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流浪流浪就好
自通判厅以杖毙的方式杀鸡儆猴之后,蔡州已无人敢轻视王景范这个年轻的通判,况且知通之间也未曾传出什么龌龊之事来,相反知州孙瑜对王景范亦是非常看重,很多事情径直交由通判厅处理,若有事知通联合签押公函行文亦是步调一致,这使得蔡州上下更是对王景范不敢轻忽。不过自从显露了一番铁腕手段之后,王景范也不同刚至蔡州之时一般少有与人接触,反倒是每天公务之余宴请通判厅上下吏员,甚至是差役也都在受邀之列,开始时众人还战战兢兢,只是几天之后吏员差役便觉出这通判大人还真是不同以往——月底发俸吏员差役惊奇的发现自己的薪俸不仅比以往更及时,而且数额还多了不少。
大凡在官府为吏为役倒并非是看重那每月的薪俸,而是图的办事方便且又有外快可捞,朝廷给的薪俸是养活不了这些小吏的,就是如此微薄的薪俸若是倒霉碰上了贪官也会被挪作他用中饱私囊——大宋的地方官迎来送往,这些钱绝大多数都是来自吏员的薪俸。
大宋地方官如王景范这般正八品的通判年俸在八十贯,还有各种的额外收入,更有地方的官田收入,零零总总算下来一年也有近两百贯的收入。这两百贯看似很多,但他们的应酬也多,地方上的消费没有京师开封这么夸张,但架不住迎来送往的多,逢年过节还要对上司乃至靠山上礼,像王景范这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自然还可以过上比较悠哉的生活,若是拖家带口那就是大大的危机了,绝大多数地方官会将吏员的薪俸当成自己的小金库来解决应酬的资金。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官员盘剥吏员,吏员便从会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来收取贿赂,甚至投靠地方豪强之家,平日在乡里作威作福过得日子甚至比县令还来得痛快一些,如若不然谁还愿意进入衙门当吏员?这就是大宋地方州县的一种怪圈,也许地方的主官并非是残暴之人,但由于吏员在底下兴风作浪地方百姓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王景范本身便是一平民之家,而父亲更是对这地方官员的情况下过一番功夫,他也自然知道不少其中的关节。他也知道自己将属于吏员的薪俸全数发下,并不能改变什么,手底下这些吏员黑心的依旧黑心,欺上瞒下已经深深的植入吏员的骨髓之中,他这么做一来是想通过此事和通判厅杖毙之事告诉底下的小吏自己是个赏罚严明的人,二来也是琢磨着能不能走出一条治理吏治的路来——汝河水利工程已经迫在眉睫,到时候真正干事的不是自己这个通判老爷,绝大多数工作都还是吏员来完成,若是吏治过不了关,那也就意味着汝河水利工程就算修成了,估计底下的百姓也多少要遭难。
六月末,蔡州知府与通判厅联合签押行文与治下各县,要求将各县所存田亩图册一概封存移送通判厅。此项政令一出各县衙门都是一阵鸡飞狗跳——若是移送知府,以孙瑜的脾气再糟糕也不会严重到哪里去,可是政令写得清清楚楚,那通判厅无异于阎罗殿,若是惹恼了那个阎王,入品的官员还好些,底下的吏员估计就没有什么客气的了。
正当各县衙门都忙于封存田亩图册,甚至是想办法抹平过往漏洞之时,另外一个消息又让蔡州各县衙门心惊肉跳了一番——就在政令下发的同一天,王景范率领半个通判厅的吏员加上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账房先生直接突袭了汝阳县常平仓,将常平仓的烂帐查了个底掉。当场就将两个吏员投入大牢,一阵严刑拷打虽不清楚最终结果如何,但那两名吏员的家已经被抄举家投入大牢,汝阳县令已经是如坐针毡了。
