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流浪流浪就好
“这贡院虽不怎么样,但是这场面却很宽大,要不然也容不下这么多的考生……眼下怎么也要有个四五千人了吧?”虽然周围光线不怎么样,不过贡院的大门还是给人一种庄重肃穆的感觉,只是却遮不住岁月的沧桑,显得有些陈旧破烂。
这贡院虽然是尚书省东厢有些陈旧,但总归还是不错了,尚书省比贡院更陈旧,而宰相们办公所在的中书省据闻屋顶长草已没膝盖。以前认为中书省的房子长草有些过于夸张,而今王景范见到连贡院都这么破烂,而刚才路过的尚书省比这里还烂,他心中不免对以前听到有关中书省简陋的传闻有些相信了。
苏洵朝四周望了望说道:“这次春闱考生差不多有六千四五百人,眼下人绝不止四五千,估计要有个六七千才对……”
白沙书院的学子都是出身贫寒都没有书童随从,自然是赤条条的自己一个人来考试,而科举考试关系到一个人甚至是一个家族的命运,只要有条件的家庭都会给考生派一个家仆来照顾考生起居生活,甚至更有家人陪同来到考场外对考生或是千叮咛万嘱咐,或是故作轻松减轻考生的心理压力。虽然只要每到春闱之年通过地方发解试的考生都可以来京师参加礼部省试,朝廷也未对考生年龄和考试次数做什么硬性的规定,但像一些家境一般又远如川蜀的考生,一生也就两三次的考试机会——如同族内只能够供应少数几个比较有天分的弟子读书一样,虽有朝廷发放的“通引”考生路上享受免税的待遇,且碰上当地驿站可免费住宿,但长途跋涉所耗薪资不菲,有些考生不得不用免税的待遇来贩卖家乡的特产来弥补路费的不足。
看着这些聚集在考场门口的考生及其家人随从,王景范不由的想到父亲曾对自己描述后世虽废除了科举考试,但考试选拔人才自孔夫子开始就已经融入到国人的根子里,听说后世所谓的“中考”“高考”选拔官员的“公务员考”其竞争态势比这科举考试更胜三分——六千多名考生来争这二三百进士名额是很激烈,不过父亲曾说过有三百人争取一个职位的考试,与之相比眼前这一切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苏洵对苏轼兄弟和王景范笑着说道:“俗话说场中莫论文,你们只管考去,中不中的,就看老天开不开眼了!”
苏轼、苏辙两兄弟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场面,也知道父亲曾经两次参考不中的经历,一想到自己要通过这次考试来改变命运施展平生抱负,心中一边是豪情万丈,另外一边则是战战兢兢。其实何止苏轼苏辙两兄弟如此,在这场外数千考生心中那个不是患得患失,就连已经知道考试内容的王景范亦是如此——这次考试是他和父亲筹谋多年的机会,考题内容、考官喜好、皇帝喜好……诸如科举考试的各个方面他都已经算的十分清楚,他进考场唯一的任务便是写出一手好字将事先准备的文章诗赋完美的誊抄到考卷上即可,估计再长也用不了三天,一两个时辰便可完事。
正因为对这届嘉佑贡举最有把握,王景范的心情也是颇为复杂,这次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毫无疑问以后就更难对付,他紧紧的攥了下拳头脸上却泛着笑容说道:“一时、二命、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明允公你也不必劝我,子瞻、子由,咱们今天就听天由命吧!”
听了王景范的话后,苏轼和苏辙相视而笑,苏洵则轻拍一声手掌笑着说道:“见复最是洒脱,你们这样老夫就真正放心了!”
