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无数雨打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鹿门客
肥猪乱拱,她尖叫,身下流了一摊血。
肥猪老爷捻了一指头血,伸进嘴里吮吸一下,摇头晃脑地吟诗:“人说豆蔻好年华,我道垂发最堪怜。”
小梅痛嚎了起来,从肥猪老爷身下露出的两条细腿不断抽搐,她豆芽似的手臂挥舞挣扎,啪地一下打到了他脸颊上下垂的肉。
最后小梅是晕过去了。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撕裂的地方已经涂了药,只是仍旧赤身露体,浑身没有哪里不疼。她的手边放着几锭银子,银子旁放着精致的鹅黄纱衣,放着银饰,放着晚霞一样璀璨的上好胭脂,放着几碟十分精致的点心。
而崔眉正站在她床边,凝眉看着她,半天,问:“这些是你想要的?”
小梅不知道为什么,只不敢抬头看崔眉的脸。
崔眉抱起衣服,全都丢在地上,拿起胭脂,砸得泄了一地红。拿心,呼啦全倒在地上。
小梅眼里含了一包眼泪。
崔眉最后拿起那几两银子,问小梅:“这是什么?”
小梅含着哭腔嗫泣道:“客人给我的钱。”
崔眉听了,将银子一把掷到她跟前,陡然厉声道:“这是他们的买命钱!”
她深深吸了口气,丢给小梅一身灰扑扑的女仆服饰:“穿起来,跟我走。”
小梅低着头,磨磨蹭蹭穿衣服。她不想恢复到那冷冷的灰影的日子里去了。
这时候,她听见崔眉说:“我安排好了,你走吧。我明天就送走你。”
小梅惊得立即抬起了头,脱口道:“我不走!”
崔眉淡淡道:“不走也得走。”
小梅浑身发抖,求她:“奶奶,奶奶,我不想回家去了,我不想回家去了!”
崔眉看着她,柔声道:“傻孩子,我知道你家里还有亲娘。我送你去找亲娘。”
小梅哭道:“我爹早就死了,我娘早就改嫁了,我家里只有一个把我插草标卖了的爷爷!外面的世道,逼得爷爷卖了我。我从小没吃饱过,没穿暖过,到了这里,才有了活路!求奶奶不要赶走我!”
崔眉说:“你以为这里有活路?从前,我教你看见的那些,你都忘了吗?混事接客的从没好下场。”
小梅懵懵懂懂地说:“男人爬在身上,是、是很痛。可是……”
崔眉冷笑:“可是有好吃的、好穿的,还有人服侍你,你再不用自己扫地、煮饭、洗衣服,能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小梅低头绞着手,不说话。
崔眉说:“当年脂粉院里的崔四娘也曾像你这样想过。”
她看着小梅:“不要去享受这里的任何东西。这些都是毒药。你以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是好的?那只代表着你被老鸨子养废了,离了这里就毫无谋生手段!”
她挑起一截衣料:“这些东西。这些首饰、衣料、金银,都只是老鸨子和妓院老板暂借你使用的。没一样是你的。我见过不少以为可以从良的姐妹,都差不多是净身出户。用惯了这些东西之后,再去过清贫干净的日子?嘿嘿,一个两个的,还是回来了。”
她看小梅满脸疑惑,不由叹道:“你还是太小了。不能真正懂这些。”她说:“不管怎么样。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明天凌晨就走,我已经准备好了安身的地方。我们一起走。”
小梅张了张嘴。听见她说:“我知道你的情况。我不会真把你送回家去的。你好好去休息吧,你接/客的事,我会按下去的。”
她的怒气似乎慢慢平静下来,背影萧索,出了房门。
然而,终究没有走成。
老鸨、龟公、老爷,带着一群地痞打手擒住了崔眉和她的几个帮手。连崔眉买下的那间小小的米铺都被老鸨带人顺藤摸瓜翻了出来。
崔眉是有卖身契在蜈蚣荡的,她是属于老鸨和蜈蚣荡妓馆的私人财产。她的个人私藏的金银,是可以合法没收的财产,是偷了主家的财。更不要提一个登了官府花名册的妓女私买良民米铺,更是罪过。
告密的人是一个雏妓,叫做小梅。
崔眉被蜈蚣荡打手押着向柴房走过去的时候,经过了小梅,崔眉问了她一句为什么。
小梅说:“奶奶,外面世道不好。这里虽然男人讨厌了一点,但是幸好有妈妈和老爷供给我们吃,供给穿,供给我们安全栖身的地,待我们这样好,我们把钱给妈妈也算是报答。你为什么恩将仇报,偷老妈妈的钱去外面混?”
