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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恰逢春分
顾纵抿了抿唇没说什么,站起来半躬着身把人抱起来,沉默地往二楼的房间走。留着一楼的一地仿佛遭遇入室抢劫过后的狼藉,谁也没有想要去管。
他重新煮了粥,不知道到底算作陈禁的早饭还是午饭。
陈禁对甜滋滋的东西并没有兴趣,事实上她对大多数吃食都没有什么胃口。
可她还是忍着反感喝完了那碗粥。
最开始喝的那一口,舌尖刚感觉到粥的味道,她就想把调羹放下了。又喝了两口后,终于受不了地往桌子里边推了推碗,意思是她吃饱了。
顾纵接过碗和勺子拿在手里,一小勺一小勺地递到她的唇边,陈禁要把脑袋偏开,他就低头在她唇上极轻地吻一下。不带丝毫情欲的吻,似乎就只是两人的唇瓣短暂地相贴又分开。
不知道为什么,陈禁却觉得他是难过的。
他那一整天的话都很少,才刚刚学着表达情绪的小孩,又变回了那个小哑巴。
但是在玄关最显眼的地方,从那天起被放置着个装了糖和巧克力的玻璃罐子,陈禁开始习惯出门前随手抓两颗放在包里,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永远有人在第一时间往罐子里补满。
后来两人的生活里多了个顾先,顾先的个子长到够得着玄关柜的时候,曾经尝试偷罐子里的巧克力,那两天玻璃罐子空的速度快得吓人,陈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把事情捅咕出去。
被顾纵发现肇事者之后,顾先被连续罚站一周。很长一段时间里,顾先都很委屈,为什么妈妈出门可以拿着糖糖走,而他出门前要被爸爸盯着,贴着玄关柜子罚站五分钟。
这是过几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了。
顾纵联系了维修的人员来,陈禁看着满院子的人走来走去,觉着额角那根筋突突地跳。
陈禁在房间里睡过了一整个白天,等到她睡醒从楼上下来,工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一楼只剩下顾纵正在清理卫生。
他不论做什么,总给人一种并不力的错觉,哪怕手里拿着的是扫把和畚斗,都能引人觉得赏心悦目。
她叫了声宝贝儿,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站直了身体,抬眼朝着他的方向望过来。
乐司以听到风声,也来找过陈禁几次,最后提议说:“要不你俩干脆出国算了,找个国家待着,她总不至于真的找私家侦探把你挖出来,再千里跑到国外去抓你。”
就连陈禁都仔细考虑一下乐司以说的话,顾纵却说不行。
“不是吧,你一个雍大的高材生,又不是英语拿不出手,在哪不能过活啊?”
顾纵稍皱了一下眉头,没解释。
就算戏曲已经逐渐开始走出国门,可都不是园子里的戏台。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地方,也不是她最熟悉的一班子人。
如果不能回到戏台上的话,那陈禁的生活和之前有什么区别?她又何必跑到另一个国家去?
那不是陈禁想要的生活,也就不会是他想要的。
乐司以还在不解顾纵的想法,不明白这个人表面看着好好的,居然是个小古板?
陈禁却倏地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挂着明晃晃的笑意,她偏了偏脑袋看着他。
“那麻烦你保护我啦,我就把我交到你手里了哦。”
乐司以看着两人的互动,觉得陈禁在故意装幼稚恶心他,翻白眼骂了句神经病。
陈禁依然按照排练时间到小园子去,园子里管饭,陈禁倒也不挑,每餐也能捧着盒饭扒拉两口。
回家的路上,两人一块儿在外边吃了个晚餐,准备离开的时候,在不远处走廊的吸烟室里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包身的裙,大冷天里也露着两条腿。手里拎了个包,陈禁看着那包觉得眼熟,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同。
柯悦怡显然也看到了她,把烟头丢在地上鞋尖辗了两下,推开吸烟室的门朝着陈禁走过来。在陈禁面前站定,扫了眼旁边的顾纵,忽地笑了声:“我都换了两个了,你还没换呢?看来是找到‘真爱’了?”
她话里的重音放在后边的两个字上,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陈禁懒得和她有口舌之争,视线平平地扫过她,转到另一头去了。
陈禁的这副姿态,柯悦怡并不少见,也知道陈禁是懒得搭理她刚才说的那句,可她偏偏要说,“诶,最开始那会儿,你不是不要吗?”