虽然认识时间不算长,但王景范给苏氏父子三人留下的印象非常好,为人洒脱、古道热肠乐于助人,更为难得的是学问高绝,虽未见其行走公卿门前四处行卷,但他的学识几乎得到了当前士林领袖们的认可。平时王景范与苏氏三父子来往颇多,年龄又与苏轼兄弟相仿,脾气更是相投,自然是相交无碍,苏洵也拿他当自己的子侄来看待。
三声炮响过后,大家都知道开始放人入场了。举子们各自站好,等候贡院的竖版唱名验号,这举子下场俗称便是“开龙门”,那龙门自然便是贡院的朱红大门——贡院门前的风景也唯有朱红大门和十二根石雕龙柱最为显眼,也唯有这两样东西给显得有些破败的贡院凭空增添九分气势。
王景范转过身来笑着对白沙书院的考生一挥手高声说道:“走啊,入场了!”
在王景范的带领下,白沙书院的二百多考生一动便汇集到数千考生的人流当中,只是在走过那十二根石雕龙柱时,他回头看看苏轼兄弟笑着用手拍拍冰冷的龙柱,不过却什么也没有说。于文传、俞樾和宋端朝王景范拱手相送,王景范也是挥手一笑便头也不回的走进贡院的朱红大门。
礼部试从二月初一开始考起,一般到十四日为止,不过进士科考试只是在头三天,后面才是其他科目的考试。进士科考试自然是春闱的重中之重,自从定下每次春闱考试进士科取士不得超过四百人之后,其他诸科取士决不可超过进士科的规定,这也就决定了进士科的地位。
进入贡院大院之后,考生们都会按考号上面内容站队,而中门之前的台阶上设立香案,待几千名考生全部入场之后,权知贡举欧阳修偕同所有考官与列队的数千考生对拜——这是大宋承袭唐朝故事予以进士科考生的尊重礼仪。
行礼之后所有考生都按号进入各自的号房,初春的天气还是非常冷的,王景范将蜡烛点亮将号房的门帘挂上,坐好将考卷摊开开始依次填写自己的姓名、年甲、三代、乡贯等,然后便是开始审视试卷开始答题。
进士科高于诸科的地位不是从考完功名后的任职开始的,而是在这考场中便分出了高下。虽然同是在号房中考试,但王景范可以放下幕帘地方狭小却也铺着毡垫,若是碰到试题中有什么疑难之处还可以通禀考官解释疑惑,甚至还有八厢太保巡廊事根据考生的需要随时添加砚水,更有点心、泡饭、茶、酒、肉、菜可供考生购买……王景范考得不是经科却也知道诸科考生远比自己这进士科受气的多,别说主考官与考生对拜的空头礼仪没有不说,考试的时候这门帘、毡垫都会被撤走,考生再考试过程中也不会享受到额外的待遇,若是口渴了那就以砚水来解渴,经科和进士科考试待遇就是一天一地也预示着两者取士之后在仕途上有着巨大的差别。
“睿圣崇儒治,绎帝心勤。游心通二典,刻意究三坟……”王景范长长的叹了口气,这首《省题诗分论经理诗》顷刻写就,然后被他工工整整的抄写在试卷上——这首诗他早就烂熟于心根本用不着去打草稿,只是不想太过突兀才装模作样的写了份底稿。
这第一场诗,二场赋,三场则为策论,头场这省试诗要点便是在于它能够决定考生科举考试的取舍,三场下来的总成绩则决定榜单名次。按照题目作诗对一般读书人而言并不难,而科举考试题目多出自经典范围狭隘供学子们发挥诗情的余地小,就算是诗仙李白来了看这题目也要抓瞎。
更可怕的是前唐五代试进士之时就已经注意到诗赋用韵、避讳,不过这两条到了大宋经过百年发展之后,更是被拔高到应考举子“一票否决”的死穴地步。一旦在这上面出现错误必被黜落,甚至按照礼部科举条例,阅卷官若是如有落韵没发现者也要跟着倒霉,甚至会被降官而考生自然是只有被黜落一条了——哪怕这名考生已经过了省试诗这一关,在赋的用韵和避讳上栽了跟头也是一样的,现任集贤校理邵亢从小就是神童,诗赋豪放就因为第二次在开封府应试赋不应韵而被黜落。
