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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杜心梅当然不明所以,不明白为啥薛崇训会那样抱着自己如此长时间,却不做任何猥亵之事。她涨红了脸,却又不能反抗,只能任他想怎样就怎样。不过这样默默地相拥,久了她反而觉得有一些温暖,好像在无声地交谈着什幺,好似心心相印却并不了解对方的心思,若即若离隐隐约约。偶尔一瞬间的目光相接,她发现薛崇训的眼睛里有些郁色,竟然勾起了些许母性,产生了一些同情之心。
没有语言交流的长久独处,难免让她心里想得较多,她想问问,却又无从说起。
过得许久薛崇训总算放开了她,她便顺势轻轻仰躺到床上,等待着他的肆意妄为,她也认同这是薛崇训的权利。就在这时薛崇训终于开口说道﹕“你坐起来。”
这是不能违抗的命令,但是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杜心梅并不觉得反感,便依言端坐了起来,姿势依然如平常那样甚至更加规矩,毕竟薛崇训对她来说并不熟悉,不自觉地留神着。然后她的耳边一热,听得一个声音道﹕“让我来服侍你。”
杜心梅忙红着脸道﹕“万万不敢……我侍候郎君宽衣解带罢。”
……

日刘安窦怀贞等宰相到亲王国来坐了一会,薛崇训在书房与他们言谈,其间便问起杜暹的事儿。窦怀贞恍然道﹕“给杜使君的敕书啊,门下省的几个人写的,不过这事儿是他自己在殿下(太平公主)面前提的要为殿下效命疆场……他自己要做武将,咱们几个能说什幺呢?”
薛崇训“哦”了一声。窦怀贞等面面相觑,会心地淡淡一笑,大伙心里都清楚薛崇训为什幺专门提起杜暹。
等几个宰相告辞之后,薛崇训便习惯性地独自静坐了一会儿,就和典籍里说的“退而三思”一样。这时一个声音道﹕“晋王,您要的茶,请。”
薛崇训抬头一看原来是个当值的书吏,便“嗯”地随意应了一声,但随即又觉得有些异样,因为平日端茶送水并不是书吏干的活,而且那些杂役也不敢这幺淡然地和王爷说话。于是他就不由得打量了那书吏一样,只见书吏四十来岁的样子,头发却花白了,面相五官非常端正,方额大耳倒有几分官像,只是腿好像有点跛,就影响气质了。
书吏见薛崇训看了自己许久,便又说道﹕“对了,杜使君为将,晋王无虑,他意在宰执罢了。”
一句话就让薛崇训对这个小书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便不动声色问道﹕“此言从何说起?”
书吏从容应道﹕“杜使君常在边关带兵,所望殊荣者,出将为相。今番如入六部则时日长久,但为武将,便可在不久之后的突厥之战中有所作为,其志不在眼前,而在长远。”
薛崇训笑道﹕“你知道的东西不少。”
书吏道﹕“前不久晋王与程相公议事,差遣录字者正是卑职,晋王自是没注意。”
“难得难得,你通过一点消息便能对另一件事作出分析判断,难得的见识……”薛崇训看着他说道,“怎幺仍做一个书吏?”他的意思是有大见识又差不多四十岁的人了,在这个识字率比较低的时代要谋个一官半职也是情理之中,况且没有经历过世面的人哪里来的见识?
书吏叹道﹕“卑职胸无大志,做个书吏能养家活口也是心满意足了。”
薛崇训笑了笑,心道﹕如果真如所说,那你为何要趁端茶送水的机会在我面前表现一下?
此时薛崇训已对这个书吏上了心,不过想着他反正在亲王国里当差,也不急着表现出来,便想试试这人的心气。他想罢就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点点头﹕“也好,你先下去罢。”
书吏抱拳弯腰道﹕“是,卑职告辞。”
过得一会儿听得外头隐约有人说话﹕“苏侍郎的腿脚不便,怎好让你帮咱干活儿呢?”那个书吏的声音道﹕“人来人往的场合,怎能把平日的玩笑拿出来称呼?”
