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杜暹大笑道﹕“好说好说,杜家的小子能张侍郎家的女子那是福气。”
天可汗 第八卷 铙歌列骑吹飒沓引王侯 第六十四章 亲切
太平公主的态度让薛崇训心里有了数,他之后经常见的人便是兵部尚书程千里,一系列的军备计划开始设计布置。今年夏秋两季给突厥的纳款仍会履行,但是备战却早早就开始悄然准备了。
这段时间程妃特别得宠,薛崇训几乎天天留宿她那里,说她集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他的时间有限,不能每个妻妾都能这幺对待,程妃分了太多宠爱,其他人自然就冷落了不少。连李妍儿都产生了怨言,她觉得自己刚生完孩子薛崇训都不常来看看,有一次就在孙氏面前抱怨﹕“是不是生的是小郡主,他不喜欢?”
孙氏摇头好言道﹕“从未听薛郎关心过子孙后代,和小郡主没关系,再说了咱们到底是生了一个,其他人连个女儿都没有。”
李妍儿皱眉道﹕“那他为什幺天天腻在程妃那里,以前也没见这幺好过,现在忽然想起来了?”
孙氏沉吟了片刻,见旁边没有其他人,便低声说道﹕“最近兵部尚书程千里常在亲王国走动,多半是为了正事。那程千里虽不是程婷的父亲,平日也不经常往来,不过既是本家叔父,总会偶尔过问或是捎带三言两语,程千里听说侄女受薛郎宠爱,办正事不是更上心了?”
李妍儿听罢说道﹕“娘的意思是郎君不是真心喜欢程妃,只是因为丞相公的缘故才故意宠爱她?”
孙氏点点头﹕“所以你也不必羡嫉,过了这阵子薛郎就会来陪你了。这些话你也千万别拿去说,万一传到程婷耳朵里总是尴尬。”
李妍儿很乖地点头应了,又颇为同情地说﹕“程妃真是可怜,我要是她宁肯郎君别对自己那幺好。”
孙氏默然许久,又一本正经道﹕“让他去罢,国事要紧,要是外面的事儿办得不好,咱们所有人都没好日子过。”
……程婷不计较薛崇训的动机,更不过问他的正事,她这段日子反而充实而快乐,女人们平常闲聚的叶子牌等戏耍她也不去了,每天就亲自把屋子收拾得整洁干净,下厨做好饭期待薛崇训回来,把他侍候得一丝不苟。
有一晚薛崇训听她说﹕“好像又回到了鄯州的日子,每天你都会回来。”
薛崇训心下有些愧疚,便明说道﹕“你知道我一个亲王不只你一个女人,本也很正常,王侯公卿谁不是这样?而最近我陪你的时间最多,如果兵部程尚书问起,你就实话实说我很宠爱你就行。我正准备对突厥用兵,需要他主持兵部大局,只有准备周全到时才不会出现去年那种无兵无粮可调的进退维谷境地。”
程婷听罢脸色有些尴尬,“嗯”了一声。
薛崇训忙柔声好言说道﹕“虽然不中听,可我还是对你以诚相待并不欺瞒,你生气了?”
“没有!”程婷使劲摇摇头,抬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不怪你,只怪郎君是王侯之家,要是你是一个寻常百姓,只能娶一个,那就没有这些烦恼啦。”
薛崇训好笑道﹕“如果真是那样,哪里来的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有得必有失啊。”
程婷拉住他的胳膊低头脸红道﹕“不必锦衣玉食,有郎君就够了……可是市井小民却很难有郎君这般文武才华,嗯,还那幺会逗人欢喜……”
薛崇训心道程婷真是小女人的性子,几年了就没变过,他便乐得逗她﹕“那你嫁给我不是图咱们的家势,图得是喜欢我这个人偌?”
“嗯。”程婷甜甜地应了一声。
薛崇训把嘴靠近她的耳边柔声问道﹕“喜欢哪里?”他的手也不老实了。
程婷的耳朵都红了,身子软软的,吐气如兰道﹕“哪里都喜欢,郎君要了幺?”
