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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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少筠满脸怒色，气冲冲地对扶罗说，“说乌弋话，阿姆听不懂。”

    扶罗看了一眼满脸悲伤的邓禹，登时明白了，娘亲怪自己没跟她打招呼，就擅自把邓禹领回了乌弋，她无可奈何地又用乌弋话问了一遍。

    “他究竟是谁，为何会来到乌弋”

    扶罗也用乌弋话回答，“他名唤邓禹，是甫君凌的叔叔，这次特意跟甫君凌一起来到乌弋，想陪同我一道嫁去大周。”

    桓少筠点点头，然后冲邓禹微微欠身，“原来是邓先生，失礼失礼，让你一来到就见到乌弋的乱象，见笑了。”

    扶罗无法，只得暂时充任两人之间的通译，却觉得说不出的凄凉，两个大周人说话，还要另一个人传来传去，不知是可笑还是悲伤。

    邓禹全然不知所措，他突然明白了，原来两人分开了十九年，世事早就是沧海桑田了，她和他的隔阂那么深，两个人的人生早就没有任何关联了，正如同她已是乌弋的大阏氏，学会了乌弋话，已经不再是那个当初想尽一切法子也要跟自己在一处的筠儿了。

    桓少筠不再理睬他，转头焦急地对扶罗说，“你不是通知你哥哥了吗，他怎么还没来”

    扶罗摇摇头，她觉得今晚的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祭坛上并无引火之物，好端端地怎会起这样的大火，哥哥莫名其妙地被支了出去，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想到这，扶罗突然问桓少筠道，“娘亲，往日祭祀，父王和四部俟斤不是都会跟女眷们一道下山吗，这次怎么会单独留在了山上”

    “原本祭祀完毕，大家是要一同下山的，可是素古延突然对你父王说有重要的事要同他和其他三部俟斤商议，于是你父王就命女眷们先下山，没想到我们刚下山，火就烧起来了。”

    素古延东离部的俟斤，他一直对都密部几百年来霸占着单于之位不满，肯定是他暗中捣鬼，弄出了这场大火。

    可是说不通啊，他也在山上，这场火若是烧死了父王，那他也跑不了，他为何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突然，扶罗眼前一亮，对甫君凌大喊了一声，“凌哥哥，你跟我来。”

    甫君凌见扶罗向着巫闾山的东南方狂奔而去，闹不清她想做什么，可眼下也来不及问清楚，也一同冲了过去。

    巫闾山的东南方，壁立千仞，宛如刀砍斧削，峭壁之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甫君凌奇怪地说，“这里居然没有一点火。”

    “当然不会有火，否则可怎么逃出去呢。”扶罗满是讥讽地说。

    甫君凌听她这么说，突然明白了，“罗儿，你想从这里上去救人”

    扶罗点点头，“既然有人能从这里下来，我就一定能从这里上去。”

    甫君凌紧紧拉住她的手，“不行，你绝不能做这么冒险的事，我不允许。”

    扶罗拼命挣扎，可甫君凌的力气大的惊人，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摆脱他的桎梏。全球小说

    扶罗一边反抗一边用哽咽的声音说道，“山上有我父王，他虽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可一直对我很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火活活烧死。”

    “罗儿，我知道，我都知道，”甫君凌把扶罗紧紧抱在怀中，“可是，你想想，这场火烧了这么久，上面的人只怕早就没命了，你即使上去了也无回天之力，只是白白搭上一条性命罢了。”

    扶罗如何不懂这个道理，可是她无法眼睁睁看着父王被烧死，自己却什么事也做不了，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居然是如此无用。

    扶罗失声痛哭，仰头想着广阔的苍穹大喊着，“长生天，你下点雨吧，你把火浇灭了吧，我求求你了。”

