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在上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程十七
她双眼圆睁,泪水滑过她没有表情的脸。
如果她爹娘都还活着,她没有进宫,就在父母身边长大。她应该和世间大多数二十岁的女子一样,成亲生子了吧?她会平凡而幸福,而不是小小年纪就和他纠缠不清……
这些年,她厌恶那样不堪的自己,也厌恶让她陷入那种境地的他。她既想和他永远在一起,又想和他再无瓜葛……
不过,她想,现在终于可以结束了吧?她低头看手里的簪子,只要往自己身上刺一下,就能解脱了。
“宝儿……”皇帝的伤口处血已经不再流了,但他的意识却渐渐涣散,“不想遇见朕,可朕偏偏不想让你如意啊……”
他想让她永远留在他身边,而她却不想遇见他,还想杀了他。多么的荒唐可笑。他却笑不出来。
明月郡主的言行如同一把利剑刺得他心里一阵剧痛。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迫使自己保持清醒。他伸臂掐住了明月郡主细嫩的脖子:“既是如此,那就跟朕一起……共赴黄泉吧。”
她是他最想要的人,不论生死,都要在一起。
明月郡主也不躲避,只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她心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反而隐隐有些期待。折腾了这么多年,她也累了,真的累了,死了反倒一了百了。她想,除了那个孩子,她最对不起的,大概就是太后了。
从她五岁起,太后将她接进宫中,迄今已有十五年了,一直悉心照顾,耐心教导。那是能让她在这世上唯一能感受到温暖的存在。而她不但辜负了太后的教导,还注定要伤太后的心了。没办法,活着太累了。亏欠太后的,就下辈子再还吧。
皇帝知道,他只要用力,就能掐断她的脖子。或者他夺过她手里的簪子在她脖颈上划一道,应该也能结束她的性命。但是他居然迟迟下不了手。他隐约能感觉到他生命的流逝,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镇定下来。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宝儿,也是和他纠缠多年的女人。
十六岁的他,刚刚登基,意气风发,在太后那里看见了红着眼睛的小姑娘。他对小小的她说,会一直照顾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往事如潮水般涌现,他慢慢收回了掐着她脖子的手,在明月郡主惊愕的眼神中,他无力地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桌旁的椅子上。
他重重喘了一口粗气,声音低而虚弱:“把簪子扔掉,高呼救命。”
明月郡主神情怔忪。
皇帝呼吸粗重,发青的面容上隐隐罩了一层黑雾。簪子上的毒在缓慢侵蚀他的身体和理智,他再次咬了咬舌尖,疼痛使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的手用力扣着桌角,几乎是用着全身的力气:“有人问起,就说是一个黑衣蒙面刺客所为,已经逃走了。”
他努力提高声音:“你记住,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和朕,也从来没任何不正常的关系……”
明月郡主怔怔的,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她以为他会恼羞成怒,以为他会杀了她。到头来却是这么一番话?是担心他们不堪的关系被人知道有损他的名声,还是想要帮她脱罪?
因为咬破了舌尖,皇帝嘴边带了一些血渍,他用手背抹了一下。像是不曾听到她的话一般,他向明月郡主伸出了手,眼中涌出无尽的偏执与疯狂,最终却又慢慢归于平静……
“宝儿……”他的目光遥遥地落在明月郡主身上,又像是透过她在看什么,“其实,朕是真的很喜欢……”
他的头垂了下去,声音也戛然而止。
明月郡主踉跄着后退半步,呆呆地看着那道身影,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似是停不下来,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她低头攥紧了发簪,大笑起来。
……
还没到正月十五,漫长的新年尚未完全过去。
韩嘉宜觉得在定国公府上冷清,有时陆晋不在家,她得了机会就还去长宁侯府。
对于她的到来,沈氏等人自然欢喜。但沈氏还是对女儿道:“你成了亲,也该有个当家太太的模样。三天两头去找娘,不怕人笑话呦。”
韩嘉宜笑着摇头:“不怕。”
“晋儿呢?”沈氏问道,“他今年过年也在忙吗?”