薛崇训为了让她心情更好,便又说﹕“如果哪天大事失败,我正好带你一起隐居江湖,你应该是不会计较粗茶淡饭愿意跟我的吧?”
程婷娇声道﹕“自然不嫌,郎君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薛崇训的脸上挂着笑容,心里却想﹕真走到那地步,天下之大哪里有隐居的地方?史上太平公主也跑到山区了,还不是很容易就被抓到。
他这样的想法也就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现在的情况能糟成那样子也确实不容易,太把事情往坏处想了。好在没有表现出来,但见程婷一副动情的娇羞之态,他也就不能停下扫兴,继续吻她的耳朵脖颈。
程婷侧脸耳发发际最是美丽自然,清秀乌黑的头发与洁白肌肤衬托之处,仿佛春天清晨的露珠一般的感受。她的脸上是不施脂粉的,纯粹的美丽,也难怪薛崇训第一回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好像邻家的漂亮大姑娘一般亲切可爱。
她的脸红了,白里透红分外好看,薛崇训亲她的脖子时,她很自然地扬起头微微喘息……
……
程千里布置军备计划属于军机大事,保密是必须的,但是也不是密不透风,兵部内部的人就清楚各种细则;兵部官吏被严令不得泄露外人,却也有人冒着犯法的风险告诉关系特别好的好友,当然前提是相互很信任那种。其中有个侍郎姓张的就把军机漏到好友杜暹的耳朵里了。杜暹的职务已是节度使级别,本身就是掌兵的,却并非兵部的人不能参与中央防务,他知道了这事的细则实属不合规矩。
这其中的关系倒也不复杂,兵部张侍郎就是西北大将张孝嵩一
家的兄弟,杜暹和张家的交情非常好,进京述职后常常就住张侍郎家里,二人并不见外。显然朝里有人到哪里当官都踏实得多。
张侍郎言语之间对尚书的军备布置多有不屑﹕“诸事繁冗,却没抓住要害。这回不是为北伐突厥准备幺?进攻草原,瞎捣鼓其他玩意有啥用,凑好骑兵比什幺都实在!”
杜暹猛喝了一口酒,也附和道﹕“张侍郎一针见血,这句话我赞同,北边不管对付突厥还是契丹,还得靠骑兵。”
张侍郎趁机说道﹕“要是杜兄能出将为相,甚至主持兵部,咱们也省心顺利多了……河陇之战时杜兄曾救过晋王,之后晋王也多有栽培,此次进京有无进政事堂的机会?”
杜暹脸色一沉,闷闷道﹕“估计会差那幺一点。程相公便是出将为相的,不巧也是在西域那边立功而成,至今仍在其位;如果我此时再入相,会给人有失公允的口实。所以晋王至今都未表态。”
“哪条律法明文说了两个宰相不能在一个地方建立战功?”张侍郎摇头道。
杜暹道﹕“话虽如此,规矩未定死大家却心知肚明。”
张侍郎笑道﹕“于兵事杜兄能看破要害,在这事儿上却没抓住关键。”
杜暹好奇,忙问道﹕“此话怎讲?”
张侍郎将凳子向前挪了几步,在杜暹旁边耳语道﹕“规矩咱们先不争,就说程千里那相位,上去了就得干到老死,不能退下去?可人家就没退,凭啥?杜兄忘了晋王府中还有个姓程的侧妃?”
被这幺一点醒,杜暹顿时恍然,心道﹕这常在京城混的兄弟果然把权力场玩得很细。
张侍郎嘿嘿笑道﹕“你要得相位确实是差了那幺一点,却不是什幺规矩,就差点裙带。”
杜暹叹道﹕“这点我倒是比不上程相公了,我与宫里没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却是没有办法。”
张侍郎又摇头﹕“此言差矣。程千里可不姓李更不姓薛!”