    忽然天际闪过一记耀眼夺目的闪电，照的天地几如白昼，紧接着“咔喇”一声巨响，轰隆的雷声竟似劈开了昏暗深重的天际，真的人浑身发麻。

    闪电明亮，一下接一下地划开天空，雷声轰然，一声接一声连绵不绝地滚过，暴雨如注，犹如一记又一记的鞭子抽打在天地间，两人很快就被浇成了落汤鸡。

    扶罗高兴地哈哈大笑，抱着甫君凌又叫又跳，“凌哥哥，老天开眼了，终于下了大雨了。”

    瓢泼大雨下了不多时，便把巫闾山上熊熊燃烧的大火彻底熄灭了，扶罗和甫君凌迅速奔回山前，见一众女眷忙乱着向冒着大雨向山上奔去，忙一起跟了上去。

    巫闾山的山顶上，处处一片狼藉不堪，神木被大火焚得成了一根枯木，祭品七零八落，可众人找来找去，也没有发现一个活人或是一具尸体。

    “单于---”

    “俟斤---”

    女眷们撕心裂肺的呼声在山顶上此起彼伏，扶罗和甫君凌对视一眼，立即明白了巫闾山上必有躲藏之处，心头立时大喜。

    此时的雨已经小了很多，两人在山顶仔细地寻找着，过了没多久，甫君凌突然说，“这里有问题。”

    扶罗仔细一看，也立即发展了不对，甫君凌所指的地方地势较高，可雨水并没有全部流到低洼之处，反而有少部分直接渗了下去。

    这下面必然是空的。

    扶罗和甫君凌绕着那块青石板转了一圈，终于发现石板的一侧有个小小的铁环，甫君凌拉住铁环，猛的将石板向上一抬，青石板应声而起。

    青石板下方，是个长宽各有三丈的一个大洞，两人正想跃下，却见一股浓烟扑面而来，两人毫无准备，被呛得剧烈咳嗽，连眼泪也咳出来了。

    等到洞里的浓烟散完，两人终于跃进洞内，为了防止洞内还有未散尽的浓烟，两人各掏出一方手帕，用雨水浇湿，掩在口鼻处。

    洞约莫有一丈高，两人一进洞便发现洞的内壁处，有四个人紧紧靠在石壁上，可是却一动不动，想来已经被浓烟熏得晕过去了。

    “父王！”扶罗失声惊呼。

    甫君凌见扶罗扶起一个男子，踉踉跄跄地走到洞口下方，搂着他一跃而出，甫君凌扶起地上的两人，把两人一左一右安置好，右足一点，也跃出洞外。




第304章 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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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群女眷显然也发现了这个石洞，早就围将过来，寻找自己的亲人，见甫君凌救起的两人，许多人围在两人身边，哭得呼天抢地，不断在呼喊着。

    还有人发现自己的俟斤没有被救上来，围着他不停地打躬作揖，口里说着甫君凌根本就听不懂的乌弋话，甫君凌自然明白她们在求自己救人，忙点点头，又跃下洞去。

    没多久，甫君凌终于把最后一个人也救了上来，剩下的那群女眷也呼地一声围了上去，不停地摇晃着那人。

    甫君凌心中暗叫不好，他知道很多人在火中丧生，并不是因为被火烧死，而是被大火引起的浓烟熏死，方才洞中的烟那样浓密，只怕几个人性命不保。

    果然，几个女眷突然嚎啕大哭，甫君凌过去在那人鼻下一放，又摸了摸脖颈，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不想再看这些凄惨的场面，忙赶到扶罗身边，见她也在垂泪，忙在单于鼻下一探，又俯身在他心头仔细听，扶罗哽咽地说，“凌哥哥，不必了，父王已经不在了。”

    甫君凌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到乌弋的第一天就撞上了单于宾天这么大的事，他生恐扶罗哭坏了身子，忙扶起她来，“罗儿，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了。”