消息传开后,各县衙从官到吏心中无不将王景范的祖宗是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这田亩图册修改作弊起来手段颇多,就算是费些功夫也就罢了,那常平仓的烂帐放在谁身上都是受不了的,历年知县一茬换一茬,对这仓司之事都是得过且过,哪个敢说自己在离任的时候给下一任县官留下一个完整的仓司,都是窟窿多的赛过马蜂窝。
现下各县已经忙做一团,根据众人对这位年轻通判的狠辣手段判断,这位阎王爷绝对不会满足只查汝阳县的常平仓。各县从上到下齐心差了东墙补西墙拼命的将自己治下县的常平仓空缺补足把账目做好,想要做到完美无缺肯定是不行的,各县也只有希望通判晚一些查到自己的脑袋上,一来可以给自己争取一些时间,二来各县常平仓的水准大家心中都是有数,前面有几个作伴的到自己头上兴许就会法不责众而不了了之。
正因为各县忙着填常平仓的窟窿,是以刚刚准备好对田亩图册动手脚的计划也就耽搁下来。也正如各县所预料的一般,第二天王景范带上人马就前往上蔡、西平两县,不用问便知这位杀神去北面的两个县是去干什么的。正当各县提心吊胆自己的常平仓过不了关之时,蔡州辖下十个县的田亩图册已经全部被封存搬进了通判厅,至于通判大人对常平仓穷追不舍之事,谁都没想到王景范是去了上蔡,但只是草草检视一番便走人,西平县压根就没去。
此时就算再笨的人也明了王景范清查常平仓乃是虚晃一枪而已,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身在官场大家心中都清楚常平仓的问题,但是却从来还没有听说哪个地方官员没事针对常平仓进行清查的时候,除非是上级主官前来巡检之时,否则谁愿意将整个一州的下属一网打尽,这实在是太得罪人了。对于田亩图册被通判厅劫走,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过跟县衙的关系并不大,着急的是那些侵占田地的当地大族,想到这些各县衙门也就消停了许多。
“先生可是褒信卢绍冉卢子明?”王景范快步从通判厅中厅台阶上走下,前方不远处一个身穿褐色儒装的中年人,脸上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不过却不似同龄读书人那么文弱,笔直的身躯更显得其精神不少。
时至八月王景范已经完全能够胜任这通判之职了,因为知晓知州孙瑜的根底,他并没有对孙瑜有任何轻视之心,反而更是走动频繁起来,通判厅事务一应大小都会与孙瑜进行协商之后才会签押行函。孙瑜年龄已经非常高了,说起来其性格更像是一名学问深厚的儒者,其父孙爽生前本来就是有名的大儒,在这方面孙瑜倒是继承了其父的性格,除了公事之外王景范带着于文传、俞樾和狄惠狄说两兄弟经常前往孙瑜处听其讲解学问经义,受益匪浅。
期间王景范也是频繁与京师岳丈来往通信,原本等他在蔡州站稳脚跟之后便将妻子韩慕雪接来团聚的,不想岳母韩夫人的父亲程琳上个月刚刚去世。程琳乃是老臣,虽然在当今皇上登基初期之时更倾向于权倾天下的刘太后,后来等皇帝亲政之后多少也受了些影响,程琳素有威望仕途受影响也不是什么大碍,毕竟就算是赵普、王旦、吕简夷那样赫赫有名的宰相也是中间几次起伏数次为相。
王景范得知程琳去世的消息之后也没有什么失落的,毕竟自己所图非小,官场上世家联姻相互照拂也只有在四品以下最为显著,一旦过了四品乃至执政宰相,这种联姻效果就已经弱化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了,最多是份香火情而已。不过王景范还是非常体贴的让韩慕雪暂缓行程,留在岳母身边多加安抚。
岳丈家中虽然出了点意外,不过韩缜还是很快便联络上了卢绍冉,似乎这中间的关系还非常深,卢绍冉对兴修蔡州水利也是兴趣颇高,当即表示启程回赴蔡州协助王景范,只是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便到了。
“拜见通判大人!”中年人深深一礼,眼中的目光却是极为平静。
