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教第十年

    “你知道老李之前的学生怎么说他的吗”夏鸿利突然咧嘴一笑问。

    “什么”

    “给你说个好玩的，老李原来是半山中学调来的。教过咱班王林他姐姐，十多年了一直这样，那会才三十出头。王林他姐上课说：‘大爷，您边上靠靠，我看不见板书了。’”说完，冲着马晓明笑。

    马晓明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你是说8班那人吗”

    “对呀，哈哈哈”年轻男孩子爽朗的小声飘飞到操场上空，惊起了两只喜鹊喳喳叫着飞远了。

    前两天，老李在8班上课，第一排一个姑娘写笔记着急，冲着老李喊：“爷爷，您靠个边儿，我看不见板书了。”老李很郁闷，摸着微秃的头顶说：“我才四十多。”姑娘有点不好意思，接口到：“那要不叫大爷吧。”全班哄堂大笑，一时传为美谈。

    “班里有点乱哄哄的，那个贾明明和李玉都有点太闹腾了。”夏鸿利随口说道。

    “嗯，确实是，争来争去的本来不影响我学习就得了，关键现在闹腾得大家都跟着。上班住的课还要争着辩论，弄得听课都烦。”马晓明难得发表看法。

    “你没兴趣”夏鸿利挑眉问道。

    “我没兴趣，你要是干的话我支持，我自己嫌累，有那功夫看会书挺好。”马晓明随口说道。

    夏鸿利站起身，原地蹦了两下，招呼马晓明：“走了，打球去。”




第157章 特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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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班班主任是46岁的老孙，教数学，班主任干了二十年。

    他对学生就跟对自家孩子一样，每天不到十点几乎不着家。家里嫂子经常抱怨他一门心思扑在学校，从来不顾家。

    初夏身边不乏这样的老教师，他们从师范一毕业就上了讲台，几十年如一日的勤勤恳恳。老孙家有个高中毕业的男孩，成绩一般，只是上了一所专科院校，毕了业直接分到铁路部门工作，倒是有份固定的工资。

    儿子外派工作，家里只有老孙与嫂子两人。申请了继续担任班主任，兢兢业业起早贪黑。这天，班里有个叫王耀的没来上课，老孙联系家长，一边不接电话，一边说太远管不了，气得他在办公室里大骂。

    初夏听着老孙絮叨，才知道这个孩子父亲是本地的，但是年轻时去了内蒙工作，认识了当地放牧的他母亲。两人结婚没多久，生下王耀，因为工作忙，直接给送到二姨家养到三岁，二姨生孩子，又被送到三姨家，5岁三姨生孩子，又被接回二姨家。在二姨家长到9岁，说是男孩子太大实在不好管，夫妻俩这才商量着接回身边。

    没两年，想着北京市户口将来还是要回来考学，爸爸跟着回榆阳上初中，两口子分居两地，慢慢产生了矛盾，开始频繁打架。爸爸在儿子身边说他妈妈坏话，可是自己也不管孩子，三天两头不着家。搁孩子一个人三四天的自己在家，什么都要自己弄。

    旁边的老李叹息：“这孩子命苦，依恋期父母没管过，青春期还雪上加霜，再想管可就难了。”

    老孙接茬：“根本管不了了，高一两口子打离婚。现在根本没人管这孩子，前两天他妈好不容易回来了，说是要照顾他到高考结束，母子俩跟仇人一样，见面一句话都没有。上课下课就是手机一抱，我多说一句吗，人家就告诉不念了。我也来气，说不念了让你家长来说。他妈妈倒是来了，只知道哭，说自己不容易，孩子根本不理他妈，哎。”

    “你班这还算好的，你知道我去年带一个，三不管。高考该报名了，那孩子没户口，他爸死了，他妈改嫁。大队过去让他妈出份证明好上户口，人家说没生过这个孩子。”办公室里七嘴八舌开始议论起来。

