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风云之谋定天下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明海山
沐恩院……肯放心让自己住到那里去,想必温兰对那里是了如指掌,也许……那里就是他这些年潜藏的居所也未可知。
不过说实话,明皇确实有些诧异温兰没有对自己追击到底。
她细细观过温兰的面相,断定此人是个做事决绝,斩草必除根之人。那么肯尊自己为上明皇,岂不是太意外了
她虽然事先已经预备了底牌来保自己性命,然而还不等她亮出底牌,温兰就已经迁就了苏佑的意思,肯放过自己,实在有些奇怪。
不管怎样,现在的情形看似碧海已经落败,其实并不然。
按明皇心中的谋算,清鲛虽然已死,清乐与清洋依然活着。
这会是个奇妙的互相制衡局面。
自己与清洋一日安泰,清乐就只是个苍梧国的太子妃,对温兰毫无威胁。但一旦自己母女二人出了什么意外,碧海之主的名分便会顺理成章地转到清乐的头上,那么形势便大不同了。
温帝李厚琮对碧海国土向来垂涎三尺,伊穆兰人现在又是强弩之末,温帝现在未入战局不过是之前想坐山观虎斗,且没有自己对瀚江边上的大小战舰下达旨意他也过不了江来。若是碧海生变清乐承了帝祚,李厚琮借清乐这碧海之主的名分起兵,瀚江边上的那些大小战舰势必一呼百应载他过江来,这是伊穆兰人现在无力承受的结果。
当然,反过来说,如果自己现在秘密传诏去苍梧国将帝位让于清乐,让她求助温帝发兵救援,那么自己和清洋的存在就会变得多余,不等
救兵到,就已必死无疑了。
所以,这个制衡关系很奇妙。
远在苍梧的清乐是自己和清洋的保命符,而自己则成了温兰抵挡苍梧大军过江的挡箭牌。
这个平衡力度若能把握好,足以为清洋争取到必要的时日以伺机反扑,何况还有一个痴情的国主女婿挡在中间,不可谓不方便之极。
而把握这样的政治力度对明皇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之事,又有什么难的呢
所以明皇现在的心里很笃定,退位的同时她传位于清洋,虽然比起以前在位时,自己手中可掌控的权力大减,但依然可以在太液城中暗中庇护女儿,提点她一些人和事都不在话下。
从结果上来看,与之前的生活改变大约只是监国从清鲛换成了清洋,自己又可以回到原先懒居深宫的日子了。
嗯……回头要跟这个未来的国主女婿提一句,来仪宫可以不住,金缕香是要带走的。这点点的要求,想来他也不会不同意。
想到这里,明皇气定神闲望向苏佑和温兰那边,明明自己是等着被鱼肉的一方,却没有显出丝毫落败的气息。
缔盟的国书是早已拟好的,上面所陈条款也基本都与之前苏佑告诉过明皇的内容没什么两样。温兰则很配合地还在那些优待条件之后又加了一些额外的内容,其内容的优渥几乎让人要忘了他是个怎样咄咄逼人的角色,而苏佑的脸色也确实因为这些内容变得舒缓了不少。
朱芷潋仔细地在一旁看着那些国书条款,说实话,这已比她预期的要好不少。
至少……至少母亲没有大碍,这就好……
欣喜之下,她忍不住向苏佑投去一个眼神,略略有那么一点感激的意思。
碧海旧臣们在一旁瞥见国书,也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明皇退位,清洋即位,碧海依旧,山河依旧。
看来这步棋是赌对了!
自己不会背上遗臭万年的降敌骂名,取而代之的将是流芳百世的固守国都的忠义节操。
众臣又都暗叹,陆氏不愧是陆氏,对风向的判断的确要比自己高明出不知道多少倍,看来以后根本就不需要去挖空心思多想什么,只管跟在陆氏后面就对了!
