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贵女守则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鸿一菌
是施恩还是施威,他做了初一,十五留给嫡子做。
“朕,自认不负为人君父的责任,也不负为人夫主的义务。”昭德帝转眼看向周皇后,身形忽而紧绷,“这些话,年轻时无从说起,临到老才能说、才敢说。朕的苦心,不在乎旁人能不能懂。你,愿不愿懂”
周皇后侧身而坐似听非听,美艳桃花眼流光倏忽倾泄,“你说了半天苦心抱负,想不想听听我的心愿我的愿望很简单。活得好活得久。或许哪天还能出宫,还能走出京城。再尝一口地道桂花酿,再看一眼江南风光。如果不能,就学母后和太妃,养面首听小戏,只需烦恼日渐衰退的容颜。”
她答非所问,昭德帝也鸡同鸭讲,“朕吐血那次,你分明很紧张。朕知道,你心里有朕。”
周皇后嗤嗤笑,不说有也不说没有,纤指有一下没一下舀动汤药,喂到昭德帝嘴边莞尔挑眉。
昭德帝偏头避开,透过周皇后望进年少恩爱时光,声气飘摇,“周嫦娥,你不是不愿懂,你只是还恨朕。”
他最后看一眼容色不改的妻子,半阖着眼龙嘴紧抿。
周皇后敛笑垂眸,看着疲态毕露的昭德帝轻声道“楚堰,我恨过你,我也爱过你。可悲可叹的是,我最爱的是自己。”
她手心残留着药碗余温,轻柔盖上昭德帝双眼。
昭德帝眼皮一跳“朕还没死。”
周皇后动作不停“哦。”
既然死不了,就继续相看两厌、纠缠至死吧
她一盖到底,顺便翻了个极优雅极潋滟的白眼。
昭德帝弹坐而起,牢牢抓住周皇后的手似怒似笑,中气十足嘶声低吼,“周嫦娥朕说了,朕还没死”
朕还没死,快扶朕起来,朕还能再活五百年
念浅安心里补完,嘴里补刀,“父皇好老不正经哦”
后头说的都是啥哟,简直苏掉她一层皮
大猪蹄子炖的心灵鸡汤又老又浓,喝起来忒酸臭
神色变来变去的楚延卿捂住媳妇儿的嘴,弯腰低头咬耳朵,“嘘就会编排父皇。你怎么不说母后不正经”
呵,直男。
周皇后的志向多远大啊
念浅安边嫌弃亲夫边怒赞周皇后,一时偷听一时爽,一直偷听一直爽。
皇上扯完犊子捞回本,真心翻手云覆手雨,玩的一手好人尽其用,推翻旧格局建立新格局,偏事不做绝多留一线,何止捞回本,连储君将来的立足之本都顺手搭好地基了。
果然只有坏人才会死于话多。
皇上话这么多都不带大喘气的,不愧是个好皇上好父皇。
虽然不是好夫君,但是个好大猪蹄子。
她正在高级黑的边缘疯狂试探,忽觉脚尖一瞬悬空,眨眼间已被亲夫半抱着火速弹开,刚远离隔断里外的格栅站定,周皇后已转出里间,一手搭着周姑姑,一手冲她招了招。
“看你这样,就知道你没什么大事儿。”周皇后只动嘴和眼,先嫌念浅安妆发微乱略脏,后嫌念浅安身绑破布略丑,相当吝啬于动手摸,上下一打量勉强点点头,“既然你在,就去东偏殿看看小七。姜氏和小四这一去,她心里只怕不好受。”
对着儿媳尚算好脸,对上儿子就没好脸了,“满身血污腥气,你也不怕熏坏安安先去换件衣裳洗洗手脸,完了随我进去,你父皇有话交待你。”
周姑姑忙服侍楚延卿更衣净面。
刘嬷嬷忙撇下太医们抬脚领路,边往东偏殿走边指了指西偏殿,“方才有御前侍卫去了东偏殿,领着八皇子进了西偏殿,想来是让八皇子见姜贵妃、乐平郡王最后一面遗容”
念浅安一脸“爽完是该出力了”的英勇表情,跨进东偏殿一看,果然不见八皇子,只见七皇女、九皇女。
屋内连个多余的宫人也没有。
唯有七皇女的大宫女,九皇女的奶嬷嬷。
风波过后,做奴婢的往往比做主子的忧虑得多。
刘文圳是皇上身边第一人,忘记谁也不该忘记七皇女九皇女。
不拨人进屋伺候,似乎已经足够表明养心殿之乱另有猫腻。
现在,太子妃亲自来了。
大宫女奶嬷嬷莫名松了口气,惊惧稍减惶恐更盛,忙迎上前蹲身福礼。
七皇女坐着没动,绞着手指紧咬下唇,眼眶通红眼底满是水光,色厉内荏地瞪向念浅安,“我跟你发过誓,绝不再在人前掉一滴泪。你要是特意来看我的,就说些好听话别像以往似的光会气我。”
一开口咬破的嘴唇就沁出血珠,伪装的坚强却更真了几分,“我不需要你安慰。八弟说,母妃和四哥救驾有功、死得其所。父皇还躺着起不来身,我们做儿女的,帮不了忙就更不能给长辈丢脸。”
