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无数雨打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鹿门客
就在第三年的冬天,齐林氏怀孕了。但是她的臆症似乎也越来越厉害,整日里想捶自己的肚子。
幸而西苑里防得和铜墙铁壁一样,到了第四年的秋天,这个孩子总算是生下来了。
但是生下来的那一日……林氏的病厉害了。她一时看着那张皱脸恍惚,一时冷笑。
一时喊阿爹,一时冷笑道真像齐子成。
这个孩子,齐子成不敢给有病的林氏养,很快抱走了。
“你有病。”
“我没有。我没有!”林氏总是这样喊着。
但是药送得多了。渐渐的,府里的人也都拿看病人的眼光看她了。
听说,连哀儿也在问姑母的病到底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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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的迷梦做得许多许多。齐林氏――林绮年终于从昏昏沉沉中喊了一声,流出一身冷汗,醒了过来。
眼前是一盆早早枯萎得像尸体的花。
门外是阴沉沉的天,和西苑乌漆漆的大门。
原来这场噩梦依旧没有醒。她轻轻地,像落叶一样忧郁地抚了抚胸口,原来还记得十年前?
……原来她的心还没有磨成石头。
人间无数雨打去 第36章 疯妇人篇(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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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林氏大病醒来,似乎仍同往常一样,只是常呆望着天上的云,精神似乎更糟糕了。
而猴子到底也没能看出什么名堂来。只是常傻坐在西苑边的树上百无聊赖地捉虱子。
春来秋往,慢慢,到了第二年的夏天,倒是齐府里最近有成双的喜事。
一者喜事是齐家的大娘子齐芷,渡过了二十载春秋,到了人人都暗地里叫老姑娘的年纪,却终于要出阁了。
齐芷婆家总算不再拖延,满口应下婚事就在这一年的夏末。
下面的妹妹,总算也不用叫大姊的婚事压着,一旦齐芷出阁,她们就可以谈婚论嫁了。
二者喜事是齐家的幼子,在江南余家的姑奶奶怀里长到了七岁的齐玉麟,终于要回家长住了。
猴子看齐萱最近心不在焉,连读话本和诗词,都走神发木。
问她,她只说:你哪里知道亲人离家的苦痛?猴子,嫁人简直是世上最残忍的词之一,我阿姊就要走了。”
“走去哪?”猴子挠着毛。
“走到很远的地方……走到另一个家庭里去。”
齐萱叹一口气,出神地看着窗外茂盛的草木:“我……大约也快了。”
猴子不懂人间的婚嫁之事,它挠挠毛,学着齐萱叹了一口气。
天逐渐昏黄起来,齐萱拿簪子拨了拨灯芯,炸出一下火花。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带着喜气喊起来:“到了!到了!”
门外开始人声鼎沸起来,不住有往来的热闹动静。有人过来敲齐萱的房门,喊:“二娘子,小郎君到了!”
噢,是那个幼弟?齐萱眼前模模糊糊浮起一个影子。猴子化为玉簪重新别到她头发间,齐萱推开门出去,几个婢女围着她,说老爷要她也去迎接幼弟。
然而齐萱去往迎接的路上,看到了齐芷,并几个庶出的低眉敛目的弟妹,还有几个有一些脸的妾室,独不见林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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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大的震动,当然是瞒不住西苑的。
齐子成跨进西苑的时候,先是命令:“好好吃药,夫人!”
林氏冷淡地睨他一眼。
齐子成命令完,改换了温和的恩赐的语气:“今晚,我让人领着玉麟来拜你一拜。玉麟去年在姑母家已经进了诗书了,是知事董礼了,说照礼要拜生母。”
他又严厉:“只是,夫人,你也要拿出母亲的样子来!药,是一定要吃。话,不许说疯话。”
林氏轻飘飘地笑了一笑:“我不稀罕。”
齐子成盯着她,抖动胡须:“你又犯了病了?”
林氏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睬他。她知道自己开口会得到甚么反驳。
这些年,一旦有什么出格的话,就要关,就要打。然后就很可怜她似地请大夫来治她的“臆症”。
齐子成威严道:“你听着,玉麟七岁了,进学了。你这个生母,好歹不要让他觉得丢脸。”
他叹道:“可怜麒麟儿,这样聪明懂礼的一个孩子,有这样的……”他没说下去。
林氏没理他。
齐子成最后甩袖走了。
林氏慢慢喝了一盏茶下去,忽然念道:“麒麟儿?”
