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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骨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澈
汪直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





瓷骨 140 一朝夕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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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子芙蓉秀脸,蛾眉圆眼,正是闻讯赶来的卫朝夕。
在驿站时,卫朝夕得知尚铭要去寻朱见濂,想必是与杨福的消息有关。她按捺不住,跑到朱见濂的卧房外偷听,奈何四周守卫重重,她近不了身,却发现领尚铭进出的丫鬟正趴在门上偷听。卫朝夕等她带尚铭离开后,立刻窜上前,塞了全身的银两,想从丫鬟处打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丫鬟觉得自己听来的消息并没有什么用处,腆着脸收了银子,便同卫朝夕说,两人多次提到了“苍云扇”这个词,想来是京城达官贵族的消遣之物,别的便没有什么了。
卫朝夕问不出别的,只反复在心里再琢磨着“苍云扇”。丫鬟对京城的情形不了解,只当那两人说的是扇子,可对于卫朝夕这种整天在京城吃喝玩乐瞎逛的人来说,很快便联想到了地方——“苍云山”。
且不管这猜测是对是错,事关杨福的踪迹,卫朝夕没有迟滞,当下借了一辆马车,指挥着车夫朝苍云山行来。
临到山脚,卫朝夕还看到了一辆停守的马车,七八个壮汉围在附近,正朝山上眺望。这情形让卫朝夕更加坚定她的猜想,遂果断绕路,从另一条山道攀上了顶。
然而,刚一从崎岖的山石中探出了头,便看见朱见濂把“杨福”往死里掐的场景。她急得几步跃来,也没在意这两人离悬崖仅有一步之遥,挡在了汪直身前。
汪直抬头看了看卫朝夕,有几分熟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霎时,隐隐期盼的愿望落空,整个人又再次颓了下来。想来也知道,沈瓷已是放出了决绝之语,又怎会为他再回到此地?只怕,是恨不得与他生死不复相见了吧。
他失望地别过眼,可眼前女子却不停不休,一面掰着朱见濂的手,一面试图拽起汪直:“别打了,别打了!朱见濂你给我放开!”
她见汪直已是脸色发紫,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精力空前爆发,居然将朱见濂推开了。
“你疯了?”朱见濂像看怪物一般盯着她。
卫朝夕将半个身体都挡在汪直身前,两臂张开,脸上还是一副梨花带雨的凄楚模样,保护的架势却分毫不让:“你不能伤害他!我不允许你这样害他!”
“让开!他刚才杀了沈瓷!”朱见濂忍无可忍,怒不可遏地吼叫着,这声如沉雷,翻滚涌动,似乎随时可能劈出震怒的闪电。
卫朝夕愣了愣,转过头来错愕地看向汪直。
眼下离得近,汪直的神智清醒了几分,这才想起来,眼前的姑娘他从前见过,当时沈瓷拜托他去东厂救人,从牢里捞出的正是这姑娘。
她叫什么来着?卫什么?
他虽未与她说过几句话,但此刻也知晓这人是在帮他,清醒了几分,辩驳道:“我没有。”
朱见濂迟滞片刻,声音都在发颤:“你没有?”
汪直看着他为此惊痛不已,竟有几分莫名的快感,半撑起身体,重复道:“我没有,她自己离开了。”
卫朝夕立马转过头对朱见濂叫道:“你看,他都说他没有了!你还揪着他不放做什么!放开,离远点!”
朱见濂被她的话一激,手中的力量反而再次收紧:“就算沈瓷没事,我的旧仇还没同他算干净。这仇,放不了!”他指着卫朝夕,斥道:“最后说一次,你,给我让开。”
卫朝夕被他的声音吓得一颤,回眸看了眼自己身后的“杨福”,气血上涌,脖子一拧,咬牙道:“我就不!除非,除非你把我和杨福一起杀掉!”
汪直正奇怪着这位卫姑娘为何如此袒护自己,乍然听到她说了一个“杨福”的名字,且听口气,显然是把他当做了杨福,不由蹙眉问道:“杨福是谁?”
“你被掐糊涂了吧?”卫朝夕急躁地别了他一眼:“杨福不是你,还能是谁?”
这回,朱见濂和汪直都怔住了。
自卫朝夕出现以后,朱见濂就一直担心她会不小心抖出杨福,后来见她拼了命地维护汪直,已觉事情不妙。
现在好了,怕什么来什么,他眼见着汪直的表情渐渐变得怪异诡谲,想要将卫朝夕拉开。可这姑娘不知道今日哪来的蛮劲,愣是不撒手,逼得急了,竟是一把抱住汪直:“你别想把我支开!他就算不能为你所用,也不该死啊!”