她强忍哭腔,九皇女见着念浅安再关不住泪水,边拿小肉手去暖七皇女绞得发白僵硬的指节,边小声啜泣,“七姐姐别怕,六嫂嫂来了。我也死了母妃,有我陪着七姐姐。”
总觉得话不顺耳的七皇女“谢谢你”
慧嫔戴罪而死,凭什么和她母妃比
出力未遂并且英勇未遂的念浅安也“请二位原地成亲。”
别人是长兄如父,七皇女是幼弟如父,还养出个护姐狂魔,姜贵妃将来的坟头指定能冒青烟。
她深深怀疑钦天监干的是假活,哪个算出年初一诸事皆宜的
能不能让她见个正常人干件正经事
然后就见九皇女破涕为笑,“六嫂嫂好笨,姑娘家和姑娘家不能成亲。”
接着就听七皇女哭腔跑调,“说起成亲,大绿叶来请八弟时,说他亲事已定。他的语气神色,好像以前的我。那会儿我正眼瞎。大绿叶呢难道他心明眼亮,肖想过我”
这什么不合时宜的洞察力
念浅安一脸“丧妣少女请自重”的柠檬表情,“没有难道。所有绿叶都爱我什么的,听起来就好蠢。请别犯蠢,请别轻看大绿叶。”
她承大绿叶的情,果断帮大绿叶遮掩。
旧情如浮云,还是各自安好吧。
七皇女噎得泪意变恼意,“你又气我我名下出去的人,我自然不会轻看”
恼完整个跑偏,立即和念浅安互怼。
第323章 少不正经
年华正好的小姑娘,不管是伤怀还是羞恼斗气,依旧掩不住娇脆声线里的天然活力。
原本压抑的东偏殿,气氛因你来我往的斗嘴而变得轻快。
大宫女和奶嬷嬷对视一眼,各有默契地低下头去:就算今日之事真的另有猫腻,也只能任它烂在心里。不能深想,更不能深究。只要太子妃还跟小主子好就够了。有时候宫里的事,能清楚不了糊涂了,或许对谁都好。
二人神色恢复如常,停在门外止步不前的八皇子,却是神色晦涩。
他能拿话稳住七姐,稳不住自己盘旋脑中的惊疑。
养心殿乱起来时,上有父皇皇祖母母后公主,下有靖国公阁老御前侍卫,更有一拨拨禁军,怎么偏偏要靠母妃四哥救驾,怎么偏偏死的是母妃四哥
他被请进西偏殿时,明堂一头停着母妃四哥一头站着靖国公阁老,余首辅等阁老们对他态度如旧,唯有靖国公稍有不同,孔武有力的大手按上他的肩,像小时候父皇对他那样轻轻拍了拍。
这举动,莫名令他心头发酸发涩。
自他搬进皇子所后,除却请安,很少去椒房殿很少见四哥。
他更喜欢和才名在外的二哥、三哥谈文论道、品评书画。
后来二哥被贬三哥受罚,他几乎将所有的时间精力都用在工部观政上。
他不明白,母妃和四哥为什么会死。
可他又有点明白,母妃和四哥为什么会死。
世上事宫中事,终归有因才有果。
今天的事,是非黑白已有定论。
他和七姐还活着。
活着,就要对得起父皇的爱护和期望。
八皇子深深长出一口浊气,如往日遇见烦心事一般默默背诵心仪文章,心慢慢沉静神色渐渐畅达,才低声对守在门外的刘嬷嬷道:“既然太子妃在,我就不进去了。劳嬷嬷回头告诉七姐姐一声,内阁几位老大人正商议母妃和四哥的丧仪,我就在一旁听着。”
他折身重回西偏殿。
养心殿内外井然有序地清理血污搬运尸首,宫人各司其位,有小黄门将消息一层层递进来:乾清宫太和殿先后解除禁卫,被关了半天的文武百官挂心龙体,正组队前来求见圣颜。
刘嬷嬷忙扬声通禀,“娘娘,驸马爷也进宫了。”
念浅安闻声而出,见寝殿明间的太医们已然散去,又见靖国公并内阁大佬们钻出西偏殿,心知楚延卿这个太子一时半会走不了,果断招来远山近水先溜为敬。
她和驻足回廊的小吴太医点头而过,边往外走边挥爪子,刚打发刘嬷嬷去万寿宫找安和公主,就见念驸马衣炔翻飞、风氅曳地,仙气十足地飘然而至。
“我的安安不愧是爹的小泼猴。”念驸马不改谪仙美男子范儿,扬袖抱住女儿笑意快慰,“我就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儿,我的安安都不用我担心。”
不担心还抱得这么紧
原身七岁后,念驸马再没这样抱过女儿。
驸马爹的怀抱和魏父一样,即温暖又舒服还很好闻。
念浅安倏忽绷直的腰背转瞬松懈下来。
“我来接你娘。顺便代刘大家和詹事府上复皇上、太子宫外诸事。”念驸马很快松开女儿,一副他只是妻奴才不是女儿奴的严肃模样,解下风氅披上女儿肩头,“后头文武百官快到了。我的安安既做了太子妃,就要有太子妃的样子,别叫那帮酸腐文官、粗鲁武将冲撞了才是。”
这什么硬装严父的慈父!