“原来抢人家的饭真的比较香。”
陈禁的表情未变,转回来看着她,估摸着几秒钟的时间,忽地抿嘴笑了笑,和顾纵说:“宝贝,我和她说几句话。”
顾纵面无表情地扫了眼柯悦怡,环视四周的情况后,自己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几步。
等到他在不远处站定,陈禁歪着脑袋和他笑了笑。她的目光落在顾纵身上,话却是对着柯悦怡说的。
“你在阴阳什么?让我想想……”
不过片刻的时间,她轻轻地“啊”了声,故作出恍然的模样,“你之前有个要考研的小男友是吧?怎么,那个男人发现,并不能通过你,在我这得到进雍大的捷径。你被甩了是吗?”
柯悦怡上前小半步,神色不像之前那样轻松,着急着想要说点什么。
“别这么快就耐不住了啊,不想听点更残忍的吗,乐司以生日那天,他给我点烟了,和你跟在他身后努力讨好他的模样别无二致。他想让我睡他,我拒绝了,在那之后他就找上了你。我这么说,你有开心点吗?”
柯悦怡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攥得很紧,直接微微泛白。如果不是附近人多,真的很想上去抓花陈禁的脸,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带着人皮面具,为什么不管在哪个时候,说怎么样的话,都能用这种轻描淡写的姿态。即便是眼下,看着自己气急,她也丝毫没有得意的神色。
反而是这样,更让人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柯悦怡不甘心,“你以为他和别人有什么区别?不是一样喜欢你的钱?”
陈禁低头无声地笑笑,再抬头时,看她的目光带着些可怜,“宝贝儿,你该不会不知道,我最不缺的就是钱吧,给他图点又怎么了。”
见柯悦怡顿住了,没再接着往下说,陈禁自发地结束了这场对话。
她走出两步,听见身后柯悦怡的声音,“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过朋友?还是说,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需要朋友?”
我们本来是的,就连你想利用我达到某种便利,也都只是小事。如果你没有辗转打听我家的位置和我的行程,我还能再容忍你很久。
可是好像没有必要说给柯悦怡听了。
该感到遗憾的人,不会是她。
陈禁走向顾纵,看到他遥遥多望了柯悦怡一眼。
“怎么了?”陈禁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顾纵若有所思地回头,不知哪里,总让他感觉到奇怪,“她看起来很生气。”
陈禁不甚在意答到:“因为我和她说,她的包是假的。不知道哪个男的送的,多花点钱买个高仿,也不至于假得这么明显。在外边晃悠一天的话,应该还挺丢人的吧。”
字字诛心。
顾纵沉默着打了车,忽然觉得他在学校打架这事儿很低级。





生杀 48(三更)
封箱当天,闻景生怕她临时反悔,从大清早开始轮番给她和顾纵打电话,好言好语哄着。谁能想到观和园的管事人,咳嗽一声都能让园子里噤声的人物,私底下会是这副卑微的模样。
这会儿是顾纵接的电话,闻景催促着两人快点过去。顾纵对此恍若未闻,作势要挂断电话,闻景在那头连忙叫停。
顾纵说没得商量,雷打不动地执行预留给吃早餐的时间。
陈禁好笑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吃完了最后一口早餐。顾纵挂断电话,替陈禁拢好衣领打上围巾,推门出去。
变故在这一刻发生,几乎是他打开门的瞬间,门从外边被更加大力地拉开,紧接着一只手锁住他向外拖去。顾纵的反应已经算是很快了,及时地做出了防御,却还是很难挣脱对方。
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陈禁下意识地去摸玄关柜子里的水果刀。