“卫朝夕!”朱见濂再也忍不住,怒斥道:“你眼瞎了吧?这个人哪是什么杨福,是汪直!”
此言一出,卫朝夕顿觉自己拥住的身体一片冰寒。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脑中如同有一根线,将丝丝缕缕的线索串联起来,可一时未能想得透彻,只将迷茫的目光移向了汪直。
脸还是那张脸,多了些青青紫紫的伤肿,可仍辨得出熟悉的五官。然而,面前的那双眼冰冷孤傲,看着她,像是全然在看一个陌生人。
杨福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她。
卫朝夕剧烈地甩了甩头,试图从猜忌的思维中清醒过来。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两张脸呢?这是杨福!这一定是杨福!
她尚在万般纠葛之际,却听耳畔传来汪直清晰而冰冷的问句:“说清楚,杨福是谁?”
卫朝夕再次怔忡。
汪直见她没反应,整个身体还紧紧地抱着他,情绪逐渐不耐,一把将手伸入卫朝夕的发间,抓住她的头发用力撕扯:“说,杨福是谁?杨福是什么人!”
卫朝夕的发髻被打乱,一头青丝泻下,在汪直的撕扯中愈发单薄战栗,却还不死心,挡在朱见濂和汪直中间,咬着牙紧紧坚持,一双泪眼睁大,惊痛而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朱见濂着实看不下去,因着此处临近悬崖,又不敢让东厂的众暗卫贸然加入他们的推攘。环视四周一圈,他捡起方才扔在地上的匕首,朝那只撕扯着卫朝夕头发的手刺去。
距离只在方寸之间,刺破在即之时,卫朝夕却突然觉察,瞳孔霎时睁大,来不及思考,用自己的手,握住了锋利的刀刃。
如同裂帛般的清厉之声,刀锋划开了皮肉,溢出汹涌的血光,在距离汪直手背仅有半寸的距离,被迫停下。
朱见濂从未想到,如卫朝夕这般平日胆小贪吃的女子,竟会做出这般举动。
刀极锋利,卫朝夕看见刀刃滴下的血液,起初竟恍若未觉,待沉滞的钝痛缓慢浮上来,瞬间便觉四肢百骸都被抽离干净,连呼吸都如百万芒刺齐齐扎来。
“啊——”卫朝夕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在渺无人烟的悬崖边,久久回荡。手中的血液正是新鲜,可映在暗沉的夜色中,却是可怖的殷紫,看起来刿目怵心。可这算不得什么,比伤口更痛的,是她那颗挣扎无助的心。那把匕首好像不是刺在手上,而是绞在她的五腑六脏,激得一颗心都像是要从喉咙里吐出来,在迷惘的对峙中不知归途。她本是无忧无虑的少女,天真贪嗔,冲动任性,然而此刻,她竟是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惧,将她的整个身心都浸泡在冰冷的咸水里。
汪直一怔,撕扯的动作终于停下,望着卫朝夕血淋淋的小手,嘴里干巴巴的,说不出话。
他与她仅有一面之缘,这一刀,想必她是为了那个所谓的“杨福”而受的吧?
这个杨福,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卫朝夕以身相挡,朱见濂刻意掩盖,绝对不是不小心认错这般简单。
汪直的疑虑,在下一瞬便得到了解答。
蛰伏在山顶不远处的杨福早就听见了卫朝夕的声音,迫于马宁的阻拦,只得躲在远处。他咬着牙,沉默敛声,静静听着山顶的动态。他听见她把汪直当成了他,听见她对“假杨福”的拼命维护,也听见了汪直对她的怒吼。他蹲在树木山石的掩护后,垂下眼帘,沉默着,忍耐着,克制着自己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直到他听见卫朝夕那声凄厉的尖叫,终是按捺不住,全身上下激起一股不可抑制的震动,不顾马宁的阻拦,心急如焚地站起身狂奔,冲动之下悔愤惊痛交加,直直奔到了山顶,一把拽过蓬乱狼狈的卫朝夕,抱在了怀里。
马宁没拦住杨福,也跟了上来。此时视野一片开阔,再没了任何遮掩。汪直看了看杨福,再看了看睁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的卫朝夕,突然大笑起来。<




瓷骨 141 生死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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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原来你们早就计划好了,哈哈哈哈……”汪直死死盯住杨福的脸,几乎相同的容貌,虽然气质全然不同,但粗粗晃过,的确难以分辨:“真是像啊……连我自己都快分不出来了。”
杨福的出现,转移了汪直放在朱见濂身上的注意力,目光逼视,朝杨福一步步逼近。
杨福几个趔趄,揽着卫朝夕往后退。卫朝夕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木然地往后退了几步,头发方才被汪直撕扯得零乱不堪,瞧上去甚是狼狈。她微微抬眼,看看汪直上挑的斜眼,再看看身后拢住自己的人,双目紧蹙,眸有忧思,身上有股好闻的厚实气息,这才是杨福,这才是她喜欢的那个人。两相对比,汪直便如同怪物一般,令她害怕不已。眼见着那怪物一步步逼来,她不停地往后缩,未预料到身后石块,不小心跌在了地上。
朱见濂恐汪直又要对卫朝夕下重手,示意马宁挡在了汪直身前。杨福则赶忙将卫朝夕护在身后,支着她跑得远一些。
汪直脚步稍稍定住,目光徐徐转向朱见濂:“朱见濂,你真是煞费苦心啊,竟是找来了这样一个人。看来,此番入京,你原本就是为了杀我的?”
