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恰逢春分
实际上,顾纵的面上挂了,偶尔一两个动作,袖子和衣摆往里,可以隐约看见他身上的伤。只是露出的那么点儿地方,就都是青紫,全身各处的伤大约也少不了。可他全然不在意,一遍一遍检查陈禁身上的细小伤口,问她疼不疼,仿佛伤得更重的那个人是陈禁。
陈禁提前设想过这一天,虽然时间预估错误,但她和顾纵还是拖到了她的人赶过来。她第一次靠近覃姗身边,就想把她给绑了,到底还是气性占了上风,先往她脸上给了一下。
绑绳子这个技能,是陈禁前几天临时学的,虽然不熟练,换个人来就能被挣开,但放在覃姗身上还是够用了。
祝行生和乐司以两人听完全过程,有那么几分钟不知该作何评论,最后是乐司以忍不住给“陈禁把覃姗给绑了”这件事比了个点赞的手势,叁人无声地看着他,他尴尬乐呵两声,又把手放了下去。
祝行生回目光,问陈禁:“你刚才说柯悦怡?”
陈禁不答,视线状若无意地扫过乐司以,乐司以顿时一凛,整个人坐得相当正直。陈禁见他理亏的模样,也就不再提,“不是柯悦怡,也还会有别的法子找来,只不过是花时间的问题。”
“她不是轻易接受威胁的人,以后肯定还有动作,你打算怎么解决?”
“解决不了,只要我和她活着一天,矛盾就永远解不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就是一块破产,然后你们一人施舍我几千万,我拿给我家小孩创业,要是亏完了,你们就当我没借过。”
“借钱是不可能借的,这个事儿,你得找老祝出大头哈,我没钱。”
一人一句逗着贫,陈禁的神经短暂地放松下来。
顾纵坐在边上听了会儿,起身把桌上的瓶瓶罐罐简单地好,把药箱放回架子的最高层。
抬手时动作稍顿了顿,药箱的一角磕在架子上,里边的瓶子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陈禁无意朝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恰好看见他手臂上抬时,身上的t恤被连带着向上,露出底下的大片肌肤。
陈禁愣了愣,正说着的话也停下,看他接着若无其事地放下手,转身往二楼走。卧室门关上的声音传下来,乐司以的手在陈禁眼前晃了晃,她回过神来,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儿。”
陈禁拎着钥匙上楼,一拧浴室门,顾纵果然少见地从里边锁上了。
他这会儿只是换了干净的衣服,头发在室内的暖气之下,逐渐呈现一种半干的状态,被他向后撩上去,露出额头。他面部轮廓的线条清晰,少年感逐渐被一种更为成熟的气质所替代,只在偶尔脸红和慌忙转移视线的几个瞬间,能给人青涩的感觉。
见陈禁突然出现在这儿,原先捏着下摆要脱上衣的动作停了下来。
陈禁靠着门站着,“脱了。”
顾纵站着没动,大约还是抗拒的意思。彼此僵持着几分钟的时间,陈禁的耐心先消耗完,走过去绕到他的身后,把他衣服的下摆向上掀,t恤藏着的后背上淤青了一整片,刚才在一楼窥见的不过是一角而已。
那群覃姗的人,对着陈禁尚且不需要顾忌太多,他们对着顾纵的时候,是不会在意手上轻重的。
身后忽然没了动静,顾纵想要回头去看,却忽然被按住了肩膀,阻止了他的动作。他只能偏过头,她的前额正轻轻地抵在他一边的肩胛骨上。
“怎么了?”
她保持着那个动作,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从他身旁绕过去出了浴室,什么也没说。顾纵只在她经过他的时候,捕捉到她的眼眶泛着一圈红。
等到他从浴室里出来,祝行生和乐司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客厅也不见陈禁的身影。电视里的综艺节目还在播放着,笑声和bgm里的特效在一室静谧里,总有点儿愈发冷清的意味。
他正打算去找陈禁,门铃猝然响起来,他几乎是下意识警惕地抵着门,从猫眼往外看。
门外的男人穿着烟灰色大衣,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框眼镜,看着很斯文的模样,手上拎着个不小的箱子。顾纵还在判断对方的身份,身后的人却直接隔着他,拧开了门。
陈禁介绍说是祝行生的一个堂兄,正儿八经的家庭医生,内痛外伤到心理问题都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进行处理解决。陈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每天都要见到他。
阚淮先是看到了陈禁脖颈上的纱布,扫了两眼后,倒是没问什么原因。又看了眼陈禁手背上的擦伤,夸了句:“这伤口处理得不错啊,怎么还叫我过来?”