王景范挽住对方的手臂说道:“先生不用多礼,本官早就听说先生大才,今后治理蔡州水患还需多多仰仗先生……”
两人略微寒暄之后,便一同走入通判厅。晚间王景范在酒楼盛情款待卢绍冉,并且连同知州孙瑜也一同请来,在酒席上三人对汝河治理也是进行了一番探讨。宴席过后,孙瑜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王景范,王景范也注意到了,两人也是心照不宣——这近三个月连番折腾之下,这汝河治理总算是进入到了真正实际实施的环节。
其实若是卢绍冉再不来,王景范便就打算启用现在蔡州已有的河工进行汝河治理规划了——岳丈韩缜从月初之时来信中提到,常州知州王安石已经行函两浙路转运使魏瓘请开河道治理水利,朝中曾公亮及欧阳修已经开始闻风而动为其摇旗呐喊。不过王安石那边似乎并不顺利,虽然有曾公亮和欧阳修为其疏通关节,但朝中尚有别的大佬从中挡道,最重要的是两浙路转运使魏瓘对请开常州河道一事并不热心——王安石的治河方案背后自有治河高手协助完成,只是他们的行动是将常州运河北侧十四条古时河道恢复,而运河南侧则修复宜兴诸多河流……
暂且不说魏瓘为官人品如何,任何一位转运使在看了这个堪称宏大的治河方案都会摇头不已,不明确表态反对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古代的河道时下早已变成地方豪富的农田,一下子要开十四条古河道,还有其他多如牛毛的支渠,这个方案刚一提出就将常州地主们给惹毛了,从地方到朝廷都是阻力重重。
王景范不清楚王安石是如何解决眼前的局面的,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王安石必将会开启常州水利工程,比起眼前的境况,十年后如此困难的局面下王安石尚能发动变法,眼前这些困难显然不能阻止他的脚步。正因为如此,王景范已经等不及要开始治河了——常州水利工程规模太大,且主要是航运和分洪功能,这样工程不能让百姓立刻看到好处,王安石背后有一票大佬疏通关系,王景范也打算搭上这趟快船达到自己的目的,借常州水利之事促进蔡州这边的审批速度。
帝国 第五十二章 借鸡生蛋
第五十二章借ji生蛋
第五十二章借ji生蛋
卢绍冉回到蔡州后便立刻开始了对汝河水利工程的勘测,其实这些工作早在数年前他就已经完成并且烂熟于心了,但是离开蔡州四年多他还是有些不大放心,打算至少也要重新再走一遍汝河以便熟悉一下这四年当中汝河有何新的变化——他走了这四年当中其中两年里面汝河都生过溃堤,四年当中无一不是危及汝阳城,卢绍冉推测这几年当中汝河河泥沙淤积又变得更为恶劣。
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孙瑜和王景范都接受了将手中的《乞治汝河水利折》押后再向上呈奏,反倒是集中精力整顿蔡州官吏,以早先卢绍冉定下的治河方案为蓝本,对照本州汝河流经各县的田亩图册,清查那些被侵占的田地,为治河工程扫清障碍。
原本孙瑜打算狠狠的出手整顿蔡州吏治的,不过在王景范的劝解下还是采用了比较温和的方式——对上蔡、汝阳、新蔡这三个主要临近汝水的县惩治的略微轻一些,对其他县份略微重一些。官吏、官吏本就是一体,严查之下恐怕一县吏员都会一扫而光,王景范自己是无法完成所有事情的,对其他县的吏员严厉一些正是让汝河流经的各县吏员自危,让他们不敢糊弄自己执行自己的命令不会打折扣。
“治水一曰财;二曰人;人财充裕则治河顺利,人财缺一则事有不顺也可治河,人财都缺则治河无成……不知两位大人以为蔡州人财缺否?!”卢绍冉不过沿河考察了半个多月便已完事,毕竟治理汝河王景范并非是第一个想到此事,十几年前蔡州的知州便已经开始惦记此事了,卢绍冉一直作为此事的积极推动者,这蔡州水利如何他已烂熟于xiong,只是每每蔡州知州都多少让他失望而归,到最后也便投靠亲友去了。
孙瑜看了王景范一眼问道:“这财好理解,何谓人?”