刚搬来那阵子,陈禁的神经时刻紧绷,害怕任何人的到访,几乎是敲门声响起,就会条件反射地想要躲起来。
很极端很不可取的行为。
真正面对意图行恶的人时,这样容易激怒对方。大部分女性的力气很难胜过男人,刀具很可能会变为伤害自己凶器。
可她没办法考虑自己是否会被伤害,只觉得每个来的人都可能是覃姗。她已经不在乎未来了,只想和覃姗一块儿一了百了。
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存在着这种认知错误。
顾纵短暂地摆脱了对方的钳制,却根本甩不掉,下一秒对方又重新纠缠上来。他一脚踹在对手的胸膛上,把人逼退几步。
陈禁跑进雨里,还不待她靠近顾纵。几辆车接连着停在院子外,推开车门下来的保镖,人均身高都在一米八往上走。其中几张面孔同样并不陌生,她还住在陈家宅子里的时候,每天都能见着。
也包括上一次发生相同事件的时候。
栅栏门形同虚设,那些人轻易地能够打开。前后几辆车的人走入院子,走近一个帮助同事控制着顾纵。
中间那辆车上有人下来,副驾的人撑着伞到后排,替里面的人拉开车门。
她站在伞下,从妆容到身上的职业套装都很得体,依然是陈禁印象中一丝不苟的模样。覃姗就这么站在伞下,和雨里的陈禁对视着。
两个画面逐渐在眼前重合,让她几乎要分辨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现实。
“陈禁!”顾纵的声音隔着雨幕传进她的耳里,少见地喊她的名字,把她从某个囚笼中抽出来。
她的意识归拢,自我防备地后退半步。
能这么确地找上门来,大抵还是有人给漏了消息。
陈禁忽然想到了柯悦怡。
覃姗的准备显然比几年前要更加充足,人带的也比之前更多,被乌泱泱一群人包围着,看着还挺吓人。
早前总害怕着,很奇怪,真正到了这个时候,陈禁反而平静下来。
雨水顺着脖颈钻进衣领里,寒意透进每一寸皮肉,往骨子里钻,脑子却意外地清醒。
“很熟悉的场面。”
覃姗的语气平而无波,听上去总有那么点儿麻木的味道,“我给过你考虑的时间。”
陈禁忽然有些理解柯悦怡为什么会问关于“朋友”这个问题。人总是这样,即使在心里已经了然的时候,还想着能不能挨骗,留存着那么一星半点的期待。
她真的很想问问覃姗,后来的那么多年尚且不论,在她还不记事的小时候,覃姗有没有对她有过心软,有没有几个瞬间,让覃姗想要爱她。
“我想你也不需要选择的机会了,或许要重蹈覆辙一次,才能继续学乖一段时间吗?”
保镖在覃姗的示意下走近陈禁,她向后退了一步,抗拒的意思很明显。
她的手动了动,先前被人抢走丢开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回到陈禁的手里。
走向她的那个保镖愣住了,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还要继续刚才的行动。
陈禁低头看着它,再抬眼时,眼底泛着红,隔着半个院子的距离望向顾纵。
她嘴唇动了几下,无声地说着什么。
一个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几乎会被忽略的细节,顾纵却看懂了她的口型,她说的是“不要怕”。
顾纵似乎意识到什么,忽然发了狠地挣扎起来,架着他的两个人甚至差点儿没能按住他。
陈禁知道,可能很多年后,顾纵依然会记得这一天。
她笑了一下,手抬起来,刀刃贴在颈间。
所有人都愣住了,陈禁闭了闭眼,感觉着雨水打在面上,再顺着面部的轮廓滑落。
那一瞬间,她想,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耳边是顾纵嘶吼着喊她的名字,覃姗尖声让人拦住她,雨没有任何减小的势头,就这么浇在每个人身上。
结束了。
一切都这么结束了吧。
所有的声音都远去,在大脑最深处的某段画面被重新翻出来,是顾纵第一次和她发脾气,毫不加掩饰地表达他的占有欲。
那天在酒店,顾纵问她——
“你打算什么时候丢掉我?”
