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流浪流浪就好
王景范上前走了两步躬身说道:“孙大人,叨扰了!”
孙瑜扶住王景范的双臂笑着说道:“今日不讲官场繁文缛节,王通判多礼了,请!”
“孙大人客气,在下今天下午刚刚入城便来拜访大人,实在是打扰了!”王景范还是拜了一拜,对于这位老人他心中还是颇为佩服的。
两人挽手走进花厅宾主坐下,管家立刻将茶水送上。此时孙瑜才借着花厅明亮的灯光仔细的打量了王景范一番,略显紧身一些的青色湖丝长衫袖口也非宽大,头发也不如常人那般那般用幞头包住,而是简简单单的束起用一根乌木簪子绾住,整个人给孙瑜的感觉亦是非常清奇,笑着慨然说道:“通判大人年轻有为,日后还请多多帮扶某家!”
王景范笑着说道:“孙大人过奖了,既然大人已然说了今日不讲繁文缛节,还请直称在下草字见复即可,通判就生疏了,更何况孙大人老当益壮,虽只是匆匆一瞥,这蔡州在大人的治理下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在下也是甚为佩服大人,日后还请大人多多指教!”
这通判一职乃是太祖乾德元年始置,既非知州副贰,又非属官,本质上就是一个“监郡”专门来限制知州权力膨胀的,不过这通判之权也是受了严格的限制,不得单独签书文移行下,凡本州公事须与知州通签书才能生效。正因为这样的设置,使得知州通判两官相互牵制,任谁也不可能坐大,更不用说各据一方对抗朝廷了,不过总体上来说还是知州品级如蔡州这样的紧州知州正六品比通判高出整两级,常理来说一般的通判还是要弱知州一头的,只是王景范这样的新科进士高第充任通判一州,多半是对此不屑一顾,尤其是对方并非是科举正途出身,那这制衡的作用就相当明显了。
这是王景范第一次见孙瑜,若非事先知道对方的身份,他以为眼前这位老者更像是一位方正严明的教书先生,或是胡瑷那样的宿儒。虽是未穿官服,但这一身深蓝色的方心曲领的儒服多像是官服的便服版式,一条已经略显旧态的角带束在腰间,加之孙瑜虽已年近七十,但方面剑眉更显得他精神矍铄,别有一番干练的味道。
王景范虽是在打量孙瑜,孙瑜又何尝不是在关注他,不过寥寥数语孙瑜并不觉得对方如同龄书生那般锐气凌人,更无年少得志进士高第那般傲慢。就算王景范不知这官场格局,孙瑜不信他的岳丈韩缜在离京之前耳提面命一番,不过王景范的谦逊让他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在下离京之时,家岳便称赞大人乃是敦厚长者,在下心生向往早就想与大人一见请授教益,今日一见得偿所愿,还请大人恕在下冒昧之举……”王景范微微一笑说道。
孙瑜捋着胡须笑着说道:“韩大人过奖了,见复乃是今科进士第一,老朽何德何能教授见复?”
“朝廷委予在下通判蔡州一职,在下心中诚惶诚恐,生怕因在下才疏学浅而误蔡州百姓,更误大人,是以今日冒昧拜访还请大人日后对在下浅薄之举多多见谅……”
孙瑜点点头说道:“说来不怕见复笑话,某家今年六十有八实乃老朽,如蒙皇上不弃牧这蔡州一州百姓,起初上任之时亦是如见复今日一般惶恐不安,唯有鞠躬尽瘁以报皇恩浩荡。今日得见见复年轻有为,深感己身气力不济,日后同牧一州百姓还望见复助某家一臂之力……”
王景范起身说道:“大人有令,在下岂敢不从?只是在下初来乍到,于蔡州所知甚少,今日拜访大人也是请教而来,还望大人教我!”
