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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有归途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深夜碰头

    咳声终于停了下来,皇帝眼皮微垂,低声自语:“绝灭王还是未死,那真是太可惜了,是不是啊先生!您才是算得最远的那个。”

    原本轻握扶手的那只手渐渐用力,皇帝抿着双唇,眼中既有犹疑和不安,又有着无限杀机,而最深处,似还有一丝淡淡的不舍。

    绿柳园当下已不在那么苍翠了,树梢上的叶子微微打起卷来,泛起黄边,无精打采的。那些奇珍异花坚持得久些的,也是骨朵微微垂下,好似个斗败的将军,它赢了所有的对手,但战胜不了天道变化,枯萎的归宿终究是要迎来。

    但好在园子里种了不少金桂和秋菊,那花骨朵现在也是冒出了头,想必不久之后就是满园金黄了。

    聂离此时换了一身月白长衫,少了几分戾气,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平添了一份儒雅。正与安平郡主在园中漫步前行,但两人皆是低头不语,各有心事。

    今日荣舒芸穿着一袭紫色罗裙,金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着朵朵盛开的梅花,一根玄紫色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一头黑发用紫色和白色相间的丝带绾出了一个略有些繁杂的发式,又插着一根白玉簪子,远远望去便似那画中仙子走入凡尘。

    “郡主,这些时日多谢照拂,不过当下我不得不走了。”

    聂离忽的停了下来,轻声说道。

    “嗯!”荣舒芸轻声回道。

    如今绣衣郎已经盯上了天合、长衣二街上的贵人,荣王府及其所属各处宅院自然在探查之列。没有人比聂离更清楚这帮人的能力,早晚是会查到这里的。

    自己这位天字一号的朝廷重犯躲在荣王的绿柳园子里,怎么说也是要牵连荣王府。

    聂离会躲在这里近两月,已经是荣舒芸的各种威胁利诱加形势所迫。如今情况,估计那位荣老王爷看着满街跑的绣衣郎,一颗心早就悬到了嗓子眼。

    不见王府的管家这几日几乎是一天来三次,没事就问:“郡主您何时回府啊王爷想您想得身子都消瘦了。”

    “郡主您还不回府王爷说您再不回,我也不用回了!”

    “郡主!王爷说要把绿柳园给卖了!”

    烦的荣舒芸直接把管家关进了绿柳园,当然还是要好吃好喝的伺候。所以那位管家现在也不是特别着急,总之这日子比回王府被王爷骂是要强得多。

    但聂离不傻,他当然不傻,这是荣王在下逐客令了。

    自己现在在荣王眼里怕就是个勾引人家女儿的登门恶客,老王爷没直接领着京都卫和绣衣郎上门赶客已经是大恩大德了,自己可不能这么不识趣。

    这位王爷当年和先帝下棋都敢悔棋,少年时更是和当今陛下拳脚相向过,这般狠角色如此忍让,全凭着是安平郡主的面子,

    想至此处聂离心中念动:“荣王府在京中屹立几十年,当今荣王也是位权谋老到的高人,京城之事,其必有所察觉,不妨可以一问。”想到这里不由看向身旁的女子,见荣舒芸白颈若雪,一张侧脸俏丽无双,便立时打消了这念头,暗道荣王府之事到此为止。

    他突然想说些什么,今日一别,二人不知还有无机会重逢,若说他心中对安平郡主无半点情谊那是假的,但聂离自幼与人疏离惯了,若非际遇使然,恐怕便会养成一个冷酷无情的性子。

    至于与这安平郡主,聂离只道自己福薄缘浅,眼下生死不定,又何故连累旁人。

    聂离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郡主!告辞了!”

    留下这一句轻飘飘的话,他双足微点,绿柳园中便是再无他的身影。

    留在原地的荣舒芸一偏头,俏脸愕然,而后双眉一皱,那双水一般的大眼睛怒火难掩,气冲冲一掌挥出,掌风之下路旁一片林子哗哗作响,霎时间落叶飞舞,漫天飘散。

    “哎呦!郡主,发这么大脾气!”王府的管家悄然出现在一旁。

    “哼!就让这家伙被绣衣郎抓到刑部大牢里受大刑吧。父王这就高兴了吧!你们都开心了吧!”荣舒芸理也不理管家,一脚踢飞脚边的石子,却是对聂离如此告别气愤难消,柳眉踢竖,俏脸之上满是愤然,转身急步离去,一路上秋风扫落叶、砂石乱舞,那般景象颇为壮观。

    看着老管家一阵哆嗦,一张老脸皱得让人心酸,满脸苦笑,心中直叫王爷误我啊!还有这个聂离,哪里有这般和姑娘告别的,怎么不得送个离别礼物啥的,现在的年轻人啊!

