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梦

    甫君凌的这些话宛若醍醐灌顶，让扶罗茅塞顿开，对啊，这些事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可实则漏洞百出，就算是真的，那个何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又为何看上了一个普通民民妇来替他做这个

    “小兄弟是疑心我在编故事骗你们”黄炳并未生气，反而眼中有着隐隐的赞赏。

    甫君凌马上拱手道：“不敢，只是在下实在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窍。”

    “不怪小兄弟觉得荒诞不经，连我这个做儿子的，年纪越大，疑心自然也越重。

    好多次，我接着各种事由跟她吵闹，试图要她离开那个语莺斋，她先是不允，后来我闹得狠了，她才透出了口风，说这事是上船容易下船难，她已入了伙，除非她死，否则何先生绝不会许她离开。”

    黄炳看着二人惊讶莫名的神色，苦笑一声，“两位觉得匪夷所思是吗，我当日更是讶异，可连连追问之下，母亲却拒不告诉我，我只好问她为何何先生非要她来做，她只是说何先生觉得她重信守诺，才把这么重要的事交予她。

    我自然不信这样的话，后来我就常常借着看望她的由头去语莺斋，刚开始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渐渐地，我发现了一件事，母亲似乎总是在想法子接近当朝官员，从他们口中探听些朝堂上的消息，只是她做的宛若在茶余饭后跟客人闲聊，别人只要一起疑心，她就止住了，是以也没被人发觉。

    我开始害怕起来，朝堂上的事岂是我等升斗小民所应过问的，更何况纵使知道了又如何，这些事情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市井之徒做主，既如此，打探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我愈发好奇起来，成日想着这件事，也开始小心翼翼地留意母亲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为了查出事情的真相，我学会了跟踪母亲的行程，终于被我发现她每个月都会私下去见那个李先生，跟他说着她从那些达官贵人口中听到的消息。

    或许是我做事不够隐秘，居然就在那次，我被何先生抓了个正着，我不知深浅，还大声质问何先生为何要母亲为他做这些，何先生只是冷笑，母亲吓得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一叠声替我求饶，声音凄厉悲惨。

    或许是看我只是个无知之辈，小泥鳅也掀不起大浪来，那个何先生终于松了口，答允母亲饶我一条性命，只是我不能再跟她住在一处，也永不许进语莺斋。

    母亲如遇大赦，当天就托人在平仁坊买下了这处宅子，命我住下，又派了几个人来伺候我，打那以后，我走到哪都有人跟着，形同被监视，不禁无法再去语莺斋，连我们先前住的孝义坊也无法再进入，而母亲会十日来看我一次。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替母亲担惊受怕，唯恐她会牵涉到朝政纷争中，那可不是我们普通百姓担得起的。”




第257章 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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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甫君凌和扶罗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官营勾栏院，天天接触些达官贵人极正常，能听些朝廷上的事也不稀奇，可如果刻意打探，还要每月上报，这就极其不寻常了。

    “那个何先生到底是何人”甫君凌追问道。

    黄炳摇摇头，“并非我不想告诉你，家母生前我多次询问，她都不愿多说，只是要我不要多事，我实在不知。”

    甫君凌失望至极，叹了口气，他知道黄炳并未骗他，他是真的不知。

    “对了，”黄炳突然又想起一事，“我只见过那个何先生一面，虽然他蒙着脸，我认不出他的容貌，可听他说话，倒似是大周南边的人。”

    大周南边扶罗被这句话触动了些许事，好像想到了些什么，可脑子里的东西太过飘忽，根本就抓不住。

    “是，”黄炳想了想，跟着确定地点头，“他的声音我至今仍然记得，很年轻，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

    说到这里，黄炳恍若耗尽了全身的气力，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去，两人忙站起身来，道，“叨扰黄大哥这么久，也该告辞了，黄大哥好歇一歇。”

    这次黄炳没有再挽留，而是站起身来送客，两人正要离开正堂，突然黄炳说道，“小兄弟，看在我们结识一场的份上，能不能答应了一件事”

    甫君凌见黄炳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忙答道，“黄大哥尽管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之事，我定当相助。”

    “好，”黄炳一脸感激，“记得帮我收尸。”

    甫君凌与扶罗大吃一惊，见黄炳并无半分玩笑之色，两人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半晌，甫君凌才勉强道，“黄大哥不必这么悲观，你的病只要勤瞧大夫，纵然不能痊愈，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成了绝症，还是要放宽心才好。”

    黄炳凄然一笑，“多谢小兄弟，借你吉言。”

    黄炳唤进守在堂外的老仆张平，恭恭敬敬把两人送出了门。

    甫君凌和扶罗走在平仁坊狭窄局促的街道上，两旁的房屋矮仄，只觉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两人自黄炳家出来后一直沉默不语，只觉得压抑沉郁，终于扶罗忍不住问道，“凌哥哥，黄炳说这些给我们两个陌生人听做什么”

    甫君凌也觉得甚是奇怪，难不成黄炳要他俩去寻找那个何先生，好要回他母亲的尸身，可直到最后，他提都没提此事，好像他是许久没很人说过话，好容易找到个人，又愿意听他倾诉，索性一次说个痛快。