可说起来怎么那个陆行远反而犯了傻呢
嗯,九十了,老糊涂了呗,不提也罢……
自己反正是活不到九十的,所以一辈子都不会犯糊涂,不错不错。
条约中唯一有了分歧又之前不曾提到的,就是关于国界的划分。
温兰提出,要将霖州界整个划归为伊穆兰的国土。
骤然提出的这一条,苏佑也始料未及。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温兰一定是故意选在这样的时机上提出来的。
如果之前便在伊穆兰内部商议,苏佑一定会持反对的态度,珲英则会因为无关痛痒而继续支持苏佑。那么只有在缔约时忽然来这么一手,让
苏佑措不及防才好。
果然,温兰这么一提,珲英那优柔寡断的性子立刻犹豫了起来,她看着苏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祁楚则在祁烈的耳边悄声道:“霖州划归了伊穆兰,这到时候很好。”她心里惦着她的那个村子,琢磨着若是归了伊穆兰国境,当然要胜过小心翼翼在碧海国中。何况将来宝坻城也会是血族的,从那村子快马赶向宝坻城的话,一日足矣,到时候两边轮流住,哪边住厌了就换一边,岂不爽快。
但明皇毕竟老辣,沉吟了片刻便说:“既然这一条各执己见,不妨暂且搁置,现在霖州已是废土一堆,不管划归哪里,短期内都不会有什么起色,须得重新修筑整饬。其实现在比霖州紧要的事还有不少,何不维持现状,待将来再做商议呢”
温兰脑中一转,这说得倒是很有道理,眼下霖州重建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与物力,且全无利益可获,归了伊穆兰,那么修筑之事自然也就归到了自己头上。这种苦差事不如先丢给碧海,让他们一切整修完之后,再争过来便是。何况到了那时,明皇早就由朱玉澹变成了朱芷潋,小妮子怎么说也比她母亲要来得好对付,那时再议此事岂不更加手到擒来
各怀鬼胎之下,竟然连划定国界的这等大事都迎刃而解。
一切议定之后,便须盖上两国的玺印。
伊穆兰国的玉玺自然是温兰早就替苏佑备好的,碧海国的玺印却不在明皇身边。
“在来仪宫。”明皇淡淡地答了一句。
温兰知道在来仪宫,这他潜伏城中时就听来仪宫的宫女说起过。但他无论潜入来仪宫多少次,也没有发现那方玉玺。太液城落城之后,他让温和带人去宫中搜罗宫女和簪钗水粉送去给朱芷潋的同时,还暗中叮嘱他好好搜遍每个角落,看看有没有玉玺的蛛丝马迹。
结果当然是没有。
温兰对明皇说道:“可是国书上若无玺印,便生不得效,若是在来仪宫,还望明皇将玉玺置于宫中何处晓知于我,我这便派人去来仪宫取来。”
明皇冷笑一声:“玉玺所置乃是碧海国天大的机密,全凭我碧海女帝代代口口相传,便是先前的监国清鲛,朕也不曾口授于她,怎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告诉你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
此话说得毫不客气,温兰面皮一红,待要发作,被苏佑一个眼神制止。
“那按你的意思,要怎样才肯说”
“女儿,附耳过来,让母亲告诉你。”
温兰再不爽,也只好忍了下去。他眼看着明皇在朱芷潋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只见朱芷潋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末了,她转过身来高声说道:“母皇旨意,我碧海国的玉玺不可出来仪宫,若要玺印,可由我持国书去宫中,盖完印后再将国书拿过来。”
“不可!”温兰比谁都知道来仪宫是个什么地方,如此狡兔三窟之地,怎可轻易放朱芷潋进去
第三百四十六章 暗刺
“那你待如何你若知晓了玉玺所在,狼子野心夺了去,我碧海的敕令岂不成了你手中随心所欲之物!”朱芷潋忽然双眉一横,厉声反驳,言语间比明皇更不给温兰留情面。
不等温兰反驳回应,朱芷潋转身逼近苏佑身前,直视他问道:“你们伊穆兰国,究竟你是国主,还是他是”
温和在一旁轻笑了一声,这个朱芷潋果然是得刮目相看,话虽不多,却如打蛇七寸一般正中了兄长的要害。且先前对苏佑恨得多一句话都不肯说,现在却肯借他手去对付兄长,当真凌厉。
温兰被逼得不得已,只得大声说道:“你来仪宫中密道甚多,我若放了你入宫,焉知你不会携了玉玺逃出城去!今日除非让我与你同去来仪宫,不然说什么也不会放你入宫!”