她说话的时候,老鸨就慈爱的搂着她。小梅像倚着母亲一样依在老鸨怀里。
崔眉浑身一震,喃喃:“真是耳熟的说法。”
她快被押着走过去的时候,她侧过头,对小梅说:“你搬出去住吧。我那间屋子,是给我九岁的妹妹住的,不是给九岁的雏妓住的。”
崔眉被压在囚房半个月。老鸨和龟公还是舍不得她这棵摇钱树,毒打了她一顿,又给放了出来。放出来的时候,老鸨没好气的说:“你一个上了花名册的妓子,竟然敢买良民的米铺,官差听说了要问罪,还是我们这可怜的老妈妈给你花钱保释的!”
崔眉漠然道:“我知道。”
老鸨装作真可怜她似地,叹气道:“老妈妈我也是从你这年轻人过来的。一日为妓,终生脱离不了这个字!你还是乖点,妈妈疼你。”
崔眉平静地说:“我知道。”
老鸨没有多说什么,没多久,崔眉又平静地回到了花魁崔眉的日子里去。
只是再没提起过小梅。
然而小梅的消息还是不断传来。小梅成了当红的雏妓,不断有爱好特殊的客人上她那去,客来如云,昼夜不息,一天甚至有十几个客人。
过了大概三、四个月,小梅十岁了,但是听说有一天,她没去迎客。老鸨子还特意去看了她,带了补品。
有人酸溜溜地跟崔眉说:“这丫头现在可是老妈妈的小心肝!”
小梅过了十岁生日,第一天没有出去迎客。第二天也没有。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人人都知道小梅有病了。
但是第六天,十岁的女孩儿苍白的脸上涂着艳红的胭脂,又出来见客了。
一次客人走后,老鸨子去送客人。小梅昏昏沉沉地歪在塌上。听见珠帘掀起的声音,她勉力睁开肿得快成缝的眼睛:“妈、妈妈,让我休息一会,休息一会。”
进来的人却只是摸了摸她的额头。
进来的是崔眉。崔眉说:“你病了。”
她发怔,崔眉接着说:“我带你走。”
她终于反应过来了:“去哪?”
崔眉说:“治病。”
小梅啪地用尽力气甩给她的手,几乎是尖叫一样地说:“妈妈说会给我治病!不用你,不用你!”
崔眉沉默了片刻,冷冷说:“鸨母若是实心给妓子治病,狼也是会给羊接生了的。”
小梅立刻顶道:“你翻来覆去,就是想哄我离开这里,离开老妈妈,好叫我不要取代你的位置!”
崔眉看她一眼:“有人告诉你,我想叫你走,是因为我怕你取代我的位置?你信这鬼话?”
小梅赌气似地一指房间角落的一个雕花上锁的箱子,道:“难道我就取代不了你?那些都是客人给我的。”
崔眉蹙着眉尖:“如此短的时间积累下这些……难道传言是真的?鸨母叫你一天接十二个客人,你就接?”
小梅孩子脾气,扭过头不理她。
她打量小梅,眉毛蹙得更紧。不过一年多,小梅的变化大得可怕。女孩子开始抽个,她的胸脯像发酵的馒头一样涨起来,手臂开始圆润起来,竟然眉稍有了少女的风情。
崔眉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肩头,厉声道:“鸨母给你吃的喝的,你都吃了?!还有她给你的那些药,你确定是治病的药?!”
小梅尖叫起来:“疼!你松开我,松开!”又叫道:“你以为妈妈像你吗!连块好点的点心都不舍得给我吃!”
崔眉倒竖起眉毛,看起来简直像是戏文里的怒发冲冠:“住口!你真是不嫌命大!”她正要说话,这时候替老鸨子看着小梅的老娘姨进来了,警惕地看一眼崔眉:“你在这干啥?”
小梅含泪喊道:“她又想骗我跟她走!”