在她的记忆中,陆晋大多数时候都在忙碌。
韩嘉宜眼珠微转:“算是吧。”
陆晋今年主要忙的是明月郡主的事情。皇帝命他去找明月郡主。他知道明月郡主往蜀地而去,那路引还是他想法子办的。但他却一直消极怠工,在确定太后病重一事有蹊跷之后,还派人去提醒明月郡主。
也不知道他派出去的人,找到明月郡主一行不曾。
韩嘉宜正与母亲说着话,忽听侍者来报:“大公子回来了。”
如今陆显做了长宁侯世子,有下人初时改不过口,仍唤陆晋“世子”,也有机灵的唤他“国公爷”,陆晋干脆统一了一下,侯府上下,都称他为“大公子。”
韩嘉宜闻言精神一震,顿时喜上眉梢,笑吟吟看向母亲:“是来接我呢。”
沈氏心知他们新婚燕尔,正是情浓之际,也不甚意外,只笑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来接你,而不是另有别的事情?”
“我就是知道。”韩嘉宜脱口而出。
果然,陆晋简单与长宁侯夫妇打了招呼后,就要带韩嘉宜回府去。
沈氏笑道:“何不在这边一并用了饭再走?”
韩嘉宜不说话,只瞅着陆晋笑。
“马车在外面等着呢。”陆晋微微一笑,“改日吧,改日再在这边用饭。”
沈氏也不再强留,点一点头:“也好。”
两人告辞后,乘马车离去。
天阴沉沉的,寒风带来阵阵寒意,然而马车里却温暖如春,偶尔有调皮的风穿过车帘的缝隙吹进车厢。
韩嘉宜拢了拢手:“是不是要下雪了啊?”
陆晋眼尖,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他直接将她的手拿过来,握在手心:“嗯,有可能。”他斜了她一眼:“怕冷还往外面跑,不在家好生歇着。”
韩嘉宜莞尔一笑:“还不是因为你不在家么?”
说话间,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陆晋掀开车帘。
“大人,宫里出事了。”
兄长在上 108.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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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陆晋, 连韩嘉宜心里也是一惊。她下意识看向陆晋。
陆晋则低声问那个太后跟前的内监:“哦?宫里出什么事了?”
这是太后身边的人, 他不免多想一层,宫中出事,难道是太后凤体有恙?
内监上前一步, 压低声音, 对陆晋附耳说道:“陆大人, 皇上驾崩, 太后请大人速速进宫议事。”
陆晋闻言,猛地睁大了眼睛, 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内监。若非这是太后的心腹, 他定然要以为这其中有陷阱。
那内监几乎要哭出来了:“大人, 太后请大人速速进宫。”
陆晋稳了稳心神:“知道了。”他放下帘子,回身握住韩嘉宜的手:“嘉宜……”
“出……什么事了吗?”韩嘉宜心中不安,“是太后吗?”
太后年纪长,皇帝又发了皇榜为她求医……
陆晋微微摇头:“不是太后, 是皇上。”他声音更低了:“太后身边的陈公公说,皇上驾崩, 要我进宫议事……”
“什, 什么?”韩嘉宜大惊。怎么可能?皇上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驾崩?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陆晋伸手掩了她的口:“你别怕,这是太后身边的人, 可以相信。我让李伯先送你回侯府, 等我从宫里回来, 咱们在一起回家。你一个人回去, 我不放心。”
皇帝驾崩,皇位更替,不知要出多少乱子。嘉宜在侯府,他更放心一些。
韩嘉宜胡乱点了点头,心念急转,在陆晋即将下车之际,一把捉住了他的袖子,神情恳切:“大哥!”
“嗯?”陆晋身形微顿,“怎么?”
韩嘉宜心里乱糟糟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颤声道:“你一定要小心啊。”
陆晋颔首:“我知道,你也是。”
他跳下马车,叮嘱了车夫李伯几句,要其先将嘉宜送回长宁侯府,他则翻身上马,同陈公公一起往皇宫而去。
才离开侯府还未到家,就要回去,韩嘉宜思绪急转,她手扶着马车壁,似乎犹在梦中。好端端的,皇上怎么就驾崩了呢?