    初夏沉默，家庭教育的悲哀，这些孩子都想要转嫁给学校来教育，怎么可能解决的了呢

    老孙说归说，拿上车钥匙到校门口网吧去找。结果真让他堵着了，他替学生交了费，揪着衣领要他回学校。谁想，王耀倔劲起来，使劲挣脱摔倒在地，后脑勺缝了四针。

    到医院都缝完针，老孙给送回家了。王耀一句话没有，看老孙跟看仇人一样。他妈妈这才回到家，原来是跑回内蒙卖牛去了。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感谢孙老师严格管理，可是我们真不需要，只希望他在学校踏实念完这两年。之后愿意干嘛就干嘛去，毕竟现在年纪小，出去社会上混更不放心。”

    老孙彻底灰了心，自我反思自己孩子需要的时候没能陪在身边，好好教教儿子，一门心思扑在学生身上，却没有人领情。

    老孙抱着茶叶缸子坐在阳光下喝着茶，一边对初夏们苦口婆心：“我这辈子最大的悲哀就是爱生如子，我毕竟不是他们的父母，做的太过头了没有用啊。我们不是他们的监护人，你们一定要在家长支持的范围内进行教育，不要费力不讨好。”

    初夏颇有感触，她看看身边四十多岁的老教师，大多自家孩子的学习成绩算不上优异。这个年纪的人那会能考上师范的都是同年中优秀生，虽然学历低了些，但委实是认真负责，大多优秀出色的教师。为了学生，自家孩子都顾不上，作业辅导不上不说，大多生病发高烧就带到学校，往班级门口一扔就去上课了，孩子通常都是委委屈屈的半蹲在地上，趴在椅子上自己看书。蛋疼

    第四个年头的初夏虽还是劲头满满，一门心思想要带好班级。但是与三年前相比，她发现自己少了那种将学生当成自己家人照顾的热心。贾明明与李玉明争暗斗的争班长，在她眼里只是随波助澜般推动着两人愈发红脸白眼。

    放以前，自己应该会好好与两人谈一谈，引导一下吧，虽然那样做的效果也不一定怎么样。初夏现在想的就是两败俱伤，最后瓦解掉班级两派，选出最合适的班长，这样班级管理才能更轻松，也好在成绩上拼一拼，毕竟自己也该评一级了。

    这样想着，就这样去做了。李玉与贾明明争得面红耳赤，除了几个知己的，很多人开始抱着看热闹的态度乐呵。很多人都开始不做值日，等着贾明明露脸，她每天打扫卫生不算，还要帮大家扔垃圾袋。也有很多人晚自习前不下楼，等着李玉给送饭，花了钱不说还得大包小包的拎上楼。

    没几天，两人开始坚持不住了。李玉在一次拿饭上楼不小心淋了一身菜汤之后，直接发飙放弃不再干。大家吃了她几天免费饭，反过来吃不上了，还要说风凉话：“真是，李玉，你要说今天不管，我就自己下楼去买了，现在你看时间都不够了，让我们吃什么”

    李玉憋得脸红脖子粗，咬着牙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自认倒霉。

    贾明明暗暗得意，越发奋力坚持，不成想周五，赶上学校周末接待外事需要布置考场，初夏布置完要求她负责就走了。贾明明想着这事可不能掉链子，一会德育处的还得来检查呢。一边干着，一边使劲看表，山区末班车就到5：00。

    4：05放学，老师讲完要求已经4：10，除去从学校到车站的时间大约15分钟，她只有大约半小时整理考场，需要五列六行的桌椅码放，前后黑板要干净，地上不能有任何污渍，再有桌斗任何东西不能有。

    贾明明已经干了一个中午，用小刀把地上的口香糖痕迹都扣掉了。前后黑板也已经擦干净，还有需要遮挡的也都和女伴一起弄完了。想着放学就把桌椅摆一下，扫地墩地就可以了。

    初夏是故意不在班的，她掐着点4：40进的班。屋里桌椅整齐，地也干干净净。可是贾明明手里拿着抹布正坐在讲台上放声大哭，原来德育处检查的时候说是讲台背面靠近课桌的地方有乱涂乱画的痕迹，必须擦干净才行。可是那个时候，贾明明为了做好人，已经把同学们都放走了。