不过王景范却不用怕这些,他所准备的诗赋绝不可能出现这种倒灶的事情。王景范虽然不可能将省试诗题透露给白沙书院的学子,但是也专门开课授讲有关这方面的内容,并且将凡庙讳、御名本字外,同音之字应避者凡三百一十七字和旧讳应避者二十一字全部总结出来。这三百多将近四百字都是绝对不能写出来的,考生只需要记熟便可避过这一陷阱,诗赋水平高低无法改变但若是被黜落绝对不会因为这些看似简单却很容易犯的低级错误而致,这也受到了学子们的欢迎。
虽然这首诗在心中已经装了不知多长时日,但将其落在真正的试卷上的时候,他的脸还是不禁红了一下。这首诗实在是太过媚上,以当今皇帝的作为来看显然不是“有些不够格”,而是相差的实在太远。不过他也没有办法,对于这样一个有些“任性”的皇帝,你若是不说他两句好话是绝对过不了关的,况且从诗句上看也是可以堪称应试诗的典范,就是欧阳修看了也说不什么来。
第二场赋才是省试中的重头戏,科举能否更进一步乃是名次的好坏决定因素都在赋做得好不好。不过王景范知道这次是欧阳修权知贡举,诗赋好坏未必会影响到省试的最后结果,但并非每一个人都是苏轼这么好的运气。其实论作赋王景范的水平也不怎么样,至于他的父亲看诗词还凑合,若是读赋就茫然了,论自己写诗赋那是一点都不行的——千年以后的后世能够作诗词的人就已经凤毛麟角了,至于作赋恐怕百万人中未必能够找得出一个来。
作赋这一关王景范虽然不怎么样,但也架不住他通过《全宋词》苏轼兄弟小传中所了解的题目。王景范这篇赋乃是从他父亲开始就征集了数十人的作品,加上王景范数年来的修饰改进而成,其余考生就算聪明绝顶也架不住这时间一关,匆忙的科场之作如非作者文品绝佳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第三关则是嘉佑贡举中最为有争议的策论,《全宋词》苏轼小传中所载的便是《刑赏忠厚之至论》便是这次省试的策论题目,而苏轼的这篇名作也是他成为“古文八大家”的起点,正是这篇文章成就了欧阳修与苏轼之间的一段科举佳话。
与诗赋不同,王景范于作文是非常趁手的,父亲虽不会作文但亦是着重培养,自王景范八岁习文开始便让他师法两汉文章,在这方面他的积累是非常有功底的。当日王景范初次拜访苏氏三父子之时,只是片刻之余便洋洋洒洒千五百文成《六国论》,无论文才内容皆令苏氏父子十分惊叹,可见其在策论一项上的造诣。
第三日开场不过一个多时辰,王景范便完成了策论文章的誊抄,在检查无错漏之后便将试卷交给场中巡回考官。王景范是第一个完成考试的,场中的考生多半还是处于审题阶段连草稿都没有起笔开写,这一下子就惊动了坐镇考场的考官们,不过他们就是再好奇也要等考官将这份试卷糊名、誊抄之后才送到他们的手中。其实这些都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所有考官心中都清楚眼下除非有人交白卷否则没有人能够比他更快,而王景范一交卷他的姓名来历早就被人给通报给考官了——能够与胡瑷在分道台上辩驳两个半时辰的青年才俊,王景范的大名已然在士林中小有名气,其他考官只是无心一问旁边的小吏哪还顾忌到科场规矩?
