而来就是长久的逼视,经常吓得祁林落荒而逃。
他在邱池面前,就像个色厉内荏的宠物,平时冲着他嗷嗷叫,时常还去挠几爪子,若主人真生气了,立即吓得夹起尾巴,躲进角落舔毛。
祁林僵硬扯开嘴角,苦涩笑了,摸索着躺在小麻花身边,蜷缩起四肢,把头埋进膝盖:“不抽了,我要睡了。”
邱池沉默一会,突然伸手去抓他,祁林向旁边蹭了蹭没躲开,邱池捂着他的额头,把退热贴揭下。
掌心的温度已褪下许多,虽然仍旧温热,但好歹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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烫手。邱池想给他换新的退热贴,被祁林挥手挡开:“额头太凉,不舒服。”
旁边的小麻花半睡半醒,轻声哽咽往祁林怀里钻:“哥哥,麻花痒。”
“后背还不舒服?”
祁林轻轻掀开她后颈处的衣领,小红包已褪下不少,露出白皙的肤底。药膏已渗入肌理,外面只余淡淡药香。
小麻花不依不饶,抱着他胳膊,紧闭的双眼滚落泪珠,连根根分明的睫毛,都黏得卷在一起。
祁林犹豫片刻,将小麻花的衣领掀大了些,他的大手伸入,抚上她脖颈,上下摩擦她肩胛。
他小时候发水痘,也是发了四天才消,那西天高烧不止,萎靡不振,话都不愿多说。夜里在床上翻滚难眠,祁建中摸索进来,在黑暗里支着脑袋,打着瞌睡,上下抚摸他的后背,帮他缓解痛苦。他第二天早晨醒来,祁建中坐在床上,衣服皱巴巴,黑眼圈浓黑,头像小鸡啄米点个不停。每次迷糊抬头,都要条件反射抬手,再抚摸他后背两回。
这么多年,祁林除了演戏和练舞,没做过什么苦力,手上也没有茧子。小麻花皮肤娇嫩,与他掌心纹路相贴,他刚摩擦两下,女孩就黏他更紧,舒服得咂咂嘴,眉头舒展开一半。
祁林得了鼓舞,也不顾自己头还晕着,依旧轻柔地上下抚触,在她脖颈和肩胛徘徊。但他自己也高烧刚退,到后半夜温度渐低,露在外面的腿脚都冷如寒冰,他将身体蜷得更紧,试图将温暖拢回。
身后有淅淅索索的声音靠近,一个滚烫的怀抱突然贴上,铺天盖地,像张晾晒过久的毛毯。邱池从背后搂来,将他双脚夹进大腿,长臂从他腹部掠过,将他和小麻花都拢入怀里。
冰火两重天,祁林的脚被包住,他下意识想躲,却被夹得更紧。
这‘想躲’的意念只持续一秒,理性消退,感性占据高地,寻热的本能让他乖乖蜷缩不动,邱池的呼吸埋在他颈窝,平稳绵长,催人入眠。
真是奇怪,邱王八平时冷漠又话少,为什么永远身体热烫,温度比常人要高,像块移动的热毯。
有时候生病也是件好事,能让他胡思乱想的大脑无力再转,获得片刻的安宁。
他昏昏沉沉,几欲入眠,忽然听到邱池的声音,沿着耳蜗滑进:“当时为什么同我结婚?”
这话如一根冰棱,从太阳穴插入,激得祁林清醒,他哽住两秒,突然想哭,又只能挑衅地笑:“想上位啊。”
横在腹部的手臂更紧,邱池的声音,在暗夜里愈加低沉:“只因为这个?”
祁林听到自己的声音,轻佻的、跳跃的,像一尾握不住的鱼:“不然呢?”
“所以我没有价值了,就可以毫不犹豫踢开。”
帐篷里没有移动的机器,黑夜里如果平稳度过,今晚都不会被录进节目。这片土地只有他们两人,草木芬芳,外界无扰,涌动在脑中的念头,分外清晰。
这是横贯在两人之间的一根刺,时不时就要跳出来,戳穿胸膛,翻搅血肉。
祁林无法反驳,他当时春风得意,目中无人,满目的邀约合同水一样涌过来,找来的本子数量繁多,令他眼花缭乱,施秒不得不单独带他,替他接待源源不断,找上来的人。
但kj对他有所限制,说他根基人设全都不稳,暂时不允他演太出格的角色,怕引粉丝不满。但祁林却对这类角色最感兴趣,很多时候,如果不顺他的意,大剧本大制作的戏都不接,反而去接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导演,递上来的怪异剧本。
他与kj矛盾渐深,无法调和,解约是唯一的路。再加之练习生们也都长大,外面的世界风起云涌,诱惑众多,任谁也想去新天地驰骋。
他后来才体会到,邱池当时的感受。
kj那年不知是着了什么道,三个力捧的演员同时要单飞,各个宁可付出高昂的解约,也在所不惜,有些还是在拍摄中期,或者即将录制节目,也齐刷刷罢演罢录,天王老子也劝不回,他们都已有了相当的人气,粉丝数众多,顿时网络上撕得风生水起,撕kj的也不在少数。kj前期培养他们投入大量资本,中途要撤实属劳民伤财。接受采访时,kj对外发言说人各有志,我们愿意支持,但关起门来,也都各个气得牙痒。
邱池当时在外出差,回来后倒也镇定,知道强留不得,在与祁林和唐权真签了对赌协议后,很快放他们走了。只是还有一个叫章梓诀的,将kj告上法庭,说最初签的是霸王条款,kj对他们太过苛责,甚至侵犯人身自由。他要求法院判决,除最开始的合同无效外,kj还要赔偿他巨额神损失。
一家原本红火的公司,发展成这样,那年的财报不忍卒读,市场也颇有微词,kj的股连吃两个跌停,坊间也都传言这新掌门太年轻,着实撑不起场。邱池当时内忧外患,焦头烂额,足有两年,晚上都是和衣而睡,第二天早起,还得奔赴下个公关场。
从小听赞赏长大,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天之骄子,总体会不到这些,等祁林自己也栽了跟头,才终于懂得何谓‘理智中理解,情感中痛苦’。但彼时他与邱池已渐行渐远,共同住的房子虽然还在,但渐趋冷清,刚结婚时干柴烈火的状态,好像成了上辈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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