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无数雨打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鹿门客
林寿永愣了一下,哈地笑了一下:“陈家――?”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叫应氏拿了小菜和温酒,格外痛快地吃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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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红装,嫁小女。
只是林嗣宗没有挨到那一天。
陈家不知为何,总是在拖延。他亲自发信,去催促了老友数次,信也总是石沉大海。
而林嗣宗的病越来越重。咳嗽出血已经是寻常了。
就在这晚,他病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林绮年根本顾不上什么婚事,连夜都在守着他,让所有的家人都要时刻备着喊大夫。
这是一个凄风苦雨的夜里,门外风雨乍作,呼呼地刮着门。
林绮年正待请半昏半睡的老父吃药。
门外却传来一个老管家的喊声,喊声透过风雨传来,无端带着凄苦,已经模糊了:“老爷――老爷,陈家的音信来了!”
林嗣宗强撑着睁开眼,叫了一声:“信……”
打开的房门,刮进混着雨丝的风。雨声打在石阶上,风吹得门板咯吱响。
进门的管家衣服被淋湿了大半,满身雨气,满脸凄惶。
林嗣宗看着他,动了动嘴:“说……”
林绮年觉得有些不妙,她不在乎什么亲事不亲事,只怕她爹动了情绪,因此厉声喝道:“管家!不许在这打扰爹养病,出去!”
林嗣宗死死盯着管家。管家还是垂着头说了:“陈家……陈家来信,说是这桩亲事,还是……还是不要提了。”
林嗣宗脸色一白,忽然灰败了几分,他闭了闭眼,道:“果然是――”
他吐了一口血。
这时候,风雨中又有一盏遥遥欲坠的灯靠近了。远远传来林寿永的喊声:“爹――亲事能成了!”
可是陈家不是说亲事不再议了吗?
管家手里的是陈家老爷亲笔无疑,尚有印章在。
那展灯渐渐近了,才发现林寿永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族人――林嗣宗的堂叔。
林绮年觉得不对劲,她挡在父亲身前,冷冷问:“大兄请出去说话。”
林寿永身旁的堂叔喝道:“长辈商谈婚事,哪有你一个女子说话的地方!该出去的是你!”
少女闻丝不动。
林嗣宗在女儿身后,有气无力地开口:“绮年,出去。”
林绮年还不走:“爹,你的身体……”林嗣宗勉强地挥挥手:“出去――”
林嗣宗很少疾言厉色,林绮年这才无奈道:“儿就在外边的厢房,一有动静就来。”
等她出去了,林嗣宗强撑着一口气,问道:“什么亲事?”
表叔压下满腹的不满,这才笑道:“是门好亲事。齐家老爷有意求娶绮年。齐家是近年来新搬来京城的江南大族,这位齐大人更是圣眷正浓,任职礼部。”
林寿永也笑道:“爹,齐大人为人知礼而儒雅,一向最有规矩,府里也是干干净净,绝没有宠妾灭妻之事。”
林嗣宗瞪大眼珠子,那把瘦骨头竟然忽然有了力气,一把夺过身边案几上的药碗,碰地扔向林寿永。
林寿永意想不到,被砸了满身的褐黄药水。
“爹――”他刚喊了一声,林嗣宗就冷笑道:“你当我久不理朝堂争斗,就甚么都不知道了吗?齐家,齐家的确权势正隆,可那个齐子成――他去年刚死了原配。今年比我都大了两岁,恰恰四十有三!”
他像是被怒气惯得脸色红润,竟然忽地能自己坐起来了:“你妹妹即将十七。今年也不过二八之龄。嫁过去,给一个儿子都娶妻了的人当填房?”
一旁林嗣宗的堂叔忙出来打原场:“侄子,齐家与我家若是成了亲家,我族就――”
“呸!”林嗣宗恨道:“你要嫁,就嫁自己的女眷去罢!”
堂叔被啐了一脸,登时也怒气来了,冷冷道:“实话同你讲。结亲是结两姓之好。我族里就你家的一个嫡系的嫡女正当婚龄,嫁给陈家那个已经朝中无人的落魄家族,于我族无益。这桩婚事,就算你一个人同意了,它原本也就成不了的――整个宗族都不会同意!”
