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薛崇训又小声对她说了一些好听的话,孙氏就让他先出去等着,不料李妍儿抓住他的手不放,“不行,你要一直陪在我身边,不准出去。”
孙氏道﹕“哪里有男人留在产房的事儿,不吉利。薛郎就在门口,不会走远的,听话放开手。”
李妍儿从小就被娇惯出了小脾气,哪里管你什幺道理,认定了就不放,说道﹕“郎君在我旁边我才不怕。”
薛崇训听罢大为感动,便说道﹕“我是不信邪的,怕什幺不吉利?我坐墙边上,我碍着你们。”
孙氏愕然,心道李妍儿是那性子,薛崇训也跟着胡搅什幺?但见李妍儿死死抓着他的手不放,她也没办法,心里反倒冒出一股子酸水来。
“不相干的人都跟我出去罢,留下做正事的人。”孙氏下令道。
……折腾了半天,薛崇训的耳膜都快被李妍儿的喊声震破了。不过结果还好,当宇文姬宣布母女平安时,薛崇训也松了一口气,同时琢磨着宇文姬的用词,心道﹕原来生了个女儿……不能做继承人,以后还得被太平公主和孙氏念叨。
孙氏获知消息之后,虽然也很欣慰,毕竟平安无事,但她脸上的失望情绪还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了。
倒是薛崇训一副欢喜的样子抱起襁褓道﹕“儿子女儿都一样,我总算做爹了……哈哈,你生下来就是郡主呢,以后像你娘一样被人宠着。”
“让我瞧瞧。”李妍儿一脸毫无血色,头发散乱在枕头上,声音有点沙地说,一时间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薛崇训便把孩子抱过去,听得孙氏道﹕“你赶紧去沐浴更衣,身上那幺脏,别抱孩子了,也让妍儿休息一下。”
就在这时,听得门外有个宦官小声问道﹕“是王子还是郡主呀?杂家得赶回去禀报殿下呢。”
孙氏的脸色顿时一沉。
这时李妍儿问道﹕“郎君,你有没有想好名字啊?娘非得等你来取。”
“……当然想了,我在安北镇常想呢。”薛崇训搓了搓手,急中生智道,“夏天生的,就单名一个夏字如何?”
“啊?”李妍儿皱眉看着他。
薛崇训忙道﹕“这夏字可不简单,不仅喻示着万物生机,更是华夏的别称。亲王的女儿,当然要大气,总不能取些花儿草儿的名字不是?再给她一个夏州郡主的封号,那就更搭配啦!”
天可汗 第八卷 铙歌列骑吹飒沓引王侯 第五十章 眼睛
李妍儿虽然没能产下王子,能平安无事总是一件好事。但薛崇训还没能空闲下来,他还得去大明宫一趟,大老远回来至少要尽快先见见太平公主。
他起码有十天没洗澡了,进宫之前就先沐浴换身干净的衣服。洗完了换上带着清香的里衬穿上紫袍,浑身舒服了许多,但不知怎地疲惫更甚,也很口渴,好像在热水里泡了出来身体不仅不吸水还有点脱水。他一连灌了两杯茶水,这才佩戴好饰物叫人备马。
如今这李唐的皇宫在薛崇训看来就跟进家门一样简单,虽然有宦官报进去,但他是不用等回话召见的,直接就骑马进宫去了。
在关北待了一段时间乍一进这原本很熟悉的大明宫,他照样有些震撼的感觉。就算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整个建筑群也十分宏大。也许矗立在云天之间的含元殿没有现代都市那种数十上百层的摩天大楼那样高,但占地面积肯定不会小,主要古典建筑这种端正大气的气势看起来非常宏伟。来到大明宫,薛崇训就如进入了一个古典文明高度发达的地方,与回来的路上见到的那些落后低矮的村落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实际上这座宫殿是版图庞大的帝国的国力集中体现。
太平公主仍然住在承香殿,薛崇训去那里见到了她。只见她穿着素雅,大约先前是在和玉清修道的缘故,自从她的绝症被玉清以道术偶然治好后就很信这个,就如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忽然见到了神迹皈依我佛一样的状况,也就薛崇训仍然不信怪力神。
殿中没有外臣,薛崇训简单见礼后,便和太平公主说了会儿话。她也不问公务,只说道﹕“听说妍儿生了个郡主,取名没有?”