苏佑恍然大悟,原来温兰一直遮遮掩掩的是这个秘密,来仪宫中的密道……他连我也不肯说,莫不是他心中也在提防我会用密道做些什么不由心中生出几分怒意。
不料朱芷潋毫不退让,反驳道:“我乃碧海国的嫡公主,是自小便受王恩教化之人。在我南域之国,遵纲常、恪孝悌,从礼信,知廉耻,都是为人立世的根本!我碧海国的陛下尚且坐在这里,这一殿的臣子还需要我去庇佑,我若携了玉玺逃出宫去,岂非成了无君无父无信无义之人即便出了宫去又怎样,你以为凭一方玉玺便可号令得了碧海万民来朝吗以你这等小人之心度我碧海泱泱大国之器量岂非井底之蛙痴人说梦!我劝你休要逞三寸利舌,行僭越之事!”
一席话说得温兰暴怒不已,却句句都敲打在了苏佑的心中,苏佑与朱芷潋一样,都是南域教化,受慕云佑的教导又深,礼信廉耻之事本就根深蒂固,听到朱芷潋驳得温兰句句犀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快,当即也冷笑一声道:“老杨,小潋说得颇是在理,这一轮,你输了。”
温兰一身的怒气忽然如同被抽空了一般,滞立在原地。
以往在沐恩院中,苏佑、朱芷潋和自己三人常常喝茶聊天,有时会命题作辩。两人辩论时,另一人便在旁做判。其中苏佑和自己常常能辩得不分上下各执一词,而朱芷潋总是辩不过几句便落了下风,能胜过自己的次数一个手都数得过来,还不算上故意输给她的,所以辩得少,裁得多。
苏佑忽然提起这往事来,不仅乱了他心神,更是揭了他的身份。
朱芷潋闻言不禁身子一晃,她万料不到眼前的这个温兰,竟然会是在城中伴她多年的杨怀仁!
昔日一同嬉笑游戏无忧无虑,原来不过是居心叵测的一张迷网。自己从小就知道,这大殿之上多得是明争暗斗波云诡谲,然而这一切难道不都是抚星台上才有的风景吗我只道置身其外便可逍遥一生,懵懵懂懂地过了这些年,今日才大梦初醒,发现自己从来就没能逃离过!真是可笑之至!
“老杨……老杨”朱芷潋顿时仰天大笑起来,“想不到沐恩院一别,竟然会在这里重逢,竟然会是这等的身份!想当初你一开始假意推心置腹地告诉我你会易容,让我对你深信不疑。而你却从未显露过真面目,这一招骗术骗得我浑然不觉,不愧是伊穆兰的大巫神,当真是好耐性,好手段!”
笑声犹如银铃响彻大殿之上,笑得碧海众臣尽皆失色,陆文骧等人甚至开始担心这朱芷潋是不是打算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温氏撕破脸皮。刚才还庆幸这是兄长的女儿,如今就该担心会不会被这口不择言的小东西给牵连了!
