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笑者

    但张亦弛不敢打开陆涛的手机，他有一些忌惮。今天李响年几乎已经和他短兵相接，确定了他和陆涛之间有着巨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依李响年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他怕哪怕开机一次也有不小的可能被监测到。

    明天他下午他就能离开这个该死的世界了，在那之前，有必要为一个真相而冒险吗

    张亦弛深思熟虑，决定冒险。

    没有太大的理由，不过是受了先前李响年所说的话影响。或许，真相真的存在一个期限，过了那个期限，就没任何意义了。

    打开陆涛的手机，输入“124816”，手机成功解锁。值得庆幸的是，陆涛的手机并没有定期清理的习惯，所以众多重要的信息都保存着可供查阅。

    于是，张亦弛揭开了这场惨案背后的故事。




第十六章：真相
    陆涛、张亦弛的瓜葛最早可以追溯到今年年初，从最早的内容来看，应该是陆涛主动结识张亦弛。随后，他们很快就达成了一个交易。考试的时候只要陆涛给张亦弛抄答案、平时帮写作业等，张亦弛就会给陆涛借钱。

    想想其实也能理解，陆涛父亲早逝，母亲又得了重病，自己只是一名高中学生，备战高考又能抽出多少时间去打工赚钱。

    翻了好几页的聊天记录，一半是没有太大价值的聊天内容，一半是转账。

    但是没多久，张亦弛的表情严肃起来。

    事情发生了巨变。

    陆涛在四月份的时候给张亦弛发了一些图片，这些图片都是他拍摄的张亦弛出去和几个朋友聚餐时候的视频，看角度应该是偷拍！

    这个视频还保存着，张亦弛点了进去。

    视频里张亦弛似乎是喝了些酒，脸红红的，正热烈地和朋友们交谈。

    ……

    “就那个我们隔壁班叫王思倩的，长得真他妈好看。前阵子想跟她搞对象，她一直不同意，那天晚上我就直接把她强上了！操，哈哈……那他妈叫一个爽！后来她说她要报警，我当时一着急就拿玻璃杯对她脑袋砸了几下！没想到直接砸死了！不过没事儿，哈哈哈哈，我爸花八十万搞定了！”

    “你声音小点！生怕不被人听到吗”有朋友示意他声音小点。

    还有人看热闹不怕事大，问道：“怎么搞定的啊”

    “嗨，开始差点把我吓死，我以为我这辈子完了。”张亦弛声音小了些，脸上满是得意之色，“我把她尸体藏好，给我爸打电话。我爸连夜赶回来帮我处理好，然后就去找王思倩她爸去了。她爸是个酒鬼，开始一听这事要打死我，我爸一给他钱他脸色就变了，最后好一通讨价还价，她爸就同意把这事儿隐瞒下来了。第二天她爸就给她去办了退学手续，哈哈，这事儿就这么摆平了。所以说啊，这年头，有钱就是王道……”

    “你爸没处理你弄出这么大的事儿”

    “那可能吗开始忙着处理事还没顾得上教训我。等都摆平了，揍了我一晚上，差点把我打死！还削掉了一半的零花钱，雇了个保姆天天看着我上下学。后来我私下和那保姆商量，你自个儿每天该干嘛干嘛，每个月工资照样给，她就走了，我还是自由自在的，哈哈……”

    ……

    视频还在继续，但张亦弛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了。视频的镜头在颤动，那是因为陆涛在颤抖。

    脑子乱作一团，视频也结束了。张亦弛没有勇气打开第二次，那丑恶的灵魂让他作呕，让他感到恐惧，那比面对陆涛尸体还要恐惧一万倍。

    再之后，陆涛以此要挟张亦弛，通过该手段获利数万，全部用于母亲的治疗。

    将这段和之前两段记忆结合起来，整个经历就很明显了。陆涛在得知母亲得了病后，开始想办法筹钱为母亲治病。后来走投无路，便想到了巴结班里最阔绰的张亦弛，曾经不屑与之为伍的陆涛开始帮他写作业，给他扔小抄，只为用一切能让张亦弛开心的手段获得金钱，能救母亲一命的金钱。

    后来，在得知张亦弛曾经奸杀过隔壁班同学后，陆涛没有将秘密公之于众，而是视其为最后的救命稻草，要挟张亦弛，获取大量金钱。母亲的病情越来越重，需要的钱也越来越多。陆涛和张亦弛终于爆发了矛盾，逼到疯狂、歇斯底里的陆涛拿刀砍向张亦弛，但最终被其反杀。