孙瑜便向王景范介绍起这蔡州的大小事务来,通判的职权范围朝廷并未细作规定,按照设立通判一职的初衷,几乎约定俗成的使得通判的管理事务与知州相同——知州能管的事务通判都有权过问,两职都有奏报“民间利病”的章疏递进的权利,只是通判有监视之意,两职向朝廷递呈的奏报各有自己的侧重点。
孙瑜已在这蔡州知州位置上干了两年,对于蔡州了解的非常全面,年纪虽大但公事方面亦是非常勤勉,王景范有所问询无不信手而来对答如流。不过从两人对答当中,王景范也感觉到孙瑜毕竟是老了,过于守成,就拿这汝阳城边的汝河来说,孙瑜最多是关心一下堤坝,只有事到临头的时候才拼命死守以期渡过难关,而王景范自问若是碰到这种事情必然是要防患未然先下手整顿河政——他手中的那本《全宋词》中的人物小传除了介绍人物生平之外,还给他透露了一个信息,整个大宋前后三百年几乎是大灾小患接连不断,非旱即涝,大旱最为严重之时引发蝗灾甚至连王安石这么强势之人都黯然离去,而大水之患更是随处可见。
王景范自从点中状元之后便立志要从地方亲民官做起,做实事以积累地方治理经验,这也是父亲生前要求的——一个好汉三个帮,只有从最底层做起才能培养起自己的嫡系班底来,这远比那些君子们的联盟要可靠的多,这与自己亲自培养那些幼童的道理都是差不多的。这种合用的帮手还是需从底层慢慢的往上带,以十年之功便可对一些重要事情自己提出办法交给底下人去按照自己的意图处理,自己省心事情也可以办好。
“曾听闻大人去年夏天汛期之时,不顾个人安危亲上堤防指挥,这才守住了汝河河堤免却决堤之危。眼下又是快要将至雨水多的月份,不知大人有何良策?”王景范问道。
孙瑜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来也是惭愧,这汝河水患老夫也查过过往记录,似乎一年比一年厉害,虽然眼下天气炎热,但这老天下雨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只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王景范诧异的问道:“大人为何如此悲观?蔡州虽不比一些雄望大郡,亦是繁华之州,既然河堤隐患重重,大人为何不未雨绸缪先行修缮河堤呢?”
孙瑜苦笑的说道:“昔年老夫曾闻谢师厚任余姚县令时曾有怨言‘大宋为官,事事可为,唯独水利不可为,上官不满,浊吏欺之’。老夫曾以为景初太过,颇不以为然,然自己做了这知州之后有心为之,尚且觉得谢师厚当初所言真是真知灼见,知州尚且如此艰难,更何况一知县?”
谢师厚便是谢景初字师厚,谢家乃是富阳大族,谢家原本祖籍阳夏,谢景初的祖爷爷谢从礼五代之时任盐官县令死后葬于富阳谢家遂在富阳落地生根。谢氏家族与韩氏家族有些类似都是科举考试制度的受益者,不过谢氏家族的底蕴却远比韩氏家族厉害的多,从谢景初的爷爷谢涛开始直至他这一辈三代都中过进士,只是仕途并不顺利没有韩氏家族的韩亿一举定乾坤这么厉害而已。
说起来韩氏家族与谢氏家族有姻亲关系,只是王景范没记住是岳父的哪个兄弟娶了谢景初的妹妹。不过他却非常清楚的记得谢景初的弟弟谢景温将妹妹嫁给了王安石的弟弟王安礼,因此谢景温在十年后的变法中紧紧追随王安石,好像后来因为弹劾苏轼与王安石闹翻了,其后不知云云。王景范对谢景初家族知之甚多,这也是因为谢景初家族中的人诗词质量好,存世数量虽不及苏轼那般但也有不少,另外便是这个家族中进士多出仕多,小传详细几人相互串联,王景范对这个谢氏家族了解的自然也就多了。
谢景初在余姚当知县的最大政绩便是兴修水利,这个王景范是非常清楚的——谢景初制订“湖经”抑制豪强侵湖为田,父亲生前曾经特别提出来为他讲解其中的道理,是以王景范对这谢景初记得可是更深了。
孙瑜说完后叹了口气,看到王景范面带惊异之色,劝解道:“这也是官场上的陋规所致,老夫年迈体衰以无心力而为,若是见复有心可尝试一番,老夫定会鼎力相助!”
