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风云之谋定天下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明海山
她几近绝望地看向温兰,仔细辨认他的神情。
观心术……我还有观心术,定能观出他所欲所求。
是了,他看不惯我高高在上的样子,他想要将我踩在脚下,他做的这一切一定只是为了平复他压抑已久的怨恨!那我就成全他,我去恳求他,满足他想羞辱我的目的。
朱玉澹悲哀之极竟然隐隐有了一份侥幸之喜,至少自己还有昔日的尊贵可以供他践踏,并非一无所有。
她紧紧抓住温兰的衣袖,无比哀求地说道:“大巫神,朕请你……哦不,我求你,求你让你在苍梧皇宫里的人悄悄地将那画像取回来,我求你了……”哽咽处已是泣不成声。
“上明皇……你在求人办事之前,难道就不想想是如何待人的么”温兰手中捏着那封卷成纸卷的密信朝她扬了扬,幸灾乐祸似地瞧着她。
“是我不好,是我思虑不周……一切都错在我,还望大巫神不计前嫌。”
“便只这点诚意”温兰依然皮笑肉不笑。
朱玉澹将嘴角的眼泪咽下,强作镇静地答道:“这信……这信如今已是被你截下,我答应你,只要你肯取回画像不提此事,我愿……我愿在此立刻剃度削发为尼,此生永不踏出这沐恩院一步,也再不问任何尘世俗事,可好”
祁楚再也忍不住,大声道:“温兰!你这么拿她的女儿去逼她一个妇道人家,你羞不羞耻!”
温兰回头怒喝道:“妇道人家!你知不知道这个妇道人家在霖州城坑杀了我多少伊穆兰将士我刃族族长死于她手,两万金甲兵埋骨地下,她当日心狠手辣时可曾想过我那些族人的女儿们在何处痛啼不止!你现在来与我谈论羞耻你们血族连族人的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羞耻!”
第三百六十一章 无念
一句话戳中祁烈的痛处,血族是霖州大战中损失最惨重的部族,祁烈见温兰如此逼迫明皇虽然觉得很不道义,可想到那死在明皇埋伏下的血烟六骑,也没有要插手制止温兰的意思,纯粹只是旁观不语。但温兰呵斥了自己的姐姐,他终是生了护短之心。当下一声低吼道:
“不管什么事,别朝她发火!”一句话,火药味立刻弥漫开去。他转头朝祁楚说道:“姐姐,这是枢密议政,你莫要再开口了。”
祁楚见弟弟一脸肃然,也只得暂且闭了口。
珲英被眼前的情形震惊得难以言表,屋里的氛围让人感到几近气短,她忍不住走到窗前吸了几口清冷的空气。她甚至在想,如果当时自己与苏佑埋伏在霖州城北门的弓箭手射死了温兰,是不是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就不用遭这些罪了。可是有些事真的是可以被掩盖的吗假如温兰死了,便没有别人知晓这些秘密了吗
她不禁回头看了眼那盛气凌人的大巫神。
这就是为什么自己明明恨透了温兰,却又不敢将他的话当成耳旁风的原因。
温兰当日说过,伊穆兰大军不过瀚江,就决不能推开苏佑身上的鹰神骨,不然鹰族就会永远失去苏佑。她不愿相信,却又不敢不信。因为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她的恐惧和眼前的这个叫朱玉澹的女人所表现出来的简直没有任何区别,朱玉澹的惧意她感同身受。
因为温兰好像拥有一种能力,他只要随时说上一句话,这句话就会像一个咒语一般,会立刻牵出一个不知道从何时起就深埋起来的秘密,然后将对手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其实即便她在霖州暗中射死了温兰,她猜想自己依然会照他的话去做:大军不过瀚江,就绝不推开鹰神骨。
失去苏佑她永远都没有去犯这个险的勇气。
温兰撇下闭了嘴的祁楚,转头看向朱玉澹,犹如看着一个乞丐,忽然大笑起来:“削发为尼上明皇可真是抬举自己,造下这么多的罪孽,事到如今,还想着能吃斋念佛无疾终老么”
朱玉澹竭力向温兰的脸上看去,她渴求看出温兰的真意,她想知道温兰既然当着自己的面把秘密揭出来,定是有所目的,既然不是为了羞辱自己,那么他到底想要什么
她凝神再次看去,却越看越不敢相信,喃喃自语道:“不会的……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我这样,你是希望我……死”
“看来观心之术还是能省却不少口舌,既然你能明白,那就省得我再多说什么。”温兰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与寻常用来包药的纸包一样。
朱玉澹惊恐地望着他摇头道:“不,我不明白!为何……为何你要这样做如果你要杀我,回太液城之前就可以这样做,为何要到今日。即便你不想亲自动手,哪怕在我膳食中下毒,也可做到不动声色,为什么如此费劲地一定要我亲自服毒”
温兰叹道:
“我有什么办法倘若你那个宝贝女儿像她二姐一样不识观心之术,我自然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可如果我暗中毒死了你,你那明皇女儿来逼问是不是我下的手又拿观心术看我,我就扯不得谎,她就算无力替你报仇,倘若因此日日在我伊穆兰国主的跟前吹枕边风,那我岂非永无宁日所以,你不仅必须死,还必须得自己服毒死。那么日后我被人盘问,只消说‘是上明皇自服的毒药’便可。噢,对了,你服毒之前还须得给我手书一封,告诉她你是愧对碧海百姓而服的毒,加上你的亲笔字迹,你女儿总怪不到我头上来了。”
朱玉澹泪流满面,忽然歇斯底里般地大笑起来。
观心之术。
母亲教了这举世无双的秘术,却料不到也会成了催命追魂的由头。
她靠着椅脚坐在地上,两眼茫然地看着前方,口中念到:“倘若我不答应呢……”
“你若不答应,我就将另一封信塞入筒中,让鸽鹞带回万桦帝都去,信里自会将慕云氏和你女儿的一切都说得清清楚楚。我知道,当时李厚琮送了你两只鸽鹞,被我用黑鹰啄死了一只截了信,还剩下一只。你也是知道的,这鸽鹞一旦飞出去,就会直接将信送到李厚琮的手上,可不会像那副画像一样还被搁置在库房中。”
“不……不……”朱玉澹再也没有了任何明皇的气势和尊严,低声下气的恳求成了她唯一与温兰沟通的希望。于是她像个仆从一样匍匐在温兰的脚下,以最卑微的姿态抬头哀求道:“大巫神,求你千万不要这样做,洁儿的心思我知道,她从未害过任何人,将来也不会!从她出生起我就不曾善待过她,我亏欠她,愧对她,我怎能再害她做了异国的冤魂啊!”
温兰有些不耐烦了,反驳道:“既然想让我帮你,那你还不速速将药服了”
朱玉澹已哭得声嘶力竭,温兰则向弟弟看了一眼。温和会意,接过他手上的药包,将其中的药粉洒入了朱玉澹身边茶几上的茶盏中。
温和依然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将茶盏递了过去,和颜悦色道:“上明皇,这黑岩青针是晾凉了的,正是当品之时。”
朱玉澹抖抖索索地接过那碗茶盏,颊边已被汗水和泪水打得湿透。
温兰瞟了她一眼,说道:“你放心,这药服下还须得一两个时辰才会毒发,足够你写完亲笔的遗书了。就和当时陆文驰在碧波水牢里服的那包是一样的。”
“果真……果真我服了此药,你便可保我儿性命么”朱玉澹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希冀过一件事,然而她又不得不去相信温兰的承诺,因为她已没得选择。
“嗯。”温兰答得随意之极,听在朱玉澹耳中却是如获至宝,她即便怀疑,也没有去质疑的勇气,生怕连这个“嗯”字都会被温兰再收回去。
她双手颤抖地端起茶盏,忽然她觉得有些平静下来。
洁儿……母亲此
生未能给你任何东西,最后能给的,也许只有这条命。若神灵护佑,能庇你平安一生,母亲到了地下也许能不再愧对你父亲。
祁楚将头转了过去,她不忍心继续再往下看。祁烈不让她说话,她只能用手强捂住自己的嘴,忽然她觉得手上一湿。
怎么会……祁楚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一天为了这个朱玉澹而流泪。
温和收回了茶盏,看了看杯盏已然不剩,才放心地搁回到桌上。
朱玉澹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细细地拭去脸上的眼泪,又整了整衣袍和发髻,这才接过旁人递过来的笔,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写到一半忽然止了笔,怔怔地望着纸面低唤一声:“凌儿……这个字你替朕看看,是不是用词太过了。”片刻后居然又有了丝笑意,自言自语道:“你说好,那便好。”执起笔继续往下写。
足足写了一炷香的功夫,直写到窗外月升高空,银水般的光辉照将下来,方止了笔。
温兰将那封遗书收在手中在月下看了一遍,似是还算满意。朱玉澹则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
“取鸽鹞来。”温兰忽然一声高喝。
这句话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将朱玉澹整个人从椅子上惊跳起来。
“你……你怎可出尔反尔”朱玉澹失了方才的从容和赴死前的平静,取而代之的无边的愤怒和恨意。她如同发了疯似地捶向温兰,恨不得用牙齿将他咬成碎片,却被温兰一把推向了桌边,撞到了桌角,登时额角上撞出一片紫血,溅在那身素净的衣衫上,点点殷红。
“我便是出尔反尔,你又奈我何!”温兰一声喝,掐灭了朱玉澹所有的希望,“哼,你们碧海人不是最讲究货银两讫么你把药喝了,信也写好了,我还管你作甚自从你将朝阳紫金冠戴到你女儿头上的那一刻起,你就已是废弃之人,留着也只是祸患,我对一个祸患有什么信诺可守!来人!将鸽鹞取来!”