朱见濂正色道:“今日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若你当初能对夏莲和其他无辜的女子有几分怜悯,如今也不会遭此报复。”
汪直抬眼看了看他:“所以,之前两次袭击,欲取我性命的人,不是尚铭,而是你?”
事已至此,朱见濂也没了继续隐藏的必要,颔首道:“正是。”
汪直冷然一嗤:“你如此大费周章,不就是因为我杀了夏莲吗?如果当初我拒绝,万贵妃也会让别人去处理。若是万贵妃知道你还为当初杀掉了王府一个婢女而斤斤计较,必定会给你些颜色尝尝。”
朱见濂见他不仅对此全无悔意,甚至还冷嘲热讽,不由勃然大怒:“万贵妃又如何?杀人偿命,本是律法所定,你手下沾染了如此多鲜血,早该粉身碎骨,抬出万贵妃也无从更变。”他咬牙沉声道:“更何况,她是不会有机会知道的!今日我既是在此,你便休想下山!”
“杀人偿命……”汪直轻轻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静了片刻,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随之低了下来:“沈瓷一开始,便是为了让我偿命,才来接近我的吗?”
朱见濂见汪直再次提及沈瓷,不由怒道:“根本不关她的事!不要总把她牵扯进来!”他握紧手中匕首,恨恨道:“我不是你,不会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她头上。她根本不可能留在京城,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今后更不会,你别再继续痴心妄想!”
他的言语灌入汪直耳中,如同振聋发聩,逼得他胸口郁结已久的一口气迸出:“你说我痴心妄想?我沦为痴心妄想是因为什么?还不是你从中阻挠!如果没有你,她至少会愿意留在京城。”
朱见濂屏气看他:“不,她不会。就算没有我,她也一定会回到御器厂,你根本就不懂她。”
汪直方才遭受了沈瓷和杨福的打击,如今又被朱见濂戳痛了心思,眼下的情绪便如张满的弓,力道绷在弦上,咬牙切齿地僵持着,到一个临界点,突然猝不及防地飞了出去,直朝朱见濂扑了过去。
马宁见状,忙赶来救场。然而,沈瓷之前下的药性,此刻已是尽数消退,汪直武艺高强,此时又有不管不顾之势,马宁和朱见濂一个不察,竟是被汪直夺过了匕首,架在朱见濂的脖子上。
情势急转直下,再度倒转。而东厂派来的暗卫在一旁默不作声地观察良久,本想争取置身事外,然而看到此刻情形,明白他们若是再不出现,今日的机会恐怕就会白白流失。
更何况,尚铭走之前曾叮嘱过,不能让朱见濂死在这里。今日驿站的事办得捉襟见肘,淮王必定猜到是尚铭放走了朱见濂,留下的线索也不少,此时若是朱见濂出了差错,尚铭也脱不了干系。
于是,东厂的暗卫,从隐蔽处探出,快速围住了中间几人。
“果真是有备而来啊,没想到你被淮王禁了暗卫,还有这么多帮手。”汪直恶狠狠地盯准了朱见濂,狭长的凤眼眯起,手中的刀猛力一紧。
朱见濂全无惊惶,神色坦然,淡淡笑道:“你今日就算杀了我,你也逃不掉,他们不是我的人,根本不听我的命令。若想用我来威胁他们放你一条生路,完全不可能。你自己犯下的孽,是逃不掉的。”
汪直微微抬眼,扫了一圈眼前黑衣人蓄势待发的架势,的确与之前朱见濂派出的暗卫招式不同。他甚至凭敏锐的直觉一眼判断出,这当中有四五人是宦官……
十有**,都是东厂派出的人了。
他并未惊惶,也未再确认,靠近朱见濂耳边道:“这些不是你的人,我相信。不过你却是猜错了,我并不想用你的性命威胁他们,更不会杀你。”
朱见濂眉心微凝,又觉汪直靠得更近,气息几乎呵进了他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清的声音耳语道:“杀了你,无论我有没有活下来,沈瓷都会恨我一辈子。那么我在她心里,在她心里,就真的一点位置也没有了……”
他的声音是一点一点喑哑下去的,到最后,已不觉带了颤音。他抬头审度了一圈四周的东厂暗卫,方才与朱见濂搏斗时所受的伤已是疼痛难忍,情知自己今日大概是真的熬不过了。眼前的暗卫个个内力深厚,都是调教多年的好手,这么多人将目标放在他一人身上,显然已是做好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准备。
如今,没有王越会来救他,更没有沈瓷可能突然出现……他的心在情势的分析中愈发决绝,一瞬间既是悲辛无尽,又是癫狂燥热,近乎病态地在朱见濂耳边急促地说:“可是你知道吗,她的金钗已经到了我的喉咙,却依然收手了。她是不想杀我的!她是不愿杀我的!”
