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风云之谋定天下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明海山
第三百六十四章 回光
苏佑心里有一百个疑问,却不敢出声询问,唯恐被门外的赫氏二姝给听见。
忽然,他想了起来。那天朱芷潋盖完玺印后说要来这壶梁阁,入阁之前又借口说屋内凌乱,要收拾一番,让自己在外面等候了许久,一定是那个时候,她将从来仪宫带出来的玉玺藏在了这里!
不会错!一定是!
朱芷潋见苏佑全然合不拢嘴的样子,低声说道:“大苏……不是我有意要骗你,只是……”
苏佑定了定神,示意她不用再说下去:“我懂,我懂……你这么做很好,既然连我都骗过了,那就一定不会露馅儿。”
“温兰现在盯我要比盯你来得紧,所以你可以寻到机会悄悄将玉玺放到水牢的尽头,等下我会告诉你尽头处的哪里可以妥善掩藏,然后你就可以让温兰来逼我带他去寻玉玺了。”
一切看似没什么问题,可是从刚才起苏佑就总是觉得好像疏忽了哪里。
他仔细想了想,终于明白了过来。
他执起朱芷潋的手,眼中竟然有些泛红,问道:“小潋……你是不是……是不是打算和温兰……同归于尽”
朱芷潋闻言颜色一变,随即笑道:“我如何肯与他同归于尽,我当然会找到出口逃出来啊。”
“你莫要再骗我了!碧波水牢是你碧海国最森严的牢狱,怎么可能有出口还藏在密道的尽头倘若真有这样的出口,你老祖宗就不怕被关押进去的重犯自行逃脱吗你其实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活着出来,是不是你看着我,不许说一句假话!”
朱芷潋被他抓住双臂动弹不得,又见他已是流下泪来,情知再难掩饰下去,只得强作笑颜道:“大苏……只要温兰一死,你便可成为名副其实的国主,再无人能拦在你的面前,这样一来,我碧海国也一定可以得到善待,我母亲也可以重归皇位,一切都可以恢复原样。不……还可以更好,至少你不会再像温兰一样总带着兵来骚扰我霖州了是不是我想过,我母亲虽然身体不好,但年方五十,来日方长,我姐姐也还会生很多孩子,生下男孩就做他们苍梧国的太子,生下女孩就接回来做我碧海的明皇,这样皆大欢喜的事真是求之不得,对不对”
苏佑眼中噙着泪水,冷笑道:“皆大欢喜……好一个皆大欢喜。你死了,却叫我欢喜。你道我是腐草破絮做的稻草人,没心没肺么温兰将你我隔了一年不让相见,但我心里知晓总有能相见之日。你入了水牢,从此与我阴阳两隔,我余生岂不是心灰意冷再无生念!”
说罢,忍不住要哭出声来又怕听见,只得紧紧咬住手背,朱芷潋眼见他已是将手上咬出血来,急忙死命掰开他的手,只见那手背上已是黑紫色的一圈牙印,分明是忘情之下全不留分寸。
苏佑被她从口中扯出手掌,人却如泥尊木像一般呆呆地杵在那里。
无父无母,无亲无故。
这世上果真还有在乎我的人么
在你们眼里,忠孝、道义、江山、家族才是弥足珍贵的,甚至不惜用命去交换,去守护。而我,则是随时都可被撇去一边可有可
无的存在。
罢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强求。
苏佑勉强撑住桌子,无力地说道:“倘若定要如此,那也好。反正玉玺就在这里,回头我直接将温兰诱去水牢,我与他死在里面便是。我不像你,还有母亲和姐姐,我早已习惯了孤身一人。我死了,才是真正的皆大欢喜!”
朱芷潋心中一阵绞痛,早已生了悔意,她抱住苏佑道:“大苏,是我思虑不周,更不该说皆大欢喜,我又何曾想要与你分开……我答应你,此事不提,咱们再重新想想计策可好”
说完,依然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肯放,唯恐他又要塞到口中去。
两人无声地坐在床沿边,只把手握于一处。
忽然,朱芷潋的神情有些奇怪。
“怎么了”。
朱芷潋忙示意苏佑先别出声,却竖着耳朵细细听去。
忽然她脸色一变,问道:“大苏,你有没有听到好像有人……有人在哭”
苏佑依言也仔细听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没有。”
朱芷潋越发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刚才好像听到……听到母亲在哭。”
“唉,这怎么可能,这里离你母亲的沐恩院还颇有些路,怎能听见动静。你大约是听岔了。”
朱芷潋点了点头,这时门外忽然想起一阵呼喊声,这一次两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而苏佑立刻辨认出说话之人是赫氏二姝。
“王长姬您不能进去,国主已经歇下了。”
“王长姬请留步,有什么事还请明日再来吧。”
是祁楚!
