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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骨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澈
沈瓷从他的言语中觉出不对劲,抬起眼看他:“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朱见濂心中叹息,言道:“只是时局不定,不知未来还会有何种争端。”
沈瓷再定定看了他片刻,却没有点头,再问道:“你是想说,回江西以后淮王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至多一小部分担心罢了。”朱见濂开口道:“重要只在,你和我,其余,都不太重要。”
只这一句,沈瓷的心跳陡然停滞,喉腔里空荡荡的,抬头看他的一双眼黑得发亮,心中似有一根弦砰砰震动,急忙垂下眼帘道:“顺其自然罢。先等待这三日过去,离开京城再想别的。”
或许是因为她挂念着他滚烫的体温,或许脑中还回荡着与汪直的争执恩怨,或许她也不知话题深入下去该如何作答,遂握住他的手道:“你是不是发烧了?叫医师来给你看看,应该早些休息才好。”
朱见濂深深看她,知晓她眼下想要静养,颔首起身:“你也是,再等我两三日,都会好起来的。”走到门口,又觉言语未尽,不禁转过身,正瞧见她静静望着他,一双眼澄清寂静,心头凝紧,忍不住转身往回走,重重抱紧了她。
发间香气馥郁,灯烛明明灭灭,他紧紧拥着她,说不出话,叵测的未知与模糊的恩怨交织在一起,可这纷扰思绪,又怎能用一语诉尽。
*****
杨福随同护卫回了汪直的私宅,至此,他已有了全新的身份。
这是尚铭三年来一直培养他所做的,后来到了朱见濂身边,也做着同样的准备。可纵然如此,临到跨进了汪直的地盘,代替了汪直的身份,他依然觉得不安。
自己原本只是一个影子而已,为了叵测的目的潜伏至今,突然有这么一天,不需再活在黑暗里。他是别人的棋子,却是心甘情愿的棋子,不仅如此,他还需利用如今的身份,践行自己的目的。
杨福愣愣坐在房中,正想着,突然听见敲门声。
他挺直背脊,整理了一番状态:“进来。”
门打开,侍从毕恭毕敬:“汪大人,张公公托人来问,您明日何日入宫,定下了他赴任的日子,可别忘了告诉他。”
杨福一愣,不由反问:“张公公?”
“您忘啦?就是您新选中的督陶官,不是说要给皇上一个交代吗?”
杨福想了一会儿,弄明白这是汪直之前准备代替沈瓷去往景德镇的人选,点头道:“嗯,我想起来了。”他学着汪直的手势,小臂向斜一挥:“告诉他,不必记挂着这事儿了,好好做从前的职务吧。”
侍从一愣:“您的意思是……他不用去江西了?”
“正是。”
“那皇上那边……”
杨福心里一拧,噌噌窜上不安的感觉,硬着头皮道:“皇上那里,我明日自会去说。”
随侍闻言,躬身告退。杨福恍恍惚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十分僵硬,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对着镜子咧开嘴笑了一下,皮肤却像是抽搐着,只挤出一个难看的弧度,似嘲非嘲。
次日,杨福前往皇宫。
昨日事发后,尚铭一直未曾露面,为了避嫌,杨福也没去找他。如今不同往常,在众人看来,他已是汪直,便是在尚铭的敌对面。
下了马车,杨福一路高度戒备。头一次面圣,言行举止都需小心得体。据尚铭告诉他的,汪直在皇上和万贵妃面前并不拘礼,但也比在常人面前收敛许多,其中分寸,还需他自己把握。
行至皇上所在的暖阁外,宦官进去通报,出来对杨福道:“汪大人,进去吧。”
杨福点头,一步步迈上台阶,他腿脚发软,头脑嗡嗡作响,走到暖阁门口,脚步忽而一滞,深吸一口气,这才提步进入。
皇上正批阅着奏章,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汪直来了?刚好,你来看看,东厂刚把妖狐夜出的案子给结了,朕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这事儿之前你也负责过,替朕看看。”
杨福肌肉绷紧,强作镇定地接了过去,刚把奏章捧在手里,便听见皇上“哎——”了一声。
他手一哆嗦,差点把奏章掉了下去,赶紧抓住,定定站着。
皇上皱着眉头看他:“怎么了?”