她望着黑下来的天,又禁不住想起一年前荷塘边的小男孩,她还是那样轻轻的,叹息一样念:“麒麟儿……”
齐玉麟被好几个婆子领到西苑的时候,还是很有一些惶恐。他还记得一年前的荷塘边,那个文弱清瘦,拿着一把黑伞,在雨里幽魂一样走来的女人。
这是生母。
他想起自己四岁就开蒙,去年开始陆续进学,今年更读了一点圣贤书,就对自己说:“那是娘。夫子说要孝。”
他到了。
那扇乌漆漆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林氏凉凉的的目光飘荡到了齐玉麟的脸上,这回,她没有说什么怪话,只是说:“进来吧。”
一旁的几个婆子婢女都松了口气。
走到院子里,漆黑的天上渐渐有星光了。
林氏让男孩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齐玉麟很拘谨地低着头,玩弄着衣服边。
林氏也坐下来,问他:“热么?”
齐玉麟低着头点了点。
夏天的夜也闷热。林氏站起来,没有吩咐婆子,自己去推开院门,让西苑对面荷塘的荷香与凉风吹拂过来。
只是夏天的荷塘水边,也多蚊虫。他听到嗡嗡嗡,觉得手上脸上痒起来。
一个婆子忙说要去拿蒲扇。林氏却少有的温和笑了笑:”不必
。”
她走到荷塘边,弯下瘦弱的腰,寻找了一叶最宽大的荷叶摘下来,走到齐玉麟身边,轻轻地喊走了蚊虫。
星光下,带着清香的荷叶的微风,还有女子扇走蚊虫的清瘦手腕,男孩难以自抑地喊了一声:“娘——”
林氏恍惚了一下,慢慢升起一点莫名的,从不曾有过的柔情,刚想应,忽然见齐玉麟仰起脸,那张脸上的眉目,在星光下,在夜色中,竟隐约是个年轻一些的齐子成。
年轻的齐子成是什么样,林氏不知道。但是十年前那个比现在年轻一点的齐子成,她见过。
淋淋的雷雨,迷药,红帐,黄褐松弛的躯体和雪白青春的女体。
她的脸色霎时变了,觉得一阵反胃。
她扬起手——这么多年来被磨出的压抑的疯狂在叫着掐罢,灭了这个孽种。
但是林绮年那害人的良心,这么多年来,一如既往地冷冷地盯着她:就算再犯恶心,这也是一个无辜的孩子。
林氏像要窒息一样紧紧揪着胸口的衣服,大口喘气,终于放下了手。她在婆子婢女们紧张的盯视中,极疲惫地说:“你走罢。齐子成该催了。”
齐玉麟看她瞬间变脸,想起父亲说得她的病,到底有些怕。但是又想起余家那些先生教导的,书里图画上劝母的孝子。因此还是鼓着勇气说:“母亲……您,您当好好吃些药,保养身体,治愈了病。”
他不敢直说臆症。
林氏一震,忽然笑起来,低声说:“原来……你也觉得我有病吗?”
齐玉麟被她这一笑,忽然莫名害怕起来。旁边的下人见势不妙,似乎林氏要犯病的样子,就忙拉过齐玉麟,推搡着:“小郎君,夫人要休息了。您先回吧。”
齐玉麟难为的看了一眼,还是拜道:“母亲,儿先告退了。”
被下人们簇拥着走出西苑大门的时候,他只听到池塘里蛙叫声声,还有背后的女人疲惫的轻语:“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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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家也是科举出身的好门第,因此家里几个年纪小的庶子与族人,都开始进学了。
齐玉麟也开始在学堂里进学,跟着父兄读书。
他渐渐听多了下人的议论。知道了生母的病到底是怎么样的不光彩的离经叛道。
有一次,他偷偷往西苑去,刚好撞上林氏发病。
清瘦的女人被几个仆人死死压在地上,还在诅咒齐老爷:“我没病!齐子成,你不配!”
而齐老爷越见苍老,吸着气,沉着脸:“多少年了,孩子已经进学了,你还说些鄙夷男子的疯话。来人,服侍夫人,吃药!”
