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风云之谋定天下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明海山
这边温和已寻了茶叶茶具端了出来,仔细地搁在桌上。
洗皿、煮水、挑叶、注茶。
温和故意放慢动作,看着朱芷潋将那块酥饼塞入口中,方递了一杯茶道“殿下请用茶,莫要噎着了。老朽这就为殿下细细说来。”
他自斟了一杯搁在面前,缓缓说道
“国主自一岁多起,便被送到了苍梧国的叶知秋的府中教养。叶知秋与我伊穆兰的大巫神乃是至交,故而一直以来,叶知秋养育国主也可称得上是无微不至。国主成人之后,到了该归还伊穆兰的时候,于是借出使碧海之机,先到了太液国都,这才与殿下有了面识。”
“那叶知秋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会与你们伊穆兰人有勾结你们能将自己的国主放到远隔万里的地方去托人养育,你们一定是关系匪浅对不对是不是连我姨母在落英湖被劫的事,也是叶知秋告诉了你们的行踪,你们才有了机会下手的”
“叶知秋与我们伊穆兰相交深厚不差,但落英湖被劫之事,是你长姐派铁花和银花去做的。”
“胡说”
“此事明皇也知晓,有了她的首肯,你长姐才能谋局在先。殿下若不信,他日可一问明皇便知。”
朱芷潋知道母亲和大姐之间有许多秘密,她从小既不关心,也不过问。她虽然每天无忧无虑,但她也知晓有些事若追问下去,必会揭出血淋淋的真相,就像南华销金案一样,她怎么也想不到一桶蚀金水的背后竟然会牵出那么多的人命。
“叶知秋究竟是什么人他到底是不是大苏的舅舅”
温和笑着摇摇头。
“那他到底是什么人大苏是不是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国主起初不知道,不过现在是知道了。不过叶知秋是什么人,其实与殿下并无太大的干系”温和一边说,又拣了另一盘小食端过来,“不如殿下再吃一点
,我也好继续为殿下解疑。”
朱芷潋只好又拿起一块递到嘴边,未及入口忽然想起瀚江边上秋月与她说的那番话。他那时就说,这叶知秋定然是个老谋深算之人,大苏被劫,想必与他无不干系。
“大苏,也是你们与叶知秋合谋在瀚江边劫走的”
温和心中一奇,他暗忖劫走苏佑之事十分隐秘,即便方才点破自己与叶知秋有来往,如何朱芷潋能如此精准地说出这其中有叶知秋的设计。
“是。”
“银花也在其中”
温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她手中的点心只拿着未动。
朱芷潋只好先吃了一口。
“那一晚,银花倒不在瀚江边。”
朱芷潋疑惑地看了看他,暗忖既是那一晚银花不在瀚江边,鳯头舰上截杀慕云佐的却一定是她无疑。这个银花,究竟是什么人
“闻老丈,你告诉我,银花到底是什么人”
“金羽双花,都是我伊穆兰刃族人,此事你长姐始终未知,她们潜伏于抚星台上,只是为了助我伊穆兰人的南征大计。”
“原来是她们害死了我长姐”朱芷潋骤然大怒,将手中点心重重地一掷落入池中,顿时引得那群锦鲤竞相来食。
温和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害死你长姐的并非是此二人,她们只是看着你长姐从瞰月楼上跳了下去。真正害死你长姐的,是明皇本人,你长姐那日逼宫谋反不成,又被明皇杀了赵无垠,一时万念俱灰,才纵身一跃了断了性命。此事虽然隐秘,却并非无人知晓,日后你也可与你母亲一一对质,看我说的真也不真。”
温和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且神态自若,毫无掩饰,让人纵然不信,也无从疑起。
朱芷潋听得胸口一阵气短。