    而且更奇怪的是，他最后居然让我们替他收尸，难道他已经知晓自己大限已到。

    “不好！”突然，甫君凌和扶罗一起大叫，顾不得路上行人侧目，两人迅速奔回黄宅，见宅门紧闭，甫君凌大力拍打着大门，“黄大哥，黄大哥，快开门！”

    良久无人应声，两人暗叫不好，甫君凌用力推了下大门，发现门从里面被反锁上了，跟扶罗一打眼色，两人跟着翻身跃进宅内。趣

    宅子里一片静寂，几无人声，两人一路向内堂奔去，突然扶罗一声惊叫，只见内堂外俯卧着一人，瞧模样倒像是那老仆张平，两人不及检查他的情况，疾步冲进内堂。

    内堂里，黄炳依然端坐在上首，双拳紧握，双目圆睁，怒气填膺，可脖颈上却被利刃割开了一道大口子，献血汩汩向外冒个不停。

    甫君凌大惊失色，忙上前查看，手指在鼻子前一放，又在脖颈处一模，冲着扶罗无奈地摇了摇头。

    扶罗叹了口气，来到堂外查看张平，不出意料，他也已经殒命。

    扶罗抽出玉鞭握在手中，与甫君凌一道在黄宅中逐间查看，两人心中愤懑不已，只要抓住行凶之人决不轻饶。

    可整个黄宅查看下来，根本没有任何外人进来过的痕迹，两人无法，只得又转回到正堂内。

    甫君凌心中痛悔不已，如果不是自己急着走，说不准就能撞见刺杀黄炳的人，好歹可救他一命。

    扶罗自然明白他的心意，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摇摇头，“凌哥哥，你纵然能救他一时，可救不了他一世，没用的。”

    甫君凌如何不懂得这个道理，可毕竟两人前脚才离开黄宅，黄炳后头就被杀害，自己离凶手如此接近还是放跑了他，这让他觉得自己太过无用。

    突然，扶罗“咦”的一声，指着黄炳的尸身道：“先前我们带给他的那个绣囊怎得不见了”

    甫君凌迅即在黄炳身上搜寻，一番翻找下来一无所获，扶罗了然道：“原来凶手就是冲着那个绣囊来的。”

    甫君凌点点头：“凶手就是那个何先生的人。”

    两人正想再在宅内查找，突然听见宅外有人高呼：“黄宅里出了人命了，大家快来瞧瞧啊！”

    两人惊诧万分，可立时明白这是凶手在捣鬼，说不定凶手杀人之后就伏在暗处查看，见两人进了宅子后又故意泄露黄家被灭一事，好让两人做他的替罪羊。

    甫君凌拉起扶罗的手就向外冲去，可方出堂门，扶罗又挣脱他的手奔了回去，甫君凌不解，没过片刻见扶罗捧了两个瓷杯出来，不由赞叹扶罗心思缜密。

    两人情知从正门出去必会与来人撞个正着，于是向后门奔去，可还没到后门，又听见门外沸反盈天的吵嚷声。

    两人心中暗暗咒骂，前后左右看看，见宅内有株不知多少年岁的树木，扶罗玉鞭一搭，两人腾空而起。

    两人跃上树来，只见与黄家相邻的宅子里也有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扶罗心内默默计算了下，跟着又是凌空一鞭，两人宛如空中荡秋千一般，落在了树上。

    两人藏身在树叶茂盛的枝桠间，偷偷向下查察黄炳家的一举一动，只见几个人大喊大叫着冲进正堂，跟着就吓得退了出来，屁滚尿流地冲出了黄家大门：“快，快去报告坊长，黄家真的出人命了！”

    一时，一个矮胖子跟随众人来到黄家，大着胆子进正堂一瞧，登时大惊小怪地嚷道：“咱们平仁坊这才平安了几年，怎么又闹出了人命案子这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干的缺德事，一个都不放过。”



第258章 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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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齐声附和，都在痛骂杀人犯卑鄙无耻心狠手辣，倒是那个坊长突然回过味来，奇怪地问道：“哎，这黄家素来不跟外人来往，平日也不见你们出入黄家，怎得黄家一出命案，你们就都知道了，莫不是凶手就是你们吧”

    甫君凌与扶罗暗暗点头，这坊长还不是个傻子，这话倒真问道点子上去了，这也正是两人想知道的。

    那几人忙不迭地喊冤，纷纷说着自己为何来到此处，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弄明白这六人里有五人是听别人说这里有人命案子，才来凑热闹的。

    坊长看向一个三十多岁的糙汉子，道：“这样说起来，黄家有命案这个消息是从你这里传出来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糙汉子见其余五人都拿怀疑的目光看着他，心中害怕，忙忙嚷着：“坊长，你可别误会，我跟这件事没有半点关系，是路上有个大个子，他偷偷塞给我一吊钱，告诉我黄家出了命案，要我去报官，说报完官后他会再给我一吊钱。”

