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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非意中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白毒不侵
话一说完才发现哪里不大对——什么叫“以后”发短信可能合适些?
难道他已经潜移默化的认为以后他们会经常保持联系,并为此给自己找了一条最恰当的联系方式?
不是这样的啊……
但话已经说出口,再找补什么都显得欲盖弥彰了。薛眠有些泄气的闷在座位里,扭过头去看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
车厢里很安静,南渡依旧闭着眼睛靠在皮座椅里。忽然,他将放在膝盖上的手伸到一旁,拍了拍薛眠的手,淡声道:“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会,你也不必那么严肃。以后电话想打就打,顾虑太多容易长皱纹。”
扑哧。
薛眠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这什么关联逻辑,顾虑太多跟长不长皱纹有半毛钱关系吗?
原本还有点尴尬的小场景被这一句话给冲得烟消云散了,薛眠扬了扬眉,心里顿时轻松,可嘴上却忍不住回击道:“搞错了吧?我还没到三十,离长皱纹还有很长的一段路,您操心过度了。”您这个年纪的才该想想怎么除纹去皱好好保养才对。
南渡低声一笑:“牙尖嘴利,不愧是搞语言的。”
“你别偷换概念,”薛眠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嘴上继续一板一眼的不买账:“你说的那是说相声唱快板的,他们才‘搞’语言,我这能一样么。”
“倒也不影响你斗嘴逞凶。”南渡一语中的。
薛眠不服,相当不乐意的咕囔了一句:“说不过就说说不过,贴什么标签啊……”
南渡听力不差,一字一句都漏进了耳朵里,倒也不跟他打这言语官司,只说秦笛那餐厅附近刚好有个相声社,问他想不想去听。
薛眠没听过现场版的相声,之前只在某个综艺节目里看过几场表演,觉得相声这门艺术真是妙语连珠幽默有趣,眼下听南渡这么一说,不起了两分兴趣:“好啊,但今天就去吗?”
南渡睁开眼睛,抬表看了看时间:“今天来不及了,当天场一般一票难求。改天吧,什么时候想看了告诉我。”
相声社既然就在本地,真想去看的话自己找途径订票也不难。薛眠嘴上应了一句“好”,没真往心里去,当是客气的寒暄了。
秦笛餐厅开在一个闹中取静的地界,云州有条亘穿半座城的河,绕城南走一圈,最后融入滚滚宁江,餐厅就在风波河最繁盛的那一段。
听说明清时期这里曾是有名的花街柳巷香弄堂,长河两岸保留了一批当年的古建筑群,灰砖黑瓦大红柱,连廊长椅青石路,中间夹一条蜿蜒曲折的风波河,哪怕放到如今看,也是个莺莺款曲的好地方。
老周将车停在古正街的路边,南渡带着人下了车。几丈高的三进石墩牌楼立在眼前,一长串黄色的景观灯给飞檐峭壁的牌楼顶端镶了一圈金边。脚下是一块块半米见方的青石板路,铺得整整齐齐,沿一个方向向前延伸。两边古建安静矗立,有的门面开的是奶茶咖啡鲜花店,有的则做的是传统餐饮生意。这里晚上人不多,几十米长的古街上零星散布着十几个游客,衬得老街更加静谧安逸。
“之前来过吗?”二人并肩走在宽阔的石板路上,南渡看着四周的星星灯火,忽然转头问道。
“开车路过了两次,但没进来看过。”
薛眠带着新奇的目光边走边游览观赏,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脱开父母的掌管,撒丫子就飞奔过来,一不小心冲过头,差点撞上人。薛眠眼疾手快,弯腰扶了一把,小朋友朝他嘿嘿笑了笑,站稳之后又撒欢似的跑远了。
南渡看了一眼那跑远的小身影,回头道:“一直待在云州却没来过一次,看来你是真忙。”
“这条街是最近几年才改建的,风波河入江的那段倒是去看过两次,河堤景色不错,有时候还能看到大潮。”薛眠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但这里太靠内城了,我不喜欢人多,就没怎么来过。”
点点头,南渡也没再找其它话题,二人就这么慢慢踱步在石道上走着,由他领着渐入深巷,不觉间来到一幢临河的两层小楼前。
小楼也是古建,从外部看虽然有些地方重新装修过,但风格依然维持着复古的明清风,门头上还挂了一块三尺长的木头匾额,黑体描金的写着两个大字:鹤楼。
想必这里就是秦笛秦老板的“厨房”了。
穿过门口的小院子,二人走进去,薛眠见一楼门口挂着个金属小铃,也是民国时期的小玩意儿。南渡抬手在铃铛上按了一下,推开半开的大门,带着薛眠走了进去。
从外面看小楼并不多大,走进来才发现也确实是不大。一楼开阔的大厅里只摆了两张圆桌,中间留出足够宽的空间供人走动。
房子内景布置以简单雅致为主,花花草草摆了满屋,临河的那一面墙做成了玻璃的,门框用的是古代那种雕花红门,只是古人是用纸糊窗户,这里用的是透花玻璃。墙外廊檐下挂着一排红灯笼,看亮度里面点的应该是蜡烛,远观朦朦胧胧的,河边小风一吹,随风飘飘晃晃,灯影摇摆,倒也雅趣。
薛眠用眼睛大致参观了一圈,不有些奇怪,回身问南渡:“这里不是餐厅吗,怎么一个客人都没看到?”