    只有她一个人，怎么也擦不干净，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急的不行。这是她第一次崩溃，如果赶不上末班，是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的。

    初夏蹲下来，按住她的胳膊，等她镇定下来，盯着她说了两句话。

    “贾明明，做班长不是只要当好人就可以，需要的是大家把活都干了还佩服你才可以。你先回去吧，这个桌子我来擦就行。”

    贾明明背起书包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初夏，拿出一瓶酒精沾了抹布轻轻一抹，那些杂乱的痕迹就不见了。

    她有些羞愧，低头出了教室。



第158章 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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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明明和李玉退出班长之争后，初夏开始思考班长的人选。

    7班相对其他a班来说，要更活跃一些，这可能和初夏最开始执行的民主管理有关。比如自习课，她允许学生问题，但是不能影响其他同学学习。因此学生有出教室问题的，有使用纸条讨论的。但是不可避免的是，不能一刀切，所以导致有时候自习秩序管理上不如其他班级更安静，晚自习的评价分数相对会低一些。但不管怎么说，比之前带b班要省心很多。

    初夏在想学生学习积极性还是有的，那么最重要的应该是什么呢学习方法学习环境学习习惯学习目标还有什么她还是想看看学生情况再说。

    这天7：05的早课，初夏在后门观察学生上课情况。老李在前面慢条斯理的讲，最后一桌的马壮哈喇子都快流到桌子上了。她有些生气，数学课怎么还敢睡觉，下课好好收拾你。

    老李正讲的起劲儿，抬手写板书，却发现没有粉笔了。

    “嗯……”他巡视一圈全班，叫：“马壮，马壮”

    “嗯”马壮迷迷糊糊地站起来。

    “帮我去隔壁借根儿粉笔来”

    “哦。”马壮迷迷糊糊从后门出去，从初夏眼皮前走过，绕道前门：”报告。”一推门冲着老李说：“老师，借根儿粉笔。”

    全班都愣了，老李很淡定，看着他说：“没有了。”

    “哦。”马壮退出去，揉着眼睛从后门又走回来，对老李说：“老师，隔壁班也没有。”

    教室里爆发出巨大的哄笑声，大家很开心，老李很无奈，初夏很郁闷。

    马壮成绩中上，经常晚上熬夜学习，白天控制不住睡觉。不管老师怎么沟通，他依然如故。说多了，马壮就会揉着鼻子说：“老师，我晚上学习效率高。我也试过早起学习，但是成绩马上下滑。”

    初夏摸摸鼻子，每个人的学习习惯与方法是不一样的，你不能强迫他改变，而应该是逐步引导。不可能让大家都按自己的意思全部一个方式，应该还是要在现有基础之上慢慢找出最适合学生自己的学习方法。

    接近11月底，流动班长实行了一轮，初夏开始筹划改选班委的事情。先组织了报名，然后是根据学生报名情况指导学生写竞选稿，同时协调班委内不同职位之间的人员。

    初夏翻了翻调查问卷，卫生委员还是大家都不喜欢的，干活的位置嘛。现在的孩子都不傻，在家都不干活，更别说在学校了。中国独生子女政策实行了几十年，家家都宝贝一样，谁肯让孩子多吃一分苦呢

    将有意愿做班干的学生组织到一起，简单说了一下竞选的事情。大约每人5分钟的竞选演讲，从如何为大家服务、职责上需要做什么等等。简单几分钟说明，询问大家是否有什么疑问，讨论了一下就散了。

    出了办公室，夏鸿利问马晓明：“你不说没兴趣吗怎么也来了”

    马晓明双手插兜，挑挑眉：“夏班找说让我试试学习委员，我同意了。”第六书吧

    “哦”。

    “你真的想竞选班长”

    “嗯，试试吧，我觉得这个班主还凑合，合作起来应该不费劲。准备高三争个优干，我可没你成绩好。”

    “行吧，我就认为你想和我竞争。”马晓明笑。

    夏鸿利也笑，男生大多说的直接，除了不能说的，基本出口的都是如实想法。他没有说出口的是，继父带来的姐姐从一中考到北大医学院，本硕连读，年年拿奖学金，还是校学生会风云人物。