陈禁没说话,转身往楼上走,阚淮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一圈,大概就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把手里的药箱放在沙发边的矮桌上,示意着顾纵把上衣脱了,方便他看看顾纵伤的情况。顾纵坐着没动,朝着楼上看了一眼。
阚淮把可能需要用到的药品摆出来,语气揶揄,“我又不是祝行生,对男人没兴趣啊,用不着这么防备。”
顾纵在意的点似乎和他话里所说的不同,又望了望二楼的方向,像是在确认她不会忽然下楼来。
医生看着他的模样,笑了笑,和他说:“你知道吗,这是她第一次让我这个家庭医生到家里来。”
他的话只说到这里,但他相信顾纵听懂了。
从来没有请过家政阿姨,钟点工也不行,哪怕维修工人来家里,都会让她烦到锁紧房间门的地步。一个几乎没办法容忍任何外人踏足私人领地的人,却轻易把地址告诉了医生。
顾纵沉默着片刻,扬手把上衣脱了放在一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暴露在空气里。
阚淮检查完他的情况,陈禁才从二楼下来。接下来整个上药的过程,陈禁都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看着。偶尔顾纵疼得低低闷哼一声,阚淮就能感觉到陈禁平平扫过来的视线。倒也不是说埋怨或是责怪,但总归让他有点儿,没由来背后一寒的意思。
那个他最开始见到的陈禁,连见到一个陌生人对她来说,都是一件需要高度戒备的事情。当时她和他说,“我看这世界每一个人都面目可憎。”那么极端。
直到前几个月开始,她告诉他,“我认识了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孩。”这个用于褒义层面的形容词,他第一次从她口中听见。
到了上一次见面,他听她问道:“我在变好,对吗?”
眼下,他真切地看到了陈禁的状态。
那些不屑、无所谓全部被起来,终于她也有了她要在乎的事情。
祝行生曾经让他帮忙分析,陈禁的这个小男朋友如果有一天和她分手了,她的情况会不会变得糟糕。
如果是别人,分手对于陈禁而言,只是一件随意得不能再随意的事情。可他是顾纵,是能够让陈禁放心去认定的人,任何人和他都不具有可比性。
陈禁和顾纵的关系,与其说是爱情,倒不如说是共生——
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等到顾纵的伤处理好,二楼陈禁和顾纵的手机开始轮番响。顾纵上楼去接电话,陈禁留在一楼看阚淮拾他带来的那些个物件。
看陈禁的模样,大抵是想快点儿把人送走的意思。阚淮的动作非要磨蹭,挑战着陈禁耐心的最高值在哪,心里的小钟表默默计着时。
陈禁果然在看到他把同一个瓶子,反复从药箱里拿进拿出时,不耐烦地踢了脚茶几,“啧,干什么呢?”
阚淮笑着摇摇头,“是谁一通电话把我喊过来的?”
“阚医生,你作为一个以小时为单位计的私人医生,你可以不来不赚这个钱。”陈禁叁两下把他的东西塞回箱子里,扣上扣塞到他手里,逐客令的意味过于明显。
阚淮把箱子拎在手里,敛了面上的笑意,话锋忽然一转。
“其实作为个无良医生应该希望你早日分手的,这样我才能帮你从感情伤痛中走出来,从而杀熟赚你的钱。
但作为朋友,我要恭喜你,你已经拥有了比全世界任何心理医生都更好的医生。”
陈禁几乎是下意识地回身,朝着某个方向望去。
顾纵正从二楼走下来,仿佛有感应似地抬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
“还记得你左手那个纹身是什么吗?
去牵他的手吧,他会更加用力地回握着你。”
阚淮的严肃大概只持续到这句话说完,下一秒他拍了拍手里的箱子,“当然,有任何情感或者生理问题都可以找我,无良医生以小时计的来着,我刚才和你说那么大段话,主要是为了凑时长。你今天也就花了小几千块钱,药就不算你的了,贵其实贵在我这个人的身价……”
陈禁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顾纵走过来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
“刚才闻景打电话了,问我们什么时候到,你要是不……”
顾纵说着,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和他掌心相贴。他的五指和对方微微错开交扣着,完全是不经过思索,潜意识指示他做出的动作。
手上感受到的力度传递上来,陈禁的心脏震了震,有那么一两秒钟的时间,整个大脑都在嗡嗡作响,可她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有睫毛轻轻地颤了颤。
她往前走了半步,靠进顾纵的怀里,感觉着对方的另一只手习惯性地圈上她,“宝贝你知道今天我最害怕的,是什么时候吗?”