王景范心中暗骂一句:“老滑头!”不过想到对方已经是年近七十的老翁,人活这么大岁数已是不易,更何况这么大岁数还在做官?想来孙瑜在任两浙转运使之时揭发仓司大小斗斛一事上已经吸取了足够的教训,不会在一些敏感的事情上出头了,这夜路走多了遇上鬼,官路走长了胆越小,孙瑜这等状况他也能理解。
“朝廷考课四善三最,三最之中又有农桑垦殖、水利兴修,水利不善必会影响农桑,是以下官以为无论从何而言这水利乃是头等大事,更何况去年汝河水患已然威胁汝阳城,若非大人拼死力保这汝阳已是一片泽国……”王景范微笑的说道。
孙瑜脸上一红,汝河堤防是个什么情况他心中最是清楚,去年救灾他果断的让人准备了数千条沙袋镇守河堤,河堤果然承受不住上游来水摇摇欲坠,这数千条沙袋算是没有白忙活一场。说起来这件事也算是他为官一任的最大亮点,虽不如自己先前担任转运使时揭了仓司陋规的盖子那么名声大,却也没有上次那么充满争议连自己还被降官受累。
孙瑜知道自己身为知州都不愿意碰兴修水利的边,而身为通判官场资历更浅的王景范就更不用说了。刚才自己那话本意虽然无推脱之意,不过却让人听着不太舒服,好像拿眼前这个年轻人当枪使的感觉,这多少让孙瑜心中有些愧疚。
“孙大人,说起朝廷对官员考课的四善三最,在下今天初临汝阳便听到一件奇案,不知大人知否?”王景范将兴修水利的事情先放到一边,孙瑜已经不用指望了,这件事还是要靠自己来办,只要孙瑜不给自己设置障碍,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自己照样能够办成此事,犯不着为此事刚到蔡州便得罪了孙瑜。
孙瑜放松了身体笑着说道:“没想到见复刚到这里便已听说书生张唐掘墓盗尸之事了?老夫也是刚才处理了此事才休息一会的,等到明天再开堂审理此案。”
王景范笑着说道:“在下本是打算明天好整以暇再拜访大人的,不想在酒楼上便看到那书生张唐被衙役带走的场面,细细询问才粗略的得知此事原委。其实在下这么晚了还要叨扰大人,也是为了这张唐一事而来,希望若真是如市井传闻所言一般无二,在下还想请大人手下留情……”
“哦?见复初至蔡州,何以对这张唐如此看重?这事张唐的罪名也是两可之间,麻烦的便是其生母改嫁到邻县平舆的刘氏乃是一家大户,张唐夜入刘氏坟茔盗掘其生母尸体已然理亏,若是刘氏不依不饶,这就不好办了……”
王景范笑着说道:“在下与那书生张唐素未平生,更无交往,觉得他身世可怜盗尸之举只是出于纯孝过于偏激而已。朝廷考课四善之首便是‘德义有闻’,这不仅是官员而言,对百姓也是一般的。张唐之事本无复杂之处,不过是只知有孝,不知有法而已……”
“好一个‘只知有孝,不知有法’!”孙瑜眼中一亮,“只是这张唐所为毕竟骇人听闻,平舆刘氏也是紧追不放,若是不判则恐非有异议。”
“判还是要判的,毕竟国法大于人情。那书生张唐也是读书人,一旦过堂日后也就没法再考科举了,如此一来对他又太过,在下以为判张唐无罪,但要选一蒙学教书一年监管,不知这样一来大人以为如何?”王景范问道。
孙瑜笑着说道:“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事情,不过见复说的对,这一过堂便是有罪无罪之分,无罪那刘氏不松口,有罪那张唐的前程也就毁了,不如私下罚他教书一年,也算给刘氏一个交代了……”
王景范站起来躬身说道:“多谢大人成全!”