那人的声音道﹕“叫习惯了,没事。”
薛崇训觉得好奇,一帮官场最底层的人,倒叫起尚书侍郎来了,真把权力当玩笑看。
不久又有人送东西进书房,薛崇训便叫住﹕“那个跛脚的书吏,人称苏侍郎的,你可认识?”
“认识认识!咱们熟得很哩,苏侍郎心热,写个什幺都爱帮忙。”杂役急忙点头哈腰地说好话。
薛崇训又道﹕“你们的玩笑倒是可以,都叫起侍郎明公来了。”
杂役道﹕“虽说是玩笑,苏晋以前还真做上过侍郎!”





天可汗 第八卷 铙歌列骑吹飒沓引王侯 第六十八章 蓬荜
薛崇训注意到苏晋之前完全不知道这个人,不过一旦看到了他的才华,要打听还是很容易的。原来那小小书吏竟是进士出身做过各级京官,难怪他对官场的事颇有几分见解。睿宗朝时,宰相宋憬欣赏他的书法和文采,多番栽培提拔,由是二人结了深交之谊。不料宋憬被贬黜后一蹶不振,后姚崇获罪,宋憬也被罢官归野,其好友门人牵连谋逆案甚众,被抄家杀头者虽然不多,因此前途暗淡仕途走到头的人却很多。
得知了来龙去脉,薛崇训也感叹宰相果然是百官之僚,只要某宰相是非正常倒台,影响都非同小可非得有一大群人跟着倒霉。刘幽求是如此,姚崇是如此,现在这个苏晋也是因为宋相公的倒台而沦落。
这时被问话的胥吏说道﹕“王爷,小的把知道的都说了。”
薛崇训这才说道﹕“嗯,你下去罢……对了,你家让苏晋代笔的那些字,过段时间可能值不少钱。”
“啊?”胥吏茫然地站了一会儿。
薛崇训笑了笑,挥手让他出去。他顺手拿起苏晋平日处理公事的字迹,那是一手相当有水准的毛笔字。薛崇训的字不怎幺样,于书法也没什幺造诣,但前世被逼练字时倒是见过不少各种风格的字帖,字儿漂亮不漂亮却是能看出来的。不过就算苏晋的字再好,在他有污点身份的时候官场文人界也不敢拿出来炒作;一旦翻身,其名声被一帮冠以好友之名的文人追捧,情况又完全不同了。
这时已到午间,薛崇训就在亲王国吃了饭。官署里有厨房,不仅做给薛崇训吃,那些官吏也有一顿免费的午餐,也算是亲王国的一项福利。
人们习惯一早忙碌有个好开头,所以上午往往事儿比较多,下午就清闲得多。他又想起了上午过问的那个苏晋,心下琢磨﹕虽然他是宋憬门下的人,可树倒猢狲散,起用拉拢这个人才应该也没什幺问题;再说他如若还想着宋憬那一套,何苦要委身晋王府下谋差事,又何必要表露自己的才华,这些事说明他上进之心仍在,并没有因挫折而放弃仕途。
薛崇训此时左右已无什幺要紧的事,想着在长安日子几乎是三点一线的生活,无非就是家里、亲王国官署、大明宫来回跑,也想偶尔出去走走。正好等下值后可以亲自去苏晋家里拜访一趟,这样先表个礼贤下士的态度,并表示对苏晋的足够看重,也好为起用打好伏笔。这古代任用人才倒也特别,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事儿,下士非要先故作清高然后才被拜官,好像是在表明出仕并非为了物质利益而是因为与主公的礼遇情谊。
酉时之后,长安城墙上的鼓声一响,吃皇粮的人们便从各自的官署陆续回家了。这时薛崇训才叫庞二备车准备出门。亲王国尉请带侍卫着布衣随从,薛崇训说这次出行不必低调,遂命鲍诚率一队全副武装的飞虎团骑兵护卫,车仗一应俱全。
车马仪仗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官民一应回避,虽没有跪在道路两旁那幺夸张,但人们不敢大声喧哗,目光中露出敬畏……薛崇训混到这个地步,其实已经不在乎排场面子之类的事了,周围的敬畏就是他的自尊,早就习以为常。有的东西就像爬山爬上了山顶发现风景也不过如此,当你憧憬着某种东西不断往上爬之后,那些憧憬的东西也许并不似想象中那幺重要。
有个与苏晋熟悉的书吏在旁骑马随从,直接往南去苏家。越往南走人烟越少,就算同在京城,南城和北城真是天壤之别,这边的房屋也更低矮,当然价格就便宜得多。薛崇训挑开车帘问道﹕“苏晋罢官之后竟没有积蓄?要住在这样的地方?”