他的唇角无声勾出一丝狡黠的笑:“你想想,若是她知道你偷偷跟踪她到了苍云山,亲手杀掉了她不想杀的人,杀掉了她还惦念着情义的人,你们,还可能在一起吗……”
朱见濂浑身一颤,眼下他同沈瓷重逢不久,中间略过了一大段她初到京城的时光,的确是他所不能控制……汪直所言,确实不假……
然而,杨福之所以存在,便是为了暂时代替汪直的生活,以免除他和尚铭的嫌疑。若是朝中的“汪直”活得好好的,谁又会去追究汪直的死呢?
想到这儿,他放心了一些,可转瞬神经立刻一凝。
等等,难道……
汪直哈哈一笑,狰狞无比:“朱见濂,既然今日,我已必死无疑,便也不会让你好过!”
他话音未落,朱见濂便感到匕首从自己脖子上划过,那力道很轻,只不过擦伤了皮肉,可便是这一闪神的功夫,汪直已迫上了站在一旁的杨福。同时一只手探入怀中,摸出藏在衣里的东西,抽出尾端。
一条紫色的烟雾拉长,在天空发出一声惊响,于暗夜之中炸开一朵浑浊的云雾。
他竟是放出了信号弹!
山脚还留有护卫,因着汪直命令护卫不得打扰他和沈瓷,一直没上山顶,至多也是在半山腰上等待命令。
此令一发,再也没了容许拖沓的机会,必须速战速决!否则,若是再有一队武艺精强的护卫插手进来,或是目睹了真假汪直的存在,便是全盘皆输!
刻不容缓,东厂暗卫同马宁一齐发力,向汪直袭去。汪直的白衣已染上斑斑血迹,却将杨福死死地扣住,厮打纷乱中,与杨福锁成一团,根本不顾剑雨落下,只朝一个目标艰难行去。
“他要把杨福带下悬崖!拦住他!”朱见濂终于看明白了汪直到底想做什么,一旦他与杨福同归于尽,没了之后可以代替他身份的人,皇上势必会追查下去。此刻,汪直的护卫正向山顶赶来,要逃得毫无踪迹,已是不可能的事情,届时,他杀了汪直这一事,便会暴露无遗。
然而,汪直要的还不止这些。他要让沈瓷恨上朱见濂,要在两人之间种上一颗坚固的心结,就算他死了,也绝不让朱见濂好过!
“谁允许你长了一张这样的脸!谁允许的!”汪直一个劲把杨福往悬崖带:“今日我即便没有退路,也要拉着你同我陪葬!”
杨福空有轻功,此时被汪直锁住手脚,硬是施展不开。他努力瞪着手脚,被迫惊惶地一路下移,又时不时有暗卫的刀误刺到他的身上,不久便已是精疲力竭。
东厂的暗卫如何也分不开杨福和汪直,耳听见不远处已有护卫的铁靴之声靠近,索性不再试图将两人分开。任凭汪直带着杨福逼近崖边。
他们今日的任务是除掉汪直,杨福需要尽量保住,但若实在保不住,汪直的护卫撞上来,还有朱见濂可以顶住责任……
抱着这般想法,东厂暗卫眼见着撕缠的两人跌下山崖已是势在必行,竟是齐齐收手,索性坐视不管了。
汪直和杨福凭着一股惯力向前,掠过崖边,身体腾空,向万丈深渊坠下……
生死一线之际,突然,一只手从崖沿上探出,一把攫住了一侧衣领。<




瓷骨 142 破碎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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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福的身体仍在空中,却并未继续往下落。他抬起头,竟看见朱见濂趴在崖沿上,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领。
而汪直紧紧抱住杨福的腰,仍没有放下的意思。
时间仿佛都在此刻静止下来。
下一瞬,一阵裂帛声响起,杨福骤然感到自己的身体徐徐下坠,是衣裳在两人的重量下缓缓裂开。朱见濂抓住他已是极费力,更没有力量将两人拉上去,三人悬在崖边,朱见濂和杨福拼命坚持,腰下还有一个汪直拼命捣乱,抓着杨福左摇右晃,脚尖踢在崖壁的岩石上,一块不小的石头脱离岩壁滚落下去,听不见丝毫回响。
风声呼啸,朱见濂右手抓着杨福的衣领,左手伸了出来:“抓住我的手!”