    扶罗点点头，伏在甫君凌怀中失声痛哭，她原以为大雨浇灭了山上的烈火，可以带给她希望，可没想到，大雨浇灭的不止是烈火，连她唯一的希望也浇灭了。

    扶罗哭了一阵子，见桓少筠跪在单于身边，默默垂泪，她没有像那些女眷一般嚎啕大哭，只是不停地用帕子在擦拭着鲜于裒脸上身上的脏污，好似希望他能干干净净地走。

    扶罗重又跪了下来，对桓少筠说，“娘亲，你别难过了，父王也不想看着你这样。”

    桓少筠一边替鲜于裒擦拭，一边对扶罗说，“罗儿，当年我在临沅跳江自尽，可谁知命不该绝，江上的渔民把我救了起来，我再也不想死，可我也不想待在大周，所以我选择了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

    正巧临沅距离乌弋近，家父生前也曾跟乌弋人做过买卖，他经常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地方，所以我就想着到乌弋去吧。

    在来乌弋的路上，我看到了在路边饿的奄奄一息的你，那时你才只有不到一岁的样子，被人用小被子裹着，遗弃在路旁，你长得粉嫩粉嫩的，可爱极了，我就想，这是哪个不长眼的爹娘，居然把这么好的孩子丢掉，他们不要你，我要你。”

    扶罗双眼含着热泪，听着桓少筠一点一滴地道来，她从来不曾见过娘亲这般模样，她跪在娘亲身边，沉默不语地听着。

    “我当时自身难保，又加上一个嗷嗷待哺的你，路上自然更加艰难，终于在滹沱河边晕了过去，恰巧你父王率人打猎经过，听到了你的啼哭声，这才救下了我们娘俩，事后他跟我说，你哭声响亮，他没想到一个婴孩居然能哭成那个样子，一定是受了不少委屈，不禁对你生出几分怜惜，这才决定要收留我们母女在乌弋生活。

    我为了报答他的收留之恩，就好好待他前任大阏氏留下来的儿子，后来他跟我求亲，说看中的就是我没有部落背景，不会让他儿子受苦，当然作为回报，他也会尽可能地善待你。

    他说得很直白，我却很是欢喜，我受够了大周人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能这么直接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的，我反而觉得可贵。九零看看

    我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他，这十几年来，他对我谈不上多恩爱，可他也没有亏待我们母女，该给的一分不少地都给了，虽然曾想过利用你的亲事，可也会事先替你考虑，说到底，他也算是对得起我们。”

    “是。”扶罗眼泪滚滚而下，娘亲的话她都懂的。

    “可惜，他临死之时，我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在他身旁，也不知他有何遗言留下，让他走得这般孤单。”

    扶罗紧紧地抱住了桓少筠，呜咽着说，“我知道，娘亲，父王走得太冤枉了。”

    正在这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传了过来，“阿姆，你不要哭了，你再哭下去，姆妈也一直哭个不停，你快去劝劝她吧。”

    扶罗一把把哲哲抱在怀里，桓少筠站起身来，见整个祭坛上的女眷哭成了一片，到处都是悲痛欲绝撕心裂肺的哭声。

    正在这时，一个士兵冲了过来，见到祭坛上的一幕顿时惊呆了，站在那里一语不发。

    扶罗见他是哥哥身边的贴身卫士，忙问道，“赫连提斯，怎么就你一人来到这里，我哥哥呢”

    赫连提斯被扶罗一问，才想起了来的目的，心急如焚地说，“扶罗公主，不好了，单桓军已经攻入了乌弋，郅都王子命我来告知单于，他正率军迎战。”

    扶罗大为震惊，立即问道，“哥哥那边只有都密一部的兵马，恐怕难以抵挡单桓军队，他只派你来禀报单于吗”

    赫连提斯说，“郅都王子没有调动各部兵马的权利，所以命我赶来祭坛，只要单于发话，各部都会派兵一道抵御单桓。可如今，如今……”