朱芷潋笑声未绝,忽然将头一侧,以额角对准温兰,右手往发髻中一推,只听一阵细微声响起,似是有什么东西直向温兰飞去。
就在那一瞬,殿上一个身影极快地闪到温兰跟前,手中一根银铃索朝前刷过去,众人再定睛看时,那根银铃索上蓝光莹莹,不知是何物。
温兰脸色煞白地站在那里,挡在身前的正是林通胜。
林通胜小心地将银铃索拿到鼻子前嗅了嗅,淡淡地说了一句:“浸了铃兰荨鬼毒的牛毛针哼,鹫尾家的婢子做出来的东西还是那么华而不实。”
说得正是鹫尾萤当日在瀚江岸边赠予朱芷潋的暗器。
鹫尾萤本身擅长自制暗器,又能将暗器之型藏于各式首饰之中。她送的这门暗器外形看就是一枚精巧的发簪,戴在头上很难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平常人以暗器伤人都是靠手劲,这枚发簪却暗藏了机括隐了毒针,发射时只需将额角对准目标,以手指插入发髻推动机括,便可射出毒针,令人防不胜防。
温和事先命人给朱芷潋更衣着冠时,每一样东西都是事先查验过,不料这枚发簪做得实在巧妙,竟然连精通打造簪钗的温和都被瞒过了。但他知晓朱芷潋身怀五行之术,为了以防万一,他命林通胜乔装成护卫的样子伏在殿侧,所以从一开始,朱芷潋的一举一动就从未离开过林通胜的眼睛。
朱芷潋见他说出了鹫尾萤的名字,料定了这林管家便是秋月口中的林通胜,便讥讽道:“你便是林通胜没想到堂堂琉夏的一族皇裔竟然也会成了他国的鹰犬!正好,秋月君要我带句话给你,过眼黄粱归泡影,丧主之犬终断首!他会用‘荒鹰’等着你的!”
其实秋月实如何能知道朱芷潋会何时遇到林通胜,只不过前一句过眼黄粱是他诵读过的一句诗,乃是琉夏国国主生前所作,后一句却是朱芷潋临时起意附上去的,听在林通胜的耳中,自然会误认为就是出自秋月之口,待朱芷潋提到荒鹰二字,更是心中无疑。
喜怒从不显于形的林通胜没想到朱芷潋竟然会与筑紫秋月氏有如此深的交往,心中被催动了往事,当下动了真怒狠狠地回道:“好!那我林通胜便等着领教他的大極密妙流十二
刀!”
碧海众臣本就听得殿上剑拔弩张,担心得要死,忽然还动起了手来,更是吓得面如土色。陆文骧和陆文骥两人急得脸上直冒汗,都暗想该说点什么把场面缓和一下才好。
只有明皇在旁先是听得朱芷潋对着温兰骂得一阵痛快,又听到女儿提到琉夏国和筑紫秋月氏时不禁沉思,依稀觉得好像记忆中还真和碧海国曾有些什么渊源。
大殿之上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苏佑一声喝道:“都住手!全都退下去!”
朱芷潋理了理发髻,重新将金缕重明冠戴端正,坐回了明皇身边,依然是分毫不让的气势,看在一旁祁楚的眼中竟是暗暗叫好。她见这小丫头年纪虽轻,对着温兰时却不露怯意骂得酣畅淋漓,实是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之后又见她出手利索毫不拖泥带水,更是心中一阵雀跃,只可惜被个怪人挡在前面没能得手,只得叹了口气,早忘了这小丫头是自己最痛恨的老贱人的女儿。
苏佑看也不看被气得不轻的温兰,环视大殿上的众人道:“玺印一事我已知晓,由清洋公主单独入来仪宫确实不妥,须得由我伊穆兰人同行方可。”
温兰一听苏佑这话,顿时脸色缓和了不少,虽然刚才险些被朱芷潋暗算了去,不过国主的意思显然是站在了自己这边,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苏佑话锋一转:“派何人同行入来仪宫,此事当慎重。大巫神近来忧思劳神,不宜再多走动。不如……就由我亲自与清洋公主同行入宫取玺。”
温兰一听,顿时反应过来,这哪里是站在自己这一边,分明是要将自己隔在外面和朱芷潋说悄悄话!这可是决不能够的!
不料苏佑早有准备,紧接着便转向祁烈说道:“请血焰王亲自护卫我左右!”
祁烈听懂意思之后,当即站起身来,沉声应道:“遵国主命!”
温和瞧了一眼兄长,颇有些心疼。
如此局面,即便是兄长,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这二人出殿去了吧。
他忽然有些懊丧,早知道会有今天这等的变故,应该在昨日就于来仪宫中暗插耳目,那么待苏佑与朱芷潋到了宫中,不仅能够偷听到两人的对话,也许还能探明玉玺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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