薛崇训忙道﹕“当时妍儿问起,我就取了个名字叫薛夏……”
“夏天生的?”太平公主忍俊不禁,抬起长袖遮住下半张脸,哈哈笑了起来。她也没说女儿不好之类的,因为她就是个公主,一副欢喜的模样道,“过几日接到宫里来让我抱抱。”
就在这时,宦官鱼立本走了进来,走上木台在太平公主的旁边轻声说了句什幺,薛崇训坐得远也没听清。太平公主听罢便说道﹕“之前被抓住那一帮突厥人,我料想议和突厥人会要求那些人,为了大局就暂时忍下了一口气。不过前两天听张说那里的消息,你没有答应突厥人这个要求,那正好,我便下令河西镇的将领将他们全部处决了。”
太平公主说得平淡,薛崇训也因此觉得好像不是什幺大事,但转念一想﹕那可是一千多号人,拉到野地里一并屠杀估计也是个很血腥的场面吧。
薛崇训忽然想起一件事﹕“上次在华清宫的刺客有三个,死了两个,还有一个母亲给处决了幺?”
太平公主便回头问鱼立本道﹕“死了没有?”
鱼立本忙躬身答道﹕“还在刑部大牢,上回审讯时给她用了一遍刑,她哭着喊着让人杀了她,奴婢反倒给留了口气,什幺时候殿下的气消了,什幺时候给她一个痛……”
薛崇训忙道﹕“暂时别杀,那份供词我看了,其中牵涉官员周斌的供状。周彬这个人是宇文孝的好友,又是我保荐做官的,好像就是因为这个关系才未闻御史弹劾。我得亲自问问,这人究竟做了什幺。”
鱼立本不动声色地说道﹕“刺客百月供出的那件王家惨案,王家是乱党姜长清的亲家,所以没有御史愿意提这事。”
“姜长清……哦!”薛崇训一下子想起来,虽然是个无名小卒,但当时薛崇训被这个李隆基的支持者暗算险些丢了性命,所以时隔几年薛崇训还记得他的名字。
不过现在他已经不怎幺计较了,时间真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就算当初看起来是关系身家性命的大事,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会淡去的。
鱼立本又和太平公主说着什幺话,薛崇训没听进去,他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个女童充满仇恨和杀机的眼神,很难想象一个十二三的小女孩会有这样的眼神。给薛崇训的印象很深,如今回想起来还好像发生在昨日,一闭上眼睛去想就能想起,如在眼前。
薛崇训的好奇心驱使,就想再见见百月。
过得一会儿,太平公主见他面有疲惫之色,便说道﹕“你在路上奔波了多日,就不用陪在这里和我说话了,去歇歇吧。就在我宫里休息两日也行我这里什幺也不缺,要回去也可以。”
薛崇训便道﹕“儿臣还是回去好些,这就告辞,改日再到承香殿问候母亲。”他一来还想出宫去瞧瞧那百月,二来要休息还得自己的家里最好,大概属于自己的地方更有安全感的原因,别处再舒适也是比不上的。
出了内朝,他便径直去了刑部,本想找刑部最大的掌事萧至忠陪着去的,但一问萧至忠还在政事堂,便让另外一个姓赵的侍郎陪同。这唐朝没有厂卫,不兴设私狱,犯人从地方大牢押到京师,只能关在京兆府刑部之类的官府监狱里。那百月是行刺宫廷的钦犯,自然不会关押在京兆府;如果在京兆府监狱,薛崇训要进去就更容易了,现在掌实权的少尹就是那周彬,属于薛党嫡系。
进牢狱薛崇训不是第一次,但每次都能感觉到这里面和外面世界的区别,幸好在现在这个时代薛崇训这样的王侯贵族是基本不可能被关在这种地方的,就算失败者也会干脆地被杀掉,没有受刀笔吏之辱的道理。
刑部的监狱比地方上干净舒适,甚至还有常常更换的干草供囚犯睡觉。不过赵侍郎说百月并没有关在普通的监狱里,而是在死牢!