逼宫、跳楼、谋反、自尽。每一个字眼都让从不问政事的自己听得心惊胆战,这等刀光血影的事如何会出现在母亲和姐姐之间母亲确实不喜姐夫赵无垠,可最多不过是懒待理睬,怎会下旨杀了他
温和自忖说的这些话题也确实让人难以下咽,转了话头道“殿下,有些事之后再提也不迟,难道殿下就不想知道国主的一些事么”
“他已成了你们的国主,又能有什么事”
“国主初回大都,凡事诸多不适应,起初的日子里得知了各种真相时,也和殿下一样躁怒不已,在老朽看来,说句僭越的话,你们俩人都是至善至纯的好孩子,不管世事如何险恶,彼此之间的情意却是再真不过了,还当好好珍惜才是啊。”
“珍惜”朱芷潋苦笑了一声“他是你们的国主,对不对”
“对啊。”
“那他为什么要带着伊穆兰大军攻打我碧海国的霖州为什么要抓了我母皇扣在营中”朱芷潋忽然高声质问。
“这”温和一时语塞。
“为什么他要做尽这一切,他不是口口声声以天下苍生为己念么他不是立志要造福百姓护卫苍梧吗怎么转眼便变了脸孔带着铁骑来蹂
躏我碧海的疆土了”朱芷潋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伸手捂住脸孔呜咽道“为什么他不来见我他说他不会做出那样的事的,他说过梦都是反的”
“殿下,你和国主都没有错,只是这世事变化太无常,何况有些因果早在你们出生之前就已经种下,实在是不能归罪于任何一方。可是就像老朽方才说的,你们的情意不假,即便到了现在,国主对殿下依然念念不忘,殿下这份情意又何必摧之毁之呢”
朱芷潋抬起头来,投来无助的眼神,“刀兵相见,国破人亡,事已至此你们还想怎样又说什么情意你们费尽心机南侵碧海,如今人也拿了,地也占了,我为鱼肉,又能如何你何必在此与我惺惺作态说这些连篇赘言。”
“殿下,日月更替,草木枯荣,万事万物皆是如此。没有不败的花朵,也没有不灭的荣华。如今我伊穆兰大军虽然已入了碧海,但碧海未必就只有死路一条。无论是碧海的百姓还是明皇的性命,如今都系于殿下一人身上。”
朱芷潋听得迷惑,止住哭声道“此言何意”
“诚如老朽所说,国主与殿下情真意切又是两厢情愿,殿下出身帝裔,国主亦是鄂浑之后,若你二人能珠联璧合,那么到时候不管是伊穆兰人还是碧海人,不都是国主与王后的子民吗只要殿下成了我伊穆兰的王后,两国百姓又何须再分彼此,明皇陛下当然也可继续留在来仪宫中颐养天年啊。”
“原来原来你们打的是这样的算盘。”朱芷潋恍然大悟,她冷笑一声,“闻和贵,且不说我与他到底有几分情意,单是让我嫁给一个破我国门,杀我臣民的凶徒,我便死也不能从即便我死了,我大姐死了,我也还有二姐在苍梧国,她定会让苍梧起兵为我朱氏报仇雪恨”
温和摇头轻笑一声。
“清乐公主么她若有那个能耐,苍梧国怎会眼睁睁看着我伊穆兰攻打霖州而无动于衷呢哦,是了,苍梧国的太师都被你大姐暗算沉了瀚江了,又怎会出手相助呢”
其实话说出口,朱芷潋连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当日在瀚江边知晓截杀了慕云佐的人是银花之后,她便知道苍梧国与碧海国之间定有嫌隙。
“殿下是冰雪聪明之人,老朽的话其实并不难懂,眼前的情形也都说于殿下听了。有些事,不如顺势而为,退一步海阔天空,究竟怎样做才是对碧海国最好,也许再过个数年回头来看,殿下会明白老朽今日这番话的好意。老朽今日先告辞,请殿下务必三思一番,倘若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可以随时唤老朽过来。过几日待国主和明皇陛下到了太液城,相信还会有相见的日子,老朽希望殿下可以将身体休养好,不要让明皇陛下生了忧思。毕竟,她最是疼爱殿下。”
说完,温和站起身来行了一礼,朝亭外走去,未行几步又回头说道“这几日殿下如果有什么需要的,无论是什么,只管吩咐下来,老朽定全力照办。”
