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蓼沨君
盗贼头子见了那人,躬身行礼道:“周先生有礼。”
甫君凌与扶罗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惊愕莫名,万没料到这群盗贼竟跟此人有关系,从盗贼头子对他毕恭毕敬来看,此人应是这群人的头领无疑。
周先生双手一拱,算是还礼,道:“万大哥不必客气。”
周先生虽如此说,那姓万的人显然不敢在他面前放肆,规规矩矩地道:“这银子十日后必能送到府上,那些赶车之人如何处置”
“万大哥为何有此一问,自然是照老规矩,一个不留。”周先生冷笑一声,“虽说此地是广宁、西河与云中交界之处,属于三不管地方,可到底还是要仔细些,别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才好。”
那人连声称是,周先生又对他道:“你们先去吧,我就不与你们一道了,为避嫌疑,我会在前面广宁码头弃马乘舟,绕道沅水回临沅。”
沅水发源于大周南部一个名为绍浔小镇上的一口古泉,一路向北历经芸州、尤田,在崇至折而向东进入大燕,最终注入大海。因被沅水横穿而过,临沅由此得名。
“砰、砰”小小的木舱门上响起了轻轻的扣门声,扶罗起身开门,见甫君凌端着食案走了进来,在案几旁坐下,道:“来用午膳吧。”
自两人尾随周先生在光宁码头登上了这艘乌篷客船,如今已是三日光景,客船不似客栈那般严查客人身份,是以甫君凌一人订了两间上等舱房,就在与周先生舱房相隔不远的地方,既不被他发觉,也容易监视,更何况,水上不必陆地,人无法离船,只要船不靠岸,就不怕他飞道天上去,两人顿觉轻松不少。
扶罗坐下来,在稍稍清淡的几碗菜中挑了几筷子,就不吃了。
甫君凌见她如此食不知味,自然也知晓是船上伙食实在太差,其实这几日他也是为了要填饱肚子,才勉强吃着难以下咽的饭食,暗暗后悔当日在造阳城中没多备些精细糕点。
“凌哥哥,那个姓周的在做什么”扶罗趴在窗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景象。
甫君凌边吃边答道:“方才我看见船上的伙计给他送饭,他接了进去。”
“没被他发现你吧”
“放心,他根本就没注意到我。”
不多时,甫君凌也吃完了,却并不着急收拾餐具,只是坐在舱门边,舱门被他留了一道缝隙,方便他查看门外动静。顶点
“凌哥哥,你说那个姓周的,到底是什么来路啊私下勾结旁人劫夺镖银,又朝堂上的人有牵连,真让人琢磨不透。”
甫君凌也是想不透,不清楚对方的路数,按理说,庙堂上的人素来瞧不起跑江湖混饭吃的人,嫌弃他们低三下四,从不会跟他们扯在一处,而跑江湖的人又看不起庙堂上的人自命清高,无论在大周还是大燕,两者都不会有多少关系。
难道,难道是随王私下有了异心,又不敢跟大燕朝堂上的人勾连,只得放低身段,求助江湖上的人来帮忙
两人交谈了一阵,都觉得难以索解,只得放弃。
这日晚间,甫君凌与扶罗见那个周先生用完晚膳,又如往常般来到甲板上听一众船客闲聊,两人也一前一后跟到甲板来,与往日相似,甲板上聚集了一群各色各等的船客闲谈消遣,话题从四季时令、鸟语花虫、神仙鬼怪到稗官野史,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甫君凌曾听过几个晚上,觉得这些夜聊之人倒不全是信口开河之人,里面也颇多学识渊博之人,难怪曾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天下学问,惟夜航船最难对付,看来此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甫君凌与扶罗两人亦步亦趋来到甲板,见天色虽漆黑,可船上满布灯笼火把,照的灯火通明,宛若白昼。两人找了个无人的蒲垫坐了下来,假装不在意地听着众人的谈笑,实则在人群中努力搜寻周先生的身影。
不一时,扶罗对甫君凌一打眼色,下巴微扬,甫君凌顺着她的眼光看去,果然见他坐在人群边缘,不时微笑,似乎也在兴致盎然地听着众人谈天说地。
突然,有两个人高声争论起来:“李义山,阁下原来欣赏他的诗”
另一人答道:“不错,他的诗优美秾丽,构思新雅巧致,甚是不落俗套,莫提他的锦瑟、乐原游、夜雨寄北、两首无题诗,就连隋宫与九月于东逢雪也甚是朗朗上口。”
“哈哈哈,”方才那人大声讥笑道,“阁下当真是雅人啊,只不过李义山此人太不厚道,当日深受令狐父子恩惠,才能在开成二年高中进士,可他却在恩人死后,投靠对头王茂元,还娶了王茂元的女儿为妻,不知阁下对他这些往事该如何评价呢”
甫君凌摇了摇头,突然扶罗悄悄捣了他一下,只见那个周先生起身,慢慢朝舱房走去。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也装作有些困倦的样子,一前一后离开了甲板,回到舱房。此时甲板上的人来来去去,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三人的相继离去。
“凌哥哥,他在做什么”扶罗一直守在自己舱房内,见甫君凌悄悄拉门进来,急忙询问。
两人回来后,扶罗就返回了自己的舱房,而甫君凌则悄悄潜去周先生舱房外,查看他的动静,他武功高明,竟丝毫未被对方发觉。
