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的少女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土豆兔
丛明晨对农作物的事情一窍不通,但听老太说到这里,也意识到这个“米壳花”非比寻常。于是边听老太讲,边掏出手机来查。这一查,竟然大吃一惊。
原来,所谓“米壳花”,跟“御米”、“阿芙蓉”一样,都是罂粟的别称。米壳花她没听过,但罂粟,上过学的都知道,那可是鸦片、大烟、海洛因的原料。就算不是警察,只要是在中国长大的小孩,从小上历史课、看武打电影,那就不可能不知道“虎门销烟”、“鸦片战争”、“东亚病夫”这一系列词儿!而知道这些,就绝不可能不对毒品深恶痛绝!
只是,打死她都没想到,眼前这位目盲又耳背的八旬老太,脸不红心不跳地跟她聊半天,说的竟然就是令人深恶痛绝的毒品!还说小马村都种它!这信息……
丛明晨心突突直跳,骆马湖这地方,还真是不容小觑。还有小马村,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村落,谁知道还有这种历史
震惊之下,她拼命对罗浩挥手,要拉他过来一起听——无论如何,小马村这趟浑水,不是她一个人能趟得动的。
罗浩悄无声息走近,看了丛明晨递来的“米壳花”的解释,不动声色听老太讲:“……后来种的人太多,上面就来人都给铲了,还罚了款,说以后谁再种,照死里罚。我记得当时铲的时候,大家都站在地头,好多女人都哭了,但没一个人抱怨。”
丛明晨心想:种大烟还有理了抱怨个屁!
老太说:“毕竟都知道是什么,心虚着呢,哪敢抱怨”她用手绢擦去眼角溢出的分泌物,顺便揉了揉眼睛,继续说,“那之后,还真没有人再种这米壳花了。只是,村里人也都变了,变得不爱说话,谁家跟谁家都藏着掖着,还个个都忙。那一阵,狗都不怎么叫。”
四下特别静,虫声歇了,也没有狗叫。只有月亮明晃晃的,又大,照着小马村窄而高耸的楼,特别诡异。
“之后,这村里的小楼一个接一个,旱地拔葱似的,全长起来了。”老太太迎着月亮,表情安详,声音却很凄凉,“虽然把地里的米壳花都铲了,但人们心里的米壳花,却从那一年开始长起来了。”
丛明晨听得唏嘘,尤其是老太最后那句,竟然还用上了象征手法,意味深长,发人深省。这个瞎眼的八旬老太,真是不简单。丛明晨连连感慨,对老太的理论水平五体投地,拐弯问起了她的身世。
原来,老太以前是村里的老师。她娘家成分不好,所以虽然是大家闺秀出身,也只能嫁给农民做老婆。之后就在村里做了一辈子的老师。老太说幸亏她退休得早,要搁到现在,连一个学生都收不到,全进了城了。
丛明晨初听到她讲上个世纪的事,觉得又遥远又陌生,没有一点代入感。直等到最后吐槽没学生这句,才感受到一点新时代的气氛,接话道:“原来您是老师啊,您姓什么,王老师还是马老师”
“都不是。”老太摇头轻笑,“我姓余,‘苟余情其信芳’,余信芳是我的名字。”
“余——信——芳。”
丛明晨一字一句默念,心想那个年代的女人,动不动就是什么张王氏、赵李氏,能有个正经名字已经极为难得。而眼前这个老太,不仅有自己的大号,还如此诗意,看来果然像她说的,是大家闺秀出身。念及此,丛明晨态度郑重很多,认真喊了声:“余老师。”
老太开心应了,一时气氛其乐融融。
但罗浩却觉得怪。且不说这老太为什么大半夜不睡,站在路当中发呆。就说对初次“见面”的丛明晨,她连名字都不知道,就敢讲这么多小马村的秘密。坦诚到这个程度,难道只是因为相信他们是王梦的人老人家孤单寂寞,难得有人来,一时忍不住打
59乖孩子
丛明晨在警院时,学校曾组织学生统一看过禁毒纪录片,里面就有对真实吸毒人员的采访画面。她记得,其中有个女富商,虽然瘦骨嶙峋,但从她家人展示的她吸毒前的照片看,相当美,称不上国色天香,至少也是风采卓然。有钱又有能力,穿得时髦华贵,足把她那张七八分的脸衬得顶顶人才。可那种人才,吸了毒一样瘦成骨架,病成骷髅。
她给镜头展示过她腿上、脚上的窟窿,就是余老太说的那种,肉烂了,没有血。丛明晨初次看到那种画面时就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又害怕又恶心。班里其他同学也是,不分男女,个个面露惧色,连当天去食堂吃饭的人都减了大半。
那已经是几年前的记忆,本来早就忘了的。直到此刻听余老太说起王梦妈,才又被调出。一经调出,王梦妈的惨状便有了参照,甚至与纪录片里的女人重叠到一起,令人失语。
可是,纪录片毕竟是纪录片,考虑到观众的承受能力,画面已经做过处理。
比较起来,时年只有十几岁的王梦王挺姐弟,却是在没有任何技术处理和掩饰的情况下,眼睁睁看到母亲的种种惨状,包括她身上的血窟窿,和毒瘾发作时一声惨过一生的哀嚎。那个年纪的孩子,说小又不够小,已能明白什么情况;但说大,三观又尚未成熟,心理还不够强大,亲眼看到至亲至爱的母亲承受那样的痛苦,得是多大的折磨和伤害!