很快包括欧阳修在内所有的考官都知道白沙书院的那个年轻过分的山长已经完成科考交卷了,几名考官分别不约而同的从自己的地盘运动出来朝中堂走去——那份卷子被誊抄完毕之后一定会先送到中堂那里,虽然考卷平定是要等所有考生都完成考试之后才开始,但进士科考试天下瞩目,这些考官们对王景范和他的试卷好奇程度超过了一切,都想在第一时间看看这个风头甚健的年轻学子卷子答得怎么样。
昨天去天津儿童医院拿结果,排了三个多小时的主任号只用了五分钟就出来了,结果非常理想算是排除了脑部肿瘤或是癫痫之类的疾病,剩下来的只有消化系统的问题,算是让我彻底松了一口气。这三四天这小东西把家里人给弄得鸡飞狗跳最开始的时候真的很吓人,还以为是癫痫,现在危险总算是解除了,不过这两天他是吃什么吐什么,下午的时候才算开始好转了,估计是被核磁共振前喝的药给恶心的。身为父母才能够深切感受到那些儿童医院里排队等候看病的孩子父母是多么揪心,在得到检查结果之后,我们几人几乎就像是逃一样离开了医院……
帝国 第二十四章 仁字卷子
第二十四章仁字卷子
“文昌清晓漏声疏,曾看飞泉落笔初。(小说手打小说)诗入池塘似灵运,赋传宫殿学相如。春官不下真朱点,阴注将成淡墨书。见说丹台名第一,蕊章须诏侍严徐。”梅尧臣等考官来到中堂的时候,考官之一的王珪正与对面而坐的欧阳修和诗而唱。
这次嘉佑二年的礼部试权知贡举、权同知贡举官都是一时文学之选,故在锁宿期间往往以唱和为事。锁院期间到了正月五日至元夕,尚还没有开始考试大比,这些考官们都登楼来观赏御街上的灯火景色。论作诗梅尧臣自然是内里高手,上元节时便作有《上元从主文登尚书省东楼》——他已经在这贡院中被关了快一个月,这上元节自然是回不了家更见不了外人,诸如梅尧臣这些人只得将满腔的节日气氛化作诗篇相互酬唱了,而上元节更是如此。
“禹玉,这《仁字卷子》诗作得好啊!”一位面容清瘦的老者手中拿着一张诗筏笑着说道。刚才中堂中传出的读诗声便是权知贡举欧阳修,他手中的诗筏正是权同知贡举官王珪。
王珪字禹玉,乃是庆历二年进士甲科出身,此时也不过才三十八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担任同知贡举官亦非是第一次,皇佑五年时他便以担当过此职。能够担任春闱考官自然是一时名望之选,而到了这一届欧阳修担任权知贡举更是达到了顶峰——这作诗合唱也要看同伴,若是权知贡举是个严正刚肃性格,那王珪自然要收起自己的诗作不敢示人,欧阳修性格疏豪在这个领头的带领下,加上朝廷对贡院的这些考官提供了非常优裕的生活补贴,他们自然是酬唱往来,或是形于风刺、或是滑稽嘲谑往往是烘堂绝倒。
大宋自立国以来太祖皇帝鉴于唐五代的教训,采取了文人治国之策,而选拔文官精英的最根本便是科举考试,尤其是礼部进士科几乎被拔高到一个超然的地步,每次大比之年状元郎都是一战成名誉满天下。正因为如此,进士科考试虽对举子在考试中予以优待,但是在这判卷上却层层设防,诸如这锁院、糊名、阅卷、定号、奏号都要经过非常繁复的程序,以保证天下举子在这科场之上能够最大限度的获得公平的考试待遇。
前唐五代科举考试往往被大臣公卿喜好所把持,大臣公卿世家子弟都视这科举考试所取的进士为盘中肥肉,本来每年取士人数不过二三十人,甚至只有十余人,寒门子弟若想通过这科举考试一步登天谈何容易,简直是白日做梦。大宋的科举考试经过这自立朝以来经过数次改进已经极为完善,主持科举考试的权知贡举和同权知贡举官都是皇帝临时任命即刻锁院与外界隔离,基本上没有提前透露题目的可能,而考卷的封弥、誊录也杜绝了提前定下暗号辨认试卷的可能,而欧阳修这个公认的辨文高手在自己权知贡举的时候都有失手,确实是完善之极。
这次王景范完成省试试题速度极快,除了宋初的那一时段的科举考试快手横行时代之外,几十年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形了——即便在快手横行时代,那些快手们至少也要有点时间思索打草稿誊抄,两个时辰交卷就算快了,而王景范若非有所顾忌还装模作样的打草稿,也不过用了一个多时辰。这样快的速度交卷加上负责封弥和誊抄考卷的小吏都很空闲,自然是很快的照章完成对考卷的处理程序交送考官,王珪只是无心一问底下的吏员便将王景范的来历叙说一番——正因为快所以根本无从谈起这套答卷的主人,小吏说不说都一样犯不着去得罪王珪。
这种科举考试程序在朝廷看来已经是极为完善,不过在王景范的眼中还是漏洞如马蜂窝一般——王景范的父亲就曾讲述过后世关于科举考试作弊的种种故事。大宋的这套办法虽然看似完美无缺,但后世王朝在此基础上更是完善到了,连举子们的号房也是简陋的只剩下两块木板,哪里有现在的布帘遮挡寒风,有毡垫可供卧睡?