杨福顺了顺语气:“皇上方才哎了一声。”
“哦?这就把你吓到了,你胆子可是愈发小了啊。”皇上笑笑,不在意地摆手:“我就看你这几天似乎是瘦了,精神也不太好,倒有些萎靡了。”
杨福迟疑片刻,正思索着怎么答话,便听皇上再问:“是不是还因为那个沈瓷的事?”
杨福扁了扁嘴,干巴巴答道:“是。”
皇上未觉有异,只当他是忧思心切,劝慰道:“放宽心,你们俩的事朕不反对。朕的开明,你是明白的。”他稍稍一顿,想起了什么:“对了,朕听上次你差人汇报说,新任督陶官已经找到合适的人了,怎么样?能同沈瓷一样好吗,会制瓷吗?”
杨福念及此行的目的,顺势问道:“皇上便对沈瓷如此满意?”
“那是自然,不仅是朕,万贵妃对他制的瓷器也很满意。朕之前都想过了,要整顿御器厂,便需要一个真正懂瓷的人,最好还让朕信任过。沈瓷满足所有的条件,若不是因为你,朕都想让他提前上任了。”皇上悦心一笑,却见杨福微有踟蹰的模样,问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奇奇怪怪的。”
杨福不敢抬头,慢慢说:“臣想……”
“你什么时候开始自称臣了?”皇上打断他,饶有兴致问。
杨福想起尚铭的叮嘱,额上不由冷汗直冒,改口道:“我想……既然皇上如此中意沈瓷,便让她继续担任督陶官,不需再另寻他人了。”
“嗯?”皇上蹙眉:“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杨福自然不知道汪直上次是如何说的,但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沈瓷既然有这个资质,自然该为朝廷效力的。”他稍稍抬眼,见皇上岿然不动,继续道:“重要的是,她自己也是想去景德镇的。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和梦想,若是强留她在京城,她也不快乐。”
皇上半眯着眼睛看他:“那你呢?”
杨福微怔,嚅嗫道:“我……我……”他咽了口唾沫:“上次是我冲动失言,这几日我好好想了想,还是不能强人所难。”
“可你前日才告诉我,你已经物色好了新的督陶官人选。”
杨福嘴唇发干,喉咙像是打了结,在皇上怀疑的目光下,背脊已是冷汗一片:“之前……是我还没想得明白。既然沈瓷志在景德镇,我便不该阻拦。更何况,皇上您对沈瓷如此满意,若是她成了督陶官,应是能做出贵妃娘娘喜爱的瓷器,我又怎能武断地将沈瓷留在京城,让皇上继续为御器厂忧心呢……”
一阵安静。
皇上的手有规律地叩击着桌面,一声一声,响得人心中聒噪,良久,才慢慢问道:“这是最终的决定?不再改了?”
杨福声音低沉:“是。”
“你心里真是像你说的这么想的?”
“是。”
皇上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悠悠道:“汪直,你今日同往常不太一样啊。”
“……”杨福的手在背后暗自握紧。
“朕从未想到,从你嘴里竟会说出这番话。”皇上轻笑:“你倒是难得为了别人的意愿妥协。也难怪,从前朕提出让沈瓷做督陶官时,他一口答应,你却一脸为难,今日总算是明白了。”
杨福勉强笑笑。
皇上看他神色勉强,道:“怎是这般表情?难道……他根本不喜欢你?”
皇上问上了瘾,杨福更觉尴尬。他之前虽未明确知晓沈瓷和汪直的关系,看也能从种种事件中看出一二情愫,可沈瓷分明已经有了淮王世子,其中的关系便叵测起来。此时,面对皇上这般直白的问题,他进也不是退了不是,压根不知如何回答,手足无措之际,出口道:“皇上说笑了,寻常人家的姑娘,又怎会喜欢我这般宦官呢……”<





瓷骨 146 吞吐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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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福一愣,旋即意识到自己紧张之下竟是说错了话,搅着舌头想要圆谎:“我的意思是,连姑娘都不愿意同宦者一起,更别提其他人……”
皇上定定看了杨福片刻:“汪直,你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啊。你可知道私自让女子扮作宦官混入宫中,该当何罪?”
杨福身体一震,当即跪地。汪直和沈瓷之间的内情,他是不知的,如今龙颜震怒,骇得不知如何是好:“臣……臣……是臣口误,表达错了意思,还望皇上息怒……”
皇上虽忆不清沈瓷的样貌,却也隐隐记得那日见她的眉清目秀,音色温润,确有女子之态,再加上杨福吞吞吐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蹙眉道:“是女子还是宦者,把人叫来验验便知。来人!”