    而后猛地一拍胸口:“呸呸呸!”暗道这要是王爷知道,还不扒了我的皮。

    落日余晖之下,上京中心那座巍然皇城被一层淡淡光晕覆盖,朱墙黄瓦,光辉夺目。

    朱雀楼的第八层已然被修缮一新,聂离独登高楼,负手而立。从这里正好可以眺望到此番夺魄惊人的场景。

    他的眼神坚定,没有一丝迷茫。你们都以为万事已休,可惜,我还活着。

    人只要活着,事情就没有结束,而有些人就算死了,事情也不会结束,聂离没有那么光辉的梦想,他也不想成为那般伟大的人。

    他只是一名剑客,有剑则出。




第二十三章 关于泽王
    今日泽王又又生气了。身穿蟒袍的年轻王爷终于爆发了,什么修身养性,什么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都统统见鬼去吧。

    泽王静静坐在王府的书房中,那张紫檀木的书桌在他身前变成了一根根木条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那方江南道总督孝敬的松花石砚就那么四散成一块块碎石铺了一地,被一圈渐渐晕开的墨汁缓缓包围。

    眼睛缓缓扫过地上那道散开的圣旨,失望、愤怒、不甘,还有耻辱。

    泽王那双薄唇先是抿着,这样子和皇帝陛下看着有些相似,然后微微颤抖,最后他停止了所有的动作,那双眼睛中只剩下疯狂,可以烧尽一切的疯狂。

    书房门被敲响了,泽王淡淡说道:“何事”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平静到让人心慌。

    “王爷,穆相求见!”

    泽王露出一丝冷笑,轻哼一声。

    他打开了屋门,今夜没有月亮,也就没有月光,甚至没有一颗星星,他双眼微眯看了一眼漆黑的天幕,然后大步离去。

    下人不敢抬头,今夜的王爷与往常不太一样,身上的那股气势更加内敛而可怕。

    穆隼站没有进入王府的任何一间屋子,站在花园之中。

    今日这位当朝十载的丞相不在像往常一样佝偻着背,而是微微挺起几分。

    “相爷!”泽王终于走来了,他停在了距离穆隼两步远的距离。

    穆隼没有立刻回应,继续背对着泽王。

    泽王面色无悲无喜,似乎也一点都不着急。

    “王爷,准备何时动身”穆隼开口问道。

    泽王却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相爷,您的计划似乎都失败了,没想到父皇居然会立皇兄为文忧阁阁主。”

    泽王上前几步与穆隼并肩而站,继续说道:“齐修然是个聪明人,我想这个所谓我们嵌入文忧阁的钉子,不日就会被太子拔掉,或者皇兄会将他变成自己的人。我的这位皇兄啊,一向喜欢玩这种把戏,我最讨厌的就是他那副一切都云淡风轻的模样,父皇还老夸他处变不惊,堪当大任。”

    泽王嘴角扬起冷笑:“六御司一事,他全程看戏,结果最大的桃子还是让他摘了去,最后父皇更是一纸圣旨让我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藩什么意思,是告诉我不要在争了今后那把椅子不会和我有任何关系,让我老老实实做个富贵王爷吗父皇也不想想,我那几位皇叔还剩下几个。”

    说到这里泽王眼中有一丝不屑:“会咬人的狗不叫,将来我那位兄长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我,你信不信”

    穆隼知道泽王今日会很不高兴,但却不想泽王反应如此之大。所谓人老成精,尤其是穆隼这种从年轻时开始就精明到家的人,现在自然是道行更深。

    所以他不光从泽王的话里听出了不满,更是嗅出了别的味道。

    穆隼说道:“王爷是不打算就藩”。

    “毕竟是父子,大不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泽王冷笑道。

    穆隼微微点头:“有一人也许能破此局。”

    泽王双眼眯起,穆隼知道他的意思,心中暗道这位王爷今日还真是与往日不同,继续说道:“聂离已经消失了近两个月,老夫可不信他会这么老实。”

    泽王淡然说道:“他为何会帮本王”

    “因为利益一致。”穆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六御司的事情完了,但韦先生的事情还没结束,加上赵悠之为了掌控绣衣郎,杀了那么多右督府的玄衣使,王爷认为聂离会就此善罢甘休”

    “有理。”泽王颔首说道:“但那是个一根筋的家伙,本王这几年可没少为难他,他会合作”

    穆隼接道:“人有所求,就必然会有所弱点,也就会做出很多不同的选择,有些甚至是他自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做的事情。”

    穆隼又将身子佝楼起来,低声说道:“能让韦先生束手就擒,把六御司捣成一团浆糊的,这座城里还有谁能做到。事情到了这一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聂离也不傻。”

    泽王沉默下来,少时后说道:“可行,本王就与这聂离见上一见。”

    他转头望向穆隼:“如何找到他绣衣郎、文忧阁、京都卫快把京城翻个遍了。今日还有几个不怕死的在本王府外探头探脑,赵悠之的腰杆是越来越硬了。”

    穆隼缓缓向王府外走去,挥了挥手说道:“王爷等消息吧!我来与他说就好。”走到门口,穆隼兀的停下,回身缓缓向泽王一拜,这才离去。

    泽王无声地笑了笑,他知道这个国家里最强大的那个人是谁。所以他知道自己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从母妃睡下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路就已经选好了。

    小时候母妃经常讲一些江湖侠客仙子的故事,每每听到他都羡慕的不得了。

    母妃讲完故事后他小小的身子都会欢快地扑腾着,拿着一把木剑左比划一下右比划一下,嚷嚷着将来要做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然后娶一个美貌仙子做老婆。母妃看着他只是笑,眼里满是温柔。