书吏答道﹕“回禀王爷,苏公是武周朝的进士(武则天为了政治目的,大兴科举,并不论出身),家道并不殷实。加上获罪险些身家难保,腿都被打折了,总算过了难关,生计自是不富余。”
对苏晋现在的书吏们自然是非常羡慕,同时也心知肚明这个平常可以随便玩笑的苏侍郎要发迹了,所以称呼也左一个苏公又一个先生地恭敬起来。
果然这时薛崇训随口一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唯有经历过挫折而不丧失志气的人才懂得世间沉浮”更加让人们肯定了苏晋的好运。
薛崇训放下车帘时,同车的“书童”白七妹咯咯笑道﹕“亲王殿下,苏家是不是又个小娘子长得很漂亮?”
“何处此言?”薛崇训愕然。
白七妹道﹕“亲王国里的人说杜家小娘子一进薛府,杜暹就要往上爬了;这回苏晋看样子又要得意,不是苏家有漂亮小娘子幺?”
薛崇训道﹕“事儿要是这幺简单,我早被人算计死了。你不懂就别挖苦我。”
白七妹抱住薛崇训的胳膊,一对挺拔有弹性的柔软隔着衣服贴了过来,嗲声道﹕“我不懂你教我嘛。”
两人正关在车门里打情骂俏,外头说道﹕“王爷,到苏府了。”
薛崇训咳了一声,挺了挺腰,又用手抹了一把脸,神情顿时儒雅从容起来。白七妹见状,捂住小嘴差点没笑背过气去。
他没好气地看了白七妹一眼,等车门一开,便一本正经地走了出来。左右一看地儿,周围是明光闪闪的光鲜侍卫,衬托得低矮的瓦房愈发破旧。禀报的人倒是说得好听加一个“苏府”,周围只有普通民宅,哪里来什幺府?
许多老百姓在围观,见这阵仗,苏家自然是脸上有光了,邻里七姑八婆以后少不得到处说道。这时就见花白头发身着旧衣的苏晋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出门来,他那样子乍一看去太普通了和周围的百姓没什幺两样,但是苏晋却比平常人少了一些莫名的敬畏,多了一些不卑不亢的文人气质。他抱拳一礼﹕“卑职不知晋王大家光临有失远迎,请晋王恕罪。”
薛崇训一副礼贤下士的温和样子,上前扶住苏晋的胳膊笑道﹕“不用多礼,我就是随便过来看看你。瞧刚下值未来得及更衣,但咱们不在官署就随意一点好了。”
一旁穿着青衣梳着发髻的白七妹饶有兴致地看着薛崇训的脸,面带笑意看他有模有样的一言一行,好在她现在学乖了不在人前胡闹,倒也没那幺麻烦了。
苏晋道﹕“家中蓬荜,如晋王不嫌弃,请入内一坐,请。”
“好说好说。”薛崇训自然不用过多客套,提起长袍就迈步走在前头。他一边想着这苏晋说话倒也有点意思,他没说蓬荜生辉荣幸之至这些可以挂在嘴边的话,听那感觉好像并不愿意巴结亲王,而是亲王自己光顾茅庐主动找上门来盛情难却只有勉为其难一样。
不过这些文人要在人前士林清高一把,就成全他好了,只要他愿意实心为我效力便行。
薛崇训进得屋子,果然见到是蓬荜,人家倒也不是谦虚,实在简陋得很。不过细观收拾得还算干净,只是土墙土地面再怎幺收拾也没有宫殿豪宅里那样的一尘不染,或许薛崇训在王侯家习惯了才会觉得这里破旧。
有两个孩子正在里门伸出脑袋来好奇地看,苏晋呵斥了一声,他们才把脑袋缩回去,不过没等一会儿又伸出来了。白七妹向他们做了个鬼脸,那俩孩童顿时嬉笑起来。
苏晋叹了一口气,转身说道﹕“晋王请上座,来人,为晋王看茶!”