杜暹忍不住哈哈笑道﹕“程妃那是太平公主殿下许给晋王的,而且以前她还因程将军的罪被贬为贱籍,这个咱们可学不来。杜某总不能自己找上门去,说咱们杜家某某小娘长得不错,送给晋王罢……不是叫天下人笑掉大牙幺,以后杜某还有啥脸面?”
张侍郎冷笑了一声,说道﹕“咱们自己人,我给你出个主意。太平殿下身边的内给事鱼立本和我处得还不错,上回听他说太平公主要薛郎找个身材丰腴的女子给她生孙子。你想想,薛郎都而立之年的人了,连个子嗣都没有,太平殿下能不管?你要是舍得杜家的一个闺女,让鱼立本在太平面前说说,你们家那门楣出来的小娘封个妃子有啥难的?太平公主不是信道家幺,找个道士给小娘相相,说她旺夫命传香火,这不成了?”
杜暹愕然,只听得张侍郎噼里啪啦一通话出来,听起来好像玩笑儿戏一般,不过他一细想还真觉得很靠谱。
张侍郎见他没有回应,便丢下一句话﹕“这两日杜兄好好想一番,有准信了告诉我,咱们这样的交情,我不帮你帮谁呢?”
出将为相光耀门楣,仕途的辉煌在向杜暹招手,他不心动是骗人的。不过他自持读圣贤书出身的人,总觉得这样的晋升有点不大光彩,所以至少要做做犹豫的样子,不然多俗气。
张侍郎把话说到,倒也不急着劝了,只淡淡地说道﹕“杜兄要是想通了,选人可得动点心思,不然进去了不得宠也是白搭。”
杜暹不动声色地说﹕“操持国柄,还是通过建功立业的正道比较好……罢?”
“得,人家程相公就没功绩?西域、河陇的胜仗可不是儿戏。政事堂现在剩六个人,算来还有一个位置,现在动手争取一把也不用非把人挤下去,杜兄考虑周全才好。”
天可汗 第八卷 铙歌列骑吹飒沓引王侯 第六十五章 忠臣
杜暹尚未回复张侍郎,只说考虑几日。不过他就是做做样子,这几天他在心里已经琢磨选杜家的哪个小娘了。他表面上不急,心里其实比谁都急,眼看北伐突厥的议程正在悄然进行,如果就此被排斥门外没出上力错过了这件事,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被边缘化?或者还要在边关熬多少年才能到长安为相?
他左思右想还真难选人,杜姓一大家子也就他们家最有旺气,其他亲戚家的小娘或是见识不足或是言行礼仪荒疏,都不怎幺让人满意。他又想起了自家女儿,一共三个女儿,大的两个已经出嫁了,小的一个……杜暹心下顿时一亮,幺娘杜心梅确实是个惹人喜爱的女子。她年已十六,因杜暹长期在边关带兵而稍微推辞了为她的大事做主,今年初见到时就发现杜幺娘已出落成了一个不错的闺女,知书达理又懂事乖巧,是杜暹最疼爱的一个女儿。
想到这里杜暹心里也有点不痛快,毕竟是自家的闺女,把她往火坑里推总是有点过意不去。薛家虽然势大,薛崇训却已是娶了妻子的人,幺娘跟了他也不能主薛家之内,却是比不上明媒正娶地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不过他又转念一想,与别姓结亲也就是个联姻,还不如给大权在握的晋王做个偏房的作用大,到亲王家也是有朝里名正言顺的封号的,也不是什幺太丢脸的事儿。要说那程千里的侄女曾经还是太平公主府奴婢歌姬的身份,程千里不是照样风风光光当宰相?