崔眉推开老娘姨,扭头走了。
因崔眉又不老实,鸨母下决心给她个教训,又把她关了起来,吩咐人不准给吃,不准给喝,先活活饿上几天。
有崔眉这个刺头对比,领家鸨母和龟公越发喜欢小梅的乖巧了。
人间无数雨打去 第60章 人间路之娼门妇(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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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脸总是招揽不来客人,她的鸨母又催得紧。无奈之下,黄脸也和其他姐妹一样,去兼职了娘姨女仆,专去服侍那些当红的姑娘,只看能不能蹭到几个客人。
当红的女人们也明白这些低等劣妓的心思,因此往往摈弃她们不用。
只是黄脸这次走了好运,她撞上一个年纪还小的当红雏妓,因出来乍到,并不懂门道,竟然招了黄脸当女仆。
黄脸伺候了一段时间,也有些可怜这小女孩:她什么都不懂,叫那些点心首饰衣服一哄,又过了一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原来勤快的手脚养废了,还真把那挨千刀的鸨母当了自己的亲妈妈,替鸨母卖铺尽心尽力,鸨母叫她接几个客人,就接几个客人。
结果年纪小小,也才十岁,就得了脏病。下面长了脓疮和毒痘。
鸨母哄她喝药,说是给她治病,她感激涕零,一口不剩。
好心人劝她别再那么实心实意地接那么多客,应付一下鸨母就成,她反倒怒斥人家是受了鸨母的恩,却不尽心尽力做事!
黄脸叹一口气。那哪里是治病的药呢!她沦落烟花多年,哪里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那是烟花行当里惯用的一味药,下在平时的精致吃食里,下在药里,能叫干瘪不到年龄的雏妓早早丰满起来。
那些大老爷们,最喜欢这个岁数的懵懂天真,却又妖娆似少女的女娃娃!
只是那些雏妓多半是没好下场的。这是虎狼之药,喝多了,就是个百病缠身,到后面,人都不中用了。
有一次,黄脸经过厢房,听到这家的鸨母正和那个龟公商量:“这脏病来得厉害。”
龟公埋怨鸨母:“你这老虔婆,好货色咧!就不能小心点使?早早得了这病,晦气!”
鸨母自知理亏一般,声音有些心虚,转眼,又说:“不然,喂点药催熟,趁还能使的时候,多招点大客?”
龟公叹道:“也就这个样了。”
黄脸像是听明白了,又不是十分明白,只是浑身发寒,赶紧跑开了。
小梅躺在床上,脸色惨白,面盘浮肿,下边疼得厉害,辗转不能。
这时候老鸨子进来了,慈爱道:“怎么不去见客呢?”
小梅气息衰弱,道:“妈妈……我疼得厉害,教我休息几天吧。”
老鸨子却一下脸冷了下来:“不成。我供你们吃穿,给你们打扮,要是谁有点病都不见客,那我这生意早早倒闭了事!你们喝西北风去!”
小梅只得拖着病体去接客。
只是因她实在病得太重,直接晕在客人面前,客人扒开她裤子一看:下半身都开始烂了。
症状盖都盖不住,这回客人气得要砸店:“妈的!有了脏病还来待客!”
老鸨只能赔了一大笔钱送走客人。数数倒赔出去的钱,看看晕得人事不知的小梅,气毒了。
小梅病得起不来身了。头发落光,鼻子开始烂,胸脯上长满红脓毒疮。
鸨母说要给她治病。
小梅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忽然感觉一阵阵滚烫的热风滚过来,鸨母进来了。只是她手上还拿着一个赤红的烙铁。
小梅一阵惊惧,颤抖道:“妈,妈,你,你拿这个是要干什么?”
老鸨子说:“妈给你治病。烫一烫就好了啊。”
小女孩吓得浑身发抖:“妈,妈,我不治病了,我不治病了!”
老鸨子狞笑一下:“忍一忍就过去了!”
赤红烫人的烙铁狠狠按在了小梅胸口遍布的烂脓上。
老鸨又掏出剪刀,挖掉她那些脓包毒疮。
这一夜半个蜈蚣荡都以为闹鬼了。
龟公寻声进来,看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子,发愁了:“唉,一颗摇钱树。怎么办?”
鸨母丢下烙铁,冲小梅呸了一声:“不中用的东西!还要废老娘一口棺材!”
龟公犹豫片刻:“人还有气。”
老鸨子翻了个白眼:“有气又怎么样?人都这样了,还能赚钱?白养着她个病殃子吃干饭?”