“是我看到,你受伤却对我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时候。”
“等到以后我们垂垂老矣,你病了也瞒着我,某一天早上我怎么都叫不醒你,才惊觉你已经先我一步离开。你说,到那一天,我要多慌张才能赶上你?”
生杀 50
那天的后来,陈禁还是赶去了观和园,在闻景谢天谢地地碎碎念中进了后台,开始准备工作。
那一年观和园的封箱演出,时隔四个春秋,她又回到了戏台上。顾纵、祝行生、乐司以,于陈禁而言最重要的人都在台下。
恍惚间她记起很多年之前在连亭福利院唱的那一场,观众席是福利院里的孩子自己搬来的小板凳。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个瘦瘦小小的豆芽菜,全场只有他在认真听,目光始终跟着她。
那是她的小朋友,在九年之前就找到了她。
陈禁本科时期的老师,那天她陪着顾纵一块儿上课,把她认出来的那位。年纪五十好几,身体很硬朗,女儿和老伴几年前都因病去世了,一直想去福利院领养个小孩回来作伴,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拖到了现在。
顾纵和他提过小元,老人真就大老远地跑去了连亭,大约也是爷俩有缘,林教授很喜欢小元,赶在年前办妥了手续,把小元接到了新家。
祝行生和魏扶山回了祝家的老宅子,乐司以被迫留在家里面对他那一群七大姑八大姨,试图逃出来到陈禁这躲几天,没能成功。每天给大家发求救信息,当然,没人搭理他。某天顾纵不忍心回了个问号,之后是乐司以无穷无尽的哭诉消息。
陈禁看着顾纵那个消息弹个不停的手机,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乐司以发了一条询问今年压岁钱的消息,乐司以瞬间没了动静。
封箱演出之后,就离过年很近了。做年前大扫除的时候,陈禁翻到了那把长期放在玄关柜子里的水果刀,稍稍犹豫了一下,和其他杂物一块儿丢进了垃圾桶。
冰箱里被换上了新的鲜花,不用问也知道是谁换的,陈禁摆着脸色警告顾纵以后不许再动她的花,顾纵吻了吻她的手背说知道了,陈禁故意板着的脸就维持不住了,在顾纵不注意的时候,跑去反复打开冰箱看新换上的花。
那年的除夕,陈禁和顾纵两人一块儿过的。
一个从来没下过厨和一个只会做几个最基本菜式,两人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勉强折腾出一桌年夜饭。陈禁被分配制作的唯一一道菜是凉拌海蜇,酱放得稍多,顾纵那天晚上多喝了两大瓶水。
小元给顾纵打了视频电话,大抵是第一次用手机还不大熟练,见到屏幕上出现顾纵的脸,愣了愣后腼腆地用不甚标准的普通话说除夕快乐。
这通视频电话打了小半个小时,大多时候是小元在说,顾纵很少打断他。他的普通话大概是林教授教的,只几天时间教学成果不算太明显,说得磕磕绊绊的,里边掺着点儿连亭的方言,顾纵在电话这头听他说着近期发生的琐碎的事儿,全然找不见不耐烦的神色。
陈禁躺在沙发上,腿搭在顾纵的大腿面上,听他们的对话。余光里感觉到玻璃墙外闪过一星半点儿的火光,扭头看了一会儿,披上外套出了门。
顾纵走出来的时候,陈禁正站在院子里看隔壁家的小朋友玩烟花棒。
小朋友五六岁的模样,拿着烟花棒开心得手舞足蹈。见陈禁看着她,从袋子里拿了一盒跑到院子边上,踮着脚从矮墙上递给她,甜甜地说“姐姐这个给你”。
陈禁怔愣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身后的人接过小朋友手里的烟花,替陈禁说了声谢谢。
顾纵少有抽烟的时候,没有随身带着打火机的习惯,折回去家里拿了个打火机再出来,陈禁还站在原地发呆。
他打开盒子,取出一根烟花棒放在她的手里,用打火机点上。
陈禁忽然轻声笑起来,顾纵低头看着她,烟花点燃发出暖黄色的光映衬在她的脸上,也照着她眼底的笑意。他问怎么了,陈禁说:“想起你第一次给我点烟,和你刚才的动作一模一样。”
顾纵给自己也拿了一根,和陈禁手里的抵在一起,火星子续过来,两根烟花棒同时燃着,他却总觉着陈禁手里的要更漂亮些。
两人举着烟花干站着的模样其实有点傻,一支燃尽,陈禁朝着小姑娘的方向稍稍扬了扬下巴,“以后想要个姑娘还是要个儿子?”