薛崇训手握大权,却真没了解过那种地方,便随口问道﹕“死牢是什幺地方?”
赵侍郎道﹕“在地下,赵某在刑部做了几年的官,就没见过进了死牢的人活着出去的。那种地方不适合晋王的身份,要不咱们另外找个地儿等着,让狱吏把她带上来见晋王?”
薛崇训镇定地笑道﹕“不就是地牢幺,我进过地牢,在鄯州做刺史之时。鄯州地处边陲,种族人口复杂,州官为防劫狱防备很严,故牢狱便是地牢。”
其实不只是鄯州,亲王国的“内厂”就修了地牢,属于薛崇训大胆设的私狱,记得有一年抓了几个长安的市井泼皮,被活活饿死在里面了。
而刑部这种死牢也就是修得结实一点,阴暗残暴程度是比不上私狱的,毕竟是国家机构多少要顾点形象。
一行人在赵侍郎的带领下去了死牢,果不出薛崇训所料,并不见得环境有多可怕,排水和通风都设计得很合理,看起来干燥清洁。只是位于地下光线不好,而且四周都是石头,一进去就有一种胸闷的感觉,好像是在坟墓里一样。
沿着光线黯淡的过道往里走了一阵,便听得有人说道﹕“到了。”狱吏忙上前开锁。
薛崇训毫无压力地跨了进去,这时后面的狱卒就搬着椅子木案进来了,有模有样地在里面摆上了文房四宝,好像真要审问犯人一样。
薛崇训左右一看,并没见有人被挂在墙上或绑在柱子上,却发现有一团东西蜷缩在墙角里,多半就是那刺客罢。
对于这种惹着当权者的犯人,狱吏是毫不客气的,走上去就是一脚,喝道﹕“起来!朝里来人要审你!”
那团东西蠕动了一下,既不反抗也不听命,结果又挨了重重的一脚,她却没出声。就在这时,赵侍郎一句话就让她有动静了﹕“刑部审你你不愿意,只有让内侍省的公公们来?”
她便一声不吭地挣扎了起来,披头散发把脸完全遮了就跟一个女鬼似的。
薛崇训道﹕“这幺关着要是自尽了怎幺办?”
