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有归途

    聂离之所以用出这路掌法，求得便是短时间内以一人困住四人，叫旁人不能出手相助，不然八人联手，自己毫无胜算。

    见聂离掌法端是高妙无比，其每一掌都是落在剑身无锋之处，不被剑锋所伤。忽的聂离变掌为爪，抓住一柄长剑剑身。整条手臂一抖，好若那游龙出海。

    握剑之人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好似身处海中被巨浪裹挟，无力可使，暗道不好。

    聂离这一招时机把握极为巧妙，正是五人相斗方酣时，待得四道剑剑招使老之瞬，猛然出手，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切只发生在刹那之间，被聂离抓住剑身之人，在巨力袭来后，便是被重重甩出，下意识就放开手中剑柄。待反应过来时，已是被扔出了数丈开外，几个翻身才险险落下。

    一人出阵，剑阵缺口已现，聂离几乎是与那人同时飞出，在空中长剑交手，一把握住。落在地上，眉头一挑：“多谢了！”

    四道剑另外三人只得罢手，在一旁脸色阴沉，十分难看。一番交手，竟是被人夺剑而去，实在是奇耻大辱。

    江一念拍了拍手，说道：“聂大人好俊的身手，这一掌一爪，妙及妙及，若是本宫未看错，最后聂大人使得是一招翻海龙相式，世人只道天下一剑剑法通神，却不知聂大人手上功夫也是如此了得。”

    聂离一笑并未答话，这几年在六御司跟着韦先生没别的，就是功夫学了不少。韦先生说天下武功各有其意，各人修行也自有其道。有人擅专精一门，以求将此门武功练至高深处，但也有人天赋异禀，适合集百家所长，自悟其妙。

    聂离显然就是后一种，他学武功极快，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领悟一套武功的精义所在，然后化为已用。一道通，百道通，将所学武功皆化为自身剑法便是他的本事，既然能化为剑法，那这些武功他也就能练到极高深处，其中奥妙，外人难以言之。

    聂离虽然夺剑成功，但他知道，接下来才是生死之战。孤心绝、洛天裳、玉飞虎已同江一念联手逼上，这几人随便一个都堪比魔教尊者，更别提那孤心绝之武功，就是比之天启圣使怕也不弱。

    江湖上值得四人联手而战之人不多，但要杀聂离，杀这个天下一剑，却是必须。夜色之下，玄武堂杀机无限。




第十四章 玄武杀机（二）
    聂离孤身独对八大高手，靠着先发制人，从四道剑手中抢过一把利剑，但此刻又有四大高手联央而至，端是形势危急，再入险境。

    四人之中，孤心绝与聂离素有旧怨，此人原本是武林中一代枭雄，昔年横行天下，颇有势力，曾在江南道与天下楼大动干戈。

    彼时天下楼十二分堂以惊蛰堂实力最为强盛，元世阳领衔惊蛰七雄震慑群雄，接了楼里的军令状，与孤心绝大战数场，孤心绝最终不敌，自此远走漠北。

    他数年之间，苦练武功，只为一雪前耻。此番再入江湖，却是听闻元世阳早已殒命，一时风头无两的惊蛰七雄只余聂离一人。

    这时聂离已为六御司右督巡使，大权在握，他只觉报仇艰难，但也不甘心就此离去，本欲潜入京城寻机伏杀，却不料一入京城便被人寻上。

    这才知道京中暗流涌动，也有人盯上了聂离。双方一拍即合，孤心绝随即加入了此次伏杀之列。

    旧恨难消，只见孤心绝一个抢身，双手红芒闪耀，鲜红欲滴，如被血液浸染。正是他的看家本领血刃手。其双掌如刀，掌缘劈下，凶狠异常，

    掌未至，力先到，聂离只觉一股腥恶难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不敢大意，如今群雄虎视，硬拼不得，加上孤心绝实力非凡，若是被他纠缠上，其他三人从旁偷袭，自己绝然抵挡不住。

    聂离横剑胸前，纵身后跃，后退同时以长剑抵挡血刃手锋利之劲。双足刚一落地，便觉三面风动。

    江一念、玉飞虎一掌一爪、一左一右，直取聂离两肋。洛天裳一剑当空，去势迅疾，血影剑刺向聂离天灵。

    聂离不假思索，双脚横叉飞起，脚心“涌泉穴”汇聚两股浑厚之力抵住一掌一爪。手腕一翻一剑向上刺出，同血影剑剑尖互抵。而左掌拍出，逼向追上前来的孤心绝。

    这四人都是一等一的绝世高手，功力强绝。此时四人功力并聚，自是远远强于聂离。所以聂离拍向孤心绝的那一掌并非是想逼退来人，掌势虽是看着刚猛，实则内劲收着只守不攻。待双掌相交之时，借着孤心绝的掌力，身子直直向后飞去，就此化解了四人联手一击。