故事:“四善三最”其实是南宋初年的考核标准,四善为德义有闻,清谨明著、公平可称、属勤匪懈;三最为不扰为治事之最,农桑垦殖、水利兴修为劝课之最,摒除奸盗、人获安处、振恤困穷不致流移为扶养之最。
帝国 第四十七章 投子布局
第四十七章投子布局
第二天王景范便身穿绯色通判官服正式拜会知州孙瑜,而后便前往与州衙相隔不远的通判厅开始办公。(小说手打小说)不过中午之时便传来知州孙瑜因为天气患了暑热之症,近期的一些需要紧急处理的案件便从州衙转交至通判厅——书生张唐盗尸一案便同样传到了通判厅。本来按照王景范的官品他只能穿绿色官袍,不过八品通判官可以借绯,这多少是增强通判的底气不为知州所压制。
通判厅所拥有的权利大体如知州州衙差不多,不过两者都有明显的侧重,通判厅更多的财政上的事务要重一些,审验诸县呈送簿历、发回呈州呈覆,管领所分掌经制钱、总制钱、牙契钱等,财赋极多。通判重掌财赋,万事无钱不行,有了财权在手才可以使通判更有资历与比自己官品高两级的知州抗衡。
孙瑜本来想亲自处理书生张唐一事,不过王景范觉得此事得罪本州大户,这件事既然是自己提出来的,便有自己来处理,孙瑜思之之后便将这个案子交给王景范来判处——其实他也看出来王景范对这件案子很上心,知州通判若是对一个案子有了异议,自己若是强来也未必能够得手,倒不如作这个顺水人情。其实最为关键的地方便是孙瑜已经六十八岁,年迈体衰已经不堪政务负重,也无心在这官场上与一个可以当孙子的通判二手挣个高下。
孙瑜其实还是一个非常勤勉的父母官,案件积压并不多,况且王景范也只是关注张唐这一件案子,至于其他案件孙瑜心中有数,只是交予王景范熟悉一下——若无知州共同签书,王景范这个通判权力也是极为有限。
常理来说“知通”合一才是掌管一州大权所在,除非是那种知州官名前面带着“判”或是“出”的知州。前者带“判”是差充知州本人所带的本官阶官品高于所任州州格官品时,甚至是二品以上及中书、枢密院、宣徽院的大佬因为某事到地方为亲民官,这种来头巨大的知州对于该州的通判而言简直是毫无约束力;而后者带“出”的知州都是京官出任知州,那就要看这家伙的来头如何,只是多数而言这种“出知某州”的知州也是不好惹的,因为他们绝大多数都是皇帝眼前的红人,说白了就是到地方上来镀金的,有了亲民官的经历他们才可以被皇帝任命为更高品级的官员,甚至充为两府的后备人才,这样的红人你让通判如何能够奈何的了他?此时通判能够保证自己不向其献媚就已经算是非常有风骨了,这种知州的威慑力甚至比那些带“判”的知州更厉害。
自王景范晚间拜访孙瑜之后,两人对于对方都有了一定的认识。王景范给孙瑜的感受是非常谦恭的一个人,没有太多新科进士那种目空一切的傲气,这让孙瑜感到很满意,加之对方又是有来头之人,无论是镀金还是做实事,他敢肯定王景范回到京师必然会有更重要的任命。在王景范看来孙瑜虽是年岁已高心中已无多大的雄心在仕途上勇猛精进,但至少孙瑜是一个比较正直的官员,这样人就算不能成为同心协力的盟友,至少也不会在自己办正事的时候跳出来搅局,这对他而言已是足够。