一时间,丛明晨甚至同情起这对姐弟。
但马上又不解:亲眼看到母亲死于毒品,王梦怎么还会在骆马湖做什么团伙头目难道她不应该对骆马湖的生活深恶痛绝,像她弟弟王挺一样远走高飞哪怕一辈子都不回来呢。
丛明晨看向罗浩。罗浩不说话,示意她问老太。丛明晨看他神神秘秘,不明白他故弄玄虚些什么。但既然罗浩让她问,她也不好当外人面反驳,继续乖乖向余老太打听王梦一家:“那后来呢,她妈妈死了,她爸呢”
余老太缓过神来,正用手绢擦眼睛,闻言头也不抬地说:“死了。”
丛明晨赶紧问:“怎么死的”
“不知道。”余老太擦完眼睛,又恢复了那种白眼珠子看人的状态,冷漠,还有点吓人,“我只记得,她妈死了没多久,她爸就跟着死了。死前还留下一屁股债,老有人上门讨,吓得姐弟俩放学都不敢回家,中间还跟我住了很久。”
“难怪,”丛明晨点头,“难怪梦姐对您这么好,老让人来看您。”余老太对他们的到来如此熟悉,显然是王梦经常派人来看望老太太。
罗浩也默默点头,心想:因为余老太在关键时刻照顾过王梦母亲,又在困难时帮助过他们姐弟,所以王梦才会对她感恩戴德,不时就让人来看她。那么,之前赵波澜说她经常回来小住,是不是也是因为余老太的关系
“问问她王梦的情况。”罗浩低声吩咐丛明晨。丛明晨点头,转向余老太问道:“您知道梦姐现在在干什么吗”
“梦梦”余老太侧脸道,“她不是在城里开美容院吗我们梦梦很厉害的,一个女孩子在城里打拼,不仅把她爹欠的债都还了,还把小挺送出国读书。你们不知道,小挺去的那个地方,什么跟咱们这反着来,咱们这是夏天,人家那过冬天,所以买什么都特别贵,花了他姐不少钱!”