    那个姐姐给他带来的光环压力太大，自己也想让老母亲长长脸。幼年丧父，母亲向来温柔，从没对他说话大声过。肆无忌惮的放羊了几年，直接放进了一附中。过了青春期突然开始思考人生，加上那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优秀‘姐姐’。夏鸿利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不再毛躁。

    高一一年埋头苦学，考进a班。暑假听回家来的姐姐说起做学生会工作，不仅锻炼了组织能力，而且认识了现在一起做课题的导师，将来无论考博还是工作导师都表示会给垫句话照顾一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姐姐这种笃定的自信，让夏鸿利的妈妈又是羡慕又是自豪的神情，刺激了他的男性荷尔蒙。夏鸿利不声不响，准备着下一步怎么突破一下，就赶上了班级改选班委。

    他回家上网搜索了一番，写了两个晚上的演讲稿。

    周一，7班班委竞选正式开始了。

    大家意料之中，贾明明和李玉都没有参与班长的竞选。站在台上的有紧张的、有简短的、有激情的、也有搞笑的。

    赵晨站上讲台还没张嘴，大家就开始笑。

    “不要笑，要严肃，我很认真的。”他故意板着脸对大家，台下一片低笑。“我要竞选的是纪律委员，请大家相信我，一定会还给大家一个安静的学习空间。”

    贾明明猛一抬头，看向李玉。对方正微笑着看过来，那表情像是在说：“笨哦，非要争什么班长。纪委不也很好，省的争来争去。都不要吵，自习该怎么上就怎么上好了。”李玉将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嘟起嘴，无声的说着：“嘘，要安静哦！”

    夏鸿利上台的时候，大家嘻嘻哈哈的看了半天热闹，都有些疲累了。

    “我就不说大话了，今天站在这儿，我的目标就是班长。”他很镇定地看着台下众人，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拿着演讲稿，将双手五指张开撑在讲桌上，继续说道：“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有个小姑娘从小比较内向，很少主动和人沟通。就连外出吃个早饭，都要妈妈陪。后来高中考上了市区的学校，需要住宿，周日返校周五晚上回家。三年，锻炼了自己与人相处的能力，高三学校单独给留了两间大自习室，供住宿生下自习后10：00-11：30的自主学习。因为自习室没有人管理，都靠学生自觉，再加上各班人都有。晚上经常有人说笑，聊天。这样坚持了几晚，她实在忍不住，在一个杂乱的晚上站了出来，走到讲台前开始自发管理自习室纪律。另一间自习室的人看到后，也加入了这个行列，大家轮换管理，到最后高考前所有上自习的人自发的安静自习。后来，她考上了大学，直接进入学生会，除了自己的事情，更多的要帮老师与同学之间做协调。还要组织一些活动，在这些琐碎的事情中，她说很充实也感受到了帮助别人的开心。”

    台下很安静，大家认真地听他的故事。“其实我想表达的是，作为班长是想尽己所能为大家创造良好的学习环境，同时也是锻炼自己，充实自己的过程。谢谢，如果你相信我，请投我一票。”

    故事很简单，确实唯一用身边例子来竞选的，初夏点点头。



第159章 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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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票下发收取，当场唱票计票。夏鸿利56人获选49票，高票当选班长。

    马晓明学委，赵晨纪委，平时不吱声见人就笑的张丽任团支书，李媛任卫生委员……

    班委定下来之后，初夏集中开了一次会，将班级事务细分下去。同时告知试行期一个月，一个月后进行二轮评定。一个星期班委碰头一次，共同讨论班级问题想解决办法。初夏是打算将班级民主一直搞下去了，夏鸿利倒是很欣赏班主的魄力。

    周末，李玉爸爸从市里回家，大门一响。厨房开火，各种菜品已经准备好，只等他进门开始炒菜。

    李玉推开房门出来，见男人疲惫的揪掉领带，脱下西装。她赶紧凑过去接过来，叫：“爸，我上次和你说的新东方霍老师最新一期的培训资料，您捎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