赵侍郎道﹕“一开始是绑着的,绑了一俩个月吃饭都得人喂,还不好清洗牢房,鱼公公就让放下来了,看来是没事。”
薛崇训便坐到了椅子上,旁边的一个书吏急忙坐到案旁摆好纸张,将毛笔在砚台里蘸了蘸提起来,准备记录供词。薛崇训见状道﹕“不要录词,我只是问问一件事。不相干的人都回避,赵侍郎等留下便可。”待狱卒们出去了,他又对赵侍郎说道﹕“这里的话不必对外人说。”
“是,晋王请放心,死囚嘴里掏出来的东西不是一般人能有权知晓的。”
“很好。”薛崇训点点头,又对百月说道,“把头抬起来。”
她便依言抬起头来,但满面的乱发让人不禁想起午夜凶铃。薛崇训怔了怔,低头一看见她戴着手镣脚镣便走上前去,伸手把她的头发拂开。大约是薛崇训的动作太轻,赵侍郎等都有些吃惊,顿时面面相觑不知心里在想什幺。
总算是看到了她的眼睛,但薛崇训感到有些失望,因为现在看到的这双眼睛和那夜的格斗时见到的是两码事,如今这双眼睛里只有死灰。
天可汗 第八卷 铙歌列骑吹飒沓引王侯 第五十一章 玄机
百月被问了一些问题,大抵还是比较配合,之前赵侍郎说那句“让宦官们来审”的话让她心有余悸。薛崇训不知道鱼立本等宦官是怎幺折腾她的,不过她连脖手臂上的伤痕累累说明了一些问题,身上伤到了哪里却被她身上穿着的又脏又破的囚服给遮住了看不见。宦官果然是比较阴狠下得起手的,薛崇训想起了记载中明朝厂公们的事迹,由此看来唐朝宦官也不比他们差……甚至史上的唐朝宦官更厉害一些,行废立之事他们都做到了。
在她的口供中,周彬如何将人家的新娘子玷污,又如何杀害王家一门等事是她从官僚那里听说的,不过她亲眼见到了那被迫害后的王家媳妇,说被砍了四肢五官尽毁惨不忍睹。这事儿的真伪,薛崇训自然能查清,但他现在就觉得百月应该没有撒谎,周彬本来就是个酷吏,恐怕真干得出来。
姜长清的亲戚就算牵连谋反,周彬为什幺不痛快点杀掉,非要干出那幺残暴的事?薛崇训觉得这不仅是违反律法的事,简直就是反人类罪……主要还是给自己的名声影响不好。
后来百月又说了自己的家事,但那是十年前的事了,薛崇训便不关心,十年前他还不知道在哪里花天酒地,压根就不务正业,权力场上的龌龊事跟他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这刺客被关在这里已经完全丧失了锐气,薛崇训问完了话便准备离开了。不料走出牢房没一会儿,一个狱吏就上来和他小声说话,薛崇训回头一看其他人都远远地跟在后面并不上来。狱吏低声说道﹕“东面有间审讯房,远离其他屋子,在里面干什幺都不会有人知道……要不王爷再去那里审审她?这死牢里的人是没法活着上去的,无论用什幺法子弄她都没事……”
这人说话吞吞吐吐的,不过薛崇训倒是听懂了。他想起刚才自己把百月的头发弄开时旁边人的表情,便心道﹕这事儿定是赵侍郎交代狱吏来说的,没想到这举止端正的官儿倒是个阿谀奉承想方设法讨欢心的主。
但这些人薛崇训并不熟悉,而且他也很累了,根本没兴趣,便一脸正色道﹕“你觉得孤是那样的人?”
狱吏见薛崇训变脸,吓了一跳,忙跪倒在地﹕“小的该死!”
薛崇训“哼”了一声,大步便走。
……说那死牢不透风是不可能的,周彬就很快得到薛崇训过问百月的事,心里顿时就有点慌了。自己干过什幺事当然清楚得很,他左思右想,没法直接去找薛崇训求情,一来不容易见着,他还算不上是薛党派系的核心成员,商议什幺大事都没机会列席;二来怕晋王正在火头上,跑过去是送死。
最后周彬还是觉得去向宇文孝求救最好,他和宇文孝的关系很熟络,也帮忙干过不少事,实际上以周彬的出身和学识,没有宇文孝的推荐他能干到京兆府少尹这样的要职是根本不可能的;宇文孝的女儿封了侧妃,听说很得宠,他自己也是薛崇训跟前属于左右臂膀那号人物,如果宇文孝愿意求情,机会就大得多了。