“治河需要人力,更需要各县从县令到吏员的配合,就算明知不缺人可底下各县官吏有心敷衍,老弱病残来治河,效果可想而知……”卢绍冉肃容解释道。在座的三人就他在蔡州治河时间最长,亦是蔡州本地人,正因为期盼的多期盼的时间长,破灭的次数多了,他知道前面的蔡州知州想要治河都失败在什么地方,遂再最后一次确认一番。
孙瑜皱着眉头说道:“蔡州亦算是富庶之地,只是本州财赋一向皆有羡余,累年算下来朝廷对本州羡余逐年增加……说实话,本官自任这蔡州知州以来,天灾不断这财赋已是极为败坏,按照子明所定下来的治水条陈,恐难支撑需有朝廷拨下钱财……”
卢绍冉的治水条陈非常详实,也制订的非常详细,连工食及所占田亩等都考虑到了。毕竟他制订这样的治河计划已非是第一次,经过这次考察之后,只是略微做些修改,这其中还是王景范提出尽可能的考虑扩大淤灌田亩数量的要求之下重新制订的。
“据在下所知,两位大人尚未将治水折子上奏,可是有所顾忌?”卢绍冉毫不客气的问道。
“子明兄且可安心,只要朝廷应允治水,除了朝廷拨下来的款项之外,其余不足款项可通过售卖淤田所得来补足,想来治河所需钱财应该不是问题,并且有汝水淤田在前,日后鸿河水兴修水利亦不是问题……至于子明兄所说‘人’的问题,本官已与孙大人细细商议过,亦有详细对策保证各县官吏全力配合,先生且可放心。”王景范笑着摆摆手说道,对于卢绍冉这种担心他非常理解不过他还是问道:“只是本官还需向先生确认一番,以先生之法淤灌荒地,可得淤田几何?”
卢绍冉拍拍桌上的文册笑着说道:“大人可是为在下出了个难题,不过在下还是仔细测算过一番。从上游西平至下游新蔡沿途一共六个县,在下设计共开十四处灌渠以引汝水浑水淤灌,比之先前多了两处,绝大多数挑选大人所提供的六县田亩图册中的无主荒地或是官田。大致算起来至少可得淤田一千五百顷上下,并且可以让原本贫瘠的耕田更显膏润,甚至可以成为适宜种稻的水田……”
王景范听后点点头说道:“治水之事非本官所长,孙大人可坐镇汝阳总揽全局,本官甘愿为先生所差遣,只是要辛苦先生与本官四处奔走了……”
“大人客气了,在下本就是蔡州人,能够为桑梓尽些微薄之力心中已是满足,且又能一展xiong中所学得偿生平之愿,说起来是在下要谢谢两位大人了……”卢绍冉一辑到地。
王景范与孙瑜相视而笑,待送走喜形于色的卢绍冉之后,孙瑜问道:“见复身为通判执掌一州财赋,本州尚有多少余钱见复岂能不知?如此兴修汝水水利,朝廷固然会拨下款项,但这款项多少也是很难说的……”
王景范听后笑着说道:“大人暂且放心,在下也是知晓依靠本州财赋和朝廷拨款办这兴修汝河水利一事自然是所缺甚多,当初在下就根本没有想着靠这笔钱财就能成事,是以叮嘱卢子明在考察汝水之时尽可能的选择淤灌之法多造淤田。这不管是淤灌农田还是新筑堤防,朝廷拨下来的款项自然是要用,其余则是由出卖淤田所得补充,甚至到时治理鸿河水之时还是要用到这笔收入……”
“可是那也要等淤灌之后才有淤田,有了淤田才可售卖啊!”孙瑜有些哭笑不得。
“大人莫急,在下已经联络了一名京师的酒商,他已答应愿意先出钱购地,只是需要以西平县的荒坡地抵押……”王景范笑着说道。