鸽鹞按温和的吩咐早已备在院外,只等温兰一声取用。
朱玉澹双手双脚都被侍卫死死地按在地上,口中的哭喊声已是嘶哑。她眼睁睁地看着温兰将圆筒绑在了那只鸽鹞的脚上,走到窗边将鸽鹞朝空中一纵,轻盈的翅膀扑了几下,很快就消失在那片月色之中。
鸽鹞已经放了出去,温和作了个手势,侍卫们这才松了手。
朱玉澹就这样躺在冰冷的地上,血迹斑斑的脸紧贴着青石地面,泪水似已凝固般地挂在鼻梁边。
她既不挣扎,也不再哀求。
洁儿……你在哪里
朱玉澹缓缓站起身来,喃喃不断,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疯狂地朝门口冲去,口中兀自大喊:“洁儿!洁儿!母亲来救你,你别怕!”
郝师爷在院外听见喊声,刚要带人入院,被温兰喝道:“休要拦她!”只得立刻闪到了一边,任由那朱玉澹夺门而出。
第三百六十二章 追迹
温和不解,问道:“兄长这是何意她这样子疯疯癫癫举止无状,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那岂不是正好比服毒自尽死得更自然,朱芷潋更说不出什么了。走,我们只跟在后面看看。”又朝其他人说道:“好歹也是一世的对手,一国的国君,咱们去送一送她。”
“不了!我祁烈对欺负女人的事情没有兴趣。”祁烈难以再忍下去,站起来转身就打算回营。
珲英同样站起身来,只是比祁烈说得要委婉一些:“大巫神,我也累了,就不奉陪了。”
莫大虬看着珲英和祁烈都是一脸的不屑,心中好生犹豫,他既不想违了温兰的意思,又不想和那两位族长唱反调,一时怔在那里。
温兰似是料到他二人的反应,淡淡地说道:“方才鸽鹞脚上的密信我放了两封,一封是说明朱氏与慕云氏的瓜葛,另一封是朱玉澹求救兵的亲笔信。”
“什么你不是说我伊穆兰此时无力抵挡苍梧的兵力才将信截下的么如何又放了进去。”珲英闻之色变。
温兰看了她一眼,果然是女流之辈,眼下三族中兵力最多的就是你鹰族,胆子却比谁都小!
“那只是对朱玉澹的一番说辞,其实她不请救兵,我也是盼着李厚琮能起兵过江来,我早埋下了秘策,就怕他不来,哈哈哈。”
温兰得意一声笑,“所以你们要是就这么回去了,我还怎么跟你们商讨下一步的秘策,怎么告诉你们该如何应对苍梧国呢”
蔑视、厌恶、唾弃、憎恨。
无论你如何想远离他,提防他,甚至想要毁灭他,却仍然会被他的区区数言就箍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就是温兰的本事和本色。
祁烈与珲英对视了一眼,只得闷闷不乐地跟在温兰后头出了院子。
“朱玉澹往何处去了”温兰见郝师爷守在一边,顺口问道。
郝师爷朝北面一指,对这位“假外甥”恭恭敬敬地回道:“往涌金门方向去了。看着慌乱得很,应是还没走多远。”
温和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低声问道:“兄长,我看那朱玉澹服药之后神色古怪,举止也有些不寻常,莫非她服下的毒药中有……”
温兰笑道:“看来咱们温氏的本事你还没忘,你也察觉她与寻常服毒的样子有些不同了”
温和点了点头。若说毒性会在一两个时辰内发作,即便暂时无碍,人也会越来越感到衰竭,缘何这朱玉澹反而精力旺盛,显得亢奋不已呢。
温兰悄声道:“若说我根本就没有给她服毒,你信么”
温和大出意外,问道:“那兄长给她服的是什么”
“都是矿石研磨的药粉,有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
温和奇道:“这不是寒食散么用来治虚劳虚寒……”
“我又额外添了两味,阴芥石和幼鳞岩。”
温和口中默念了几遍,忽然神色大变:“若添了这两味,这,这……”
温兰“嘘”了一声,笑道:“看来
老祖宗留下的本事你还没敢搁下。”显然是肯定了弟弟心中所想。
以矿入药极须慎重,很可能只是多添了那么一味药粉,整副药的药性就全变了。朱玉澹所服用的寒食散添了后两味药,虽不会致命,却会致幻。尤其是寒夜时服此寒剂,药性更甚,轻则痴语不断,重则夺人神志。
难怪朱玉澹方才服药后书写遗书时好像在和谁说话,大约从那时起就已经产生了幻觉。
“原来兄长不想毒死她。”
“你真是犯蠢了,毒虽致命,却总是有些痕迹,保不定那天就露了马脚。”
“那何不暗中将此致幻之药投于茶中”
“此药服后犹如上了老君的太极图,思风得风,思雨得雨,平时给她服下,只会让她快活不已。倘若先骗得她以为我要杀她,自生了寻死之心去换女儿性命,那便真的会去寻死了。如此一来,我岂不两手干净得很”说着,又晃了晃手中的遗书道:“况且若暗中投药,我还哪里能得来这亲笔”
温兰言语间,脚下却不停歇,一路跟着那朱玉澹后面向前走。
夜色黯然,朱玉澹的一袭白衣时左时右地摇摆在远处尤其显眼。这一路,淡青色的地面上时不时还有些零星的血迹。
祁烈和珲英对这太液城中的情形都是全然不熟,不过才走了一会儿,就觉得四处楼阁不断,山水层叠,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能跟在温兰后面。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