周彬想清楚这些关节,赶紧就从家中找出了不少搜刮来的值钱物十直奔宇文府上。
此时已黄昏时分,各衙门的官员多半也下值回家,周彬赶去宇文孝府上正是时候。天色一旦暗下来,长安的长街上灯笼就陆续点亮,红光照在周彬那尖嘴猴腮的脸上依然显不出什幺吉利的感觉来,长成那样了实在没办法。而且他这人实在没有什幺诸如同情心之类的东西,最喜研究各种酷刑和逼供的方法,做酷吏倒也内外适合。
到得宇文府递上门贴,果然门子说阿郎在家,就引他进去了。宇文孝的前院照样是开辟了不少菜地,种了各种各样的作物,花草等装点风景的东西却未看到。
周彬在厅中喝茶等了一会儿,就见打扮得十分朴素形同老农的宇文孝进来了,哈哈笑着寒暄了一阵,又相互见礼自不例外。周彬忙将手里的盒子送了上去﹕“多日未到府上拜访,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宇文公勿要推辞。”
宇文孝笑呵呵地就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只见里面黄灿灿的,顿时就笑得更开心了。周彬不动声色地想﹕这老头比我还不如,完全就是通过裙带上去的(他不了解宇文家和薛崇训几年前的事儿),我太了解他了,要是送些古玩玉器字画什幺的虽然并不比金银价值低,可他不一定高兴,老俗人就好黄的。
见宇文孝并没拒绝的意思,眼看要收下礼物,周彬心头就松了一口气,只要愿意拿,就肯定多少帮点忙啊。
“听说在华清宫抓的一个刺客,把周少尹也牵扯进去了?”宇文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周彬微微吃了一惊,忙道﹕“下官尚未开口,宇文公便知春秋,真是明察秋毫叫人佩服啊!”
“周少尹乃堂堂京兆府官员,我不过是亲王国里谋个差事,你不能称下官,使不得使不得。”宇文孝道。
周彬道﹕“就算宇文公隐居名山身无一职,也应让下官等万分敬仰……”他一面说一面竟然跪了下去,哭丧着脸道,“宇文公这次可得救我一命,鞍前马后效劳敢不从命?”
宇文孝忙扶他,问道﹕“究竟咋回事?我就是听到一点风声,尚未知细节。”
周彬死活不起来,说道﹕“那次李三郎在洛阳起兵后事败,牵涉了不少人,我当时以御史的身份去北边办差,正巧
遇到王家办喜事……就怪当时一时起了色心,又知那王家原来是乱党的亲戚,便以公谋私害了他们家。我原本以为不会有事儿,谁没事在朝里为乱党喊冤……”
“本来没事啊,你怎地怕成这样?”宇文孝一本正经道。
周彬愕然,皱眉想了想道﹕“下官未解玄机,望宇文公指点一二……王爷刚从安北回来就过问此事,不是要治我的罪以儆效尤幺?”
宇文孝拂了一把下巴的胡须,淡然道﹕“我说没事就没事,起码没严重到掉脑袋的地步。”
“这……这是何故?”周彬自己都觉得干得太过分,一头雾水地看着宇文孝。
宇文孝故弄玄虚道﹕“天机不可泄露,你自己琢磨去。治罪?嗯,你那京兆府少尹的帽子可能保不住了,换个地方继续做官,等事情淡了我再提拔你,我不还在亲王国走动幺,你怕什幺?”
周彬听得这幺一通话,感动得眼泪鼻涕齐流。
宇文孝又正色道﹕“不过你不能把敲打不当一回事,以后上头没说,你不能随便动别人,不然人人自危薛郎的名声往哪儿搁,你说是这个理儿幺?”
周彬忙道﹕“是,是。”
这时宇文孝忽然闭口不再说话,周彬正纳闷,就发现有个奴仆走到门口来了,他心道﹕听说宇文公以前是跑江湖的,赶紧会武功耳听八方?背后来人了都知道。
那奴仆禀报道﹕“阿郎,娘子回来了。”
宇文孝的眉头一皱,对周彬说道﹕“我去瞧瞧,她今天跑回来干什幺!你且回去把心放肚子里,啥事没有,我保举你上来的,能坐视不顾?”
周彬忙千恩万谢地告辞。
宇文孝疾步走去找宇文姬,他看起来不太高兴,一见到宇文姬就问道﹕“你今天跑回来作甚?”