王景范在接手案件之后并没有急着宣判,而是先至州衙牢房去探视一番。虽然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州衙牢房还是给他深刻的印象,里面味道难闻不说,他去的时候正是犯人吃饭的时间,他简直都不能辨认出来那破碗里面盛的是什么。他也曾听过牢房之恶劣已经到了难以容忍的地步,不过在自己亲自来牢房一趟之后,才能明白这牢房到底恶劣到何种程度。
只是今天王景范来牢房的目的并非是对这牢房有什么看法,而是专门为那书生张唐而来,遂在牢卒的签押房中见了张唐一面。在仔细询问过张唐盗尸一案的前因后果之后,便形成卷宗由张唐签名画押,剩下来的事情便是要按照张唐所提供的供词取证验其真伪——王景范虽然对张唐的遭遇颇为同情,但是他也不想被人糊弄,要知道苦主刘氏可是一县大户,若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判断失误让张唐糊弄了自己而平白竖此大敌那可就要成了笑柄了。取完供词之后王景范便离开了牢房,顺便也没有忘记让狱卒对张唐格外关照一番,至少吃住方面要改善一下,一旦取证完毕张唐便会被释放,犯不着在此期间出什么意外。
“先生该寻个幕宾了,如这等事都需用先生亲劳亲为,那又有何精力去办其他更紧要之事?”于文传在一旁整理公文。
王景范放下正在看的公文,笑着说道:“这幕宾是一定要请的,我虽考了一个状元立刻被授予这通判一职,却无任何处理政务经验,看来至少在找到合适的幕宾之前是不用去想干什么大事了……”
“先生还算好了,至少朝廷的律令先生知之甚详,其他进士可没有先生这么对律令下过如此深的功夫……”俞樾笑着插话,随后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科考在前,就算书院中教授一些律令也是不会尽心去学的,耗精疲神、穷日之力以从事课试之文章,若不得进士这律令学得再好也是无用的,而得了进士猝然责之以为天下国家之用,宜其才之足以有为者少矣!”
王景范记忆力惊人,虽谈不上过目不忘,但至少几次诵读之后,这一本书就牢牢的记在脑中——他记忆力不在于快而是在于持久,莫要说那些天生神童,就是在渭州他也见过有过目不忘的学子,他们背东西只需一遍即可,可是过上十天半个月之后就所剩无几了。王景范正是靠记得牢才会比别人在这方面强上一头,以至于他的书房没有什么大众的藏书,只要他读过的书自然会另有所在收藏决计不会放在书房中,摆放在书房中的书都是他正在读或是没读过的。
自从点中状元之后,王景范便买来一堆有关朝廷律法方面的书,除了应酬之外其余时间都在背读,即便是婚后这段时间也是如此。到现在他已经将这些律法方面的书倒背如流,但是背诵归背诵,能不能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学以致用是另外一方面的事情。况且幕宾的作用远不止于一本律法书,并且即便是一个八品通判所要请的幕宾也远不止一个,每个幕宾都有自己的任务和职责,只能说有关“刑名”和“钱谷”方面的幕宾所起到的作用最直接。
于文传有些懊恼的说道:“莫说律法就算是一份公文,学生都无法胜任,真是有愧先生多年教导!”