杨福喉头哽住,背上已是冷汗淋漓。眼见着皇上已吩咐人欲去检验,再按捺不住,俯首道:“请皇上恕罪……之前臣……臣并不知她是女子……”
皇上眯着眼看杨福:“这么说,她当真是女子了?”
杨福吞吞吐吐:“并非刻意隐瞒皇上,实在是……臣也是这两日才知晓的。”
皇上没立刻再问,将杨福上上下下扫了一圈:“今日你的言行举止,着实怪异。”
杨福身体一僵,方才只顾着慌张,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身份。汪直在皇上面前,不会如此拘束,更不会因一语不和而胆战心惊。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自己狂躁的心跳,慢慢站起身。
皇上看着他,决定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说吧。”
杨福稳了稳心神,估摸着皇上对沈瓷的了解也不多,斟酌道:“皇上可还记得,之前被东厂误关入大牢的西厂暗桩,也就是那个叫卫朝夕的女子?”
“有点印象。”
杨福咬牙编道:“沈瓷同她是知交好友,因此相识。西厂探查妖狐夜出一案时,沈瓷也帮衬着做了一些事,只不过她一直以男装示人,并未透出女子之身。至于后来,我带她入宫,的确是因为她制造的瓷器精美非常,想讨贵妃娘娘的欢心。”
皇上紧蹙的眉头微微放松了些:“这么说,你并不知情,是沈瓷刻意瞒你?”
“倒也没有刻意相瞒……前几日,她将真实情况主动告诉了我。”杨福道:“我已查过,沈瓷身家清白,绝无犯上之心,还望皇上息怒。”
皇上静默片刻,指了指杨福:“若这人不是你举荐上来的,凭她未入宫籍潜入宫,朕早就拿她是问了。”
杨福暗暗舒了一口气,又听皇上道:“不过,你既然喜欢她,当真不准备将她留在京城?”
杨福摇首,竭力揣摩着汪直的口吻道:“不了,我不想再强人所难,她想去御器厂,便让她去吧。”
皇上摆摆手,道:“就算你让她离开,朕也不可能再命她为督陶官。”
杨福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问朕为什么?”皇上不满道:“你倒是说说,大明朝,何时出过女督陶官了?”<




瓷骨 147 险获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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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福倒吸一口凉气,听皇上语气果决,竟是吐不出话来。正欲领命,忽然听御前侍卫通报道:“皇上,贵妃娘娘来了。”
“哦?”皇上抬了抬眼:“让她进来吧。”
“是。”
不多时,万贵妃袅袅娜娜地迈步进来,手上抱着那只懒洋洋的大白猫,微醺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臣妾参加皇上。”万贵妃微微屈身,瞥了眼杨福道:“汪公公也在呢。”
杨福想起尚铭的叮嘱,说汪直同万贵妃的关系,比同皇上更甚,甚至当初汪直被任命为西厂提督,也与万贵妃的指点分不开。
他朝万贵妃揖手为礼,便听皇上道:“正说着,贞儿你便来了。”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指了指杨福,笑道:“这个汪直,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上次带给你的那个叫沈瓷的宦官,居然是个女子。”
“女子?”万贵妃凤目挑起,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抚摸着白猫的皮毛:“女子扮作宦官,可真是新鲜事。她有何企图?”
“绝无任何企图,当时,是我安排她进宫的,只想着用她做的瓷器讨贵妃娘娘的欢心。而当时,我并不知她是女子。”
万贵妃思忖片刻,基于对汪直的信任,并未怀疑什么。
杨福垂头想了想,既然万贵妃对汪直心有偏袒,再合计着汪直惯常的性格,决定再为沈瓷争取一番,连忙道:“虽是女子,但确有制瓷之才。督陶官最重要的事,应是监督御器厂制出最精美的瓷器,进贡皇家,有所成就。之前的督陶官便是因为对瓷器一窍不通,又不肯钻研,才让皇上和贵妃娘娘产生诸多不满。”他微微侧身,又朝万贵妃颔首道:“更何况,女子更能知晓贵妃娘娘的心意。若是能让贵妃娘娘开心,出个女督陶官又何妨?”