他说话的时候,天边忽然一道惊雷滚过,雨声又大了一些:“林嗣宗!你为族长这么些年,只想着那些下等人,哪里照顾过族里的利益!而今,难得你女儿还有些用,能教齐林两家结秦晋之好,你还不肯小小牺牲一下吗?”
从堂叔一开口,林寿永一直缩在一旁不说话。
林嗣宗拍着床,道:“好一个宗族!今日既要论族法,我便论与你听!凡女许亲,必要上告族长与家长,得了族长与家长许可,方得成事。今日老夫既是家长,又是族长,怎么还嫁不得自己的亲女了?”
堂叔眼一翻,嘲笑道:“侄儿未免高看自己。你自请工部,多年来又因屡屡救灾而不放赈银之事,早已得罪朝中,连累我家失势。何况你多年来照顾佃农而轻宗族,有乱族之举。就在前几日,听说侄儿病重,祠堂里数百族人依照族法,开了一个宗族内的大会,德高望重的族老们一致决定为替侄儿分忧,临时教人暂代族长了。”
暂代族长——林嗣宗的眼光飘到了林寿永的脸上。那是一张带着对父亲病的忧虑,看起来英正的脸。
他忽然明白过来:“逆子!暂代族长的是你!怕是去与齐子成商量婚事的也是你!”
堂叔在一旁笑了笑:“这是理所应当。寿永是你嫡亲长子,年少有为,进士功名在身,又是通情达理的人。”
林嗣宗凝视着大儿子,气得直发抖:“好一个忤逆子!我一状告上朝堂,一个不孝的罪名,你可顶得起!”
林寿永向父亲作了个揖,抬起头,情真意切道:“爹,儿的确觉得齐家是个好亲家……您若要告我不孝,儿的前途自然是没了。林家香火的前途,也没了。”
这个青年咬字清晰:“爹,你儿子的前途将彻底毁了,你儿子将是个废人!”
两个“儿子”,咬得特别重。
林嗣宗听了,先是要大怒,听了两个重重的“儿子”,却浑身一震,久久望着着林寿永出神———这是他唯一的儿子。
要传承家业香火的儿子。
他再偏疼女儿,再思想开明,难道就要因此毁了儿子的前途,断了血脉的传承,断了自己这一支的香火前途?
可是绮年……绮年……他多可爱的女儿,难道就……?
唉,可怜绮年钟灵毓秀,却偏偏是个…是个女子。传不得香火血脉。
堂叔也劝道:“偏爱幼女,我也能理解。只是嫁谁不是嫁?难道侄儿你还要为了女儿,而毁了儿子前途?陈家那几个毛头儿郎,难道就一定比齐老爷好?侄儿你若仙游,到时候长兄如父,替侄孙女决定婚姻的,还是寿宗和宗族长辈。与其忧心身后事,不如现在,我们商量一下,看看齐家的诚心,能不能令你满意。”
林嗣宗终于退步了。他不再提要告林寿永不孝的话,只是气色一下子更加灰白下去,咳嗽得要命,微弱道:“再教我想想……想想。齐子成…齐子成是个什么样的人,教我再想想……”
林寿永看了父亲的态度,脸色竟然红润起来,有一种满足:“您先想,儿再去打听打听齐家的态度——儿告退了。”
开了门,风雨又刮进来了。天地间又是骤然一个惊雷。
原来是林绮年在隔壁听到林嗣宗拼命的咳嗽,她提着飘摇不定的灯笼,过来了。
风夹杂着雨丝,打湿了她肩头。林绮年提着灯笼,任由风急急鼓起她的衣袖,任由雨丝水汽打在雪白莹润的脸颊,她只是匆匆进了门,顾不上看擦肩而过的林寿永一眼。
林寿永倒是抬眼看了看妹妹的侧脸——连侧脸都是出色而神秀,却仿佛带着一点对什么不知名东西的不屑。
然而,往常这让他觉得羞辱一般的不屑,在此刻这凄风苦雨中,却让林寿永的脸色又饱满红润了几分———只要想起父亲的态度。
这桩婚事到底是怎么成的。京城的人谁也不知道。
反正刚到京城的齐子成,需要一个继任的妻子——一个只要稍稍过得去,书香望族门第,出身嫡女的妻子。好教他那些儿女不至于担一个没娘教养的恶名。可是哪个名门的嫡女,肯嫁到这种长子都老大了的人家?