别怕,不会丢掉你了宝贝。
她还是没有爱上这个世界。
可她爱上了一个人,他叫顾纵。哪怕用尽全部力气,她都想和他走到故事终止的那一刻。
而陈禁和顾纵的故事并不会在今天终止。
刀划下去的瞬间偏离了原有的运动轨道,陈禁的手腕翻转,刺向最靠近的一个人。那人顿时刹住脚步身体后仰,将将能避开,陈禁作势要踢向他的膝盖,却只是做了个假动作。腿上抬,横扫过那人的头,对方没料到陈禁的路数,一时没能稳住身形。
后面的人到底对她手中的刀,多少有些犯怵,动作也迟疑了很多。
顾纵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回归原位,粗粗喘了两口气,不知道是在平复呼吸还是他的情绪。
顾纵一个拧身,借着身侧人的力,把另一边的人踹翻在地上。身侧的人反应过来,双手箍住顾纵的上半身,试图阻止他的行动。
不是一个力量等级的,顾纵被限制着很难能挣脱开。手臂前,蓄了力手肘向后捅,直直撞上对方的前胸,因着禁锢能使用的力气也被制约,对方生生受了这一击却丝毫没有松动。
顾纵的呼吸变得困难,手臂再次前,目标下移,落在他的下肋。连砸数下,身后的人终于吃痛地稍稍撤了手上的力气,顾纵抓着这个机会逃脱,就近抓住一个跑向陈禁方向的人。
身后再次有人冲过来,两叁个人联合着,完全按住了顾纵。
顾纵牵制着周围的人,看着不远处的陈禁避开了一个人,反身朝着覃姗的方向跑去,在保镖们拦下她的前一刻,奔到覃姗的面前。刀柄横过来,用底部,狠狠地砸上覃姗的脸,她受力偏过脑袋去。
只来得及发泄这么一下,被随后赶来的人固定着腕子拉开。
陈禁死死地握着手里的刀,没让人从她手中夺走。其中一个人试图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陈禁的眉眼一凛,忽然问他:“你如果死了,家人一定会很伤心吧。但你可以想想,我杀人的话会不会坐牢?”
在覃姗手下待了很多年的人,不会不知道覃姗的手段,尝试抢夺的动作一顿。只几秒过后,仍是抢走了刀,这一次没有选择丢开,避陈禁还有拿到手的机会。
陈禁却笑起来,目光落在众人身后,在那个方向,另一群人赶到。
两拨人混在一起,彼此纠缠牵制,如果不是陈禁这边的人数压制,谁也没有更胜一筹。
她的脖子上有一道血痕——刀擦过的时候划破了皮肤,伤口很浅,短暂地溢出血珠之后止住了血。
雨水打湿她的全身,有几绺头发黏在脸侧。浸在一片冰冷中,她抬眸,眼底的猩红还没有褪去。
她穿过一片混乱,径直冲着某个目标而来。有覃姗的保镖,努力从对手的纠缠中挣脱出来,试图拦住陈禁。
陈禁侧身躲开,他又重新被对手缠上,不得不进入下一轮的打斗。
顾纵绕开隔在前面的几人,抬眼望见的画面,有点在他意料之外,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陈禁又一次到覃姗面前,这个职场女强人不需要陈禁花多大的力气,就可以把对方钳制住。她手上是不知从何而来的绳子,不算熟练地把覃姗的双手绑在了身后,而后把人推入了门内。
顾纵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挡在门前,禁止所有企图进入的人。
一楼最角落的杂物间,覃姗被推得踉跄,跌坐在一把满布灰尘的椅子上。
陈禁掩上门,室内没有开灯,只有门缝透进来的一束微弱的自然光。陈禁花了一点时间来适应光线,逐渐能看清周围被放置物品的轮廓。
到了现在她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对这样的环境,从心底深处产生出厌恶和恐惧。
她把湿发往脑后撩,由上至下地抹了把脸,擦去面上的雨水,稍稍清明了些。
陈禁看向覃姗,她尽管是以这样的状态坐在一室杂物中,依然不显得狼狈。她总习惯以俯视的姿态看人,哪怕这会儿她坐着陈禁站着,也能从她的神情里,读出一种轻蔑来。
“还是很怕吧?”她一直很懂得怎么能够刺激到陈禁的心理。
陈禁注视着她,忽然问她:“覃姗,小时候你爱过我吗?”