捧完女儿顺嘴黑百官可还行
念浅安抿着嘴笑,目送念驸马往里飘,瞧见奶嬷嬷抱着九皇女往外走。
“六嫂嫂,七姐姐一见小吴太医就哭了。”九皇女斜着身子一手攥着念浅安袖口,一手捂住小嘴,“七姐姐一哭,我就让嬷嬷抱我出来了。七姐姐不算在人前掉眼泪,也不算违背誓言,六嫂嫂不要取笑七姐姐好不好”
念浅安即觉好笑又觉爱怜,边道好哒边逗九皇女,“那你悄悄告诉我,小吴太医说了什么把你七姐姐惹哭了”
九皇女捂着嘴睁大眼,“小吴太医说,姜姑姑见着姜贵妃的遗体就放声痛哭,边哭边替姜贵妃整理仪容,停下手就往门柱上撞。还说姜姑姑以身殉主,和姜贵妃和四哥一样忠义无两。七姐姐听到一半,就忍不住哭了。”
她鹦鹉学舌,近水一拍脑门,掏出一串荷包道:“九皇女不说奴婢差点忘了。这是姜姑姑进西偏殿前塞给奴婢的,说是准备封给家中孙子孙女的新年红包,又说她是没机会活着出宫了,求奴婢替她转交刘总管或小吴太医,好将这些荷包送到家人手中。”
念浅安微微一愣,灵光狂闪。
友情附赠关键词的大绿叶只知其一,没想到她无意间能知其二。
姜姑姑的“遗言”,竟只提刘文圳小吴太医,不提七皇女八皇子。
姜姑姑的家人,在刘文圳手里
姜姑姑这个谍中谍,是小吴太医策反的
所以甘愿反水,是笃定有刘文圳做保、小吴太医转圜,身后家人至少能得善果
忠义虽无两,忠孝果然难以两全吗
念浅安沉思三秒,立马放弃这种类似于“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的深沉命题,看着簇新而沉手的荷包静默片刻,哂然一笑,“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你再跑一趟,直接交给七皇女吧。”
要不是姜姑姑一反常态,被拿住后态度实在良好,近水才不会听她废话接她荷包,此时听念浅安这么说,立即拔腿往回跑。
她前脚摸回养心殿,文武百官后脚呼啸而入。
念浅安择路避让,停在僻静宫道等近水,奶嬷嬷见状忙放九皇女下地。
疾风骤雪来得突然,走得悄无声息。
高耸红墙、荧绿琉璃转眼覆盖新雪,银妆素裹耀人视界。
念浅安抬头四方天低头三亩地,看哪儿都差点闪瞎眼,未免雪盲忙展开风氅罩住九皇女的头脸,眯起眼扬起嘴角,似自言自语,“这下啊,总算能过个好年了……”
“这下啊,总算能过个好年了!”刘文圳也正感慨,不管前殿隐约嘈切,只管守在寝殿,“皇后回了后宫,太子又在前殿,家事国事都有人操持,皇上可别再耗费心神了。您就当可怜奴才,赏奴才过个好年,轻轻省省地伺候您养好身子养足精神吧”
昭德帝笑看他唱念做打,边往回躺边问,“让你查常氏,查得如何了”
人死灯灭,常贵人的家世好查,来历却难查。
“奴才无能,没能查出常氏背后是否有人助她入宫、助她当上贵人。”刘文圳仔细替昭德帝掖被角,问一答二,“倒是那位被赶出宫的于海棠,做女史时曾和常氏打过几次交道,为的都是四司六局分派下来的用度小事,年深日久,同样没能查出这两人私下是否有干系。只是……”
只是,乐平郡王起事前,没少幽会于海棠。
早该泯灭于民间的人,却似阴魂不散,光这一点,已经足够不平常。
昭德帝不置可否,只平静道:“既是小四的女人,就让她给小四殉葬。不用再费事查她。”
说罢缓缓闭眼,缓缓接着道:“把小三的请安折子找出来,让小三夫妻带上那位姜姨娘,初三一起进宫请安。小三膝下空虚,屋里人好容易有喜,偏偏叫姓姜的贵妾拔了头筹,你不觉得奇怪朕倒奇怪了,究竟是小三媳妇太无能,还是小三太蠢”
如果不是太蠢,就是太坏。
这两三年间,姜贵妃借着尚郡王、乐平郡王大婚,趁机往成年皇子府里塞了多少姜氏女,椒房殿便是不倒,这些姜氏女也出不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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