南渡带着他往一旁的楼梯口走:“还早,一般八点以后食客才登门。不过也快了。”
薛眠点点头,又问:“那我们干嘛提前半小时来?”
“来晚了没座。”
“……”薛眠想吐槽。
这不是你朋友的店?
朋友的店吃饭还要排队啊,不帮忙占个座啊?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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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有萌点,看以后哪个小宝贝先挖到,嘿嘿~
明天见!
——爱你们~





却非意中人 笙曲4
上到二楼,又是一番别有洞天。
全部打通的大堂里以天青色帷幔分隔出两个包间,幔布上下紧,不会随风飘得到处都是,也能让这种柔软质地的材料将包间完整围挡起来。包间不居中,对角线顶点位置隔堂而望,一个可以饱览窗外的繁华市区星灯璀璨,另一个则对着绵绵风波河,十里水域风光,尽眼底。
不过这会儿薛眠的注意力倒是停在了居中位置的某个地方。
一间开放式的敞阔厨房,四周以封顶立地的磨砂屏风隔绝,出餐口打通,有点像日料店的布局。厨师在案台对面做菜,客人在这边观赏,菜做好了往外一递,食客接过来就能开动。
薛眠有点好奇:“这里是做日料的?”可瞧着又感觉不大像。
“不是,”南渡对他道:“一会儿见到人了,你自己问。”
“那人呢?”薛眠又问。
“小厨房……备菜吧。”南渡拿出手机准备拨号,带薛眠先到厨房对面的长凳上坐着等:“后面还有一间屋子,用来备菜和储藏原材,跟这里不通。”
薛眠抬头转了一圈,没找到所谓的备菜间:“……那服务员呢?这么大的一个店,总不会只有老板一个人吧?”
“刚才院子里有人在浇花,留意没?”南渡将手机举到耳边,侧过脸看向薛眠。
薛眠怔了一下,很想说黑灯瞎火的,楼外面就点了一盏门头灯,他又是第一次来,哪会留意什么院子浇花。诚实的摇摇头,表示自己没这份好眼力。
那边手机接通,南渡道了一声“我们到了”。电话那头的说话声薛眠听不到,但一通电话打得简洁,没到十秒就了线。
小坐了一会儿,楼下浇花的服务员上楼来,是个细瘦白净的男孩。男孩瞧着年纪不大,架一副黑框眼镜,人长得斯文干净,见有客人到,跑过来倒茶招呼问好:“二位晚上好,我先把菜单给二位看看,主厨一会儿就到。”
薛眠道谢,接过菜单,只有文字不配图片的菜单上按汤羹、主菜、副菜、主食、小食、饮料分成六区,每一区种类不是很多,比如主菜,只有五道可选,而且全无标价,只在后面标注了一个“多量”和一个“定量”,表示菜品的份量可根据客人的要求进行调配,多量则加一点内容,定量则是标准份。
薛眠盯着菜单看了一会儿,老实说目前光看菜色图片,并没对他产生多大的吸引力,但他却被菜单上那一手笔锋飘逸、风神洒落的行书给迷住了。纸页上,一道道菜品皆以小狼毫蘸墨书写,字体俊秀不乏遒劲,端正不失灵性,轻转重按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实在是漂亮得紧。
“这字……”薛眠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笔好字是出自秦笛之手:“不会是秦老板写的吧?”