杨福愣了一下,呆呆抬起头来看他。此时时间紧迫,多耽误一刻,被汪直护卫当场瞧见的几率就越大。朱见濂若是放着他和汪直不管,其实还有跑掉的机会,若能顺利离开,今日之事便与他并无直接关系。但他此刻把时间用在这里,几乎便注定了他无法全身而退。
手中的衣领裂口越来越大,朱见濂见杨福仍在犹豫,不禁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手!”
杨福战栗得浑身发抖,木然地伸出手去。汪直见状,左手仍锁着杨福的腰,右手狠狠捶打着杨福的背脊,直痛得他浑身瑟缩,却不敢做出稍微猛烈的动作,只下意识地将手往回一缩,朱见濂却在这时向前探身,握住了他的胳膊。
两人的重量攥在一人手中,他力量有限,只能咬牙坚持,却无法将两人拖上来。
杨福动了动自己的腰,汪直仍想法设法地在他身上制造伤痕,只得痛苦地抬眼看向朱见濂:“我还有许多夙愿未能达成,但我死前只有一个请求……”
朱见濂打断他:“说什么呢!你少乱晃,抓稳了。”
杨福摇摇头,汪直暴躁的拳头落在他身上,痛得他龇牙咧嘴:“没有办法的,你拉不动两个人。汪直抓得紧,我甩不开他……你,你还是快走吧,现在走还可能瞒得住。我只请求你,带着朝夕,让她平安回到江西。”
朱见濂牙齿一咬:“少说这些没用的,闭嘴!”说罢又再次施力。
方才被东厂暗卫一同带入隐蔽处的马宁,此时也看到了这头的情形,推开东厂暗卫的手,直朝朱见濂奔来。他架住朱见濂的腰,从后予他助力。卫朝夕也奔了过来,不怕死地趴在崖边,拉住了杨福的另一只手。
“木头,木头你别担心,我们这就拉你上来。”卫朝夕泪眼朦胧,小小的身体不知从哪里灌入了力量,与朱见濂一人一手,再加上马宁在身后的助力,竟将悬崖下的人渐渐提了起来。
铁靴声仅有几步之遥,汪直的躁动也停了下来,只紧紧扣住杨福的腰,一点点往上移。
东厂的暗卫呆不住了,再如此下去,今程的任务或许全部泡汤,不仅如此,还惹来了汪直的护卫。在心底盘算了一遭,东厂暗卫的头子从隐蔽处飞身而出,宁可被瞧见,也不能错失这个除掉汪直的绝佳机会!
拉扯的三人此刻都是全副精神,无力分心,杨福的胳膊肘已落在崖沿上,而汪直挂在杨福的腰上,指甲嵌在杨福的皮肉里,只需再往上一点,就可脱离危险。
暗卫头子便在这时候杀出。
挥剑,斜切,锋利的剑刃凶狠地钉在了汪直的大臂上,在他的皮肉里旋着拧了半圈,之后斜着豁开,血液奔涌而出。
汪直一只手垂落,很快,另一只亦复如是。
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痛哼,汪直向后倒去,终于松开了杨福的腰。他的眼睛瞪着朱见濂,还想要说些什么呢?
然而他已没了说出的机会,风声在耳边剧烈作响,他身体悬空,不停下坠,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又如认命一般地闭上了眼。
这一切其实早有注定。
或许是从沈瓷将那支锋利的金钗架在他的喉咙时,他便失去了负隅顽抗的力气。
又或许,是自他选择用伤人性命来讨取万贵妃的欢心时,便已料到权势的高峰下,终有付出代价的偿还。
他的自私和贪念向来不减,从前恋慕权势、好大喜功,而今强夺爱情、求而不得。可就在耳边簌簌呼啸的风声中,他累了,也困了,血债太多,思念太沉,如此这般,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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