温和走到院门边,拉了拉门上的绳索,自出了门,身后隐约是一阵哭声传来,只是温和转了个弯后,便听不见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安抚
距离霖州之战结束之后,已经过去了十日。
除去没有什么损伤的鹰族之外,刃族和血族分别重编了剩余的人马,毕竟伤亡惨重需要休整,且伊穆兰人最是重视死后的葬礼。霖州城的冰川水渐渐退去之后,清理并掩埋阵亡将士的尸体也费了不少的工夫。
铁花因身材魁梧十分显眼,其尸首也很快就被扫城的兵士们发现。温兰听说之后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再没说话。这一枚棋子埋藏了这样久,虽然已经物尽其用,但这样的死法未免太过可惜,毕竟当年托祁烈花费了那样多的功夫教习武艺。只能说明皇的洞察之力实在厉害,且又如此沉得住气。
还有百部众中侥幸逃脱的小部族也陆续寻到了大营,不过部族数已是屈指可数,有些传承百年的部族正统已彻底地湮灭于这场战火,再无后人。
苏佑知晓温和已先一步去了太液城,他也知晓温和与温兰一阴一阳分工不同,此次去太液城,多半是为了温兰手中那张掣肘自己的底牌朱芷潋。既然眼下刃族实力大损,那么温兰便更需要借助这张底牌的力量。换而言之,小潋暂时应是无虞了。
与明皇深谈之后,苏佑又急忙将祁烈唤到王帐中来好言安抚。八骑损了六骑,打击不可谓不沉重。祁烈起初想不明白,为何苏佑不肯提前告诉他城中有火雷,倘若知道整个霖州城都将变成坟场,将兵士送入城中岂非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
苏佑知道此事重大,单要靠解释也是口说无凭,便取出随身的云策。
这是慕云佑传授的隐密之物,苏佑从不轻易示人。今日不得已才拿了出来。祁烈取来翻看,发现看不懂其中文字,皱眉道“你拿来这叫人看不懂的书,是何意思”
“这书虽是南域的文字,但图总是能看懂的,你且翻看最后几页。”
祁烈依言翻开书末,发现是几张附图,其中一张依稀有些眼熟,仿佛自己曾经在战前的军议中看过,应该就是那幅霖州军防图。
“这张图我曾临摹下来给所有人都看过,所以你大概还有印象,但有些内容我确实故意没有标注上去,譬如这里,还有这里,还有那里。”苏佑指了指图中的几处地方,“这几处地方的地下都埋有火雷,这些都是当年慕云氏派人潜入霖州城刺探到的军情。我之所以没有说出来,是因为我需要”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需要把罗布和温兰送到那里去。”
祁烈一惊,“你是说罗布攻打城西之事是你的谋算”
苏佑点了点头。
“具体缘由你也不必再问,总之你现在若细细回想起来,应该能明白罗布当初如此自告奋勇定是不寻常的,只可惜温兰命大,终究是逃过了一劫,而温和更是提前一步离开了霖州”
祁烈低头略一思索,觉得那日的罗布的确不同于往常,原来是受了苏佑的诱使。
苏佑叹道“然而就算是慕云氏当年也未能将整个霖州城的布防
打探清楚,亦或者明皇在后来又多埋了那许多火雷也未可知,总之我没有料到那阡守阁竟然不仅是防守的阁楼,更是杀人的利器,这确实是我之过。是我高估了自己。”说着,不禁泪下。
祁烈见他脸上悔恨之意,心中的怒气减了几分。他是亲历了整场战役之人,明皇麾下的碧海女将们的各种战术也确实令人出其不意,且个个都是以死相搏。
攻城本来就比守城的伤亡要来得沉重,对方若是怀了死志,则更是防不胜防。何况苏佑已明令自己见了敌将就放过,只一心去取南城门,终究是自己忍不住恋战了几分,被纠缠于阡守阁下,若非如此,至少损兵折将的程度不会像现在这样。