    真相浮出水面了吧。

    一个是十恶不赦的混蛋，一个是被贫穷逼到自我毁灭的可怜人。

    张亦弛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退出了两人的聊天记录页面。他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没有急着退出，而是漫无目的地划着聊天好友。最终，张亦弛身子一直，手停了下来。

    他看到有一个备注叫思倩的人。

    张亦弛皱着眉头点了进去。

    17127

    陆涛：思倩，除夕祝你开心。

    思倩：你也是！希望你和阿姨都好好的！

    陆涛：谢谢，我妈妈的病一定会好的。

    ……

    1723

    陆涛：思倩，你爸又打你了吗

    陆涛：这个混蛋，每次喝完酒都要打你！这次我得找他算账！实在不行我们就报警！

    思倩：没关系的小涛，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事，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啦，我们一定要努力学习，考到一起，考得远远的，开始新的生活-。

    陆涛：……嗯！我们一定要努力！如果你爸还打你，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思倩：放心吧，我没事的。你一定要加油啊！阿姨也一定会早点好起来的！我小时候可是很喜欢吃阿姨做的宫保鸡丁呢！

    陆涛：以后还会吃到的。

    ……

    17224

    陆涛：思倩，今天去找你，你怎么不在家啊

    思倩：我爸昨天晚上又喝酒了，我没敢回去，在同学家住哒！

    陆涛:……真希望早点迎来大学生活，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思倩：嗯嗯，没关系，也就几个月了嘛！最后几个月可不要松懈哦，也不要为了阿姨熬到太晚。

    陆涛：我会的。

    思倩：阿姨病情怎么样了

    陆涛：不太好……

    思倩：不要担心，我过生日的时候许愿望啦，阿姨一定会早早好起来的，你不可以太累哦！

    陆涛：谢谢你，思倩。

    ……

    17317

    陆涛：好几天没见到你了，去你家找你你爸也说你不在，听你们班同学说你退学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17318

    陆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快点回我消息，思倩！

    17319

    陆涛：是你爸不让你上学了吗你现在到底在哪

    ……

    越往后看，张亦弛的手越抖。在得知陆涛利用隔壁班同学被张亦弛前身奸杀要挟勒索钱财，他内心最大的触动有两点，一是他前身的罪恶，二是陆涛被毁灭的人生。

    但现在，他急促地喘息，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这场事件背后的故事，远远低估了陆涛这个人背负了多么巨大的压力。

    那个被他当做筹码和张亦弛前身勒索钱财的人，不是素不相识的过客，而是他的青梅竹马，他最爱的人之一。

    当他得知王思倩的死讯，而且是从张亦弛前身那吹牛逼式的语气里时，他得有多么愤怒多么疯狂，他得有多么想杀了张亦弛前身再不济也得报警拘捕张亦弛！

    可母亲躺在医院等钱救命的现实，硬生生让一个十七岁的血气方刚的少年，冰冷得成了一个理智的人。他将仇恨埋下深藏心底，内心遭受巨大煎熬，用自己最爱的人换取钱财。这种要挟，同时也在最大限度亵渎他的爱情。每勒索到一分钱，他都能感受到亵渎感受到背叛，可他有着无法拒绝的理由得做下去。

    两个他最爱的人，上天告诉他只能选一个。选母亲活下去，还是选杀害王思倩的凶手绳之以法

    不选哪个他都会痛苦万分。

    陆涛最后的爆发最后的失控，变得不再难以理解。反而张亦弛深深疑惑，一个十七岁的男孩是怎么背负这些东西走到现在的

    在同一个教室里，和一群只需安心学习无需操虑其他任何事情的人生活，陆涛是怎么做到能坚持下去的

    张亦弛被这其中难以诉说的东西击中了心脏，几近窒息。而后，回忆起自己的曾经，思绪四起，热泪盈眶。



第十七章：交锋
    五月十八日、星期六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果然天早早地被乌云遮盖，阴沉、压抑。

    清早，李响年联系到了陆涛、张亦弛的班主任，进行了采访，并通过其班主任对班里的一些同学也进行了问话。先前虽然也同样找过大家，但那都专注于获取陆涛的信息，这次李响年只想从这些人的口中了解一下张亦弛。

    内容如下：

    ——

    ——

    完成采访已经是中午了，李响年驱车去找吃的地方，最后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张亦弛他们小区。