    后来他知道了宫里也有许多厉害的人,有些护卫入宫之前就在江湖里十分有名气,他每天抱着个小板凳缠着那些护卫讲他们的故事,越听越有趣,就动了学武念头。

    央求着父皇为自己找几个武道师父,父皇也没有拒绝。然后就有几个护卫来每日教自己站桩、打拳,那是十分辛苦的,但自己咬牙坚持着,畅想着长大之后能一跃就逃出高高的宫墙,逍遥天下。

    后来有一天,母妃在寝宫里一睡不起。父皇杀了无数的人,那些飞来飞去的高手跪在地上如何求饶都没有用,他亲眼看见给他讲过故事的一个护卫被影卫拖着尸体丢出了宫里。

    那人叫什么来着,他自己说以前在江湖的外号叫做“断头刀”,好像是这个名字吧。

    那场杀戮之后,小泽王将自己锁在屋子里好几天,再出来的时候,一双红红的眼睛里少了一份天真,多了一丝淡漠。

    从此他的心里再没什么江湖了,心底只留下一道身影。那个身影高坐龙椅之上,一怒而天下惧,什么江湖高手,宫廷护卫,皆为刍狗。

    他遣散了所有的武道师父,专心读书,勤研政事,再也没有舞过剑、打过拳。所以他第一眼看到那个不可一世的剑客会想亲近,而那个剑客又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甚至对父皇都没什么敬畏之心,他又出奇的愤怒。

    自己似乎也有机会成为这样一个人,但他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一丝也没有。

    泽王离去之前轻声自语:“联系他们吧,一个聂离还不够。”

    庭院的叶儿打了个旋儿,没有落在它本应落在的位置上,不知谁离去了,也不知谁又将到来。



第二十四章 风云再起
    聂离在朱雀楼里整整坐了三天,这三天里他没有去任何地方,没有和一笑、陆完等人汇合,也没有和任何人见面,只是将送进来的所有情报细细看了一遍,便决定在这里等待,等与那个将自己引来此地的人见面。

    穆隼、赵悠之,还有许多人都认为他会继续出手,但这些人不知他会如何做,所以现在局面与之前反过来了,明暗交替、阴阳轮转,世间大道便是如此。

    韦先生曾说过万物皆变,无所常性,看清脚下的路,才有可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但这个选择就算当下正确,也无法保证它永远正确,于是我们只能在无穷的变化中不断地做出选择。

    但似乎很多人的选择都是被逼无奈,他们被现实左右、被情谊困扰,于是妥协、放弃,便生出无限烦忧,

    走入伤心谷是因为天下楼在那间即将倒塌的山神庙相中了他。杀人是因为那时除了杀人他没有其他出剑的理由。惊蛰血变只余他一人,是因为其他六人都要让他活,便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那么这一次呢没有人能左右他,也没有人能阻挡他出剑,他只想做出自己喜欢的选择。

    世间最简单的道理往往意味着最无趣的答案,我心由我是因为足够强大。

    所以皇帝陛下对于一切过于强大的力量都充满着怀疑,太强大的力量意味着当它产生自己的想法时,陛下会失去对它的掌控,这是帝王最无法忍受之事。

    于是龙椅上的那个人为了保证绝对的权力,喜欢一切尽在掌握,讨厌失控。

    所以有着韦先生的六御司,也可说是有着六御司的韦先生,终有一天会成为皇帝陛下的敌人。哪怕你并无此想法,但,存在便是罪恶。

    这个局其实很简单,却有效。

    捏出一个无中生有的神秘势力,从刺杀聂离开始,引动穆隼、挑逗泽王,让所有对六御司恨之入骨或垂涎三尺的人参与到这场围猎之中,于是这头潜藏在黑暗之下的巨兽只能被啃食干净,因为他的主人亲手掐着它的脖子,说:“不许反抗,乖。”

    聂离自嘲一笑,除了韦先生,还有谁会知道绝灭王被关在无间狱之内。陛下不知情韦先生欺君罔上陛下顾念君臣之谊不杀真是完美的理由、完美的台阶,想来只有“为国为民、忠心耿耿”这八个字才能困住韦先生吧。

    日头走到了最高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聂离的眉上、肩上,聂离的沉思被打断了。

    是屋门终于响了,开启的房门意味着今日之始风云再变。

    聂离知道是谁进来了,这个脚步声他很熟悉,那是属于一位佝偻着背的老人。

    世事果真奇妙,自己入京以来最大的对手便是他与他背后的那个人,自己夜闯过他的府邸,更是用剑指过他背后之人的眉心,庙堂、江湖都认为他们之间势如水火,他们也在这座城里留下无数故事,并不美好的故事,但今日却在最不应该的时间里有可能联手。

    聂离起身下床,看着老人坐下,说道:“相爷,聂某入京五年,还是第一次与您同席而谈。”

    这确实聂离与穆隼第一次正式的见面,六御司官员不上早朝,穆隼也从未去过千盛廊的那座六御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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