齐玉麟偷偷地从奶嬷嬷那听说,母亲不承认自己是齐家的齐林氏,看不起大多的男子,看不起齐老爷,整日说些不守妇道的疯话。
说道这里,奶嬷嬷还隐秘地笑了笑,说:“小郎君,你也是个须眉郎,是老爷的亲生子,夫人恐是也恨你呢!”
他觉得十分难过,又想起书里面说的丈夫顶天立地,而女子幸福地依附在丈夫身下。
只是母亲怎地反倒看不起这顶天立地的丈夫?
对了,爹说母亲有病。一定是母亲病糊涂了。
年纪小的齐玉麟觉得自己读书后通情达理许多,只是觉得自己与这疯病的母亲之间,可能有些隔阂。
而夫子渐渐开始教更多的圣贤书了,给学生们讲纲礼伦常。臣从君,子从父,妻从夫。
齐玉麟听了,在学堂上开始坐立不安,每次当夫子讲到妻从夫,他就总觉得脸上发烧,不自觉地偷偷看四周——男孩总觉得有同窗定是在暗地里讥笑他家。
一个正在礼教儒学教化下慢慢明白一点事的男孩子是要面子的。
他开始觉得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母亲是令他颜面无光的。
终于,有一次,他从怀疑的窃听中,确切地听到了有一个同窗在笑:“齐家……啊,你知道的……”
然后几个孩子并小厮扭打做一团。
彻底打乱了学堂秩序。
齐家幼子麒麟儿犯了家法进祠堂挨罚的消息,林氏听说了。
她眼前疏忽的闪现了幼年时的那一盏长明灯。
她恐惧起来。本能里母亲的心发作。明明知道齐家不可能会溺死自己的嫡子,她还是第一次主动而焦急地出了西苑。而下人们都像活见鬼一样看着足不出西苑的文弱哀静的主母,撒腿往祠堂跑着。
一路下人要拦,却都跑不过她。
祠堂的门口,里面就和林家的祠堂一样阴森森的,麒麟儿正跪在长明灯前,被齐子成训斥着。
听到声响,他们都回头看。
眼看一个女人就要无端地踏进祠堂,要侮辱了祖宗。
齐子成忙喊:“来人,拦着夫人!”
齐玉麟因听先生与长辈教导过的女人不能进祠堂,只怕这一次他母亲闯进了祠堂的丑事传出去,他又要在学堂抬不起头,被先生和同窗小看。因此大声而慌忙地喊道:“不能进,母亲!”
他瘦小的身影身边站着的高大的齐老爷,然而这些高矮的影子经过祠堂前的阳光,一齐投在祠堂干净的地上,都依稀是一个模样——都是男人。
林氏住了脚。她看着那两张慌张得一模一样的脸,忽闪现了一个笑。
那是一种讽刺的笑。
是多年不曾出现过的林绮年的笑。
他们站在祠堂的堂里,而隔着栅栏,林氏站在祠堂外的太阳下。
仆人们陆续过来拦她了。
林氏看着祠堂里那些隐隐的牌位——供奉的是齐家的男性祖宗。
夫人的疯病似是又犯了,竟然只是一个劲笑:“你看罢!这是谁的儿子?”
这不是她的孩子。
这甚至不止是齐子成的儿子。
他是这个世道的儿子,是礼教的儿子,是圣贤书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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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最后还是被婆子们强送回了西苑。
这日的事情传遍了齐府。
齐萱听到,发愣,竟然捂着胸口,说:“猴子,我无端觉得难受,觉得可怕。”
只是到底是什么可怕,她说不上来。
齐萱生平第一次决定主动去看林氏。
只是到了西苑,却看见林氏失魂落魄地坐在西苑里,看见齐萱来了,林氏也没什么反应。
齐萱坐了一会,见她不像往常,竟然连话也不说。
寂静许久,林氏才说了一句:“你走罢,此后都不用再来请安。”
今天的林氏似乎格外清醒。
齐萱听到林氏叹息一样说:“你的眼睛真像我当年。”
齐萱愣了一下,还是告退走了。
她转身的时候,林氏说:“萱儿,你是好孩子。不要学我林绮年的牛脾气。”
齐萱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一直有病的齐林氏,被人林氏林氏喊的女人,也有个很美的名字,叫做林绮年。
齐芷出嫁的日子,来得很快。
齐萱经常哭,倒是齐芷绣着嫁衣,淡淡道:“哭甚么。你要父亲骂你不吉利吗?”