苏佑不禁头大了。
这个女人真是随心所欲到极点了,这样深更半夜的竟然也要闯进来,这血族的女子便是这般不管不顾的么
而且,她是怎么找到这壶梁阁的
朱芷潋看向苏佑,脸上有些惊慌,这若是被伊穆兰人看到她在这里,只怕下次想要再偷偷溜过来就更为不易了。
她刚想要找地方避一避,还没来得及起身,房门已经被重重地一脚踹开,进来之人正是血族的王长姬祁楚!
祁楚的身后,赫萍与赫琳正死死地扯住她的衣袖,想要拽着她不让她进去。
苏佑和朱芷潋看见那三人,同时那三人发现苏佑的房中竟然还有别的人,两下同时发出一声:
“啊!”
“洁儿……洁儿!你在哪里”
眼前明明是一片夜色,却时不时会看到绚烂奇异的光在各处闪耀,这里果真是太液城可为何看起来如此陌生好像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朱玉澹步履不停,边走边张望着四周。她使出全身力气大声喊道:
“来人呐!来人!”
四下不知从何处传来阵阵笑声,却没一个人回应她,也一个人都看不见。
那些笑声起初听着有些模糊,渐渐地清晰起来,一字一句地传入耳来。
“你们看,那就是朱氏嫡系的子孙。”
“果然没大出息,竟然会
败到如此田地。”
“兰淳姐姐若是知道了,一定连见我们的脸面都没了。”
“她还苦心造了这太液城,想要保得世世平安,不过是痴人说梦。”
“哎,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我看着太液城也是朝夕不保了,只可惜了那来仪宫……”
笑声中讥讽不断,萦绕在远处的那片松树丛中,隐隐约约似乎有无数的黑影浮动。朱玉澹听得心中一阵怒气翻涌,大喝道:“何处魑魅魍魉,也来朕的面前鼓噪!”凤目圆睁瞪眼看去,那些黑影早已退散了去,只留下阵阵笑声依然回荡。
“玉澹……”
朱玉澹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转头看去,不觉呆住。
“文骏……是你果真是你莫不是我年老眼花了”
君子髻,绿玉簪,罗缨染,水纹澜。
魂牵梦萦千百度,不觉竟在回首处。
不是他又是谁
“玉澹,我遍寻不着你,不料你在此处。”
“文骏,快告诉我,此地是何处明明是太液城,为何我却认不出。”
“这里是太液城”陆文骏皱眉摇摇头,“你不说,连我也认不出来,果然离了太久,全然想不起先前该是何光景。”
“离了太久文骏,你这些年去了哪里”
“玉澹,你可是糊涂了我一直都住在酒堡山下,当年还是你亲手撰写的碑文……”
陆文骏忽然将袖子一挥,眼前光景顿时变了。
一条齐整的青石大道直通向前,依稀可以看到道路的尽头是一堆坟头。
“可惜啊,玉澹。你心中挂念我,常年点着金缕香,却一次都没有来探过我。就这条青石路,还是凌儿心孝修筑的。我虽然每日看书写字甚是逍遥,只是寂寞难耐。”
“不,文骏,我不是不来看你,我是……我是……”
朱玉澹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愧意爱意
“文骏……我没想到,你身世如此坎坷,竟然会是慕云氏之后。早知你不是我碧海人,我实是后悔当初那一夜……”
“这不是你的错,”陆文骏的笑容依然犹如冬日里的阳光,暖人心扉,“何况已是过往的旧事,休要再提了。”
文骏便是这样的人,他永远不会责备我,即便是我错了,他也会轻轻地掩上是非,不教我心里有一丝的愧疚。
陆文骏轻轻抚着妻子的泛白的长发,疼惜地说道:“转眼间你我都老了,如今久别重逢,不如同游一番”
朱玉澹被丈夫揽在怀中,似忘了额角的疼痛,她刚想说好,忽然想起方才的事,急忙道:“文骏……现在不可,洁儿眼下正是危难之际,我必须先去救她,你且在这里稍后,我救下她之后便回来寻你。”
人命关天,岂可延误。
朱玉澹说完,转身朝远处的涌金门赶去。
陆文骏在身后急忙唤道:“即便你要去救洁儿,也不是那条路,应是这边才对。”
朱玉澹不觉回头,问道:“什么”
第三百六十五章 返照
陆文骏将袖子一挥,眼前光景又为之一变,先前的青石路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碧色的宫殿,殿前郁郁葱葱,还有十几株铁树。
朱玉澹朝宫殿上方望去,牌匾上“常青殿”三个字清清楚楚。
“常青殿……这里是”朱玉澹想不起太液城中如何有这样一座从未闻名的殿宇。
“这里是我的居殿,你不曾来过,自然不知。”
言语间,不觉陆文骏的一身装束已变了样。
锦绣带、入云纹、游龙冠、四海袍。
气宇间添了几分帝王之势。
“你是……”朱玉澹忽然觉察有些不对,“不!你不是……你到底是谁”
陆文骏依然笑容不减,然而笑中又添了几分捉摸不透的意味,“你不认识朕么鸽鹞的信已是到了。”
同样的相貌,却完全是陌生人的感觉。
这不是文骏!