南渡浅抿了一口葆山春茶,摇头笑笑:“不是。”
薛眠抬了抬眉,默默吁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不然他可真要大跌眼镜了。
正说话间,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紧不慢,有点闲庭信步的意思。薛眠放下茶杯回头去看,楼梯口已经慢慢悠悠走上来一道修长身影——腰际围着一方黑色围裙,手上是一条清水活鱼,还在甩着尾巴努力挣扎,鱼身迸溅的水珠洒到那人干净的鞋面上,生出几小圈水晕。
正是久不见面的秦笛。
薛眠忍不住睁了睁眼,实在没办法把眼前这人和自己记忆里认识的那一位对上号,因为他们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两厢间的差距实在是……相差太大了。
微长的深褐色卷发在脑后扎了个揪,五官虽没太大变化,依旧英朗有型,但原本偏硬的脸部轮廓因为搭在眉骨边的两缕刘海的原因,无形中透出一种斯文美与柔和感来。就像水和火,本是天差地别的两类,却神奇般的在一个人身上完美融合到了一起。
秦笛拎着鱼一步一步走过来,待走近了,却也没停下的意思,只是放缓了脚步朝薛眠点了下头:“很久不见了。”
薛眠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称呼,秦老板?还是秦学长?好像都不太对。便先点头致意,微笑着应了一声“好久不见”。
秦笛绕过屏风走进厨房,薛眠低头喝茶。一旁,南渡慢慢逡巡了一遍菜单,朝厨房里问:“这上面的食材今天都有?”
“除了石斑鱼,其它都有。”秦笛拎着鱼放到水池里准备宰杀:“不过别点太多,晚上有事,店要早点打烊。”
南渡没说话,目光落到秦笛手上那条正垂死挣扎的大石斑上,微微挑眉,问:“你手上是什么。”
“石斑。”秦笛答得从容,头都没抬一下。
到这会儿薛眠也听出意思来了——刚刚秦笛还说菜单上的食材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石斑鱼,可他这会儿明明手里就制服着一条三斤重的大石斑……
这不当面说瞎话么?
南渡无声笑笑,点了支烟,慢慢吸一口后将烟夹在指间,隔空点了点水池里那条已经被开膛破肚的鱼:“这么个斤两的鱼,你们两人吃得完?”
“不是两个人,”秦笛利索地拾着鱼肚内脏,冲洗干净后放到案板上开始开背划刀:“就他一个。早上起来突然说想喝鱼汤,今晚轮他值班,一会儿就不多招待了,做完还要送过去。”说着抬头看过来:“菜选好了?”
南渡垂眸扫了一眼菜单,转过头去看薛眠:“想吃什么自己挑,挑复杂的,好让秦老板露一手。”
薛眠笑了笑,边看菜单边摇头:“我只认识菜名上的字,复不复杂真看不出来……不如你推荐吧。”
南渡便没推辞,合上菜单,让薛眠坐着喝会儿茶,自己起身到厨房里拿过一只扁长的篮子,开始动手挑选起已经洗干净的食材。
刚刚古街路口下车的时候他把西装穿上了,为了方便,这会儿脱了外套才进去。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两节肌肉紧实的小臂;原本该是握着笔签合同批文件的修长手指在一片碧油油的蔬菜里穿梭翻动,有点像古代侠客本该握剑的手却突然抓了一把犁地的锄头,莫名有些好笑有趣。
薛眠坐了一会儿,始终不见有其他食客进门,正纳闷间,楼梯口跑上来另一个年轻的服务员,着急忙慌的趴到窗口冲厨房里喊:“总!您养院里的那两株禅月达摩有点不对劲啊,花瓣和叶尖都打蔫儿了!要不您自己下楼看看给处理一下?”
南渡本在跟秦笛交谈什么,一听小年轻喊,放下篮子走出厨房,对薛眠道了一声稍等后便跟着服务员下了楼。
看他一秒不耽误赶去的样子,薛眠想那花应该是心头好。服务员一眼就认出了他,想必也是常来做客,一来二往的跟这里都熟了,才能把花寄养给他们帮照料。
南渡不在,整个二楼就只剩下在厨房忙碌的秦笛与在长桌边喝茶的薛眠。薛眠闲来无事,也不想起身走动,拿出手机准备看会儿新闻,还没看完两段,就听厨房里秦笛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么多年不见,一直都在云州吗?”
“……啊。”薛眠没反应过来的答了一声,抬起头,正撞上秦笛投来的目光,那里面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好像就只是正常的老友交谈。
“对,”薛眠点了下头:“毕业后就一直留这儿了。秦……学长你也是吗?”