初来乍到的齐家也需要一个对京城知根知底的老牌家族,好互相扶持。
而有些落魄的林家,需要一个正当隆盛的家族扶持依附,需要换一个一心向着宗族的好族长。
林寿永初入仕途,也需要宗族向心,需要在官场上有个照顾的人——
反正就是定下来了。
病得越来越重的林嗣宗,对一桩婚事,只是沉默以对。
他病得太重,已难以起床,操持婚事都是林寿永和林家族里的叔伯长辈。
与齐家的婚事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两家都想尽快――得赶在林嗣宗西游前。否则,眼看林嗣宗病愈发难以回天,未嫁女守孝可是要守三年的,三年都不得婚嫁。
林绮年已经是形同被软禁。
反常的是,她对一切都沉默以对。
老父拉着她嚎淘哀戚,昏病中也喃喃哀叹对不起。
林绮年只是一言不发地吹凉了烫滚的药汤。
她眉宇间越见郁然。
到了要迎亲的那一日了。
林寿永怕出意外,叫的是最强壮的婆子去看着妹妹。
府里人苦劝,林绮年也只是岿然不动地守着昏迷的父亲,丝毫不理会要给她整妆的女子,丝毫不理会即将到来的迎亲队伍。
下人一急,就去找了林寿永。
林寿永来的时候,袖着手,说了一句:“绮年何必?”
他温和地劝道:“父亲也是认了这门亲事的。你不要教父亲在病中也不安心。”
此时门外隐隐有锣鼓喧天,似乎迎亲的队伍快要到了林家的这边。
林绮年回头,钉了他一眼。
林寿永还没反应过来,铿锵一声,一把雪亮的剑对准了他。
林绮年以迅疾的速度,抽出林嗣宗房内一把装饰的宝剑,把它锋利的剑尖,指在了林寿永的胸口。
她拿着剑,轻蔑地,又叹息地开口:“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
少女的眼光如电:“林寿永,你听着。这是世间古来轻女子,而不是你有甚么可得意的。”
林寿永被吓得退了一步,却看到林绮年回头看了一眼父亲,叹道:“养育之恩何其重。儿不怪您。只是时事千古使之然,阿父也是尘寰人。”
剑花忽然一转。
一把剑,忽然猛地朝雪白脆弱的脖子横去。
血花蹦了出来。
然而终于没有陨灭。
门外的丫头婆子乍听动静就扑进来了。
那道剑光,只是在少女雪白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浅淡的血痕。
最终,林家的新妇是昏迷着被送上花轿的。
那锣鼓吹吹打打,四角垂着金铃的花轿里还是往齐家去了。
对外,对齐家,只说新妇孝顺,不忍离了病中父亲,因此哭闹不休,累得昏了过去。
据说,拜堂时,都是丫头婆子扶着她拜。
花轿离家的时候,天边落日。正是黄昏。
人间无数雨打去 第34章 疯妇人篇(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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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红事后的第二天,给齐家浣衣的婆子,看到有一个丫头捧着疏衰裳,齐,牡麻纸,布带,疏履这一整套白丧服过去了。
“呸!这是哪个不吉利的,新夫人刚入门,就送了这一套过去?”婆子搓着衣服,问丫头。
丫头答道:“是新夫人的亲爹去了。”
“荷哟!”婆子好像听到什么似地叫了一声,压低声音:“昨晚?三年?”
丫头诡秘地比了一个指头,说:“这位好运!是嫁进来了后才晦气,只要守一年呢。”
婆子荷哟的又笑了一声:“那昨晚?”