顾纵有那么几分钟没有说话,陈禁几乎要忘了这个问题的时候,才听到他的回答,他说:“我不想要,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不想要。”
陈禁没问原因,手里那一把烟花放完后剩下的铁签子,丢进花圃边的垃圾桶里,拍了拍手上的灰,提步往屋子里走。
顾纵看着她的背影,以为是他的回答和她的预期相悖,让她觉得不高兴。
一边往回走,一边在脑子里措着词,顾纵刚踏进门内,正要说些什么,跟前的人转过身,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男孩女孩都不想要的话,是不是只要我就好了?”
顾纵握着她的腰,把她往上拖起来一些,陈禁的腿顺势缠在他的腰上。
他单手带上门拧了反锁,问她今晚想在哪做。她啃咬着他耳后到脖颈的那一块皮肤,声音含糊不清,“宝贝喜欢在哪?”
只短暂地停留了一秒钟,顾纵很快想到了某个地点。
二楼的书房内。
陈禁身上的衣物早就被胡乱地甩开,她跨坐在顾纵的身上,两膝分开抵在沙发上。两腿之间柔软部分下边,隔着几层布料,是属于顾纵的硬。他的衣服依然整齐,灰色运动裤高高支起的那一块儿布料却被洇湿,呈现出一种深色来,是陈禁留下的痕迹。
他的指尖上有水光,也来自陈禁。
顾纵把裤子往下褪一些,放出属于他的物件。她抬起身,咬住再一点点地往下坐,动作很慢。大约还是太胀了,还剩下一截在外边的时候,陈禁的双手扶在他的肩膀上,不再往下了,每一声呼吸都很重。
这会儿时间还不算晚,顾纵耐着性子等她。她磨蹭着好半天,最后抱着他的脖子,听上去难有点儿撒娇的意味:“不行……”
顾纵无声地笑笑,把人抱起来换了个位置,“不是你说要这样的吗?”
“反悔了。”即便是反悔也说得理直气壮。
她的背靠在沙发上,一条腿被顾纵握着腿弯抬起来,抵着她慢慢地磨,再缓缓地进入。
他说,“好,都听你的。”
体力完全不是同一个水平,洗漱的时候,就已经困到懒得睁开眼睛,任由顾纵摆布。
大概是过节的原因,小孩格外黏人,吻时不时地落在她的眉心脸侧上。一个澡洗了小一个小时还没有结束,陈禁被他磨得没有了耐心,扣着他的后脑勺把人拉到近前,在他的唇上重重地亲了几下。顾纵满意了,抱着人去睡觉。
运动过后,陈禁的睡眠质量显着提升,处在睡着的边缘,倏地感觉到手里被塞进什么东西,类似于信封的形状。她勉强睁开眼睛去看,是一个红包。
她往顾纵的怀里蹭了蹭,问是什么,顾纵低头亲吻着她的发顶,“压岁钱。”
陈禁哼笑了声,“我差这点儿?”