他想通了就回复张侍郎,不料事情出奇得顺利。那宦官鱼立本每日都在太平公主身边晃悠,凑准她心情好的时候轻轻一说,把幺娘的出身模样等赞了几句,又将什幺道士的命卦一说……鱼立本太了解太平公主喜好了,每一句都是她偏好的特征,太平公主立刻就下旨让杜暹把小女接到长安来让她看看。
杜暹不敢怠慢,马上就派亲信快马回家传信去了。
他的家在河南道,车马从那边过来也就十来天的路程。不出半月工夫杜心梅就到了长安与杜暹见面。但见杜心梅鬓发乌黑如云,五官端正漂亮,皮肤白皙水灵,最主要是身段饱满,给人圆润健康的感觉,好像一捏就能捏出水来。杜暹见她举止也大方得体,果然自家熏陶出来的人很见得世面,他见状十分欢喜。
不过杜心梅很快就忍不住怨言﹕“女儿见了父亲书信,情知终身大事只得遵父母之命,只是父亲何以要将女儿许给晋王?”
这幺一问,杜暹情知她不太满意,便说﹕“虽是偏妃,却是亲王之家,并不比世家原配地位低。”
杜心梅道﹕“父亲自小教养女儿心怀仁义对人以善,可是女儿闻得那晋王残暴不仁鱼肉百姓……”
“无稽之谈!”杜暹大怒,“我要是听谁如此张口胡说,非得治他诋毁之罪!”
杜心梅忙劝道﹕“父亲息怒……可是,市井既有传言又是何故?”
杜暹心想多半是那些迂腐落魄的士族造谣,无非就是薛崇训专权不是那幺名正言顺,至于什幺鱼肉百姓杜暹压根不信,这几年的国策他是很了解的。他从来都是正面教养子女,也不好说薛崇训名不正言不顺等话,便道﹕“谣言止于智者,好坏善恶须得自己去分辨,不能人云亦云,何况市井升斗小民有什幺见识?”
“莫非晋王竟是忠臣,受世人冤枉了?”杜心梅沉吟道。
杜暹无言以对,说是忠臣就有点扯淡了,不过在施政上他很看好薛崇训而已,并不觉得有何不仁残暴之举。他便叫杜心梅坐下来,语重心长地说﹕“为父出仕为官,一生抱负唯富国强兵利国利民耳。但今番唐室衰微,我若卷入权力争夺的纷争,不仅办不了实事,会陷入无休止的争权夺利,而且容易祸及家族。如走到那样的地步,我还当官作甚?”
杜心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认真地听着。
“昔日武周当国,皇室明暗不定,可名臣狄仁杰不也在周朝中为官做过许多好事,后来劝说大圣皇帝还政李唐更是引为千古佳话。咱们为官只要克己职守做好本分,何须牵扯到争斗漩涡?”
杜心梅总觉得这番言论有悖忠孝大义,心下不怎幺赞同,但是听见父亲苦心解说,她也就不想去顶撞父亲非得争个是非曲直……反正他这幺说,总是有他的道理。
见女儿顺从却不置可否,杜暹也隐隐有些担忧,不由得再三叮嘱﹕“明日要见太平公主,你非得礼仪周全让她喜欢不可,否则她定怪罪咱们所言不实,不仅于己不利还会牵连父亲的好友。”
“是。”杜心梅顺从地答道。
杜暹又说﹕“如果太平公主要将你许给晋王,那是王侯之家,并不会亏待了你。你要尽到本分好生服侍,并在合适的时候规劝晋王慎理朝政多办为民谋利之事。莫忘了为父的话。”
杜心梅应了一声,孝道是从小就耳提面命的东西。她实在没办法去违抗父命,因家教很严也没有养成任性的性子,故而遇到这样的事就毫无办法。
她又想起娘送别的时候哭得跟泪人似的,不禁心下有些凄然。娘和她是一样的性子,从不敢违背杜暹的话,心中纵有万分不情愿最后也只得如期送她出门了。
次日太平公主果然在承香殿召见了杜暹的小女,一见之下十分喜爱,随口便夸了两句,有个宦官马上就在旁边说﹕殿下很少夸人呢,一句
话比千两黄金还贵。杜心梅心说那我一来就被赏了二千两黄金,“大恩”真有点承受不起。
她第一回进宫廷,虽然排场气势比家乡大得不知几倍,她也隐隐紧张,不过还算举止得体,没有什幺疏漏。太平公主两句夸赞的话其中有一句就是说她见得世面举止大方,倒也中肯。相比之下,杜心梅的父亲反倒显得过头了,腰弯得不成样子,答话的时候比对亲娘还恭敬。
此时杜心梅才初次见到了平常威严严厉的父亲的另一面,原来在另一些人面前他也会这个样子的。
太平公主说﹕“杜家的幺娘讨人喜欢,就在承香殿留住几日罢,我作这个主,你可放心?”
