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无数雨打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鹿门客
林氏垂下了头,不再开口了。
“照顾好夫人――不然!”齐老爷狠狠指着几个仆妇说了一句,捂着半边被抓了的脸,大踏步走了。
夕阳要落了。
几个婆子互相看看,要去扶林氏起来。
林氏却自己慢慢爬起来了。
她看着只余下半边在天际的落日,在橘红的余晖里,突然笑了一声,自语:“你也落下来了。总是――要落山的。不是吗?”
然后以她没有重量的脚步,轻轻地飘一样进了屋去。
婆子们对这种怪话已经习以为常,跟在她身后,关上了西苑的门。
――嘎吱的关门声。
最后的余晖里,乌漆的大门死死合紧了。
――――――――――――――――――――
“哦,你问她?”齐萱没精打采地趴在塌上。
听见猴子问起齐林氏――她的继母。齐萱才坐起来:“你问她做什么?”
猴子抓了抓头上的毛,说了今天看到的事。
齐萱很是厌倦地,不大想谈这位继母。只是抵不过猴子纠缠,才不大情愿地说:“她――她一惯这样。今天大抵是又发了病。”
“病?什么病?”猴子似乎是决意问到底。
看了看日头,齐萱说:“臆症,疯病,随便你怎么叫。”
“什么是臆症、疯病?”猴子挠着头问。
“就是神智不清楚了,说疯话――我不懂医,她犯病的时候爹也不让我们靠近。这是爹说的。”
“总是犯吗?犯了很久吗?”
“泼猴,你是从妖怪改行悬壶济世了?”齐萱很是惊异猴子对齐林氏疯病的兴趣。她不大想继续这个话题――林氏从小给她的阴影太大了。
“反正她的臆症是犯了很多年了的。从她进门开始――大约很久了。爹从我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给她悄悄地吃药治病,总不见好。”
看猴子还想问,齐萱虎起风流妩媚的脸:“不许再问!我要睡了!”
猴子只得闭了嘴。
它看着林氏――或者说是齐林氏,总觉得好奇。
山林里的动物们没有这种叫做臆症的病,听起来是人才犯的?
猴子因了白蛇与小狐狸,对人这种动物,总是满怀好奇。
它对这种病也充满好奇。
它决定开始观察林氏。
人间无数雨打去 第26章 疯妇人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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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的观察,从第二天清早就开了。
天刚蒙蒙亮,齐府的一扇偏僻的小门就开了。低调而隐秘地请进来一位戴着葛方巾,留着山羊胡子,八字眉,年纪大约五十左右的大夫。
一个婆子引着他往西苑的石路去了。
这个就是张大夫。据说这是个名医――最重要的是嘴极严。
到了西苑,门吱呀开了一条缝。婆子客气地引了张大夫进去。
张大夫到了西苑,被带到内室,几个强壮的婆子虎视眈眈。
林氏的院子里,从来是强壮的婆子多过丫鬟。
坐在那的林氏,照旧例,穿着色调暗沉的高领长沃,密封得脖子一点肌肤都不露。
张大夫进来时,她正按着巾子,轻轻地、十分克制地擦着雪白肌肤上的汗。
张大夫进来了。林氏只是瞥了他一眼,是她惯常的那种静静地,凉凉地神色。却一句话都没有。
只有林氏身旁的一个仆妇,笑着迎上前去:“麻烦张先生了,我家夫人的老毛病,您是知道的。”
张大夫拈着胡须:“好说。老规矩。”
几个仆妇互相看了眼,就轻车熟路地退了出去,退出了内室,站到了屏风后等着。
留夫人和一个男人在室内,这看起来是不妥当的。
然而这样已经十年了。她们都习惯了。作为全家都篡在府里的家生子,更不敢乱嚼舌头。
据说夫人的臆症只有近距离望闻问切,仔细把脉,才看得清。
老爷都不说什么,她们也就没什么好说。
内室,屏风后,
张大夫开始问起来:“夫人,您觉得头哪里疼呢?”
林氏不说话。
“舌头可伸出来看看?”
林氏依旧不回答。
“你有哪不舒服?”