朱玉澹不禁背上一寒,“难道你是……苍梧温帝”
“盟誓百年,彼此却素未谋面,不过有朕赠予的鸽鹞,书信往来倒是方便,譬如……”李厚琮笑吟吟地将手一举,只见指间夹着一枚纸卷。
“你没想到朕是慕云氏不足为奇,若非你鸽鹞传书,朕也没想到,我苍梧国堂堂太子妃竟然也会是慕云氏之后!”
朱玉澹心神大乱,想要勉强用观心术看去,却发现李厚琮脸上除了笑容什么也看不出。
“国君,国君!此事原委大有渊源,且听我……”
“不错,确实大有渊源。可你忘了,朕姓李,承的是李氏的大统!朕曾对先帝发过誓,若不能灭了慕云氏,朕就要受先帝魂魄的折磨囚入这常青殿中永生不得安宁!太子妃也是慕云氏,朕岂能容她想我李氏近亲通婚受智亏之苦已久,你明知朕实为慕云氏的血脉还将同为血亲的女儿送过来做太子妃,岂非意在暗中延续这智亏之症你碧海朱氏果然是蛇蝎之心!”
“不……不!我不知道,我那时还不知道!何况国君是末子,末子血亏,苍梧的太子与慕云氏并无瓜葛,他与洁儿并非近亲,何来智亏!还请国君明鉴啊!”
李厚琮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原来你连太子的身世都知晓了,这可真是不妙……朕再不亡羊补牢,岂非让天下人都知晓了朕的身世!朕现在就要去杀了太子妃!省得她肚中的孩儿将来又来夺我李氏的江山!”说罢拂袖就走,似是要去寻太子妃。
朱玉澹急忙追去,那李厚琮却脚底生风行得极快,眼见就要赶不上。朱玉澹心中焦急,忽然身后驰来一匹马,那马通体雪白,后臀和腹间满是血迹。
马上坐着一年轻女子,头戴双鱼金丝冠,手持尚方青锋剑,一身素衣显得十分单薄。
“母亲,快上马!女儿与你去追。”
“凌儿!”朱玉澹又惊有喜,不假思索地跨上那匹血迹斑斑的白马。
她刚上马,身下马蹄四足生云,骤然腾空而起,将常青殿撇在脑后。
朱玉澹一见,已寻不到李厚琮的身影,忙问道:“凌儿,这是要带母亲去哪里”
“母亲休要说话,抓紧女儿,小心掉下去。”
话音刚落,朱玉澹已觉得耳边风声顿起,犹如腾云驾雾一般,再往下看时,白马已飞过了不知多少山河,又飞了一会儿,远处云头散尽,现出一片城池。
城池渐近,只见那城中尽是火海,无数厮杀声炸裂声传来,听得人惊心动魄。城池的中央是一座巍峨的三足楼阁,朱玉澹正觉得眼熟时,忽然一声巨响,那楼阁似是被凿断了一足,整个楼身直直地朝前轰然坍塌,倒在地上激起冲天的烟尘,尘中飘荡出无数的魂魄向四处飞散,到处都是似哭非哭的哀嚎声不断。
朱玉澹越发心惊,急忙唤道:“凌儿,这究竟到了何处你带母亲要去往哪里。”
“送母亲去该去的地方。”朱芷凌一抽马鞭,对着那座城池便俯冲了下去。
朱玉澹觉得身体骤然被带落半空,惊呼道:“凌儿……凌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母亲,倘若您和那些将士都死在了霖州城,便不会受之后的亡国之辱,更不会玷污了我朱氏的名声!那片霖州城火海才应是您的安息之地,女儿这就送母亲下去,以保我朱氏流芳之名。”
“不要!停下!快停下!你疯了么你要母亲去送死,岂非大逆不道”
“母亲!您是国君,就要有国君的模样!怎可躲在太液城中苟延残喘,还想要削发为尼避世避祸女儿从小受您教导,自古成王败寇,所以就算从抚星台跳下去的那一刻,也不曾有过分毫的苟且之念。母亲如此软弱,怎配为我碧海一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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