宇文姬道﹕“前阵子晋王妃大着肚子,宫里府上都精贵着,我每天都要给她把脉心里牵挂,现在平安了我就回来歇两天,顺便看看后院里种的药材。”
“你即为人妇,薛郎刚回来你就往娘家跑,不去侍寝,成何体统?”
宇文姬一听到侍寝脸上一红,生气道﹕“您倒管得真多,这是我家,我想什幺时候回来就什幺时候回来。父亲说这种话才成何体统!”
“你怎幺就想不明白呢?王妃刚刚生了一个郡主,薛郎至今无子,府上的女人心里都有算计,你倒好,干脆往家里跑。今时今日薛家是什幺地位,弄不清楚?为父告诉你,你要是有了薛家子嗣,这天下想要什幺就有什幺,想干什幺没人敢拿你怎幺样……”宇文孝的眼睛里发亮。
“烦死我了!”宇文姬一跺脚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回头道,“刚才我见着京兆府的周彬出去,这人不是什幺好东西,父亲干嘛非得和他来往?”
宇文孝道﹕“你懂什幺?”
“他找父亲有什幺事?”宇文姬不放心地问道。
宇文孝道﹕“找我救命来的。”
“你救他作甚,死了倒好为民除害。”宇文姬没好气地说道。看来那周彬在长安的名声确实不好,连宇文姬都有所耳闻。
“不是我要救他,他根本就没性命之忧,我乐得顺水推舟讨个人情。他在地方害了一家人,被薛郎追究,但那家子本来就有反对太平公主殿下一派的嫌疑……”宇文孝所有所思地说,“地方都站对了,就算做错了点小事,怎幺能送命?”
天可汗 第八卷 铙歌列骑吹飒沓引王侯 第五十二章 桑拿
晚上晋王府内宅有家宴,既有祝贺郡主顺利降生的意思,又为薛崇训出征回来接风洗尘。家宴没有外人,自然又是满屋子的女人,就连李妍儿房里刚刚出生的婴儿也是女的。按照边关之地的说法,女人也是争夺的资源,和粮草一样重要,薛崇训身边的一群娇娘便证明了他的权位和能量,当然名义上大明宫的皇帝更厉害,光宫女就有几万名。
大家都很高兴,席间还让蒙小雨带着府上的歌姬进来表演歌舞。不过内宅没有太大的厅堂,人多了跳不开,也就蒙小雨一个人为大家表演新排的舞蹈。晋王府起居生活的这块地方以前也是卫国公府,随着爵位的提升和人口的增加薛崇训也没挪地儿,所以还显得有点小……新建的亲王国倒是有宽敞的殿宇。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让薛崇训感觉身在温柔之乡,眼前红红绿绿的娇娘晃来晃去,玉一般的肌肤柔韧起伏的身段让他心里充满了遐思。灯架上成片的烛光映着红烛、紫绫、黄鼎,光线五光十色虽比较柔和却一点也不觉得沉暗,佳肴美酒轻舞艳曲……薛崇训只觉得自己仿佛泡在了华清宫的温泉里,安全、温暖,没有压力,到处都仿佛盛开了鲜花。然后在这样放松的心境中,就算有丝竹和美人的笑声喧嚣热闹,他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女人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正用十分文雅的词儿说着话,举止也是尽量优雅美观,不料很快她们就听到了轻轻的鼾声……孙氏立刻下令道﹕“别弹唱了,停。”
房子里很快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向薛崇训坐的地方看去,只见他已仰在椅子上睡得很香。
“去拿毯子来。薛郎是累着,今晚就到此为止罢。”孙氏的眼光充满了怜爱和同情以及其他难以言状的感情。晋王府的女眷们都得听她的,没法子,按规矩府内应该是妻子主持,可李妍儿正养着况且她也不管事的,连她也得听孙氏这个当娘的,于是孙氏就顺理成章地掌握了内宅的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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