龟公觉得她说的有理。他省钱是个好手,看了看房间,说:“这个衣柜好,把人往里一抬,柜门一钉死,就是一口棺材。这年头棺材比衣柜贵着。”
两人把小梅抬进横放的衣柜,合上门,在上面钉了三层木板。一前一后抬出去了。
崔眉饿得整个人晕头晕脑,几天来只喝了几口清水,浑身没有力气,只能躺在柴房的干草堆上发晕。
忽然听见一阵阵走动声,传来老鸨子和龟公的声音。她以为是老鸨又是想了什么新花招来驯服她,就勉力撑起身子,从柴房的门的较大的缝隙里往外看去。却只见老鸨子和龟公两个人,吭哧吭哧抬着个棺材样的东西往外走。
奇怪,这是谁死了?她晕乎乎地想。
这时,“棺材”里竟然传出一道声音,似乎在挠棺材门,还好像有人在“棺材”里不断晃动,说话。
听不清。崔眉心里莫名地不安。她努力把耳朵凑近门缝。终于,“棺材”擦门而过的一刹那,她听清了那个虚弱至极的声音在说什么:
“妈……我还没死……妈,不要埋了我……”
崔眉终于被放出来了,在饿晕之后。
然而放她出来的人,发现她晕着,也一直在流泪。
人间无数雨打去 第61章 人间路之娼门妇(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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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眉躺在床上,听说了小梅昨晚半夜病情忽然恶化,暴病而亡,连夜被拉去埋了。
她闭上眼,对被派来照顾自己的一个黄脸娘姨说:“我曾经跟过李仲光。”
黄脸娘姨惊得掉了手里的热毛巾:“啊呀!是、是……”
崔眉说:“嗯。对,就是那个风流天下闻的大才子李学士。我曾当过他的侍妾。”
黄脸犹豫道:“那……您怎么还会……”
“怎么会在这?”崔眉笑了一笑:“有一天,他跟朋友喝酒。他的朋友有一匹好马,他看上了那匹马,跟朋友打赌喝酒赌诗。他赌输了,又实在想要那匹马,就宝马换美人,拿我去换了那匹马。”
他名士风流,兴之所致,拿妾换马,一代佳话。却全然忘却曾有一个低贱卑微的女子,苦苦哀求他,送她的妹妹还故乡。
“他的朋友一天去青楼饮酒,因付不起酒钱,他说一句自己大丈夫也,从不欠债。就转手卖了我抵债。”
她曾数次逃出烟花,向官府、向所谓名士、向读书人,甚至向江湖草莽求救。
官府说她已入花名册,是贱民。却全然不顾我是被拐卖沦落至此。只因他们当中也有人爱我容色,不愿她从了良。何况烟花行当给差爷们纳的供是白给的?
名士,读书人,这些人更觉烟花女子多风流豪放,少拘束。认为她一旦回归良家,就不再会是他们喜欢的可以随意亲近的“风流豪放”的烟花女子。
向所谓江湖义士求救?自古混烟花勾当的,没有这些所谓江湖豪客的保护,哪里混得下去?
黄脸正听得出神,却听她声音越来越低。定睛一看,发现崔眉的眼角还有淡淡的泪痕,却睡着了。
梦里,她一个人坐在无边的暗黑里,想起了很久以前,从杨家被李仲光带离的那一天,羽生的眼神:“你要好好的。回去,回去,回家去!我已经没有家了,我已经没有路子了,我已经死了。你还活着。你还有。”
她捂住脸,感觉有滚烫的东西从指缝间流出来:“羽生姊姊,没有的,其实没有的。”
其实这个世上并没有她们这些人的活路。
人间无数雨打去 第62章 人间路之娼门妇(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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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有不少的大客来了蜈蚣荡。
几个老板、老鸨子、领家决定联合待客。务必要令这些大人们宾至如归。
因崔眉名气比较拿得出手,她也在待客之列。
黄脸这些低等劣妓则只能传碟递杯,远远望着。
就算这样,也多的是往上凑,企图能沾得一点光。
然而黄脸自前几天以后,就总是心神不属,做事慌手慌脚。因此她的鸨母就打发她下去了。
黄脸却呼出一口气,离开了众人眼神之后,就直奔自己屋子后面那间杂物堆间。
她揣了几个饼,奔到杂物间,推开一堆旧物,露处后面用旧帘子革出来的小隔间:“阿华,阿华,你还好吗?”