万贵妃道:“你今日说话,倒是细致得很。”
杨福身形再次一僵,偷偷抬起眼来看万贵妃,恰好撞上她看过来的眼睛,盯着杨福,若有所思,片刻后粲然一笑:“我就说呢,怪不得她做的瓷器都是些小巧精致的,虽有大气,却也沾了秀气,原是性别使然。既然是汪公公信任的人,在宫中也没什么动静,本宫便暂且信你了。”
皇上转过头看万贵妃:“爱妃的意思是……”
“皇上。”万贵妃挽住淮王的胳膊:“男人和宦官哪能把握得了女子的喜好?以前没出过女督陶官,不代表如今不能出。只不过是个督陶官的职位,又不在京城,影响不了朝政。开了这个先例又如何?”
“这……”
“皇上……”万贵妃倚着皇上的手臂,语带娇嗔:“贞儿可不愿下次进贡上来的瓷器,还是前几次那般模样。”
皇上总是迁就她的,没过一会儿,终是妥协:“好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诏命依旧,让她依然以宦官的身份上任,就别提什么女子了。”
“这怎么行?”万贵妃气性上来,倒是倔强得很。她自己涉政不少,时常参与朝堂之事,此刻听了皇上的话,竟觉不服:“为何女子不可以,我不就是女子吗,做个督陶官而已,又何须遮遮掩掩?再者,瓷器本就是精巧雅致之物,女子担任,并不为过。若是后来被人揭发,那日子可更难过,还不如从一开始便杜绝。”
皇上整顿御器厂,原本就是为了讨万贵妃的喜欢,如今听她都说到这份上,想想御器厂的事项也应当交由万贵妃决定,遂应允。
万贵妃觑了杨福一眼,顺势道:“依臣妾看,督陶官这等小事,就不烦陛下操心了,汪公公有心,便交给他料理好了。”
杨福得到皇上准许的眼神,立刻应下,终于松了一口气。想来,若不是凭借皇上和贵妃对汪直的喜爱,此事恐怕难以善终。
“好了,此事便依你们了。”皇上拢了拢万贵妃的发,又目光转向杨福,道:“还有一事,你先把刚才掉在地上的奏则捡起来看看。”
杨福这才想起方才被他掉落在地的奏则,里面记录的,正是东厂对妖狐夜出一案的破获结果。
此事杨福也有参与,他再清楚不过,妖狐夜出其实是东厂一手造出的谜案,为的便是扰乱民心,同时让汪直的能力在皇上心中打下折扣。同时,也隐隐帮助朱见濂寻得了刺杀汪直的机会。
只是眼下,杨福已成了汪直,他还需要倚靠东厂的势力实现自己的目标,自然不能把这些抖出来。
“朕总觉得这当中差了些什么,这案子之前是你负责的,你且看看,是否有问题?”皇上道。
杨福认真读了一遍,既不能供出尚铭,又不能显得自己无能,更何况东西厂争锋相对,肯定是应该挑挑刺的,便学着汪直的语气说道:“有几个地方的确看起来有漏洞,不排除东厂有故意找人顶包的可能性。不过,这些还需要时间核实,我都记住了,定会细查到底。”
“好,那就这样吧。”皇上又将杨福上下扫了一圈,似乎也觉得“汪直”今日有些变化,不过念在沈瓷即将离京,只当他是难舍心上人,便也没想太多。
杨福行礼,道了告退。还没来得及转身,万贵妃怀里那只一直懒洋洋的白猫突然睁开了双眼,瞳孔瞪得闪亮,直视着杨福。那双幽粼粼的猫眼盯着他看了半晌,越来越警觉,骤然长长地“喵——”了一声。
杨福骇然,加快了脚步退下。到了宫外,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后背尽是汗湿,腾腾升起不安的气息。
*****
当日申时,沈瓷收到了谕旨。
她惴惴不安,这一纸文书,决定了她是去是留,甚至……是生是死。
她不觉得汪直会放过她,她对他下药,他趁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赐死她,或许是有可能的。
可她相信小王爷,他说会带她走,他说会同她远离京城合格是非之地,她相信的。
她跪下,静静等待着宣判,朱见濂同她一起。
听着宣旨的太监一个字一个字念出,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待听完了,更如同做梦一般。
她不仅被任命为督陶官,还是以女子的身份!