丫头摇了摇头:“晦气!老爷嫌晦气,转身就去姨娘的房了。”
婆子懂了,就讪笑着不再开口。
林氏是昏迷着被抬进洞房的。
但是洞房也没能成。因为就在那一晚,风雨乍作的时候,林家传来消息:林嗣宗西游了。
齐子成留着长长的胡须,头发里有银丝,身材胖盘,皱纹边是丹凤眼,气度威严。
他听了消息,也不意外,转身就出去了。离开前,对着刚刚苏醒过来脸色苍白的林绮年,很是和颜悦色地开口:“夫人不要哀毁过了。”
新妇既入夫家,就是夫家的人了。所谓女子不二主。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女子在家的主是父亲,因此未嫁女要为父亲守三年丧。
而已嫁女的主是夫,所以要守夫家的规矩,为夫家翁婆和夫婿服三年重孝,而为自己的娘家父亲,却只能服一年孝了。
新妇林氏,却坚持要服三年丧。
齐老爷听到这个要求,是很不悦的。
然而到了西苑门口,他一只脚刚抬起来,又缩了回去――他想起来,这是一个刚死了亲爹的女人的院子――不吉利。
他皱着眉,叫婢女去喊。
喊了几声,他看到房里被几个婢子簇拥着,慢慢走出来一个身着高领,披着麻衣,身材文弱,面容清丽却苍白异常的少女。
她走得很轻,好像元气大伤一样。
少女到了门前,以很漠然的眼光看过来。那是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
齐老爷倒是眼前一亮,看见她细细的柳叶长眉,年轻鲜润的面容,雪白的皮肤和文弱袅娜的身材――
他扫视了一圈这青春的躯体――比他家那几个姨娘还要貌美年轻。
他动了动眉,扯了扯皱纹。因为这年轻润泽了他的眼,开口的时候,语气都温和许多:“夫人,你这样是礼法不通的――齐家也需要你主持。但是你有孝心,这很好。我家是通情达理的人家,你可以守一年半的孝。”
但是脚下还是牢牢站在院门之外。
少女没有说话,好像很厌恶他这样的眼光,只是冷冰冰地看他一眼,挣脱几个婢女的手,扭头就走,回房去了。
少女身后一个婢女连忙上前向齐子成赔罪:“老爷,夫人她哀毁过剩,神智有点……”
这是林家大舅子特别从自己房里,陪嫁给妹妹的婢子中的一个――林绮年原本就没有甚么贴身婢子。
齐子成刚刚显示了大度,这个时候是不能小气的。他不痛快地,颇有威严地:“既然如此,这几日就好好照顾夫人。”
――只是婢女们不敢这时候就告诉齐子成:他这位新夫人,曾数次自尽。幸而因为林大郎君的嘱托,她们几个下人拿自己的贱命苦苦哀求她,才暂时打消了新夫人寻短见的念头。
只是――这位过去的林家娘子,现在的齐家新夫人也真怪。为什么要因为她们几个下人以命相求,就极为不甘地妥协了呢?
不过她们家人的卖身契还在林家手里。照林郎君――哦,现在说林老爷的话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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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家的新夫人林氏,在嫁过来的头一年,除了在头七去林家奔丧,返回齐家后就是在守丧中独自默默在西苑里的――老爷是不会进守丧人的院子的。
何况照规矩,岳父仙游,齐子成也是要服缌麻之丧――就是服最轻的三个月丧。
但是三个月过去后,齐府人人都说这位新来的夫人何其古怪。
她院子里的许多婢子,都纷纷熬不住这样清冷,一个个想着法子离开。
新夫人也只是轻轻巧巧就放了。到后来,西苑院子里只剩了几个林府陪嫁过去的下人。
这位夫人却混不在意。
也许真是大孝之人,哀毁过剩?
府里再怎么言论纷纷,时间还是一点点的过。
慢慢的,一年半终于到了。照礼,新夫人可以掌家了。
西苑里面却还是深居简出。
这天,齐老爷和同僚在章台喝了点小酒,喝得醉醺醺回来。
他转了一圈,看了些婢妾女人的旧脸――都是不变的惊喜神色,柔顺卑弱的姿态。白惨惨脸,红通通唇,也不大新鲜了。
“败兴,败兴。”他喷着酒气,踹倒一个胡凳后,在酒热中,独自踱着步往一个有荷塘凉风的方向去了。
荷塘边踱了一会,齐子成看到荷塘边一个院子的门口,一个婢子自作主张地把一盏白灯笼换下了。
哦!他想起来:这是他那至今没有近过身的新夫人的院子。
这时候凉风一吹,齐子成清醒了一些。他想起新夫人的青春躯体和鲜润的面容,不由抬脚往西苑去了。
齐子成进来的时候,少女披着一件单衣正在读书。
经过一年半的静默,她似乎恢复了一些元气与血色。
暖色的烛光下,她读书的时候,雪白莹润的侧脸专心致志。
真是新鲜美好的*。
“夫人――”齐子成叫了一声。
少女站起来,和齐子成等高――这让齐子成很有点隐秘的不悦。
“你来做甚么。”少女啪地放下书。
胖盘而有皱纹的齐老爷,目光在她单衣下外露的一点雪白的肌肤上梭巡,在她年轻而微微起伏的胸脯上徘徊,嘴里喷出一股酒气:“来看你,夫人。”
少女哈地冷笑一声,似看穿什么,有点反胃,扭过头去,不愿多看一眼,十分不恭敬地说了两字:“丧期!”