    在小区外围随便找了个小吃摊买了份吃的，李响年坐回车上，开始吃东西，并且整理采访的内容。

    吃完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李响年打开雨刷器，开车来到张亦弛家楼下。恰巧，穿着黑色雨衣的张亦弛从单元门里走了出来。

    李响年摇下车窗，张亦弛带着点嘲弄的语气道：“又来了啊。”

    “上车谈谈”李响年道。

    “就这样谈吧，我赶时间。”张亦弛走到车跟前。

    倾盆大雨下着，两人默默对视了几秒。

    一时间李响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提问，沉吟一声，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才道：“你要去哪”

    “去网吧。怎么，有兴趣一起去”张亦弛目光淡漠，平静地说道。

    “没有。我还是想找你说说关于陆涛的事情。这件事情的内幕我想你也很清楚，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意义藏着掖着。”李响年道。

    “轰隆！”震耳的雷声响起，雷电像是在鞭打空气。

    张亦弛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左边：“我实在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有什么事情，还是直接说出来比较妥当，另外，最好有些什么能把我吓个半死的证据。”

    “我去找你的班主任和同学谈了谈话。”李响年道。

    “哦，我着急打游戏，你自己慢慢调查吧，抓紧把陆涛找回来，别让我们担心。”说罢，张亦弛转身离去。

    “听不少人说，你这个星期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表现得很异常，简单点说，就是收敛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样浮躁了。一般人只有做错了什么事情，才会收敛，而你变化这么大，想必是犯了天大的错吧”李响年头从车窗探出来朝张亦弛的背影说道，他声音拔高，有点不客气。见张亦弛脚步不停，又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明天是母亲节。”

    “对了。”张亦弛身子一僵，转身又走了回来，看着脸病态苍白的李响年，“药瓶里装着你所有的生命，真可悲啊。”

    李响年下意识看向自己车上放着的药。

    “抽空多去医院看看吧……不是发善心，只是觉得比起其他丧失灵魂的各类角色，你这种人不该这么早就死。”这次说完，张亦弛头也不回地走了。

    注视着张亦弛消失在雨中，李响年深吸了一口气，又是脸色一变，剧烈咳嗽起来。这次的咳嗽更加强烈，几乎要让他晕厥过去，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快要撑不住了，在最后关头，他坚持着拨通了120。

    ——

    被推入重症监护室，带着氧气罩的李响年还算清醒。

    他的老友崔寒以及警局的几个同事都已经赶来陪在他身边。

    “我已经给颖儿打电话了，她坐飞机估计今天晚上就能到。”崔寒俯身对病床上的李响年道。

    原本李响年想说，又没有多大的事，没必要叫颖儿大老远跑回来看他。但那脆弱的身体让他也感到了一丝害怕，他希望在这无助的时候能看到自己女儿坐在自己身边，于是微微向崔寒点头，艰难地道了声：“谢谢。”

    “怎么回事啊老李！”局长张益民也赶了过来，一脸焦急，“得了这病怎么不说，还一直说自己只是小咳嗽！”

    李响年只能笑笑。

    这时，张益民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很快就压低了声音：“什么出命案了在哪凶手抓到了没叫什么张、张什么张亦弛好好，我知道了，我在医院呢，待会儿就过去……”

    听到张亦弛三个字，李响年突然眼睛瞪大，伸手拽住了张益民的衣袖：“张亦弛”



第十八章：落幕
    “老李你认识”张益民问。

    “发……发生了什么”李响年呼吸急促起来。

    “在御东区出了命案。有个叫张亦弛的高中生跑进一家饭店把个正喝酒的中年男人杀了，现在已经抓着了。”张益民简单的将事情经过告诉了李响年。

    李响年松开了手，眼睛盯着屋顶，陷入疑惑。

    “走，我们一起回局里。”李响年挣扎着要坐起来。

    “你这是发什么疯！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工作这件事交给我去处理就行！你好好养病！崔医生，这边就麻烦你照看一下了。小刘，你也在这儿待着，看有什么需要你搭把手的。”张益民安排道。

    “是。”姓刘的年轻警察应下。

    崔寒也道：“我和老李几十年的交情了，放心吧，这边我照看着。”

    就在张益民准备离开时，李响年咬着牙坐了起来，换衣服：“都别拦我！我必须要去！这件事处理完我就安心养病！”

    张益民正准备呵斥李响年，但与李响年一对视，却说不出阻拦的话了。他不知道李响年为什么如此坚定，但光从那眼神里就能知道，李响年是非去不可了。共事这么多年，张益民知道，他要倔起来，没人能拦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