最先发现皇帝驾崩的是孙贵妃。
孙贵妃先时有孕,原以为会生个皇子,谁想怀胎十月分娩,竟是个公主。她不免有些失望,不过皇帝子嗣不多,生下公主也是一桩喜事。孙贵妃生产后也得了一些赏赐,但比起有孕时,想见皇帝一面已然难了许多。
她今日从暖阁出来,一瞥眼,竟看到了皇帝,心下欢喜,待要上前拜见,却见皇帝身形一闪,拐进了一个偏殿。
孙贵妃思忖着,那偏殿又偏又冷,皇帝去那里做什么?她想见皇帝也不容易,不如趁此机会,制造一个邂逅。是以她佯做无意,在附近徘徊。
然而左等右等,不见皇帝出来,她不由地有些慌了。天寒地冻,她虽穿着貂裘,抱着手炉,可仍觉得寒风刺骨。孙贵妃在娘家时,也是千娇百宠的。进宫后,脾气是收敛了不少,生了孩子后,又渐渐恢复一些原本性情。
她一顿足,干脆上前去求见皇帝,却被内监给拦下。
内监得了皇帝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自然要拦住这位贵妃娘娘。
“大胆!”孙贵妃柳眉倒竖,“本宫要见皇上,你也敢拦?”
内侍忙道:“贵妃娘娘,您不能进去,皇上不在此地。”
孙贵妃斜了他一眼:“既然皇上不在此地,那你为什么阻拦本宫进去?”
“这……”内侍咬一咬牙,“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入内。”
“那就是皇上在里面了?”孙贵妃挑了挑眉,“那行,本宫等着。”
她到底还是不敢硬闯,任由宫女紧了紧她身上的貂裘,又抱紧了怀里的手炉,在一旁等着。
内监心里也直犯嘀咕,按说皇帝进去的时候不短了啊,不该到现在还不出来。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还听不见任何响动,内监有些慌了。皇上进去都有一个多时辰了,当时说的不足半个时辰就会出来的,这待的也太久了吧?
而孙贵妃的耐心也渐渐告罄。她一面高呼“皇上”,一面越过内监闯了进去。
内监大惊失色,匆忙阻拦。更让他不解的是,孙贵妃闹出这么大动静,依皇上的性子该出来制止呵斥了才对,怎么还不见皇上身影?
拉拉扯扯进得偏殿,孙贵妃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皇帝,惊得几乎魂飞魄散,她也无暇去细看其他,直接尖叫出声。
内监也慌了:“皇上!”
然而,闹成这样,皇帝都没有一丝声响。
内监心头忽的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上前查探后,双手发颤:“皇,皇,皇上,驾崩了!”
看皇帝胸前伤口,分明是被刺身亡。而他身为皇帝近侍,竟然连皇帝何时遇刺的都不知道!内监的心中被巨大的惶恐不安所笼罩,再一看同样无声无息的明月郡主,内侍心中寒意陡生,只有一个念头:我命休矣。
孙贵妃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幸好有身后宫女扶着。她稳了稳心神,连声道:“快,请太医,请太后,请皇后!”
出了这等大事,肯定要先让太后与皇后知晓。至于太医,万一皇上还有救呢?
皇上继位多年,膝下无一子嗣,以后会如何,谁都不知道……
孙贵妃想到将来,不由地一阵心痛,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遗憾而又害怕:如果她生下的是个皇子就好了……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悄声叮嘱心腹宫女:“你去东平公主府上报信……”
东平公主是她嫂嫂,也是皇上的妹妹,先帝的嫡女。她想,这个时候,有必要让嫂嫂知道这件事。
消息传到福寿宫时,太后愣怔了一会儿,眸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什么?皇上驾崩?”