听到老太太聊南半球的情况,丛明晨有点想笑。好不容易忍住,又想:这些事情肯定是王梦说给她的,既然王梦在余老太这只是个美容院老板,那她干的那些团伙里的事,想必这老太太也不知道。那赵波澜,她肯定更不清楚。
“余老师,您知道石波吗”搁着现成的证人,丛明晨不想猜,直接问出口。
余老太摇头。
罗浩低声道:“王亭亭。”丛明晨便又高声问:“那王亭亭呢王亭亭您知道吗是个女孩,跟梦姐关系特好,长得也漂亮,梦姐带她来看过您吗”
余老太又摇头。
丛明晨无奈地看向罗浩。从他们进门,余老太一直有问必答,所以现在她摇头,那肯定是真不知道,再问也白搭。罗浩也明白她的意思,没有再问赵波澜或王亭亭,而是让丛明晨问一问王家老宅在哪。
余老太听了,伸手指着门外,“就前面那家就是,这一阵梦梦都没来,你们找不着她的。”
“我们不找她。”丛明晨跟着罗浩起身,顺嘴回道。话说完才觉得不对,半蹲着马步看余老太,“余老师,您知道我们……”
“我知道,不是梦梦让你们来的。”余老太笑道,“你们是警察吧”
丛明晨一吓,什么时候露的馅,她怎么不知道不禁有点担心地看向罗浩,罗浩也挺意外,但面上并没她那么大的表情,镇定向余老太反问:“您听得到”
但余老太对他这句并没反应,显然属实耳背,没有隐藏。
丛明晨只好高声道:“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我就不能是王梦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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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留言
“我不觉得奇怪。”
丛明晨不同意罗浩的说法,而且有理有据:“既然之前队里就来人搜查过王梦家,那余老太肯定知道。她既然知道,凭啥不能淡定更何况,人家是老师,又是大家闺秀,八十多岁的人了,一辈子经过多少事,有啥好不淡定的”
丛明晨的逻辑无懈可击。罗浩嘴拙,一时想不到话反驳,只好仍顺着自己原来的思路说:“那你比较一下,看看我们来的初衷,和老太太提供的信息,能对上吗”
“当然对得上!”
丛明晨还是不服,边嘀咕边回想。他们来是冲着王亭亭和赵波澜来的。但是这俩人余老太都不知道,所以给她讲了很多王梦家的旧事,包括她妈吸毒吸到死,她爸跟着死掉,留下一屁股债。从余老太的讲述中,她知道王梦是个家庭不幸,所以早早就扛起生活重担,替父亲还债,替父母照顾弟弟,还要报恩孝顺余老太太的乖孩子……乖孩子
丛明晨一怔,这句乖孩子,可不就是余老太一整晚的中心思想而且,除了这条中心思想外,他们想知道的,好像余老太一点也没透漏。
丛明晨濒临心虚,但马上嘴硬:“王亭亭和赵波澜的事,老太太不知道也并不奇怪啊。”
她侧身,对着罗浩,边螃蟹走边分析道:“那俩本来就是外人,虽然都是王梦手下,但没规定说王梦手下余老太都得认识吧而且,她是个瞎眼老太太,就算那俩人真藏在小马村,要瞒过她也是轻而易举。反正我不觉得余老太在撒谎。最重要的是——”
丛明晨向前一跳,双手做光芒闪烁状,隆重推荐面前的小楼:“王梦家的确在这!”
对比同一条路上的其他几户,王梦家这栋小楼,就像是个认真梳洗打扮过的美女,在一众灰头土脸里特别光鲜亮丽——如此突出,想找不到都难。
罗浩没急着走近,反而停在路口,打量起来。
一条村道由他脚下向南直去,右手边第一家即为王梦家。跟邻居一样,王梦家也是两层小楼,但从外墙的瓷砖和大落地窗的格局看,很明显阔绰过其他几户。另几家应是很久没人住了,灰败之外,还有股阴气——老房子没人住,没有人气养着,结局大都如此。而且,因为无人照管,那些院子里的树长得格外猖狂,同王梦家的很不一样。
罗浩站在路口,虽是黎明夜色朦胧,但其中区别,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丛明晨盯着王梦家的门锁发愁,犹豫要不要用一点非常手段。罗浩则举手电照着地面,一路踱到左手第一家。丛明晨不解,指着王梦家大门道:“师父,这边,这边才是王梦家!”
罗浩不理,照完地面,又去照大门上的锁。
丛明晨纳着闷跟过去,只见电筒光束里,链锁同铁门一样,锈成了土红色。伸指背过去一敲,哗哗往下落锈片。锈片落到脚下石灰地上,瞬间在土里划出几道细痕。丛明晨举手电照过去,看到一片凌乱的脚印,层层叠叠,要取证是不太可能。但沿着脚印向外,却发现脚印中穿出两道平行的细辙,间距大概在60公分左右。
“这个……”丛明晨想到某种可能性,声音难掩激动。
“轮椅。”罗浩点头,肯定了她的判断。
之前在骆东医院,姜大夫已证实赵波澜苏醒。赵波澜右臂和右腿同时骨折,用不了拐杖,如果不卧床的话,只能坐轮椅。所以此时,出现在王梦家对门这座空宅院前的轮椅辙印,证明他们此行非虚,赵波澜极有可能在此间住过。而赵波澜在,则那个王亭亭,应该也在。
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俗话又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想到,这个王亭亭,还挺会藏!