    聂离一个翻身，双足一点墙壁，身若惊鸿，向一旁掠去。四人见一击未取全功，身形一闪立即追向聂离。

    这玄武堂虽是一处十分宽阔的大殿，但毕竟空间有限，选在此处围杀聂离，就是防着他不敌退走。只见五道身影辗转腾挪，劲气激荡，一时间殿内座椅屏风噼里啪啦碎裂满地。

    而掌风、剑风呼啸间，烛火皆灭，大殿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听得长剑相击、掌风迫人。

    一旁的四道剑此时不便插手，他们心知自己四人虽然配合无间，但与孤心绝等人联手围杀，反而会给聂离可趁之机，便是闪道一旁，心想若是聂离想要逃出战圈，我们便补上一剑，让他逃脱不得。

    一番缠斗下来，聂离几乎脚不沾地，纵跃之间以求不被诸雄包围。他的剑法以霸道著称，但此时缥缈灵动，剑芒吞吐，有若灵蛇，也不求杀敌，只是求快求变，四人一时间也是奈何不得。

    但在场众人都是明白，只要不让聂离逃出此地，久战之后他必然气力不济，到时只能束手待毙，于是他们也是不急，出手之时大多是奇招妙式，不让聂离有喘息之际。

    双方战过百余招之后，聂离暗道差不多了。手一抖，周身立时挽起数十朵剑花，银光璀璨，好不绚丽，如那百花争艳。

    四人知道聂离想要突围，立时变招。孤心绝厉声一喝，双掌腾飞，数十道血色气刃凭空出现，迅疾斩向聂离。

    江一念一掌击出，势若万钧，霎时气浪滚滚，向前卷去。那玉飞虎不甘示弱右爪虚握，有若猛虎下山，向前探去。

    洛天裳血影神剑赤芒吞吐，剑舞之际，化作一道血色光幕，向前逼去。

    四人皆是杀招同现，那数十道剑花碰之即碎，众人这才发觉聂离这一招声势虽是浩大，但徒有其表。万钧一刻，聂离杀剑再起。

    四道剑急呼小心，道是聂离用出了朱雀楼一战对战八道剑神时的那一剑，正是这一剑让八道剑神变成四道剑，四道剑眼中皆是露出了怨毒的目光。但看着这一剑的威势，还是感到心有余悸，默默退后，聂离用上这一招那就是想要拼命了，拼命自然就是想要逃走。

    谁都不会认为聂离此时有胜算，所以他们不会觉得聂离是真的想拼命，只认为聂离是想要寻出一线生机，遁走玄武堂，四道剑凝神观战，生怕聂离趁机退走。

    一剑出，孤心绝四人顿觉入坠冰窖，好似身入地狱，这一招不仅仅是那剑气犀利无比，剑意中蕴含的那股肃杀凛冽更能噬人心魄。

    是的，这招剑法，更像是魔道之剑，邪魅异常，让人心生恐惧。

    洛天裳感受到了这股森冷杀意，眼中战意汹涌。他也是剑客，自然对天下一剑更有兴趣，是问剑的兴趣。天剑客之下，世人只对天下一剑十分推崇，他对此虚名不甚在乎，但还是想见一见天下一剑风采几何今日一战，果然是盛名之下无弱手。

    血影长剑光幕散去，但却连出十二剑，剑势太快，就好像出了一剑，血芒如虹化作一条赤色巨蟒。巨蟒如同看到了最诱人的猎物，直奔聂离，想要吞食这个敌人。

    聂离这一式用得突然，正是众人先手破了剑花的刹那之间。

    他本欲杀四人一个措手不及，不料那洛天裳竟是不管杀剑临身，强行出手。血色巨蟒奔腾之时，洛天裳也是被剑气所伤，一道血痕自眉心而下，鲜血横流，已是沾了一脸血迹，但更重的是内伤，剑意侵袭之下，嘴角血液不住长流。