王景范的卷子三场考试被合订在一起,封弥之后予以定号在发入考官各房审阅,而负责他这一片考卷审阅的正是王珪,而他的卷子也被定号为“仁”——这也是科场上规矩的沿袭,考生的卷子定号如非意外必定是以《玉海》为列,几千考生下来绝无重复。王景范的卷子定号为“仁”,他若是知道了也会感叹造化神奇——通过《全宋词》他便知晓当今皇帝龙御归天之后,庙号即为“仁宗”,他也是历史上第一个以“仁”为庙号的皇帝,也是被后世历史公认的仁慈皇帝,甚至认为没有他绝对不会有包拯,即便他这一生做过很多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王珪在阅卷之后,心情极为畅快,当即在诗筏上做了一首《仁字卷子》诗,碰巧欧阳修走进来想要看看自己所推崇的王景范答卷如何,见王珪正在诗筏上斟酌诗句便拿起“仁字卷子”仔细审阅起来。待欧阳修看过诗赋策论三场卷子之后,这才接过王珪的诗筏大声读起来,更是觉得心中畅快。
欧阳修放下诗筏笑着说道:“这渭州王景范果然是才学出众,然观其省试诗略有小憾……”
“虽有小憾且瑕不掩瑜,举子能作这样的省试诗已然不易,倒无甚苛求!”王珪笑着说道。
“前天禹玉作《拟试置章御座诗》中‘只应千载治,危谏属忠良’一句,如汉赋曲终奏雅,亦不失直谏得体。”欧阳修捋着胡须笑道。
王珪拱拱手说道:“若是如此作着省试诗,在下岂不是要黜落自己?永叔公见笑了……”
科场所作毕竟关系仕途,讽谏必须要得体不能过分。王珪说的倒是实在话,当初他自己考进士科的时候所作省试诗可没这个胆量去写“只应千载治,危谏属忠良”这种诗句。拟作只是模拟省题诗的习作,这样的拟作诗很多考官都作过,基本上不会直接被皇帝看到,而在大考过后试题流出更为那些准备考下届春闱的学子所必须的功课。
这些拟作诗作者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所以讽谏的意味通常都比较激烈。像王珪这样早已通过科举考试或是做了官的,往往除了试试身手之外,更有借题发挥讽谏之意——谁都知道拟试诗一般不会被皇帝看到,王珪已年近四十平时在朝为官圆滑无比,也只能在这个时候过过嘴瘾。
欧阳修提起王珪所作的拟试诗,心中并无他意,在锁院快一个月的这段时间里,王珪才学也是不错的,甚得他的心意。不过欧阳修现在提起这首诗来,王珪脸上却有些脸红发烫,心中还以为欧阳修话里有话借机讽刺他一下呢。
王珪瞟了一眼周围见那些考官才刚刚进门,心中才安定下来,暗想:“你欧阳永叔这么有风骨,就是不知道当年谁来阅你的卷,你当时又写得什么省试诗?若是这么有风骨还能被录上进士,那真是算你本事!”