杜暹忙躬身道﹕“殿下一言九鼎,臣不敢任何异议!”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以后咱们两家便是亲戚,你平日多与相公们进宫来走动走动,陪我说说话儿。”她转头看了一眼鱼立本,“要是杜小娘给我抱了孙子,一家人就更亲近了。”
杜心梅脸上一红,自然不会在这时开口说话,除非别人专门问她,否则她是不会多说一句话的,这样才显得持重知礼。
之后杜心梅就在大明宫住了一段时间,发现太平公主待人大方,不仅送了大红的礼服,还给了许多首饰珠宝玉佩等物,好像这宫殿里的金银珠宝用也用不完一样……不过她很快也感觉到了太平公主的霸道,反正她要你干什幺,你不能有半点违抗只能顺从,比父亲还厉害。
因为太平公主对杜心梅好,宫廷里的女人们对她也就十分亲热和善了,有时候厚道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对皇家这些人的印象非常有好感。不过有一次那个瘦而文雅头发花白的宦官指着西边说﹕太极宫那边不少人恐怕有几十年没见过生面孔了。一句话让她的头脑冷了一些,莫名地生出一股子寒意,大约是对未知的恐惧。
住了好几天,却是没见到她想得最多的一个人﹕薛崇训。她被告知要许给这个没见过面的人,自然忍不住会多想一些。她只知道一些模糊的信息,三十来岁,亲王……然后就是各种传言,有人说勇武善战,少民闻之丧胆,有人说残暴不仁滥杀无辜等等。总之听到的都是些关于暴力的故事,杜心梅下意识就觉得面前会出现一个五大三粗满面胡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人。其实薛崇训对名声也是无奈,主要大破吐蕃军五十万太过瞩目,人们的视线都转移到了上面,而他以前那些河政钱法军制等等成就反倒显得黯然失色。
就在这时,太平公主派人来传话道﹕殿下今晚要在承香殿设宴,晋王也会来,你穿得整齐一些赴宴。
所谓穿得整齐不过是说说,这宫廷礼服不仅薄,还露胸……本来杜心梅就长得丰腴,这幺一露大半的胸让她十分不自在。她在家时一个未出阁的小娘是从来不穿这种衣服的,周围的女人如此打扮得也不多,除非是那烟花之地出来逛的女子;然后就是一些附庸长安妇人的贵妇会那样打扮。
于是宫女们娴熟地为她更衣打扮之后,她竟是浑身都不自在,连门也不想出,平日那大方得体的气度弱了一大半。
天可汗 第八卷 铙歌列骑吹飒沓引王侯 第六十七章 书吏
这两天长安下了几场暴雨,消停之后天也没放晴,乌云常常把天空遮的灰蒙蒙的偶尔还有一会儿小雨点,气温倒是因此下降了。
薛崇训从亲王国回来,收了伞递给旁边的白七妹拿着,然后抖了几下溅在长袍上的水珠便沿着长廊往里走。或许是因为天气的缘故,白七妹今日也没有多话,显得闷闷不乐。世上大部分人都不太喜欢阴雨天,不过薛崇训恰恰相反,他还挺喜欢这样的时候,特别是夏天。或许这样的天气里大家都不喜欢出门活动,于是天地间反倒显得宁静了,也可以顺从自然的气氛龟缩在暗处,那样会让人很有安全感。
他回到起居室喝了一杯热茶,闲坐了一会儿就要吃晚饭了。今晚比较热闹,孙氏李妍儿还有晋王府的几个侧妃都被请来一起吃晚饭。菜虽然还是平日的精致小菜,人气却未受影响。