林氏冷眼看着他。
“您脸色苍白,似乎热得过了。怕毁影响诊脉的效果,不如松一松领口先散散热?”
张大夫看着沉默的林氏,开始心猿意马,小眼睛里射出的目光不住往她封得彻底的领口看。
林氏终于开口了,她说:“我没病。”
张大夫笑了笑,山羊胡一抖一抖:“您说了不算。要诊了才知道。”说着就伸手要去摸上林氏长年缩在衣袖里,而雪白的手腕。
林氏把手袖着,丝毫不让他碰到,静静地看着他:“你当知道,齐子成――哼,那人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让你一个男大夫进内室来?”
张大夫有些愕然地看着她,假笑:“您说什么?”
她轻轻地笑了:“啊,齐子成说我是有病的。可是他也知道,我就是犯了病,也是看不上你这种的――大夫阁下。”
张大夫被激怒了。他倒竖起眉,盯着林氏,眯起眼,抖了抖山羊胡,加重语气:“夫人,您又犯臆症了。”
林氏像落叶一样,轻飘飘地啊了一声,竟然忧郁又凉丝丝地冷笑:“齐子成不就等着这个结果吗?大夫,这十年,您总是――总是我家老爷的知音。”
隐身在屏风里的猴子,看着张大夫又一次怒气冲冲地出门了,临出内室,要见几个仆妇了,他才迅速换了一张忧愁的脸:“唉,夫人的臆症又重了。我开些药,再吃吧,能稍稍压抑几天。”
几个仆妇连忙送他出去。
齐老爷听了张大夫的诊断,长出一口气,带着隐隐的、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满意:“果然……果然是臆症又重了。亏她还整日说自己没病。”
“来人――重谢张大夫,果然是名医。”
―― ――――――――――――――――――――――――――――
齐萱这天起来,一摸枕头――发现猴儿簪又不见了。
猴子准是又跑到了府里哪里去发呆瞎混。
因为久久不见它出过事,它又从不离开齐府,因此齐萱暂且并不担心它。
她想到的另一件要命的事――是今天又到了去向林氏请安的日子。
这简直是折磨。
幸而她昨天刚发了病,今天请张大夫来看,要折腾大半天。所以自己可以到黄昏再去西苑。
齐萱想了一通,还是爬起来整妆,不情不愿地打理自己。准备先读一会书,挨到快中午再去。
慢慢地,书翻了一遍,再看也看不出花来,又听说那大夫已经走了,齐萱才不情愿地去往西苑。
她刚进去,就听见一声常人不易察觉的哎哟声――是猴子!
它居然跑到林氏的居所来了。齐萱偷偷往那个声音发出的方向狠瞪了一眼,转身恭恭敬敬面向林氏:“女儿给母亲请安。”
今天林氏却没有再说什么挖眼睛的疯话。她只是说:“好孩子。过来――我看看从江南回来,可瘦了没有。”
齐萱低着头,慢慢磨蹭到她跟前。
林氏正要说话,内室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了,一股发臭的药味涌进来,一个高大的仆妇端着一碗还发着热气的药,低眉道:“夫人,您该吃药了。”
林氏蹙着眉,淡淡道:“放一边罢。”
仆妇恭顺道:“老爷说,一定要看着您喝完。”
林氏忧郁的捂着嘴咳了一声,喘出气来,才说:“屋里这样,哪有倒药的地方呢?”
仆妇不为所动:“您喝着。”
林氏蹙着眉,叹了口气,端起碗,还是以袖掩着,一口喝尽了。
仆妇这才恭敬地要退出去了。
林氏却叫住她:“将我的那盆花拿来。”
“哪盆?”