黄脸扶起一位脸色苍白,头发蓬乱,却容貌清奇美丽的女子,小心地拿手帕擦拭她额前的汗。
张若华用手撑着身子,半靠着黄脸,虚弱地微笑了一下:“我还好。”
她看黄脸心神不属的样子,接过馒头,说:“你这几天怎么了?是因为我的事?”
黄脸摆摆手:“姐妹们的嘴都严得像蚌。老鸨最近也有大事,才顾不了我的小动作。”
张若华道:“有什么事,不妨说给我听听?”
黄脸摇摇头:“我们这的脏事,你是清白人,不要听,听了脏耳朵。”
张若华打她一下:“胡说什么!都是姐妹,什么脏不脏的。我还教岑三狗典卖过呢,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破鞋?”
黄脸连忙摆手:“哪里的话。那是岑三狗混账,怪得着你?”说着也明白她的意思,半天,说:“我前几天被派去伺候一个当红雏妓。”
“她死了。”
张若华放下了饼。她坐直了,倾听的态度变得非常严肃。她对于生死的有关的话题,一向是这样的态度。
黄脸继续说:“她死前得了脏病。鸨母给她治病。”
说到“治病”,黄脸哆嗦了一下:“被治死了。”
张若华皱眉道:“庸医给她用了虎狼药?”
“什么庸医!鸨母压根没给她请大夫!更不要提喝什么治病的药了。”
“那是怎么治病?鸨母会医术?”
谁料张若华刚问完,黄脸说:“阿华,阿华,你命好。”
“我们从小一块玩。我的事你知道。哪里说得上命好。”
黄脸道:“你没沦落到过这地方,命不差了。”说着,她竟然淌下眼泪来,忽然拉开自己的胸襟,露出袒露的胸乳来:“你看!雌老虎就是这样治病的!”
张若华骇得手抖了。
展露在她面前的,是一道道翻滚卷开,皮肉均焦黑色的可怖伤痕,一片片纵横交错在一起。
黄脸待她看了,又拉上衣服,冷笑道:“干这行的,有哪个身上没有病!还是大夫也总治不好的病。老鸨子们,雌老虎们,现在不知道从哪听来了歪招,说是烫红的烙铁可以烫平杨梅疮,一听哪个妓子病了,就拉过去拿烙铁‘治病’!治好的有多少我不知道,活活被烫死的我倒是晓得不少!”
她的黄脸在这一刻,似乎都被愤怒憋红了,喘了口气,才继续说:“我身上是老天可怜我,本没有病,只是生了些疹子。哼,那些雌老虎哪里管这些!因传出去有病要影响生意,她们不管真假,也不管你死活,就是烫了再说!烫死了她们也不管,随便席子一裹,乱葬岗一丢了事!”
张若华轻轻地说:“会有报应的。”
黄脸摇了摇头:“报应?阿华,烙铁治病是可怕,但她们没得这个法子前,也都是直接把病重的人席子一裹丢出去。这么多死在这娼院里的人,都只看到过老鸨龟公揽金带银的活,没见过来报复的窑姐的鬼!”
张若华叹道:“我哪里指望过鬼神来报应。鬼神都是泥塑的像,管不了活人的报应。”
“那是哪样的报应?”黄脸追问。
张若华摇摇头,避开了这个话题,问道:“你继续说那个孩子。”
黄脸沉默下来:“这对活阎王夫妇,骗人说是小梅是病死的。其实我也听到了。下葬的时候,那孩子一直在挠棺材板,喊自己还没死。”
张若华悚然道:“不是病死的?是钉在棺材里活埋了?!”
黄脸苦笑一下:“雌老虎和活阎王们哪里管人活着还是死了。你要是脏病太重,对他们没用了,给他们赚不了钱了,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个死人。”
她都一宿没睡好。老鸨心黑,众姊妹却是有心人。不忍见她小小年纪惨死,她叫了同为劣妓的众姐妹,偷偷出去想砸开棺材门救人,都叫监视她们的护院逮回来了。
终于挨到天明,借出去拉客的时机,众姐妹掩护下,有人偷偷摸摸去救人。去的时候,好不容易刨出土来,“棺材”早已没生息了。
张若华死死紧着眉毛,听到黄脸低低说:“阿华,我想跑。否则再待下去,小梅的下场可能还比我好呢!她还是当红的来着!”
黄脸又说:“最近是个好机会。来了几波大客,热热闹闹人杂,调人去大客那了,对我们这些下等劣妓的看守反倒放松了。阿华,我知道你一向有主意,想问你一问,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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