“我倒没有,”秦笛回目光,对着砧板上的食材认真落刀:“之前一直在各地巡演,四年前才确定回来定居,之后就没再走。”
薛眠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他发现秦笛不止是外形气质上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性格都发生了某种隐秘的转变,甚至会主动跟人打招呼聊天了。最关键的是如果自己刚刚没理解错,他这是放弃了多年的摇滚事业,彻彻底底准备洗手做羹汤了?
太震撼了。
“学长……不做音乐了吗?”薛眠想了想,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年纪大了,”秦笛笑了笑,像故意的自嘲,切菜的空隙转过头来看了薛眠一眼:“舞台是年轻人的战场,选一个合适的时间体面地退出,这结果也不是很坏。”
薛眠点点头,没就这个话题继续深聊下去,只问后来为什么转行选的是开餐厅,而且还自己身兼主厨。秦笛但笑不语,给了个意味深长的比喻,说是捡了只奇馋无比的猫养在身边,那猫嘴刁,若是不把手艺练好,搞不好就翻墙跑了。
薛眠一时没听懂这比方,事实上他连前面秦笛和南渡关于石斑鱼汤的对话都没细究,糊里糊涂就过了。
备菜的时间远长于做菜,秦笛在一堆食材里有步骤的打着转,切了一盘水果递过去给薛眠边吃边等开餐,像是顺口的问了一句:“你和南渡这么些年一直没联系吗?”
拿苹果的手倏的顿了一下,薛眠眨了眨眼睛:“……嗯。”
“之前只知道他今天要带个人过来吃饭,”秦笛忙里抽空给他换了杯茶递过去:“却不知道要带的人是你。”
“我……”薛眠欲言又止。
如果换成别人,他自是不会愿意提起太多。但说不上来为什么,面对秦笛,他本能的并不想避开关于南渡的话题,也不想隐瞒过去几个月来他们是怎么重新联系上。便言简意赅的讲了讲,同时表明今天南渡带自己来这里做客纯粹是因为一次偶然的聊天,并没什么特殊的深意。
秦笛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食材已经准备完毕,他将锅点热倒油,打开静音油烟机,后面的交谈便不会因为做菜而受到影响。
“想聊聊这几年你没见过的南渡么?”秦笛忽然出声。




却非意中人 笙曲5
一口茶顶在嗓子眼,差点没呛出来。
薛眠抓过纸巾捂住嘴,怔愣愣的有点不知所云的抬头看向秦笛——然而秦老板在说完那句惊天地的话后,便一心一意的抄着锅铲忙他的去了。动作行云流水,刀法流畅自然,那些翻飞的蔬菜在他手里就像放在火上锻造的艺术品,每一下翻炒、每一次加调料都是在给这件艺术品改型上色,只等最后完工的瞬间以见分晓。
“你看上去很激动。”加调料的间隙秦笛转过头来看了薛眠一眼,语气无虞,句子是个肯定句。
“……没有,”薛眠有些心有余悸,手还在捂着自己,只不过从捂嘴改为捂胸口,面上自然的答道:“不是激动,只是学长这话题来得有点突然。”
“哦?可是话题突不突然,不应该是取决于你么。”秦笛手上动作未停,一道松仁爆炒西蓝花出锅。装菜的盘子素雅清爽,花纹简,与碧油油的菜色相得益彰。
“取决于我?”薛眠有些不解:“这怎么说?”
“怎么说呢……”秦笛走过来将盘子端上桌,神情自然的与薛眠对视了一眼:“我不过是在想,如果你之前有了解过哪怕一丝半点关于他那些年过的生活,也就不会觉得我的话题‘突然’了。所以其实……应该是你没有任何准备,而不是我的话题让你难招架。”
感觉好像听出了一丝兴师问罪的意思。
“我应该……也没什么必要要去了解他的生活。”薛眠回对视的目光,定定神,忽然轻声笑了一下,声音有些低下去,像在自言自语道:“何况谁又来了解我的呢。”
秦笛看了看他,没再多言,抬起下颌点了点面前的菜:“尝尝看,欢迎提意见。”
“不了,”薛眠摇摇头:“等他回来一起吧,他……”
突然打住,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仿佛意料之中,秦笛无声笑了笑,回厨房准备下一道菜:“你不愿意了解他的过去,这会儿却想着要等他一起回来吃饭。薛眠,我是该夸你讲究餐桌礼仪吗?”