喜乐声震天,但是没有炮竹的喜庆。因为那天下雨了。
蒙蒙的雨灭了一切声响,那顶红轿,在一片的锣鼓声里慢慢远了。
但是锣鼓声没有鞭炮映衬,在阴蒙蒙的雨天里,也显得格外寂寥。
齐萱在楼上,一直哭。
齐芷的婚事是很多年前齐老爷定下的。根本没有林氏这有病的主母什么事。
但是照礼,嫁女儿,嫡母是必须在场的。
林氏今天也穿了一身看着不那么丧气的衣服,被齐子成强迫着出了西苑门,在许多下人的监视里,她倚在门口远望着花轿。
花轿拐过一个街口不见了。
她苍白文弱的面容上似是悲悯,又似是叹息。轻轻哼起了什么曲子。
齐萱红肿着眼从可以看花轿的楼上下来,在丝丝的雨里,凉意袭来,听到那曲调异常凄凉。
很多年后,齐萱才在岭南再一次听到,才知道,原来这是一首送葬歌。
人间无数雨打去 第20章 疯妇人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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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芷一走,齐家并无两样。只是似乎冷清起来了。
然后不日,齐萱的婚事也开始提上了日程。
齐萱眼看着规矩人的大兄,读书奋发的幼弟,还有诸多恭恭顺顺不常往来的庶出妹妹,她只能时刻小心着脸上的淑女,觉得凄凉起来。
姊妹并蒂花,一朵已教别家摘取。剩下一朵,在这父慈子孝的宅院深深里,偶尔同不知人事的毛猴说几句愤慨又无力的话。
但就是这样的日子,也终究没有能够继续下去。
就在秋日的凉意开始重起来的时候,有一天,猴子跑出去在齐府乱窜,到了傍晚也没有回来。
到了晚上夜深的时候,不顾婢女阻拦,齐萱硬是打着灯笼在凋落的树叶里踩着,踩在厚厚的落叶上,是一股莎莎声。
她说自己丢了一根玉簪子。
然而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都终究没有找到。
第五天的时候,疲惫的齐萱坐在房里埋头哭。
忽然有一股竹叶的清香飘了进来。
这样的深秋时节,哪来的这种清新至极,恍若初春的竹叶清香?
那股竹叶清香从门缝里挤进来,由香气渐渐凝成了一片竹叶。竹叶缓缓盘旋着,恰好落到齐萱手里。
竹叶上是一行黑色的小字:多谢女郎照料多时。此去无归,珍重。
就和突然的到来一样,猴子的离去也是毫无预兆与痕迹。
就好像,只是齐萱在这深深的齐府里,因为寂寞而做的一个梦,梦醒了,甚么神也怪也,都化作了依旧沉闷的生活。
只是她年少时偶遇的一个神异的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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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青绸衣的青蛇,咬着牙飞蹿。
一边跑,一边骂我:“每次来找你,都没好事!”