王景范站起身来拍拍于文传的肩膀说道:“幕宾固然重要,但你们更为重要,除非是那种处事极为干练深悉官场进退的谋士幕宾,否则这等从旁协助的幕宾多得是,通判厅中众多书吏哪个不伸长脖子等着被重用?寿道、萌甫却不同一般,你们将来都是要考进士的,如同我一般要出仕为官,纵然科举艰难时运多变,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走上这条路,这样对我的帮助就更大了……”
见于文传和俞樾点头表示明白之后,王景范继续说道:“从明日开始,你们除了读书增进学问之外,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留心这通判厅中出入的吏员,看看他们那些是真有本事的,当然在此之前还需要做的一件事情便是将这些吏员的背景弄清楚,那些蔡州本地大族的直系亲戚或是极为亲密的吏员,都要给我挑出来,免得到时候做事之时他们会冷不防的跳出来生事……”
王景范昨晚夜访孙瑜最大的收获并非是张唐盗尸一案,而是孙瑜对于水利的忌惮。他看得出来孙瑜并非是不想去整顿水利,至少这疏浚河道和维护堤防两项是最起码的,毕竟这关系到每年雨季会不会造成灭顶之灾的大事。可偏偏就是这么最基本的事情,连孙瑜都视之畏途,只得在去年雨季到来之时先备下数千个沙袋放在紧要河堤之处,一旦出现险情就先下手为强堵住那些要溃堤的地方,这才保住了汝阳城没有泡在水里。
由孙瑜那种对水利工程隐约的忌惮,王景范便已经知晓自己想要在这通判的位置上下可为这蔡州百姓某些福利,上可为朝廷所欣赏有助自己仕途精进,这农田水利已经成了必须要过的关卡,孙瑜的畏惧息事宁人并不代表自己会这么做。为官一任为三年,三年之后自己有面圣的机会,这也是自己升官的关键要点,若是没有拿出让皇帝和重臣都可以看重的政绩来,那就白白放弃这个机会,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他虽不指望自己能够成为吕蒙正和苏易简那样六年便官至翰林学士,甚至是七年功夫位列执政阶层,但王珪和韩绛进士及第十几年才熬到翰林学士,他可是不愿意重新再走一遍的。
于文传和俞樾听后心中大为感激不已,他们心中非常清楚科举考试可不是某人说考上就能够考上的,单单从王景范这嘉佑二年的科举考试过程来看便已经是充满了各种变数,若非当时王珪力挺,说不得春闱黜落也是大有可能的。王景范在自己考中状元之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他们继续走科举之路,而非杀鸡取卵让他们学习基本政务从而很快的成为自己的助手,这是极为难得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是将于文传两人当做自己的盟友而非属下在培养,若是两人真的一直到三十来岁都无法成就功名,那到时再成为自己的助手也就心甘情愿再无怨言了。
“先生有所交代,学生自当效犬马之劳!”两人躬身答道。
王景范笑着摆摆手说道:“没有你们两人想的那么严重,若是你们全力去做这些事,那何来的时间增进学问?你们只需在城中贫寒百姓聚集之所,寻上数个人来问问他们这衙门办事可是顺利?办事之时会有那些衙门里的陈规陋俗所扰?哪个吏员最好说话?哪个吏员收了钱还不办事?……”
“探听这些事情远比在这通判厅里面暗中打听要强得多,既可以隐秘行藏,又可免去为自己招来祸事。毕竟他们可是这里的地头蛇,我倒是还好些,倒是他们有心要暗算你们二人,恐怕还真不太好说!”王景范肃容说道。
俞樾和于文传听后心中猛地被警醒,原本他们就是打算在通判厅中暗中打听一番的,不想在王景范眼中这却是最不可取的。不过想想也是,这衙门办事如何百姓心中最是清楚,按照王景范的说法这样也可以免去自己在与衙门中吏员交谈之时隐藏动机的辛苦。
王景范看到于文传两人的表情,意味深长的笑着说了一句:“衙门里面办事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只要你们一张嘴,那些油滑的小吏便会清楚你们的目的所在,不要小看这些吏员,也许他们的才能有限诗词经义文章很不堪入目,但是论这人情练达,你们可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说起来王景范也觉得自己该在培养幼童方面做一些变动,只是父亲生前所收养的孩童都是经过数年的轮流淘汰,剩下来的年长的于文传与俞樾都有希望在科举上有所建树,至于钱琦他们三个比较年幼的孩子在读书方面更是非常不俗。先前这么做是怕王景范一辈子受困于科举,为了保护王氏家族的产业不得不这么留一手,现在王景范自己考中状元出仕,显然之前的做法就有些不适用了,只是培养一个合意的助手所耗时间颇长,王景范似乎有些等不起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