“墙角那盆。”
“夫人,可是,那花……”
“我就要它。拿来。”
仆妇只得去了。
不一会,仆妇拿进来一盆已经全数枯得蔫蔫得花,放在林氏跟前。
那花枯得很难看,尽管还勉力开着,但枯藤黄叶,简直像是一株植物的遗体。
林氏却抚着那花的枯叶,极爱惜地抚摸着,像是抚摸自己的孩子:“多美丽呵。我的小可怜。”
语调轻柔,充满怜惜。
说着,林氏抬头向齐萱笑了笑:“我的小可怜。萱儿,你看看它,多美呵。”
齐萱不觉得。她看了一眼那些枯枝败叶,觉得林氏审美可能有些问题。
她匆匆应付着,然后匆匆就走了。
她走了,猴子还留在那隐身继续观察。
室内独自坐着了。发了一会愣,林氏拿雪白的手,开始拨起花盆里的土。
她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皮囊子,把里面吸透了药水的皮纸和药渣,一起倒尽了花根部的泥土里,再轻轻盖上。
然后她又愣了一会,才俯下身子,轻吻了一下那枯萎的叶子。
“小可怜。”她叹息着喃喃。
人间无数雨打去 第27章 疯妇人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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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被齐萱耳提面命不许瞎跑,更不许往西苑瞎跑。
但是猴子只装作听不懂人话:我是一只天真纯洁的“畜牲”。
然后照样跑。
气得齐萱又喊起了泼猴。
猴子的观察还在继续中。
但就在这一年的清秋时节,齐家来了一位“贵客”。或者说是意想不到的主人――齐家幼子,齐玉麟。
齐玉麟是随着表哥一起上京的。
“姑奶奶说让我们带着小表叔来府里看一看。”余家表哥的长子这样说。
齐老爷无奈地暂且迎回来幼子。
齐玉麟仰着小脸:“爹,我想见娘。”
他小脸蛋上满是好奇。
从齐玉麟还在襁褒之中,就被远远送到了江南。
他对林氏这位生母,充满了好奇。
齐老爷板着脸,看着从小被姑奶奶养大,几乎可当自己孙子的最小儿子,才挤出一个笑脸:“你母亲身子骨弱,好孩子,别劳累了她,还是再等几年吧。等她好些了,你再去见她。”
齐玉麟年纪虽小,在诗书礼教的余家,已听满一耳朵的教化。
他像模像样的父从子孝:“孩儿明白了。”
安顿下离西苑最远的一个院子当了幼子暂时的居所后,齐老爷抬脚就去了西苑。
林氏正捏着一卷书在读,似乎是山川游记。猝见齐老爷进来,她抬起眼瞥一眼,又轻轻移开了。
齐老爷皱起眉:“又是这种书?读过多的书,可是不利于你的病的。”
林氏放下书,拿出巾子,捂着嘴咳嗽:“我没病,老爷。”
齐老爷最不耐烦她说自己没病:“你这臆症还是须吃药。可要好好吃药,待治好了,方能――”
他顿了顿:“方能理家。”
林氏轻飘飘地飘来一句:“理甚么家?老爷,你得知道,这不是我的家。”
齐老爷瞪起来:“林氏!”
林氏哈地冷笑一声。就不再理睬他了。
齐老爷也觉得无趣,扫了一眼四周的仆妇:“你们。你们当知道本分,不许里里外外乱嚼舌头。”
几个婆子知道,他说的是不许向林氏透露小郎君回来的消息。
但是在第二天,一个下雨的日子里,细细的蒙蒙雨。
雨丝丝的凉,混着秋爽爽的清。
林氏打着一把乌蓬蓬的伞,倚在西苑的门口,望着远处的池塘里被雨溅起来的涟漪。
婆子站在她身后:“夫人,您回去。要受凉的。”
林氏文弱的身躯在丝丝的雨中,有些朦胧。她只是凝视着留着枯荷的池塘。半晌,才说:“那池水――”
婆子狐疑地问:“池水?池水怎么了,夫人?”
她还在等着林氏回答。
但林氏却忽然撑着伞,轻轻地脚步,向池塘边走了过去。
“夫人,您去哪?老爷说,养病的时候,您不能瞎走――”
喊声戛然而止。
她看见穿着墨绿色衣服的男童迷迷茫茫地在雨里走,林氏走到他身旁,打起伞,轻柔地,声音透过雨雾传开,好像是飘忽不定的迷梦:“迷路了吗?”
孩子迷惑地仰头,这个清瘦文弱的女人,垂下的头发丝打在他脸上,有些痒:“我不认识路,和奶嬷嬷走散了――您是?”
这是哪家的小郎君?随即,仆妇反应过来,不由惊恐:这就是老爷叫不要接近西苑的齐家小郎啊!