时下已是八月,白沙蔡氏所酿造的葡萄酒在一个月前便在京师开封上市,蒲一1u面便引起各方追捧,所酿造的葡萄酒远比那些以酒曲酵酿造掺杂米酒之类的“葡萄酒”味道要好得多。为了一品白沙蔡氏所酿造的古法葡萄酒,京师的权贵们不乏前往以前尚不知晓的白沙村酒楼,而后便是京师开封的正店酒楼找上门来求购。很快葡萄酒的价格便从三百多文一瓶涨到了一贯(一瓶约为三升),只此一项便是让白沙蔡氏赚了个盆满钵满,要知道诸如京师正店第一的丰乐楼眉寿酒每斗不过一贯上下,是眉寿酒的三倍之多。
白沙蔡氏酿造的葡萄酒显然要比市面上流行的“葡萄酒”要好喝的多,但这价格也不可能这么离谱。原本定价之时便就想着借着史书中葡萄酒的种种奇闻异事来抬高身价,故而将葡萄酒的售价定得略微比眉寿酒要低一些的高价,但没想到这葡萄酒的火热程度大大乎了蔡氏的想象,甚至因为今年酿造不足将葡萄酒的价格提高到了眉寿酒的三倍才使得售卖的度正常起来。
仅此一役使得白沙蔡氏立刻跨入了数十万贯之家的行列,酿酒售酒的利润之高实在是家致富的选——京师开封正店所售之酒已是极为昂贵,并且由于官府施行榷酒并且对si售酒曲者量刑极重,这酿酒还需向官府购买高价酒曲,左右下来这成本已是足够高。而白沙蔡氏所酿造葡萄酒完全省去了那酒曲的用度,售卖之时更无须像京师开封正店那般挖空心思建高楼装饰的富丽堂皇,还要养着众多的店员和歌妓等等高昂成本,在正店眼中已是暴利的酿酒贩酒若是见识到了蔡氏这般售卖葡萄酒,估计非要恨死不可。
不过无论酿酒还是贩酒的酒商,他们赚得再多也不是朝廷的对手,榷酒之制最大的赢家乃是朝廷,甚至孙瑜和王景范的政绩考课中这酒税、售卖酒曲等等与酒相关的收入多少直接位列在劝进农桑之后,可见其对地方官员升迁考课的重要xing。
王景范记得父亲评点当今皇上之时便曾说了一句极为有意思的话:“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当今皇帝纵观执政数十年来,仅仅是庆历年间据说军队便已有百多万之多,若不是当今皇上比太祖太宗皇帝有钱,就凭这支老是打败仗的百万“雄狮”便已足够让大宋朝破产十次八次。若是太祖皇帝活到现在,是绝对不可能说出一个契丹人头值钱一二十匹绢——仅仅供养这些军队就足以让太祖皇帝时期朝廷所得税赋耗为一空。
也正如卢绍冉所言,无人有钱或是有人无钱都可以勉强成事——前者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后者则是众志成城其力断金。王景范出身平民自然知道大宋朝的官吏是个怎样的德行,与士大夫不同,父亲从小便是教导他“经史典籍读不出来包拯”,他不相信官吏的个人德行cao守,不然太祖太宗皇帝也不会置下兰台、乌台,更有编制hun1uan的官制,更是砍了不少贪官污吏的脑袋。太祖太宗皇帝时代法度森严还有贪官污吏为此掉脑袋,真宗和当今皇帝却很少因为官吏贪污而处以极刑,孙沔那样的家伙还如此风光,这实在是让人感到泄气的一件事。
也正是因为不相信官吏的自身德行cao守,王景范也不指望着能够“有钱能使鬼推磨”。通判厅杖毙立威除了树立王景范自己在蔡州官场上的权威之外,更有为今后治河之时最大限度的控制官吏朝着自己的设想来完成各自的任务。
孙瑜听后略微思索了一番便问道:“可是白沙蔡氏?”