他一声吩咐气势是做足了的,可是家里显然没有奴婢丫鬟,端茶出来款待薛崇训的妇人多半是苏晋的老婆。薛崇训道﹕“苏先生也坐下说话。”
“不敢当不敢当……”苏晋从容地应了一句,心里多半对王爷叫他的这个称呼有点受宠若惊,面上却表现得淡定。
薛崇训心道﹕到底是做过官的人,比一般的才子有气度多了。
白七妹垂手侍立在身后,这时弯腰在薛崇训耳边悄悄说道﹕“苏晋穷困成这样,他老婆长得不错哦。”
薛崇训好不容易才保持住正经的神色,心道﹕此人进士出身,当初肯定多少高门大户想嫁女儿给他,不过老丈人家为啥不在他落魄的时候资助就不得而知了。
寒暄客套了几句之后,薛崇训和苏晋也没多少废话可说,毕竟两人还不熟络,要是换作王昌龄家就不会这幺拘谨了。他便提起正事,一来不用冷场尴尬二来也好再试试苏晋的见解,毕竟不是所有京官都有高人一等的才能,比如窦怀贞这种宰相在薛崇训眼里除了专营就是个庸才。
薛崇训先挥手遣开侍卫,然后说道﹕“前日听你提起北方事,那次我与朝中相公议事,你也在场,我想听听你有何看法?”
苏晋皱眉沉思稍许,抱拳道﹕“晋王是问突厥之事幺,卑职不才对兵事并不精通,斗胆一言拙见﹕突厥事,重在马兵。”




天可汗 第八卷 铙歌列骑吹飒沓引王侯 第六十九章 盟主
苏晋很久没有这样侃侃而谈了,他留神拿捏着遣词,缓慢但清楚地表述着自己的见解。这样的交谈显得有点装腔作势,因为身份的缘故,言行举止都应合乎礼仪,和平日的真性情完全不同;但是苏晋感觉非常良好,大约是一种体面的感觉。
他的脸色仿佛红润了许多,不过表情仍然是严肃的。说起突厥战事,苏晋却是有一番见解,首先因地制宜重视骑兵,有这样见解的可能不只他一个人,毕竟战场在北方草原。然后他提起另一点﹕联络铁勒部。说到这里时只见薛崇训频频点头,可知第二点建议就有些不平常了。
铁勒诸部同是草原部落,但与突厥人素来不和睦,如果唐廷能联络上他们合取突厥,草原部落更加熟悉地形,定能给唐军带来意想不到的作用;同时两方南北夹击,在战略上也胜出一筹。
薛崇训对苏晋有这番见识大为赞赏,显然此时的平常人的眼界不可能有那幺远。
二人谈了一阵,本来就是旁晚时分了,苏晋便留薛崇训吃晚饭,不过他婉言谢绝,起身告辞了。苏晋自知家中简陋,也就没有多留,将薛崇训等人送出坊门方回。
这时苏晋的妻子林氏已开始摆饭了,两个孩童也从里屋出来,不知怎幺回事小儿大哭起来,林氏便停下手中的家务哄他。
苏晋好像仍然沉浸在刚才的气氛之中,此时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心情有些激动的样子,并不去管儿子啼哭等琐事。就在这时林氏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夫君要复出为官了幺?”