丛明晨怀着重大发现的激动心情,踮脚避过那些辙痕,向铁门走去。
她想起临出发前,罗浩千叮万嘱此行只是打探情况,不抓人。但她那时就想过,真遇到王亭亭或者赵波澜,绝不可能眼睁睁放他们走。所以今天,万一待会进去看到人,不管罗浩说什么,她是肯定要抓人的。
想到此节,丛明晨忍不住手心泛潮,攥紧手电。
光筒里,这家俄罗斯套娃式的铁门全貌渐入眼帘。说它是俄罗斯套娃,主要是因为,在右边那扇大铁门上,另开有一道小铁门。开大门走车,小门走人。以前农村车不多,平常就只开一扇小门,方便又安全。后来车多,装修风格也靠近城里,这种铁门才逐渐被王梦家那种严丝合缝的防盗门取代,退出江湖。但这家空置许久,所以大门还是以前的样式。
丛明晨凑过去看那锁。锁是一条链锁,正如刚才所说,锈迹斑斑,几乎跟两扇铁门长到一起,箍得死紧。而小铁门另有门鼻,虽与链锁叠在一起,但仔细看,并没有被锁进去。
丛明晨一喜,就要伸手去推,手碰到门,才想起罗浩,抱歉又很期待地扭头看他,等他下令,表情像
61回城
“渣男!”
意识到这是赵波澜写给冯鲸的分手信,丛明晨马上痛骂出声。
冯鲸等了赵波澜十二年,知道他是杀人案的嫌疑人也没退缩,对他的混混身份也毫不介意,还跟他结婚!结果赵波澜这渣男,转眼就要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女人私奔!要不要脸真要跟冯鲸分手,还领个屁的证这不是害人吗
想到这些,丛明晨觉得一句“渣男”实在不够解气,愤而又加上一句:“死渣男!”
“而且,”她气得脸发红,马尾乱晃,“师父您知道吗上次我去冯鲸家,她说冯小鱼这个名字根本不是化名,而是她以前真实的名字,就是冯大石取的!她那么恨冯大石,肯定也讨厌死‘冯小鱼’这个名字了。可这个死渣男,”丛明晨气到直戳罗浩手里的速写本,“分手信还管她叫‘小鱼’,简直恶心!不要脸!死混混!一辈子烂泥扶不上墙!”
罗浩被她的怒气和口水波及,后退躲避。确认关键证据速写本无虞,方才出声劝道:“你不要激动,这字虽然是赵波澜写的,意思却未必是他的。他写‘小鱼’,也许就是要传达他是被胁迫的。”
“胁迫”丛明晨追问,“谁胁迫他王亭亭”
罗浩不置可否。他只是感觉,为了怕被冯鲸找到而徒劳把赵波澜改名石波的男人,不应该对冯鲸如此绝情。而且,“小鱼,我不回去了”这句,怎么看都不像毫无感情。加之赵波澜和王亭亭现在的实力差距,以及丛明晨对“小鱼”二字的解释,这句留言,更像是王亭亭逼赵波澜与冯鲸了断的结果。而把这个看起来就很旧、很有历史感的速写本留下,可能也是为了向冯鲸宣示这种了断的决心。总之,这一系列做法,仪式感满满,且过于细致。
细致,就不像男人、尤其是糙汉赵波澜的风格。
顺着罗浩的话,丛明晨也想到:赵波澜虽是个强悍的男人,但车祸后右臂和右腿双双骨折,还有脑震荡,据姜医生说一直犯头晕。所以,以他现在的状态,不敌王亭亭是很有可能的。而且,之前王亭亭旁若无人地出入冯鲸家,除了偷校服,是不是也是威胁赵波澜那意思是,如果她想对冯鲸做什么,轻而易举。
如果是这样的话,赵波澜这么做,倒的确情有可原。丛明晨指着速写本说:“师父,是真胁迫还是迫假胁迫,我们可以拿回去给冯鲸判断。她跟赵波澜那么好,说不定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默契,能识破他的真实意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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