“血烟八骑跟随我多年,虽谈不上南征北战,但也都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他们本以为打完这一仗便可让族中老小再无温饱之忧,现在”祁烈瞥了一眼站在帐外的兀术,手中正拿着科都的那对乌铁锤。
“血族此战骁勇,大战之后必当好好嘉奖封赏。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之事,定当好好补偿。”
“国主,我一直信你,也不疑你,即便这次我血族折损至此,我也不曾对你放弃过希望。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你的仇恨我也无不明白,然而如果将来你又为了复仇之事而将我手足的性命、族人的利益置于悬崖边上,我祁烈也不会再奉你为主。这一点,希望国主能够明白”
苏佑从未见过祁烈待他如此严肃,迄今为止祁烈待他都是如父辈般的呵护,而方才这席话,已是对当日盟誓的重申,没有一个字是可以儿戏的。
“我记下了。”
苏佑很清楚,这是原谅,也是警告。
人生没有那么多第二次机会等着自己,父亲就不曾有过。
自己迄今为止能够平安无事是因为不断有人在暗中保驾护航,在苍梧是舅舅和佑伯伯,到了碧海是温氏二老,到了伊穆兰则是珲英和祁烈。然而他们当中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呵护,有多少是利益所驱即便如祁烈这般念及旧情的父辈,倘若不能在人情尚存的阶段便建立起新的维系,也终有情分殆尽坐吃山空的一天。
罗布与温兰之间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倘若不是温兰过于压榨罗布,自己又怎会有机可趁只怕罗布得了消息第一个反应就是去向温兰告了密,将自己卖个干净了。
两人说话间,一人直接走入王帐来。
祁烈正要斥责兀术如何连个门也看守不住,随意便放了人进来。再一看,也只能忍气吞了声。
祁楚笑嘻嘻朝苏佑略行一礼,算是见过国主,身后则跟着寸步不离的哥黎罕。
这个哥黎罕,怎么成了祁楚的贴身侍卫一般
“哥黎罕不去忙正事,总跟在我姐姐身后做什么”
哥黎罕一脸委屈尚未分辩,祁楚已怼在弟弟面前“护卫我难道不是最正的正事嘛”
祁楚初归血族,祁烈即便是族长,也拿她没辙,只得闭口不说话。
“不过你们俩个躲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祁楚狐疑道“国主不是不通晓伊穆兰语么你们是靠打手势的吗”
苏佑不得已尴尬一笑“我粗通一些,并非完全不懂。方才是在讨教驯马之术。”
“哦,我看到你那匹小马驹了,是还不错,就是性子烈了,想要彻底驯服不容易吧”祁楚改了南语,得意地说道“你何必向他讨教,他的驯马术还是小时候我教他的呢,你该来问我才对。”
祁烈虽听不懂姐姐在说什么,但料定又是些胡搅蛮缠的话,苦笑道“姐姐,我与国主是在说正事,你何苦来这里打扰国主。”
“巧了,我也有正事啊。你说完了就赶紧出去”祁楚说着已是伸手去推弟弟,然而哪里推得动。
祁烈丈余的身材,鬼神不惧,唯独拿这个姐姐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向苏佑投去个眼神,意思是你多包涵。
苏佑领会,笑道“无妨。”
哥黎罕如获大赦,顺势跟着祁烈要悄声出帐去,不意身后幽幽传来一句“哥黎罕,回头我再去找你。”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这个王姐可真是个烫手山芋,怎么就落在自己手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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