林氏低头看着他,有些恍惚:“像……父亲。”然后又冷冷起来:“更像齐子成。”
齐子成是齐老爷的名讳。
男孩瞪大眼。
糟了,夫人恐怕又要犯病了!仆妇忙喊起同伴。
随即,林氏就被仆妇半拉半抱开了:“夫人,您要回去吃药。”
另一个婆子则是抱起齐玉麟:“小郎君,婢子知道路。婢子送您回去。”
齐玉麟被拉离了那顶乌蓬蓬的伞,凉凉的雨丝又打在了他的身上。
他定睛看了片刻,终于在蒙蒙地雨中,依稀认出了西苑两个字。
他喊起来:“娘?夫人,您是我娘吗?”
林氏本来是垂着头,任由自己被仆妇拉开。闻言,遥遥看了他一眼。
齐玉麟有些难过,喊道:“娘,爹说你身体不好。玉麟以后再来看你!”
爹?爹!
哦,齐子成!
这是她和齐子成的孩子!
林氏忽然笑起来,自言自语:“有病?我没有病。”
她开始挣扎起来,在雨中大喊:“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齐林氏,不是!我是林绮年!”
仆妇见惯了,手里不停,继续把林氏往门里拉,习以为常地低估起来:“昨天张大夫说的不错――夫人的……是又重了。”
林氏的乌篷伞在仆妇的拉扯下,终于没入了西苑。
那扇乌漆的大门,再次紧紧合上了。
齐玉麟见了,听了,有些惊恐。
这个时候,他的奶嬷嬷却到了,从仆妇手里接过他,警惕地看了这西苑的仆妇一眼,然后低声对齐玉麟说:“郎君,老爷说余家的人来接你了。”
齐玉麟有些凄然和惶恐地问奶嬷嬷:“阿姆,那――那是娘吗?”
奶嬷嬷低声说:“郎君,夫人只是有些生病……等你再长大一点,就会明白的。”
哦,病!齐玉麟点点头,又问:“表哥他们可提到姑奶奶了?”
奶嬷嬷微笑:“姑奶奶说想你了。说是郎君总是不寄信,可伤心了。”
齐玉麟顿时把刚刚的一点凄惶都抛到了脑后,哈哈地笑起来,拍着小手,觉得雨丝都爽快了:“我这就回去吓姑奶奶一跳!”
那扇乌漆的大门,在阴沉的天空,蒙蒙的雨雾里,渐渐隐没在了他们身后。
――――――――――――――――――――――――――
齐玉麟被余家的人又接走了,带回江南去。
林氏却受了风寒,发起了高烧。
齐老爷到了西苑门前,听见她昏迷中,还在一声声地喊:“我不是齐林氏!”
他不由瞬间黑了脸:“这么多年!”
他重重地喘出了一口气,才接着叹道:“唉,真是家门不幸!”
在这个年头,若是连连早逝了两个以上的妻室,是要担上克妻的恶名的。
到时候,仕途都要受影响。
齐老爷不想要这个名头。
除了早死的发妻苏氏,林氏是他第二个妻子。
若是林氏再一个不好,恐怕人们怀疑的目光就要落到他身上……
一些朝中的对头,就要幸灾乐祸请方士来提前测测他的八字了!
只可惜林氏……唉……!
亲家可坑苦了他!这便叫年少又多才贤惠的闺秀?
齐老爷想起往年的一些事,又想起仕途,重重喘了口气,才劝自己:她只是有病。要治罢了。
他走进去,吩咐仆人们:“照顾好夫人。否则绝饶不了你们!”