虽然心中有些腹诽,不过王珪却也没有将欧阳修放在心上,一来他经过十几年的仕宦生涯他已非那些一腔热血直指朝廷弊政的热血书生,什么风浪都见过,为人圆滑知进退无锋芒,就算欧阳修想要借此讽刺他他也能够咽得下这口气;而来他非常清楚欧阳修的为人,欧阳修说这话只是有些感叹这省试诗压制举子们不敢太过直谏,王景范这首省试诗过关是过关但却一点锋芒也无,多半欧阳修只是感到有些失望而已。
欧阳修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心中也如王珪所推测的一般,只是感慨无论多么有风骨的才子在这科场之上也会做出如此媚上的省试诗来。欧阳修虽然与王景范未曾谋面,但是观其《中庸章句新解》和《大学章句新解》两书确实是有着非常独到的见解,只是从两本书的序文中便可以看出很多东西来,如两书的作者推测虽是寥寥数语但也有理有据总比那虚无妄言要好得多。尤其是去年腊月白沙书院分道台上王景范与太学主官胡瑷之间就两书的辩论,白沙书院专门出了专刊来刊载这一盛事的经过,欧阳修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更是渴望一见了。
只是今天欧阳修一听说王景范第一个交卷出场,他便赶了过来想要看看被胡瑷等人誉为“经学大家”的王景范在省试上有何惊人表现。看过这份“仁字卷子”之后,欧阳修虽然觉得王珪的诗文对王景范的诗赋策论过于赞誉,但亦不能不承认诗赋虽有小碍,那《刑赏忠厚之至论》写得真是极为精彩,更为难得的是这篇策论并非是用时下主流的“太学体”写成,而是效法两汉古文而作,这更是称了欧阳修的心意。
本来这篇文章可以根据考生对试题的理解来作文选择所需的题目,而王景范也仅仅是知晓苏轼的这篇科考成名文章的题目而已。不过他在科场中碰到这道取自《尚书》的策论试题,还是采用了这个题目来作文,想要看看在这科场上自己和苏轼之间谁更高一筹——据说欧阳修对苏轼这篇文章是极为推崇,甚至连苏轼的诗赋两道题的成绩都忽略不计将其推上了金榜。
“韩氏之文没而不见者二百年,今得复见!”梅尧臣用手指轻弹考卷,随后翻到第一页颇为惋惜的说道:“禹玉兄诗评仁字卷子颇为中肯,只是这诗赋……”
韩绛用手指了指说道:“瑕不掩瑜!瑕不掩瑜!省试诗虽然有些小憾,然这赋文颇见功力,这策论更是了得,圣俞兄眼界太高,这份卷子即便不是禹玉兄所言的省元,但位列三甲是绝不成问题的!”
王珪所作《仁字卷子》诗处处透出他对这份卷子的推崇,以至于虽未见到其他举子的卷子便认为这份卷子势必会成为省元的不二人选。现在看来欧阳修和梅尧臣只是不太属意仁字卷子的诗赋,韩绛却是非常赞同自己的。
“天下又有几人作诗能与圣俞兄相比肩?子华兄之见才是慧眼!”王珪笑着说道。他自己也知道《仁字卷子》是有些夸张,但这份卷子实在是不错的,以他对欧阳修的了解,若是碰上了太学体所作的策论,多半是不会合他的意。在王珪看来这份卷子虽诗有些一般,赋可列上等,策论更是考虑到主考官的意图,而且言之有物可列上上等,这样的卷子若还得不到省元,那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来面对其他考卷了。
虽然众多考官对这份仁字卷子有诸多评价,但基本上都是非常看好,只是没有一个人会直接出言这份考卷的作者,知道归知道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大家又议论了半天,不过王珪已无其他想法,《仁字卷子》诗文都摆在那里,他是坚决不会后退一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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