“……回,太后,是的。”
太后哂笑,缓缓说道:“真是平日里纵着你们,都把你们纵坏了,连皇上都敢诅咒!哀家先时还看见他呢,精神得很,怎么就说驾崩了?仔细拉出去,掌你们的嘴。”
太后待人一向宽和,这等“掌嘴”的话极少说。她虽这么说着,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居然被浓浓的不安所占据。任凭谁不管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贸然诅咒皇帝。
内监跪伏在地,连连叩头,咚咚有声,泣道:“不敢欺瞒太后,皇上确实已经……请太后移驾。”
太后面色发白,在宫人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似是自言自语:“哀家这就去瞧一瞧,你们也敢骗哀家……”
或许是猛然起身的缘故,她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下意识按了按眉心,才稍微好了一些。
太后的銮驾在偏殿门口停下,她一回头,看向匆忙赶至的刘皇后,心里又是一咯噔,先时那不安不自觉加重了。
皇帝驾崩,没有主子吩咐,谁也不敢有任何异动,是以皇帝还在原地、保持着先前的姿势。
刘皇后向太后胡乱施了一礼,已隐隐带上哭腔:“母后……”
不等太后回答,她便用手帕掩了唇,唯恐自己失仪。
偏殿中冷冷的,大白天的,仍阴沉沉、黑乎乎的。
看到皇帝的尸体,太后胸中一刺,眼眶发热,仍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踉跄着上前,颤巍巍伸手,抚摸着皇帝的面颊。
冰凉的触感从手心直到心窝。
这不是活人的体温。
再瞥一眼皇帝唇角的血渍以及胸膛的伤口,太后无法再自欺欺人说皇帝还活着。
她眼泪不受控制缓缓滑落:“皇儿……”
太后视线微移,看向另一个身影,胸口又是一痛:“宝儿……”她也不要宫人搀扶,快步上前,泪如雨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帝怎么会死于这偏殿中?何人行刺?又是受谁指使?
刘皇后已然哭出声来:“皇上,皇上……”
旁边宫人内监无不淌眼抹泪。
耳边的哭泣声让太后清醒过来。她沉声道:“先别急着哭!皇上驾崩,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先封锁消息,别引起慌乱。跟在皇上身边的人呢?内监呢?暗卫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稳了稳心神,她又道:“召锦衣卫的陆大人进宫。”顿了一顿,她又道:“请三公进宫议事。”
皇帝被刺身亡,传出去不免要引起慌乱,所以皇帝的死因,固然要查个水落石出,但也要死死瞒着。
皇帝突然驾崩,又没有子嗣,那么首先要考虑的,就是皇位的继承问题。
本朝规矩,立嫡立长,唯一例外的大概是先帝时期,身为元后长子的康王腿有残疾没被立为皇储。而今皇帝无后,势必要从其侄儿中选了。
太后按了按眉心,皇位更替,易生事端,但愿一切顺遂才好。她如今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却不得不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她一生与人为善,虽身处后宫中,却努力保持本心,不使坏,不害人,对旁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不想却落得这般结局。她生了二子一女,竟无一例外,全走在了她前面。
太后强忍着悲痛,眼泪却不自觉掉落下来。不对,加上宝儿,她前后共养过五个孩子,如今居然只剩下一个晋儿。
兄长在上 109.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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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陆晋, 太后稍微有了些精神:对了, 晋儿。她已经让人召晋儿进宫了。
皇帝的死因,晋儿一定能查出来的。
因为皇帝死的异常,太后也不敢教人直接收殓, 只等着陆晋到来再说。
太后一时想想皇帝, 一时想想宝儿, 再想到早逝的一儿一女, 心中悲痛难当。
陆晋进宫时雪花纷纷扬扬,下的正大。他在陈公公的带领下匆匆向偏殿而去, 还未踏足进去, 就听到阵阵哭声。
他只觉得胸口一刺, 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大步走了进去。看到双眼红肿的太后,他不觉心中一痛,匆忙施了礼:“太后……”
太后一把捉了他的手, 泣道:“你先看你舅舅和宝儿。”
陆晋点一点头,视线微转, 发现除了皇帝, 竟还有明月郡主。他上前细看,待看清两人的情状后,心里便隐隐有了猜测。
明月郡主到底还是回宫了, 却没想到竟会这般收场。
太后急问:“晋儿, 可知道凶手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晋略一思忖, 温声安抚太后:“凶手是何人, 晋儿心里大致有数了,只是还需细查。不过他们这样可不行,得先装殓啊。”
太后也明白不能就这般置尸身于不顾。她点了点头:“好,哀家这就让人装殓。”
看到他们的死状,太后隐隐约约也猜到了一些,却不敢细想。
皇帝尸身刚被安放好,三公就匆匆而至。
对他们,太后也只称作皇帝忽然驾崩。
三公扶棺施礼痛哭后,年纪最长的顾太师拱了拱手问太后:“皇上驾崩又无子嗣,该由何人继承大统?”
太后瞧了陆晋一眼,正色道:“哀家一妇道人家,不该干政。不过也曾听闻,太.祖皇帝曾立下规矩,或父死子继,或兄终弟及。皇帝在一众兄弟中,排行最小,自是没有兄弟可以继承……”
顾太师应声道:“嗣皇帝可从大行皇帝的侄子中.出。”
太后点头:“是该如此。”她皱了眉:“皇帝的侄儿不少,又该选哪一个?是立嫡?立长?还是立贤?”