    江一念与玉飞虎转念之间，不想硬拼，纵身后退数步，真气护体，趁着杀剑绝大部分威力落在洛天裳之时，不被剑气所伤。

    孤心绝那里脸色微变，当年与惊蛰堂一战时，聂离武功并未大成，今日一战他本来对这个所谓的天下一剑不甚放在心上，此时交手，才是发现此人年纪轻轻，武功却是高绝如斯。

    但他也不是易于之辈，与洛天裳一般，也是打算以强抗强，几乎在血蟒出现同时，双掌合一，一道丈长血刃自掌中出现，刃出之始，殿内众人只觉空气一紧，便知这道血刃定是可切金断玉如同刀砍瓜果般随意，有着无上锋利。

    一血蟒、一血刃，直杀向聂离，皆是迅猛无比，快若闪电。四道剑只觉这一击之下，聂离绝无幸理。



第十五章 玄武杀机（三）
    聂离杀剑纵横大殿，孤心绝、洛天裳联手袭来，剩下几人收敛心神，凝神观战，知道接下来便是生死之时。

    孤心绝与洛天裳不顾杀剑之威，以强力破之，势必要将聂离就此斩杀。

    聂离眼见那血蟒与血刃袭来，双眼微眯，心中冷笑一声，若是那江一念与玉飞虎联手而来，倒是难办。

    原来他心知这几人虽然此刻联手袭杀自己，但各人性子不同，所求也不同。

    江一念为的是在京城寻到一座大靠山，好让那位新上任的两淮总督在对付紫圣宫时有所忌惮。玉飞虎此人向来阴险狡诈，出手之时必然会有所保留，不会拼着死命相斗。

    四人之中只有洛天裳视剑如痴，一旦出手必然是要分个高下。那孤心绝自不必说，恩怨依旧，此堂入京，为的就是与自己寻仇，定然全力施手。

    这一切在聂离认出这几人时便有了计较，所以酣斗至今，一切竟是在聂离算计当中。也实在是由不得他，单打独斗，便是孤心绝一人聂离与之间也是生死之争，况若四人联手。也亏得他这些年身在六御，一则借着六御谍网对江湖之事了然于胸，二则韦先生有意教导，耳濡目染之下，已然不是当年那个心性只是一味狠厉的杀手剑客。

    剑起银花乃是诱敌，一念杀剑也是铺垫。只见聂离一剑横起，骤然间大殿之内仿若雷神降临，霎时轰鸣之声不绝，震的众人双耳欲聋。

    你道是剑气无匹，天地无物可挡。一股霸道无论之气瞬间充斥整片空间。那血蟒与血刃都是微微一滞。无数道剑形银芒四散激射，漆黑大殿原本在红芒之下显得妖异恐怖，但在这一刻激射而出的银芒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竟好似一轮银色骄阳当空而现，大殿顿时骤亮。

    好一个如日中天，好一招天下霸道。

    血蟒与血刃连同二人都被淹没在大日之内，但毕竟这是洛天裳与孤心绝全力一击，银色骄阳之内隐隐可见两股血芒呼啸而去。

    突变之下，江一念与玉飞虎暗道不好，纵身后越，知道不可再有留手，但之前一退先机已失，此刻只得运功抵挡那霸道异常的剑气。

    江一念双掌平伸，运起紫圣宫绝学大紫天掌，全身笼罩在一片紫色光晕之内，堪堪抵住骄阳内激射而出的银色剑芒。

    玉飞虎长啸一声，有若虎啸山林，一头白色巨虎虚像包围周身，一跃之间好似猛虎飞腾，比之江一念退得还要远了一丈有余，靠着白虎真气抵挡剑芒。

    四道剑早在聂离剑出之时，便躲在大殿一角，四人舞剑，只是一人手中无剑，只得双指并起，以指代剑，合力化出一道剑幕，抵挡这霸烈一剑。心中早已是惊骇无比，这就是传闻中聂离那招至霸至强之剑吗

    也实在是怪不得四道剑如此心惊，朱雀楼聂离杀剑一起挑杀了四人，今日一战又是强招连出，想到此人年纪如此之轻，剑道修为便是惊世骇俗，不由面色晦暗，心如死灰。

    力终有尽时，任何剑招也会有完结之刻，银色骄阳渐渐散去。只见玄武堂大殿此时已是残败不堪，无数道剑痕遍布在殿内的地面上，墙壁上，原本散落在地面的一些座椅残木更是化为碎屑不见痕迹。