“学长你——”薛眠颇是无奈的咳一声,摇摇头:“你真的变了很多。”
“正常。人会一成不变么。”秦笛打开炖锅看了看里面的鱼汤,根据汤色变化又加了一点香料,盖上锅盖继续熬炖:“我会变,你也会变。何况变的又何尝只有你和我?”
薛眠当然听懂了他话里有话是在说谁。
他只是不明白秦笛为什么要选今天这样一个时间代入这些话题。
且不说他二人阔别多年今天是第一次见,就算是放在十年前的关系看,他们之间最多也只是一句“认识,因为南渡的关系互相算得上面熟”。但一场已经十年不维系的熟人关系,有必要一见面就提这些深沉的话题吗?
扪心自问,薛眠不是没对南渡过去那十年产生过好奇。
十年前,九年前,甚至是八年前七年前,在事情消弭殆尽的最初那两三年,可能是因为太年轻,压制不住内心各路纷杂的感情,也可能是那份苦痛的力量大到让他无法短时间内完全自愈——那段时间里,在无数个噩梦的煎熬中醒来的半夜里,外面是漆黑孤寂的死夜,静得像一片荒坟,薛眠忍着从已经腐烂的心头流下来的滚滚鲜血,像被大火烧过的通红眼眶里再逼不出一滴眼泪,他咬着被单,咬着手指,咬着胳膊直到牙印深嵌能割出血渍……然后像一只疯犬一样不管不顾,歇斯底里的在心里呐喊,大声的喊,喊到那无声的声音把耳膜都震碎——
南渡,你滚!你滚啊!再也不要回来,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恨你。
我恨你!
我一辈子都恨你!!!
身体猛的打了个冷颤,薛眠回过神,拿起茶杯续命似的仰头灌了好几口。
然后他站起身,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抬步往厨房走去。
“学长。”
秦笛正在做下一道菜——蘑菇焖虾仁。薛眠走进来的时候没有什么脚步声,但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垂着眼睫看着地板,闷声开口道:“我以为他应该过得不错。他有家世,有背景,到哪儿都能呼风唤雨……所以你想说的,难道是另外一个版本吗?”
石斑鱼汤已经熬得差不多,秦笛把火关到最小,蘑菇虾仁用文火焖着,暂时也不用管。他洗干净手上沾着的碎菜叶,一边擦手一边转过身看向薛眠,用一种旁观者的语气淡淡的道:“关于物质类的东西,我觉得没什么值得聊的。他身家再高,一日也不过三餐,又能享受得到哪里去。何况美国不比中国,终归不是家园故土,不过是流浪在外的一个有钱人罢了,谈不上过得有多好。只是外人习惯了先入为主,所以那些旁观的猜测我个人认为……不能全信。”
这一刻薛眠感受到的震惊不止是来自于秦笛说的这些内容,也来自他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他太从容淡然了,像个超脱世外的修道者,哪还有半分当年那股倨傲不羁的样子。
他们真的都已经变了。
秦笛也好,他自己也好,早已物非人亦非,彻底剥离开年轻时代光鲜热烈的外壳,蜕变成了如今这副陌生模样。
“我没想过他会过得不好,”薛眠靠在水池边,神情有些淡淡的落寞:“看他现在的样子……有公司,有事业,每天做的应该也是喜欢的事。可能天南海北到处出差有时会觉得累,但既然那是他肩上的担子,应该也别无选择。我……”
我在说什么?
薛眠有点说不下去了。
他知道自己一直在有意无意的绕开重点,刚刚说的那一堆全是不痛不痒的无关紧要。谁工作不累?管他是大总裁还是小职员,那些疲累是工作赋予的,没谁逃不过。
所以秦笛暗示的并不是那些。
他何尝不知。
他只是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压抑地喊,让他打住别追问,让他放弃好奇,放弃已经被秦笛调动起来的疑惑与不安。什么都不要问,也什么都不要管,这话题不用再细究讨论了,就此打住吧。
“算了,不聊这些了。”秦笛眼尖,看出薛眠的不在状态,伸过手去拍了拍他肩:“今天不是个好时间。没关系,如果还想聊,以后有机会再说。厨房油烟大,出去坐着吧,菜马上好。”
薛眠拖着步子心事重重的出了厨房,没坐一会儿南渡回来了,两条小臂上沾满了水珠,衬衫腰腹处也溅湿了好几块。薛眠看了看他这一身湿水,有些诧异的脱口问:“你给流浪狗洗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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