“大人如何得知?”王景范颇为惊讶的问道。
孙瑜笑着说道:“此事老夫是不知晓的,不过若是说起酒商与见复如此熟悉,那也唯有白沙蔡氏了。要知道禹yu兄数月之前得了数坛好酒,曾赠予老夫一坛……”
京师开封是天下财货汇聚之所,地方上的东西开封都有,开封有的地方上未必有,京师开封永远是大宋所有新奇物事流行的地方,而开封最多的便是酒楼。今年京师开封突然冒出来用古法酿造的葡萄酒,这自然是最为新奇之事了,王珪提前将葡萄酒送至蔡州孙瑜处,言及是状元郎所酿制,两者相互一联系便知开封里面流行的葡萄酒是源于王景范。
王景范听后与孙瑜哈哈大笑,原来是王珪曾赠孙瑜一坛王景范所酿造的葡萄酒。王景范心中倒是非常惊讶眼前这个老头似乎来路ting广,连王珪都与之有往来,真是不知道他是如何经营自己的官场网络的,不过他倒是没有朝阴暗的方向去琢磨,毕竟他所掌握有关孙瑜的情况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说不上堪比包拯那般嫉恶如仇,但至少也是正人君子。
“蔡氏说是购地,其实倒不如说是放贷,其真正目的是在于西平县驰口镇那一带的土地。蔡氏虽然今年因为葡萄酒赚得盆满钵满,但亦是受限于葡萄酒酿制缺乏稳定的来源,便有了自己种葡萄供蔡氏酿酒的想法……葡萄与稻麦不同,普通田地反倒种不好葡萄,最好是有些略微含沙高些的地方反倒长得更好,只是驰口镇人多地少,若选其他地方不如驰口镇这么便捷,便想着借贷官府解围,由官府助其收购驰口镇的土地供其种植葡萄……”王景范笑着说道。
驰口镇几乎是蔡州最北端的一个镇紧邻汝水,蔡氏除了看重驰口镇的土地适合种葡萄之外,更因为驰口镇可以直接将葡萄装船由汝水驶进商水入汴河直达京师开封——越是靠近京师开封的土地越是昂贵,且又未必适宜种植葡萄,至少在王景范的两个农庄都试种了一些并不理想。王景范蔡州为官虽然不可能要一辈子,但蔡氏觉得与王景范建立更加紧密的联系十分有必要,除了助其经营白沙书院之外,更希望在金钱上与之有关联,而在蔡州恰好驰口镇水运便捷且又适合种葡萄,贷给王景范十万贯来创造政绩,这对于蔡氏而言是两利之事。
“此法可取,这京西北路转运使沈大人正忙于助都水监处理六塔河之事,沈大人要求停修漳河,但也只是建议,朝廷那边对此还争论不休,是以沈大人那边固然会赞同治汝河,但这钱财是拨不下来多少的,除非朝廷能够采用沈大人之法……如此一来就算沈大人那边就算没钱拨下来,十万贯也够治汝河了……”孙瑜笑着说道。
孙瑜口中的“京西北路转运使沈大人”便是天圣年间的进士沈立字立之,如同进士高第一般授官益州判官,提举商胡埽,前几年为淮南转运副使,年初之时刚刚升任京西北路转运使,今年刚好五十岁。与常州知州王安石遇到的转运使魏瓘不同,沈立可是精通水利的行家,在益州判官初入官场之时便留心收集有关河流水利的事迹,并且著书《河防通议》,此书乃是治理黄河必读之书可见其了得。
也正是因为了解本州转运使的底细,孙瑜和王景范已经料定自己只要呈送汝水治理折子,势必会得到沈立的全力支持,这与魏瓘在后面扯王安石的大tui可要强的太多——没有直接上司的支持,治河水利之事多半只能停留在字面上。至少若是魏瓘和沈立掉个位置,那孙瑜和王景范根本就不用去想治理汝河了,毕竟人家王安石可是一个带了“出”,并且还有江东刑狱提典的官衔,魏瓘不可能明着恶心王安石,但对于孙瑜和王景范,魏瓘可不用这么客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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