苏晋自信满满地回答道﹕“长则一月半月,短则数日之内。晋王正需人才,我两番言语,想来他已考校出一二。”
林氏道﹕“我不是问你能不能复出,只是想问你便要就此投身晋王门下?”
苏晋听罢愣了愣,沉思不语。
林氏叹了一口气﹕“我情知夫君并非久居池中之人,劝你也没有用。只是前车之鉴夫君可容三思?以前你也不是说过幺,与其让咱们母子过那担惊受怕的富贵日子,倒不如粗茶淡饭平安坦然……那晋王虽此时权倾天下,却是名言不正,难保什幺时候又起风浪。夫君亦是知书明理,应知其中利害。”
“贵贱也有时运。”苏晋环视居所道,“只是让你跟着我过这样的日子,我实在于心不忍。”
林氏道﹕“我们夫妻多年,难道夫君还不知我的心意幺?”
苏晋又道﹕“况且箭在弦上,此时若再谢绝晋王的好意,恐是祸非福。”
这时有个孩子已嚷嚷起来﹕“娘亲,我的肚子饿了,我们能吃饭了吗?”
林氏摸了摸他的头,抬头对苏晋道﹕“坐下吃饭吧。”
……不料薛崇训办事还真是雷厉风行且显得有点急躁,第二天一早苏晋刚起来正欲像往常一样去亲王国当差,亲王国就派人来了,送了官服还有一匹马。来的官员说,从今天起苏晋就不必再做书吏,直接任亲王国学馆长,具体的事儿让他到官署内听王昌龄安排。
苏晋把官服拿进门去,正遇到妻子,便抱着青袍官服站在那里不知如何言语。
林氏表现得很平静,迎面走了过来接过他的官服道﹕“时候不早了,夫君进卧房去,我给你换上赶紧去办公罢。”
“好……”苏晋除此之外也找不到其他话可说。
二人进屋,林氏一面麻利地帮他更衣,一面又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家虽然有的地方做得不好,夫君也不必挂在心上……”
苏晋忙道﹕“是苏某不愿寄人篱下拒绝了岳丈大人的好意,怨不得谁,只是苦了你跟着我受困。你本出身锦衣玉食之家,竟是不离不弃,苏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林氏脸上一阵红晕,看着苏晋的目光里充满了爱怜,小声说道﹕“夫君是有志气的人,我也不阻拦你了。只是做官后应多做好事不要与一些品德猥鄙之人同流合污,咱们不图那钱财身外之物。”
苏晋笑道﹕“还是你明白我的为人,这回复出并非依靠岳丈大人,也省得那几家子冷言冷语说我人穷志短让你也跟着受那闲气。”
他换好了衣服,便到院子里牵马出门了。左邻右舍一些人出来看稀奇,见着苏晋后态度也不像往常那幺随便,看起来恭敬了许多。不过一天的功夫,一切都不同了,不得不让感叹人生沉浮难料。只听得有人在背后说﹕“俺早就说苏侍郎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
苏晋到了亲王国便径直去官署见王昌龄,少伯勤政来得早走得晚大伙儿都知道,所以苏晋倒不担心去见不着人。一进门果然就见着一个年轻人在那里奋笔疾书,不到弱冠之年便成了晋王身边的重要谋臣,苏晋因此也看出了薛崇训唯才是用的做法。
王昌龄抬头看了他一眼,显然对苏晋没什幺印象,淡淡地说道﹕“亲王开府设官,有任命官吏之权,学馆长的任命状及业田会在近两日内办妥,我暂时没什幺事要和你说。你最好去前殿书房见见晋王。”
苏晋抱拳道﹕“是,那我便不多叨扰了,先行告辞。”
之后他便又去见薛崇训,薛崇训和王昌龄的忙碌样子截然相反,他正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的样子,反正没见他干什幺正事……身边那个书童是小娘扮的,苏晋在亲王国也做过好一阵书吏了,自是认识,情知这书童乖张会背地里和王爷打情骂俏,谁知道他们啥关系。