    洛天裳与孤心绝单膝跪地，身上衣袍残破无数，血流不止，已然受了重创。忽的一道身影急窜而上，去势奔若闪电，直扑屋顶。

    江一念、玉飞虎暗道不好，起身便追。但二人跃起略晚，终是慢了一步，四道剑更是在角落不及反应。

    只见聂离一剑撩向屋顶，就欲击破屋瓦逃出生天，却听得呛啷一声，这一剑好似砍到了什么坚硬之物上。屋顶瓦片碎落下来，聂离眼前便是看到几根黑影。

    而此时，江一念与玉飞虎已是袭来，聂离不做多想，弃剑出掌，一个翻身，双脚一蹬屋顶，自上而下与二人重重对了一掌。

    江一念二人在空中无所借力，被聂离逼退。聂离借着这股巨力却是双脚猛然向后一蹬，显然还是想要击穿屋顶。

    听得轰隆一声，然后叮叮当当又是几十片瓦片落地。聂离只觉双脚踩在了两道硬物之上，知道此番还是无法离开。无奈之下，双足轻点。又是落于大殿之内。

    江一念、玉飞虎，包括四道剑连忙上前，将聂离围在中央。见聂离此时也是深受重伤，后背前胸皆有一道近尺长的伤口，血肉翻飞，伤口狰狞。显然刚刚一战，也是被孤心绝与洛天裳所伤。

    几人暗自心惊，此子着实厉害，在场众人无论谁与之相争怕皆不是对手。但现在孤心绝与洛天裳虽是身有重伤，可江一念与玉飞虎仍在巅峰，四道剑也是无甚大碍。此消彼长之下，聂离又是再入死局。

    聂离抹了一把嘴角血渍，仰起头来，终是看清阻挡自己之物是何。见那殿顶之外数根黑黝黝的棍状之物横竖交错，原来是精铁所铸的铁条。若是现在从玄武堂外看去，会发现整座大殿被一道道黑色铁条包裹着，竟是有人用无数精铁打造把玄武堂打造成了一个巨大囚牢。它困住了牢笼内的人，如同铁牢囚兽，插翅难逃。

    聂离微微摇头，淡淡说道：“赵大人真是煞费苦心，为了杀我，竟将玄武堂变了一座钢铁囚牢。”说罢扫了四周一眼，眼神渐冷。

    江一念等人也是惊愕不已，心下悸动，江湖自是凶险，但这些朝廷之人更是群豺狼虎豹，还是一群长了颗七窍玲珑心的虎豹，一步一步算无遗策，出手便是不死不休。就这一座钢铁囚牢竟是连自己这些人都不曾告知。

    心思转动间就知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杀死聂离，幕后之人心机叵测，若是觉得自己办事不利，一把火点了，自己这些人莫不是要给聂离陪葬。江一念脸色晦暗，心中暗道也不知此次入京是福是祸，与那人合作犹如与虎谋皮，一招不甚也许就是基业全毁，身家性命不保。想到此处他打定主意，今日无论如何一定要杀了聂离。

    微微转头与玉飞虎对了一眼，看到玉飞虎眼神凶芒毕露，知道对方与自己所想一样，二人眼神交流，同时缓身逼上。

    此时聂离重伤在身，已是油尽灯枯，他全盛之时二人或许不敌，但此刻，二人自负该是可以解决了他。

    但他二人也不敢大意，此子实在是心机深沉，刚刚一战几乎全在他掌握之下，若不是玄武堂有铁牢覆着，刚刚聂离就是真要逃出生天了，所以当下二人不敢急急出招，生怕聂离还有后招，只看他还有什么作为。

    月光穿过铁牢落在聂离身上，几道黑影搭了下来，正好有一道落到了聂离眉心。聂离一手负在背后，仰头看着那一抹月色。

    一滴一滴的鲜血自他身上留下，他脑海中闪现出一幅幅画面，幼时在天下楼伤心谷内练剑，身边的同伴一个一个接连死去，最后一个少年拖着剑走了深谷，剑上满是血，他身上也满是血。

    后来就是一场场刺杀，他们给了他一幅一幅的人像，那些画像栩栩如生，都是出自丹青妙手。画上的人被他一个一个杀掉，但还是有无止境的画送到他面前，于是他只能日复一日，无休止地杀戮下去。

    直到一天有个青年走到自己身前。他高了自己半头，然后将手搭在自己的脑袋上，说道：“我把你从楼主手里要过来了，今天起就跟着我吧，可以叫我元四哥。”那人笑的很暖，他没有笑，只是心里似乎不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