    甫君凌与扶罗这才明白，这糙汉子贪图凶手许下的另一吊钱，即使跟黄家并无交情，还是想来瞧一瞧。可他又怕对方是耍弄他，是以他把消息传了出去，故意引了好几个人一同看，如果黄家无事，见他们人多势众，也不好公然为难。

    这如意算盘打得可倒是真响亮啊！甫君凌与扶罗嘲讽地笑了笑。

    坊长半信半疑地瞥了他一眼：“那这么说来，你也是听别人说的，那人呢，现在何处”

    “那人跟我说完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糙汉子见众人仍是一脸疑惑地望着他，不由急了，“我说的是实话，你们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

    糙汉子一把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直着脖子嚷嚷：“你们看，这是那人给的一吊钱，你们也知道，我一个给人帮工的，从哪里能弄到这么多钱”

    众人看着他手中的那串钱，听他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坊长又问：“那人长得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糙汉子皱眉想了半天，才慢慢地道：“那人五大三粗，紫膛面色，浓眉大眼，络腮胡须，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他。”

    坊长听他这么说，也只得说道：“你们几个在这里看着，别再让闲杂人等进来了，我这就命人去高阙刺史府报案，刺史府差人来了，你们也要做个见证的啊！”

    “报给雒邑刺史府”宇文翙不屑地问道，“那案子现在可破了”

    “没，”甫君凌一提这个，心中也极为不满，“孙大人派人勘查了现场，却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只得按照那糙汉子描述，做了嫌犯的画像，发下了海捕文书。”

    宇文翙冷冷哼了一声，“孙冕也就这点能耐了，不用指望他有什么更高明的法子，否则雒邑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悬案了。”

    甫君凌也觉得希望不大，从凶杀现场几乎没留下任何线索来看，凶手绝对是个老手，不可能杀人之后还会以真实面目示人，所以那糙汉子看到的不过是他精心伪装后的脸面，紫膛面皮，络腮胡须，想做到应该也不是多难吧。

    “阿君，依你来看，那个李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宇文翙突然问道。天神小说

    甫君凌昨天一直在案发现场待着，等到雒邑刺史派的差役来勘查现场结束后才跟扶罗回府，天色已晚，两人虽是未婚夫妻，可到底不能在婚前太过亲密，只好各自回房。父亲又恰巧不在家，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如今被突然问起，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宇文翙见他愣愣的，也知他不知如何回答，回思了一会，突然冷笑道，“我倒真没想到，在雒邑，除了连且昌以外，还有一股势力在争夺权力。”

    “另外一股势力”甫君凌惊奇地道。

    “不错，其实从今年春猎开始，我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那个刺客确实是我暗命府仆射派的，可那只老虎到底是哪里来的，到现在刑部都没查出个子丑寅卯来。”

    甫君凌暗暗点头，其实他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从去年皇后在她家遇刺，今年春猎有人浑水摸鱼，尹惊鸿成亲日当众被害，失地农户落草为寇占山为王，到今日稍知内情的黄炳光天化日之下被杀，一桩一件的事，都指向一股势力。

    宇文翙见甫君凌的脸色越来越沉重，不禁问道，“怎么，你想起什么来了”

    甫君凌见身旁并无旁人，才大胆道，“三哥，我觉得这股势力既意图陷害连且昌，也不在乎三哥的安危，他们的目的，似乎试图把雒邑的谁搅得越混越好，这样他们才能乱中取利。”

    宇文翙点点头，“这一连串的事情，除了伏尹两家大喜那日的刺客和撺掇士族官员跑马圈地确是连且昌所为，其余的事只怕都是这股势力的手笔。可惜如今除了知道那人姓何，是南部人以外，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而且这个姓氏是真是假也有待商榷。”

    甫君凌不禁担忧地问道，“三哥，那现在怎么办呢，好好的，又多了这股势力出来，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宇文翙沉思片刻，道，“就照原先的计划继续便是。”

    “那这股势力”甫君凌极为担心，可又不便违拗宇文翙的意思，不禁左右为难。

    宇文翙自然明白他的心意，遂像小时那般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这股势力现在还没成气候，否则就不必整日这般偷偷摸摸，尽躲在暗处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于我们也并非全无好处，或许铲除连且昌，他们还能多少帮的上忙呢。”

    甫君凌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心中也自发替他高兴，从小到大，他就是自己跟尹贺弗呼延昭的主心骨，所有的事到了他手里，都能一一被顺顺当当的解决，三人对他几乎有种依赖般的信任。

    “对了，那个云梦泽现在如何了”宇文翙问道。

    甫君凌没想到宇文翙会问起此人，虽觉得诧异，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她还在雒邑城外的宅子住着，倒是没听说那家勾栏院再派人抓她了。”

    宇文翙冷笑道，“对方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自然不会再搭理他了。”

    甫君凌浑身一颤，突然领悟道，“三哥，你的意思是……”




第2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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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我才不信她那些鬼话呢，如果那个私营勾栏院真有她说的那么才雄势大，怎会让她一个无依无靠的歌伎几乎逃进雒邑城，直至为人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