仆人们都垂着头应着。
齐老爷背着手出了西苑,看着一片黯淡的蒙蒙地雨天,格外不痛快起来,哼哼着走了。
一边的小厮赶紧跟上去打伞。
而西苑内室的榻上里,林氏陷在一片迷梦里,开始昏昏沉沉,做起来年少时的梦了。
人间无数雨打去 第28章 疯妇人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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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是书香门第,是世家大族。
但是这家开始没落起来,就是因为这家这代的当家人――林嗣宗。
林嗣宗是个疯子。
人到中年,竟然发起疯来。
中年丧妻,他当场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毅然辞去圣恩正隆的官职,带着尚且年幼的唯一女儿,去周游天下。
族里一片反声。
连圣上也爱惜才臣,不许他请辞。
林嗣宗没法。只是从此不关心朝政斗争了,自请调到工部,一心为各地的救灾和水利出谋划策,赈济百姓。
还不许族人再侵占良田,不许再加收百姓地租。因此惹来族中一片骂声。
如果不是因为林嗣宗是林家这一代做官做的最高的,恐怕他的嫡系地位,都要不保。
林嗣宗却不管这些。
他的大儿子是个典型的儒生,正在老家科考。
平日很是看不上父亲不顾世家高贵,和下等人打成一片的德行。
因此林嗣宗只要一有空,就不理会大儿整日的劝诫。只带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到处游玩。空闲时间,都扑在了教女上。
由此可知,林家的长女,是有多受宠。
林家的长女叫做林绮年。
这天,夏日知了叽叽喳喳,荷塘里的淡粉的荷懒洋洋摇曳在金色的阳光里。
荷塘边却有凉亭,风穿过荷塘,带着荷香与水汽吹过来。
夏日最痛快的阴凉。
一群衣着不菲的读书人正在凉亭里讨论最近黎州的起义。
他们大声地、愤慨地声讨那些乡下人,抢那个贪官也就罢了,竟然还抢劫了无辜的士绅。
凉亭另一边还铺着凉席,躺着一个身材瘦削高挑,穿着道袍的人。
这个人理也不理读书人们的讨论,只是拿一卷大大的荷叶盖着脸,躺在凉席上打盹。
几个读书人瞥了眼,认定这是一个粗鲁的野道士。
正经的方士,可不会就这样躺在地上。
他们也不与理会,自顾自讨论自己的。
书生谈天下,常常是争得脸红脖子粗。
渐渐争论声大了。
那个穿着道袍躺在凉席上的人,终于不耐烦地掀开脸上的荷叶,坐起来就是一顿冷嘲:“士绅无辜?我想来,恐怕他们才是逼得农民造反的罪魁祸首。”
能读书到京城来的,家里都不穷。大都是士绅出生。
他们顿时横眉竖目,正想反驳,一看来人,却呆了一呆。
那是一张雪白的面孔,细眉入鬓,眼珠的颜色很淡,却很澄澈,鲜润的唇讽刺地弯起。
荷叶顶在乌发上,衬着这张文弱却美丽的面孔,又有十分鲜活。
“一群蠢物。”这个主人脑袋上顶着有些滑稽的荷叶,神色却很傲慢。
扫了他们一眼后,穿着道袍的这美容颜的人,颇为自得地昂起头,整了整挡太阳的荷叶,冷冷笑了一声,卷起凉席,大踏步走了。
走出凉亭前,那顶滑稽荷叶又转过来,荷叶下的脸瞥了一眼其中最为唾沫横飞的一个:“对了,前面你讨论诗词时,说到的那首自创的诗词,我记得是梁朝一个女诗人做的――”
留下身后一片大哗。
――――――――――――――――――――――
林家的别院里,林嗣宗正在整理过去一月带着女儿下黎乡的时候,记录出来的百姓的请求。
忽然,阳光一闪。
他眯眼看去,才发现是荷叶上的水珠折射的光。
一顶荷叶移动着靠近了他。
林嗣宗仔细一看,顿时失笑:“绮年,顽皮。”
林绮年摘下荷叶,放到手里扇了扇,笑了:“今天在亭子里躲凉,却见了一群蠢物。我可不想他们的唾沫喷到脸上,又不舍得那凉风,就……”
她举起荷叶晃了晃。
林嗣宗摇头:“傲慢。”
林绮年哼了一声,轻慢地说:“既然无才,还自诩高贵。听说其中有一个,是甚么江南才子。前些日子还说才女是败坏风俗呢,污蔑自己的发妻。”
林嗣宗笑了――这个小女儿。
她对着贵族世家中人,总是傲慢自许。
又格外看不上天下男儿,觉得蠢物居多。
偏偏又有一股侠气。旁人若是行了不义的事,她是绝容不下的。冷嘲热讽,还都是轻的。
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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