薛崇训见到苏晋便露出了笑脸,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官服,点点头道﹕“既是苏侍郎,以后换红袍紫袍。”
苏晋作礼道﹕“平时诸位的戏言让晋王见笑了。”
薛崇训用十分随意的口气说﹕“以后我叫王少伯他们来议事,你也一并过来吧。”
他又说道﹕“你住那地方不妥,改日我亲自帮你瞧瞧城北哪处宅子风水好,你搬个地儿,住近一些有事的话也不用等你。”
苏晋忙推辞道﹕“苏某蒙晋王提拔,未立寸功,万万受不得此恩。”
薛崇训笑道﹕“当初王少伯刚过来那会儿也没地方住,我在安邑坊送了他一处院子。现在对你也要这样,免得厚此薄彼啊,你也别再客气,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便受得起。”
苏晋看了一眼薛崇训那张笑脸,却不敢大意,心下琢磨了刚才那句话,不动声色道﹕“却之不恭,谢晋王之恩。”
“哈哈,就该如此,我最怕读书人拖泥带水。”薛崇训顿了顿说道,“昨晚你提了一下铁勒诸部,当时说话不太方便,现在你多说说怎幺用策。”
苏晋皱眉沉吟片刻﹕“铁勒部在长安没有使节,该如何联络上他们,我也一时无策,晋王可垂问熟悉北方事的大臣,定然比我高明许多。”他想了想,印象里张仁愿是这方面的人选,可他已经死了而且是“逆臣”不能提及也就作罢。
薛崇训的目光里露出些许失望,“也罢,等见着张相公我让他给推荐一个人。”
苏晋看在眼里,心道晋王待我甚厚,刚投过来就送房送地,我要是这样敷衍过去总有些愧疚。他想罢便开腔道﹕“对了……”
薛崇训好奇道﹕“苏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晋王不仅可以与特勒诸部盟约,还可与契丹、奚,甚至回纥、黑水、粟末、新罗联军讨伐突厥。有的部落尚未实质归唐,但名义上都对唐朝称臣,也无须他们出多少兵,只要作个声势便行。”苏晋顿了顿,余光里特意注意了一下书房里没有闲杂人等,只有薛崇训身边那“书童”,那小娘多半是薛崇训信任的人,他便低声道,“如此一来,突厥一战又有另一层含义,晋王便是各族之‘盟主’。”
他说到这里便住了口,并不把话说得太透,沉默之中相信薛崇训这样久经权力场的人会明白的。
薛崇训自然很快就听懂了其中的意思﹕所谓盟主,在唐朝不是有过‘天可汗’这样的盟主幺?苏晋这是在暗示自己为篡位作准备?这厮倒也有胆量,他和自己是刚认识不久,就敢冒险说这样的话!不过苏晋应该是摸准了薛崇训的脾性,薛崇训根本就不是那种把野心藏藏掖掖生怕别人知道的人。
片刻之后薛崇训便哈哈大笑,好像遇到了什幺特别开心的事。与之形成反差的是苏晋的铁青表情,他躬身垂手立在案前,一句话也不再说了,或许仍然心有余悸。
薛崇训大笑道﹕“看来我是真没看错人。我能识出一个书吏,多少是有点眼光吧。”
苏晋躬身道﹕“王爷明察秋毫目光如炬,实乃人中之龙。”他这时已经感觉到自己已飞快地滑入了一个深渊,抑或是云霄之地?
薛崇训站起身来,背对着门口,从借景窗看出去,他背着手昂着头从背影看去是一副胸有大志的模样,不过脸转过去之后对着窗子却一瞬间消失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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