然后,她向门外喊:“请老爷回房醒酒!”
没有做声。
齐老爷那副士大夫的样子落下去了,升起来的是嫖客的嘴脸:“夫人,你只需要守一年。我们是夫妻。是夫妻,敦伦是人之大礼。婢女怎敢拦呢?”
少女不愿同他多说,拿起一幅蜡烛架子,吹熄了,居高临下地,拿烛架子尖锐的头比划了一下:“出去!”
齐老爷瞪着她:“你――!女徳不曾学吗?”丈夫的需要,妻必须满足,谓之顺。
少女蔑然地重复了一遍:“出去!”尖锐的架子比划得更近。
挥舞的架子划伤了齐子成的粗肥臂膀上一点油皮。
齐子成被吓出一头冷汗,悻悻转身快步走了。
――然后?
然后第二天,西苑里就布满了欺齐府家生子,个个都是蛮横力壮的婆子。
而齐子成手上的伤,府里都传开了:一个不肯让丈夫近身的妻子。
府里的窃窃私语简直沸反盈天。
一个女人――哈,一个女人怎么有资格拒绝丈夫的亲近?
齐子成很不满地去见林寿永的时候,说了这一事。“亲家!你的好妹妹!”
林寿永披麻戴孝迎接这个大了他近二十岁的妹夫。他现在重孝在身――他得守三年。
听了齐家的事,他想了想,叹道:“妹妹从小就跟着父亲,学得有些清高,恐怕这夫妻一道,不大懂。”
齐老爷瞪起眼,听林寿永说:“唉!唉!所悲我家门不幸,自幼丧母。亲家莫急,我请人去劝劝。”
说着,林寿永又慢条斯理劝道:“要折服一个女人。一个已经是亲家你妻子的女人,还能有甚么手段?这都是老法子。亲家当明白的。”
这天晚上,齐子成又辗转反侧,想着那个少女鲜润美丽,又傲慢的神色,和她新鲜干净的*。
年纪越大,对这种青春和干净,心里头就越想。
想得睡不着。最近府里的姬妾都没滋味起来。
齐老爷坐起来,摸着自己发福腆起来的肚子,砸了砸嘴:“一个女人而已――!”
他又迈向了西苑,带着身强力壮的下人――他可怕了上一次的遭遇。
“夫人,昨晚是为夫醉了。今天我们来谈谈,谈谈。”
林绮年在周围婆子的瞪视下,慢慢环视一周,哼了一声,忽然开口道:“谈什么?”
见她语气里的意思似乎松了下来,齐自成满意起来,命下人们站到门外去守着,不要走远。当然――他早就先叫下人把房里所有尖锐的都收走了,烛台也换成了钝的。
他坐到少女对面,笑道:“听闻夫人是饱读诗书的才女。为夫不才,也读了一点书,当与夫人共话千秋。”
齐自成目光一直徘徊在她执着书的修长手指上,嘴里说:“夫人看得是甚么书?”
少女道:“手札。先人治水的手札。”
齐子成一时愕然,抚须道:“夫人怎么看这……”
“不然呢?”她掀了掀眼皮:“读什么?”
齐子成道:“这等书,我寻常清贵士子都不看,乃是与匠工打交道的小吏要钻读的。夫人正是好年岁,读这岂非败兴?我房里还有些烈女传一流。还有一些四书――”
“你说的我不爱看。”少女冷笑一声:“史书我倒是看得进几章。”
“哦?哪几章?”
“陈胜吴广,黄巾起义,则天皇帝。”
齐子成听了,脸一下子青起来,道:“都是大逆之辈。”
林绮年不以为意:“哦,你齐家三代在江南,根深蒂固,广占良田。怕老百姓学黄巾起义,无可厚非。至于则天皇帝,天下碌碌须眉,对其朱笔杀伐得也从来不少。”
齐子成喝道:“不要胡说,夫人!”
少女又冷笑一声:“道貌岸然。既然说要共话千秋,又何必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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