皇帝兄弟七人,他居于最末。其长兄是先帝元后所出的康王,康王生有腿疾,生来就与太子之位无缘,他去世多年,只有一子,即平安郡王郭越。次兄是二十年前含冤而死的厉王,厉王也有一子,却是并未真正认祖归宗的锦衣卫指挥使陆晋。至于皇帝的同胞兄长,则是排行第三,还未成人就已去世,去年皇帝念及其无子嗣,特意从宗室中过继了一个名为郭锦的少年作为嗣子……
其余几个兄弟,零零星星,偶有子嗣传承。但是因为受父亲之累,平时不大显眼罢了。
顾太师略一沉吟,应声道:“国赖长君,依老臣之见,平安郡王乃康王之子,孝睿皇后之孙,人品贵重,性格端方,可堪为继。”
“越儿?”太后微微一怔。平安郡王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待人宽厚,性格不错,又是孝睿皇后的孙子,只是他从小就没被作为皇储来培养过,究竟能不能做得皇帝,她也不知道。
而且,还有一层,如果是皇帝的侄儿继承,那晋儿可也是皇帝的侄儿啊。比起郭越,自然是晋儿与她更亲厚一些。
“是。”顾太师接道,“昔日康王殿下聪慧果敢,常得先帝夸赞,只可惜身有残疾。可即便如此,他也率人编纂文选,光耀后世。平安郡王年纪轻轻,颇有康王遗风,年纪也长……”
他心说,这或许也是天意,若非康王生有腿疾,不良于行,只怕还未成年就会被立为太子。那就不会有大行皇帝在位十五载了。
太后轻咳了一声:“越儿虽年长,却也不是年纪最长的。”
她有意无意看向陆晋,晋儿比越儿还大了几岁呢。越儿十八岁还在读书,而晋儿已经在朝中多年。
曲太傅闻弦而知雅意,朗声道:“若论最长,当属陆……”
他这“陆”字一开口,便卡了壳。他看太后的神色,知道是想推陆晋上位。陆晋由太后抚养长大,太后偏袒他在情理之中。只是虽说陆晋是厉王遗孤,但并未认祖归宗,至今都还没上玉牒。是以,他根本就没考虑过陆晋。
在明白了太后的心思后,曲太傅第一反应是并非不可,但细一思忖后,又觉得不妥。人人皆知陆晋是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指挥使抄家杀人同家常便饭一般,这样的人若做了皇帝,那……
国要长君,也要仁君。
旁边的陆晋闻言,也猜到了太后的意图。他心中颇为诧异。在他的记忆中,尽管他身世大白于天下了,可太后依然将他当做是外孙,当他是成安公主的儿子。每每在他面前提起皇帝,总是“你舅舅”如何,而今太后眼下之意,竟像是想要他登基为帝么?
他身上虽流着郭家的血,但是在生命中的前十九年,都以为自己是皇帝的外甥。而且在得知自己是厉王之子后,他为了消除皇帝的猜忌之心,曾公开放弃认祖归宗。这会儿再一掩前尘往事,以皇家子孙自居来继承皇位,姿态就显得不大好看了。更关键的是,他自己对皇位的兴趣,不算很大。
陆晋尚未开口,曲太傅就摇头了:“太后记岔了,年纪最长的,确实是平安郡王。”
太后皱眉,向陆晋看去。
陆晋点头,轻声附和:“太后,平安郡王年十八,的确最长。”
太后瞪了陆晋一眼,有些着恼,这孩子,莫不是不懂她的意思么?这都什么时候了!
周大人只当太后不满意平安郡王。皇帝忽然驾崩,既无子嗣,又无遗诏,在这样的情况下,是要参考一下太后的意见,但也仅仅是参考而已。
周大人沉吟道:“端王世子年纪虽小,却极聪慧,颇得大行皇帝赏识,特意过继给端王为嗣,论贤德,自是不差,只是年岁小了一些。”他想了想,又道:“由重臣辅政,也不是不可……”
太后双眉紧锁,重重咳嗽了一声,沉声道:“晋儿,你随哀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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