我们身后是不依不挠的一道银色的剑光。
我抓耳挠腮:“青蛇,我还没有同齐萱告别——”
青蛇冷笑一声:“你当我是你?早就替你想到了。没心没肺的猴子,一点离别情意都没有。”
我缩了缩。她从前不会说这样像人的话。她以前更像一条蛇。
青蛇身上的蛮气已经退了不少,我再看她,只看得到她雪白的脸,以及耳垂上的一点翠色。
我哆嗦一下,听齐萱说这叫耳坠。是要生生在那耳朵上的血肉里钻出一个洞来的,然后再把那美丽的叫做珠宝的硬物镶进洞里。
我那时候觉得人类简直不可理喻。那得多疼?只为了襄一个硬东西,生生在肉上打个洞出来。
上次见青蛇的时候,她走路还是蛇里蛇气,耳朵上也还没有耳坠。
只是那道银光越来越逼近,青蛇也就飞得越来越快。风灌了我一嘴,我发不出声音,只得吱吱乱叫。我也就没有问她疼不疼。
人间化成了一片模糊。齐家在的那片城池,也早就没有影踪了。
我想:大约是青蛇说得对,我的确……哦,那个词叫没心没肺。
我到底还是不大懂人类的感情。
那道银色的剑光好像是咬住了东西的大虫,就是不肯松嘴。
很快,那道剑光就拦在了我们面前,化作了人模样。
青蛇见已经被拦住,索性牙一咬,也停住了。
那道剑光落下后,是一个少年的男子,只是光着个头,竟然是个齐萱说过的和尚。
只是这是一个拿着一把剑的奇怪和尚。
少年和尚生得白玉一样,春山眉,目如秋水,未笑就含三分情。比青蛇现在的样子还要妩媚几分,只是面上却因十分的严肃庄重,把这些妩媚全都压下了下去。
青蛇有些惊奇,嘴里说:“哈!我当追了我一年的剑侠是什么个狠人,却不料是个好看的小秃驴。”
少年和尚阿弥陀佛一声,肃然道:“贫僧法海,多有得罪。请两位施主回头是岸,离开人间。”
两位施主,我嘛?我挠挠毛,却听青蛇道:“秃驴,我记得人间有个俗语,叫做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你听听这句俗语。你的佛法无边,在这人间的万家灶头,在凡人眼里,岂比得过画眉恩爱?指不定你自己都想还俗,凭什么就不许我们姊妹栖身人间。”
原来说得是她和白蛇。
和尚垂下长长地睫毛:“施主,你们是妖。人间不是你们待的地方。”
青蛇拎着我,不忿道:“妖又如何?我们不害人。我们甚至不吃荤。”
少年和尚听到她说这话,竟然叹了口气,像是慈怜:“苦海无边,可怜年年痴儿女。”
他手一翻,那柄剑竟然化作了一个钵。钵里面有金光。那股凌厉的剑气,忽然化作了佛法慈悲。
青蛇嗤笑他少年老成:“你才多大咧?我们蜕皮就蜕了不知道多少朝代的起落。”
少年和尚道:“那是你们当妖的年龄。当人的岁月,你们还是个婴孩。”
青蛇似乎觉得有趣,嘻嘻的笑起来:“小秃驴,佛法教了你满嘴的大道理。只是你说我们是婴孩,婴孩能赤身露体。你这样说,我便也露给你看。”
话音刚落,她浑身的青绸衣就退了个干净,露出雪白的女体,傲然的挺立胸乳在空中。青蛇缠绵地腰肢像蛇一样扭了扭,嘻笑道:“像婴孩吗?”
我觉得这时候,青蛇骨子里的那股蛇气又冒出来了。
少年和尚看了一眼,竟然微微笑道:“像。”
八风不动的眉眼,恰如齐萱的一张画里的平静佛陀。
青蛇觉得自己从人间那里学到的无往不利的一招,似乎失败了,她很不悦失败,疏忽又覆上了青绸衣,憋着怒道:“秃贼!你到底要如何?”
少年和尚肃然道:“贫僧只要两位蛇施主……”他又指了指我,继续说:“顺带着这位猴施主离开人间,回到自己修炼的地方去。你们都是难得有慧根的生灵,不要被十丈红尘耽误了。”
青蛇自然不愿意。她和白蛇在山温水软的江南,还没有游荡够西湖的粼粼水波。
她和那少年和尚斗法起来。
我从不操心甚么搞不懂的修炼,因此被波及得吱吱乱叫。
青蛇抽了个空子,险些被金钵收进去。因此怒道:“泼猴,你叫得我心慌!”
她手里一掐,附了一层神通的青光在我身上。我觉得自己慢慢地变成透明了。
然后施完法,她又将我这个拖累往人间一丢:“老规矩!待我再来找你!”
我不由哇哇叫起来:青蛇的蛇性还是没改,随意的很。怎么又将我随手一扔?
只是叫不出来。不同于上次那根簪子,这次我好像透明的云,慢慢地飘了下去。
大概是青蛇的修炼又有精益?我觉得比变成簪子的时候舒服许多。
我像云一样飘,蒲公英一样落,慢慢地,我落到了一个小女孩胸口。然后我觉得自己转手像一个魂魄,融进了小女孩的胸口。
人间无数雨打去 第38章 四海无闲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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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云城发誓,现在哪个碧水写“幸福”种田文的作者站在她面前,她都能唾那个人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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