这个她懂事之后就再也没问过的问题,今天却第二次出现,覃姗想说什么,在对上陈禁的目光之后,不太自然地把话咽了回去,停顿一秒钟,“没有意义的问题就不要问。”
陈禁只有片刻的犹豫,反手把最后一丝门缝也合上了。很轻微的一个声响,门的锁舌搭上了锁扣。
适应环境之后,在黑暗中也能大致看清四周的情况。刚才消耗了陈禁太多的体力,她倚着那扇门站着,始终看着覃姗,“同样的理由,同样的方式,极致地追求仪式感。知道吗覃姗,你真的很有当连环杀人犯的潜质。”
“你永远活在绑架案发生的那一天,从来没有走出来过。”
“你们总说这是几代人几辈子的心血,但你们想过它困住了多少人吗?覃姗,你不想为你自己而活,但我想。”
尽管覃姗有很强的表情管理,神色仍在那句话落地的时候,有了隐约的变化,只是依赖室内的黑暗,再次被她掩藏起来。
陈禁的语调很平,可是字句之间,总是不自知地带上了情绪。即便在这种时候,也想要用口头上的几句话来陈述她的立场,很可笑,就像她父亲一样。
覃姗经常能在陈禁的身上看到陈语堂的影子。那是来自血缘基因的相似,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晰可察。不管过多少年,都让覃姗觉得厌烦。
可是她却说,“我永远不会成为你心里合格的人。因为我不需要在你这里合格,我只想做我自己的满分。”
“你知道吗,我甚至已经想好了破产的方法。怎么样把方方面面都输给你拼了命想要压制的对家。只要你逼着我回去,这些都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小时候你教给我的,用在我身上的狠,我全部学会了,并且全部等待着还给你。”
陈禁顿着几分钟,她不说话时,室内几近没有声响。倏地,覃姗听见了房间内的脚步,陈禁的声音就在近处。
“今天这样的情况,是最后一次。”
陈禁靠近她,她忽然看见了那双,几乎和陈语堂一模一样的眼睛。
覃姗记忆中的陈语堂已经很模糊了,却始终清晰地记着他的那张脸。男生女相,却也保留着男人面部轮廓上的硬朗,单从模样上来说,不论放在哪个年代,都是相当致且讨姑娘喜欢的。覃姗曾和所有人一样,以为陈语堂是个温润的、大家族世家里的接班人。
可在她和陈语堂婚后的很多年里,她不止一次在陈语堂那里对上这样沉沉的目光,就像是广袤无垠的深海,看似平静之下,没有人能提前预知里边藏着多少汹涌。
陈禁把人拽起来,没解开她被绑在身后的手,把她往外推了一把,示意往外走。
路过客厅的时候,覃姗几不可察地放慢了脚步,环视着四周的布置。她第一次到陈禁的住处里来,在此之前,从没有想过陈禁的住处会是什么样。
可能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想到了什么,可最后她依然什么都没说。任由陈禁把她推回她来时的那辆车里,重重地摔上了车门。
覃姗无声地在车里坐着,等到保镖拉开车门问她的指示,想要替她解开禁锢的时候,才发现那段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了她的脚边。
顾纵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刚才那一场打斗里没少和地面接触,几乎整个身上都沾着院子草坪里和了雨水的泥。他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拨,视线始终落在陈禁的身上。
她突然转过身,径直向着顾纵的方向跑来,扑进他的怀里。
他的身上也是湿漉漉的,雨水拍在身上,让肌肤的温度也变得冰凉,很难再和平时的干燥温暖扯上关联。
可是陈禁却觉得,只有在抱紧他的这一瞬间,她的脚才真切地踩在了这片大地上。
她的手从他的外套底下环着他,慢慢感受着他的体温一点点地透出来,通过两人的接触传递给她。
顾纵似乎想要看她脖颈上的那个伤口,头发被打湿后贴在脖子上,让他不能直接地看到伤口的情况。犹豫了会儿,手最终没落下去。
他不敢看,尽管只是一道很浅很浅的伤,他依然不敢。
他没有办法去面对,哪怕一点点,他可能要失去陈禁的可能。
陈禁贪恋着被顾纵拥在怀里的时刻,他的吻落在陈禁的发顶上。
在这一场荒唐之后,只问她:“疼不疼?”
“顾纵——”
“什么?”
“我们回家吧。”




生杀 49
祝行生和乐司以来晚了,只来得及和覃姗驶出小区的车打个照面。
进了门见陈禁的脖颈上贴了块纱布,乐司以吓了一跳,从玄关一路跑到她身边蹲下,颤颤巍巍地拉着她的手,心痛的模样仿佛在听一个弥留之际的人交代遗言,张口却问她大动脉飙血没有。
陈禁面无表情地抬腿踹了他一脚。
乐司以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还要迷惑地回头问祝行生,他问错什么了吗?祝行生没搭理他,要真是到大动脉飙血的地步,到了这会儿,他们见到的就应该是蒙着白布的人了。
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顾纵给陈禁处理手背上的几小处擦伤,每一个动作都极其小心,似乎生怕让陈禁感觉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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