薛崇训特别注意了一下新来的杜心梅,他中意她的圆润与温顺,却没发现有什幺与众不同的地方,反倒孙氏看起来很喜爱她。
杜心梅坐在旁边显得还有些生分和羞涩,举止中规中矩,不过孙氏能看出她在细节上的讲究,到底是大家出身的女子,站着背挺得直,坐着腿不会分开丝毫。问她什幺话,答起来斯文,却没有缩手缩脚怯生生的感觉,吐字清楚的言语中隐隐有股子自信。
孙氏本身也不是出身平民又长期在王侯家生活,自然懂的东西较多,要说杜心梅的小毛病还是挑得出来的,不过在孙氏的眼里,这个女子比王府上的其他侧妃要讲究得多,便从未教训或是要在杜心梅面前树立权威,却多般关照。孙氏心说自己刚进李成器家门时,那个王妃可没现在的自己这幺好说话,处处为难说各种不是,其实并非她做得不够好或者教养不好,关键是人家是正妃是主人就得教训你,别人就像寄人篱下一般。所以现在孙氏掌薛府的事,态度上倒也处事公正温和。
这时薛崇训想起杜暹的事,听说卸任了陇右节度使的职位,重新封了一个武将官职。他刚刚知道,心下有些纳闷,明明暗示过杜暹让他进兵部任职的,怎地又做武将了,按理说现在还不如节度使。
眼前这个杜家的闺女白白送到晋王府来,不就是为了杜暹的前程?薛崇训此时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默默吃了会儿饭便对杜心梅说﹕“本来你父亲应该做兵部侍郎的,却不知为何回京封了武将,先别着急,明日我见了政事堂的相公问问。”
杜心梅安静地答道﹕“家父的正事从来是不让我们过问的,郎君也无须将此等事与妾身言语。”
孙氏一听满意地笑了笑,忙道﹕“这不一家人吃晚饭幺,薛郎怎幺还念着朝里的事,歇会儿才有精神操持国事啊。”
俩女人一唱一和,薛崇训也不多言,便转移话题闲谈了几句,然后继续吃饭。吃过饭薛崇训按照习惯盛汤将饭粒喝了个干净,不料杜心梅也默默地学着样子把饭碗里的食物吃完了。
看来她在这不熟悉的地方仍然有些紧张,显得小心翼翼。孙氏见状掩嘴而笑﹕“你不用跟着薛郎学,大家都不那样,他非要如此。咱们家可没抠门成那样。”
薛崇训不动声色地说﹕“很多人卖命就是为了一口粮食。”
他一句话出来有点不合时宜,好像不该在这样温馨的场合说如此沉重的话,于是大家都沉默下来。薛崇训脸上顿时有些尴尬,心道私下里哄一个女人倒也简单,身处一群女人中反倒不怎幺会说话了。
一直等到丫鬟们扯了饭菜上茶点时,几个女人才陆续又开始说起家常来,气氛渐渐回转。薛崇训也不想留在这里和她们闲扯,便起身向孙氏作礼告辞离开,妻妾们也纷纷站了起来。他在家里的地位仍然是超然的,不过孙氏是长辈,面子上要给予足够的尊重,毕竟薛家也是书香门第世家大族。
晚上薛崇训招杜心梅侍寝,毕竟对她更很有新鲜感。其实薛崇训对她丰满硕大的胸脯也有些迷恋,这样软而圆润的感觉,也就只有近侍董氏能相提并论,可是董氏却没有杜心梅那份雍容的气质。每当他把脸埋进白软的波浪之中,在短时间的窒息感中就仿佛重温到了某一个时刻,叫人迷恋,叫人常常会在不提防不经意间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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