是汪直真的妥协了,还是小王爷从中安排?她念及此,心里又是一阵刺痛,暗暗看了眼小王爷,深呼吸。
太监将手中的任命交予沈瓷,道:“恰巧后日淮王返回江西,沈姑娘既与淮王相识,大可一同走。”又裂开一个笑容:“贵妃娘娘对姑娘的瓷艺深有赏识,汪公公也极力促成,这才破例许您为女督陶官,姑娘莫要辜负了娘娘的期望啊。”
沈瓷听了汪直的名,身形一滞,半晌才回过神颔首:“是。谢公公提点。”
朱见濂将她的反应瞧在眼中,迅速接话道:“行,后日一早,我们一同离开,必定将你安全送回景德镇。时间不多,还是快些回房收拾东西罢。”
说罢,朱见濂塞给宣旨太监一块银子,送走了对方。沈瓷回房间收拾东西时,还如同身置梦境。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不像是汪直的作为,莫非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
她想要问一问,却又不敢,只先让朱见濂离开,自己待着静一静。繁冗的思绪压下,她有些头疼,正惴惴着,突然听见门被推开,一抬头,正看见卫朝夕站在门边,脸色苍白,失魂落魄。
“阿瓷。”卫朝夕轻唤了一声,喉咙已是喑哑:“阿瓷,我来同你道别。”<




瓷骨 148 云里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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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别?”沈瓷蹭蹭站起,见卫朝夕眼神恍惚,脸色像是铺上了一层灰,没有丝毫光彩,不由担忧:“朝夕,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卫朝夕鼻子一酸,使劲摇头:“没……没谁欺负我。”
沈瓷拉着卫朝夕坐下,握住她的手,轻语道:“那你好好的,道什么别呢?”
“我想再京城呆一段。”卫朝夕声音哽哽,话说得有些艰难:“我已经思考了整整一日,这趟你们回江西,我就不同你们一起走了。”
沈瓷听得莫名其妙:“这怎么行?眼下已经比预计呆在京城的时间长了许久,你爹该急得不行了。若是我回去了,卫老爷还不见你,那该怎么办?”
卫朝夕垂下头,咬咬牙,复又抬头道:“是我辜负了爹爹的期待,可是,可是我已经下定决心再多呆一阵,或许最终也不会得到结果。但若是就这样离开,我……我不甘心……”
沈瓷看着她:“你不甘心什么?”
卫朝夕张了张嘴,咽下一口水,却没说出话来。
从苍云山下来时,朱见濂曾经叮嘱过她,今日山上之事,绝对不可告诉沈瓷,否则,将会给杨福招来杀身之祸。
卫朝夕对沈瓷,向来隐瞒甚少,但唯独在关系到杨福时三缄其口。卫朝夕想要告诉她汪直已死,她不必再担心打击报复,可如今的朝堂之上,还有个“汪直”坐镇西厂,若是细纠起来,杨福恐怕会陷入危局。
临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卫朝夕轻吸一口气:“总之我在这里,还有未了的心愿。阿瓷你也不必再问,若是这心愿能达成,以后我自会告诉你。若是不能……也省得说了。”
她说得云里雾里,沈瓷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正色看她:“不行,我不同意。”她语气坚定,试图说服卫朝夕:“你是小王爷带到京城来的,他便有责任将你带回景德镇。你若不回去,就是他的过失了。更何况,从京城到江西,路途遥远,山匪又不少,你不同我们走,今后自己回去,危险也是不可知的。”
沈瓷深知,卫朝夕胆子小,断是不敢独自上路的。可她低估了卫朝夕的决心,只见卫朝夕抿了抿唇,低声道:“今后的事,今后再说,或许那时,我会有其他办法的……”
“朝夕!”沈瓷有些无奈了,语气也不由加重:“你犯什么傻?好不容易才可以回去,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我怎么能放心?”
“我犯傻?”卫朝夕眼皮抬起,道:“好不容易才可以回去的,是你,不是我。你难道以为是汪直放你走的吗?你以为是他突然转性了吗?”
沈瓷神经一紧:“你知道些什么?”
卫朝夕别过头去。
“你知道什么?”沈瓷凑近她,清楚看见卫朝夕苍白的嘴唇微微颤动。她离她更近了一寸。
“我什么都不知道!”卫朝夕“嗖”地一下站了起来,语速飞快,眼睛胀得红红的:“什么都别问我,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留下来,我必须留下来,我绝不能这样稀里糊涂地离开,最后变成毫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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