    赫连提斯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扶罗回过头去，见祭坛上的女眷都在痛哭，包括娘亲在内，都没注意到赫连提斯的到来，想了片刻，气运丹田，大喝一声，“各位阏氏都不要哭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祭坛上的女眷果然被扶罗的声音震住，一时忘记了哭泣，纷纷向扶罗看过来。

    扶罗扬声说，“各位阏氏，赫连提斯来报，单桓已经侵入我乌弋境内，哥哥率领都密一部已经接战，今天祭坛的惨案必然是单桓搞得鬼。”

    各部女眷都是认得赫连提斯的，见他来报，必然是真的，女眷们纷纷痛骂单桓。

    “各位阏氏，扶罗有一事相求，”扶罗扑通一声跪下来，把众女眷吓了一跳，许多女眷纷纷要她起来，更有人问她到底要求什么事。



第305章 报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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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单桓入侵，单凭我都密一部无法抵御，而单于和三部迄今都离世，素古延俟斤下落不明，我哥哥无权调动各部兵马，还请各位阏氏赶紧回本部，把祭坛的事告知本部，还请调动兵马支援哥哥，扶罗谢谢各位了。”扶罗重重地磕下头去。

    女眷们纷纷说，“这个自然，都密一部一旦被灭，咱们其他各部也别想好过，自然也保不住，当然要支援。”

    “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一旦有外敌入侵，自然要共同抗敌。”

    扶罗见众人都无异议，又说，“那就请各位女眷赶紧骑马回去禀报吧。”

    “好。”

    突然有位女眷问，“咱们走了，那单于和三位俟斤的遗体怎么办”

    众女眷也都为难起来，非常时期，丧事自然要延后，可是人虽死了，遗体总不能就随意往祭坛上一扔了事。

    扶罗对此事早就有了计较，立即说，“这个我是这样安排的，如今外敌入侵，自然要把敌人打败后才能为单于和俟斤们举办葬礼，如今最紧要的是把消息传出去，单于和俟斤的遗体就先放在方才的石洞内，派人去通知大巫祝，请他来把遗体带走。各位阏氏有无异议”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反正最后遗体都是大巫祝清理后才能举报葬礼，众女眷纷纷应允。

    在一众女眷跪地磕头和失声痛哭声中，扶罗和甫君凌把四人尸体又一一送回了地洞，好生摆放好，扶罗又跪在地上对着单于磕了三个头，哽咽着说，“女儿无能，只能委屈父王暂且待在这黑暗的洞里，我先去助哥哥打退敌人的入侵，方能好好给父王举行葬礼。”

    甫君凌把她扶了起来，柔声安慰，“罗儿，单于在天之灵，会看到你为乌弋所做的一切。”

    扶罗点点头，两人同时跃出石洞，合上了青石板，扶罗又对众位女眷一躬身，“多谢众位阏氏了。”

    众女眷向扶罗回了一礼，纷纷向巫闾山下奔去，跨上骏马，没过一会就消失在草原远处。

    阿史那跟扶罗走在一处，她对扶罗说，“罗儿，我也去通知我哥哥，拿上派兵来支援，哲哲就拜托你和甫公子，暂时带去他父亲身边。”

    扶罗知道如今她的部族是她哥哥执掌兵权，只要她去说，没有不成的事，忙点头说，“阿史那姐姐，路上当心，速去速回。”

    “放心，单桓害死我阿爹，此事绝不能就此算了，这样大的仇恨，不把入侵的人全部杀了，我绝不答应。”阿史那恶狠狠地说。

    阿史那把哲哲塞进甫君凌怀中，刚想嘱咐他几句，没想到哲哲稚声稚气地说，“姆妈快去吧，我会乖乖跟着姨娘姨丈去找阿爹的。”

    阿史那摸了摸哲哲的小脑袋，带着侍女骑上马朝远处奔去。

    扶罗回身对桓少筠说，“娘亲，我们一道去找哥哥，跟他一同抗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