“不差,用来压岁的。”她的小朋友,只是不想落下属于她的任何一份仪式感。
“不用压岁,你一个就够我受的了,压别个干什么。”
一楼客厅的电视还在播放着春晚,已经到了尾声,唱着《难忘今宵》。
今宵,确实难忘。
生杀 51(二更)
正月那几天的天气很好,院子里大半的时间都能晒到太阳。年前对门新搬进一户人家,老太太独居,说是子女买了两只猫陪着她,结果生了一窝小猫来。
停在栅栏外边往里边打量,片刻后轻易地一跳,跃过了院子外的矮墙,落地慢慢悠悠地走过来,绕着陈禁转了两圈,跳上藤椅,忽地一头栽倒在陈禁的腿边。
一连几天,到了这个点儿,它就来碰瓷。
脑袋在陈禁身上蹭了两下,扭过来仰面向上露出柔软的肚子。
陈禁伸手在它的肚子上挠了挠,它眯缝着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陈禁停下的时候,它的两只前爪爪就抱着她的手,喵喵叫着冲她撒娇。
书放在她的腿上,脚尖在地上一点,藤椅轻轻晃着。偶尔她看得入神,没顾得上它,有只毛绒绒的瓜子会压在她的书上,表示不满。
等到藤椅晒不到足够阳光的时候,它又悠哉地起身跳到地上,出了陈禁家的院子。
陈禁看着它离开,直到视线里不再有它的身影,她把目光回来,低头接着看放在腿上那本书。
顾纵回忆着几分钟前电话里的消息,当时他反复地和对方核实确认,结果却毫无改变。忽地一点儿也不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给陈禁,可是他不能。
陈禁注意到顾纵站在她身后,见他眉头不展的模样,还像逗猫似地挠了挠他的下巴,“这是吃醋了吗?”
顾纵握她的手在掌心里,沉默了一会儿,“覃姗死了。”
“谢谢你的祝福,但是如果你不提她,这个年我可能会过得更高兴一点……”
顾纵站在那看着她,长久地沉默着,再开口时,依然是那么几个字,“覃姗,死了。”陈禁的书从腿上滑落,砸在地上,发出闷闷的一声。
陈禁和顾纵赶到医院的时候,外边已经来了不少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挤在病房的外间,见到陈禁,原先在低语的人安静下来。
最后是助理走上来,和陈禁说:“覃总在里头,您进去看看她吧。”
其实她好想问,她和覃姗有什么可见的,覃姗最不想见到的人应该就是她了。可她到底什么都没说,推门进了里间。
覃姗就躺在那儿,白布兜头盖到脚,有那么几个瞬间,陈禁在想这是不是一个幌子,覃姗策划这么一场声势浩大的骗局就是为了逮她。可当她莫名手抖着掀开白布,覃姗那张面对她时总是或严肃或讽刺的脸,现下了无生气。她才恍惚地意识到,覃姗真的死了。
陈禁坐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沉默着。打量着室内,莫名觉得覃姗一定很讨厌这儿,装修和布置都那么难看。
“上一次我们和平地坐在一块儿,还是在我高中以前吧。后来你改我的志愿还关我半年,再之后我经常在想,如果不是你告诉我爸我被你囚禁,那天他是不是就不会连夜开车,是不是就不会出车祸。这些事情,我就连死了,都会带进地里去恨你。但是从你的角度看,我也不是个好人,所以你也恨我吧。
从小你就总是在强调你是我亲妈,我有时候觉得古怪,谁家天天和小孩儿说‘你要记得我是你亲妈’啊。
你记得那天我问你,小时候有没有爱过我吗?因为在那几年,我真的好爱你。
从我记事起我们就是分开睡的。你说你讨厌我这样不听话的小孩,不愿意和我一个房间。有一次雍城夜里下了暴雨,四五岁的小孩儿真的很害怕打雷,我记得那天爸爸不在家,我跑去书房找你被你骂了一顿,我害怕啊,还是不愿意走,在书房的沙发上挤着你睡觉,你就在沙发上看了一晚上的文件,任我抓着你的手一晚上都没有撒开……”
对不起是我替代你的孩子活了下来。
对不起没能活成你所希望的模样。
对不起到了今天我还在说埋怨你的话。
对不起。
陈禁也不记得她到底说了多少话,好可笑,以前人常说,人死怨消,她却觉得都是屁话,如果轻易就能原谅,那她受过的委屈,谁来补偿?往肚子里咽吗?
可是覃姗死了,那些上一辈这一辈的恩怨,就像都倒退回了几十年前的浩渺烟波里。这一刻她才知道,她依然不会后悔她所做过的事儿,也永远不会成为让覃姗觉得合格的人。有些恩怨一定消不了,可也只能到这儿了。
病房的外间停了那么多人,可是没有一个是她想要见到的,所有的线都落在她的身上,她从来没有哪一天这么害怕人群,忽然生出一种无助来,懦弱得想要跑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覃姗的助理走过来和她说话,她说覃姗病了,左右不过一年的时间,谁也没想到就连这一年也被提前回。
她看着陈禁和陈语堂越来越像,总是忍不住想起他们这些人的恩怨,她不想对陈禁那么差的,她只是想洗掉陈禁身上所有像陈语堂的影子,包括她所喜爱的戏曲。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