甫君凌摇摇头,“没什么,他一直在舱房内吃茶,也没有人去找他。”
扶罗想了片刻,道:“会不会他就是去散散心,倦了就返回休息,只是我们多想了”
甫君凌思索了一阵,“这一路行来,他一直深居简出,从不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就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留意到他的存在,可是上船的这三日却一反常态,日日去甲板勾留,听众人谈天,这绝不是散心,而是……”
扶罗跟着接了下去,“他在等人给他传递消息,前三日他要等到船客差不多全部散去才离开,而今日只听了那么一小会就回去了,这说明他已经等到消息了,不需要再出现在那个场合了。”
第158章 诗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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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君凌赞赏地点头,转而又大惑不解,“可是他到底怎么得到消息的,自始至终也没见有人给他传递什么东西,他也没有从那里取走任何东西。”
扶罗思忖了良久,“那只有一个可能,他从甲板上某个人的话中或者手势动作中得知了他想知道的事情。我一直盯着他,发现他对争论李义山的那两人好像很感兴趣,最后也是在两人的争吵中离开的。”
“李义山”甫君凌一字一句地重复这个名字,仔细想着那两人当时的话语,道:“其实,仔细想想,那两人的话确实蹊跷,有些驴唇不对马嘴,尤其那个说喜欢李义山的人,提起他的诗作,前几首倒也罢了,可是……”
“可是隋宫、九月于东逢雪这两首虽不能说一般,却也并不脍炙人口,甚至有些冷僻,他既然欣赏李义山,该当知道,却偏偏要提,这无论如何说不过去,除非……”
扶罗不再说下去,甫君凌向她看去,见她也直直地盯着他,两人心意相通,甫君凌缓缓点了点头。
“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
扶罗缓缓吟道,“这首隋宫是借隋炀帝无休止地骄奢淫逸寻欢作乐,最终国破家灭,成了与陈后主一般的亡国之君,来告诫当时的晚唐皇室,可是跟今日之事又有何联系”
甫君凌也道:“还有九月于东逢雪,举家忻共报,秋雪堕前峰。岭外他年忆,于东此日逢。粒轻还自乱,花薄未成重。岂是惊离鬓,应来洗病容。如今虽也是九月,可此地地气温暖,气候湿润,绝不似要下雪的征兆,那人到底想说什么呢?”
两人讨论了大半个时辰,到底对对方所知甚少,终归不得要领,只好商量更加严密的监视那个周先生的一举一动。
此时刚过朔日不久,一弯新月冷冷清清,沅水中也只几分朦胧的月色,乌篷大船在水中缓缓而行,扶罗躺在舱房的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得起身,倚靠在船舱板上,听着窗外哗啦啦的江水声。
这里虽说是上房,可毕竟不比陆上的客栈,板壁极薄,甫君凌为防两人说话被隔壁人听到,特意要了两间旁边无人居住的房间。
扶罗打开窗户,遥望天上的月亮,心中却在盘算着李义山那两首诗的含义,想来想去,思绪纷乱如麻,理不清头绪,只得丢开手。
远方的天色渐渐现出了鱼肚白,突然,扶罗上身往前一栽,忙使力坐稳,就听船伙计在甲板上大呼:“陵广到了!”
扶罗在船上曾听其他船客闲聊时提起,陵广是个大站,客船会在此地停上两三日,补些米面菜蔬肉食饮水,是以有不少人也会趁此在此地逛上个几日再回船。
“陵广,”扶罗自言自语,突然仿佛如梦初醒,“陵广,不会是这个吧”
扶罗旋即下榻,正要拉开舱门去找甫君凌,就听舱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扶罗一把拉开舱门,问道:“凌哥哥,他是不是下船了”
“你怎的知道”甫君凌一脸惊诧莫名,“我就是来找你一起跟上去的。”百晓小说
昨夜两人探讨完那两首诗,最终决定甫君凌彻夜监视他,扶罗本想跟他上下半夜轮班,甫君凌不许,硬是要她休息,她也只好无奈答允。
“现在来不及多说了,”扶罗急道,“我们赶紧追他。”
两人快步冲向甲板,见下船的搭板已经放好,已有不少客人鱼贯下船,那个周先生已不见了踪影。甫君凌正欲下船去追,扶罗却奔到在甲板上烧饭的船家身旁,问道:“老板,叨扰了,敢问陵广此地是否有紫泉、日角、锦帆这样名字的地方”
甫君凌闻言一惊,“你说什么?”
扶罗并不回答,反而紧紧盯着船伙计,那伙计估计头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客气地称呼他为老板,登时笑逐颜开,立时答道:“客官太客气了,说起来,陵广倒是有一个地方跟您说的名字一般,日角宫。”
甫君凌与扶罗对视一眼,扶罗紧接着问道:“能麻烦老板给指指路吗”
“当然可以,”那船伙计很答地很是痛快,“客官上岸后一路东行,大约三十里后,会见到一条河,名为紫渊河,沿河向南再走十里,就到日角观了。”
甫君凌随手摸出二钱银子,跟店伙计道:“多谢小哥,我们兄弟有急事,要在陵广下船,三日后有可能回不来,到时就不必等我们兄弟了。”
“好嘞,”店伙计平白得了二钱银子,自然对二人满口奉承,“客官放心去便是,我看两位都是一等一的大好人,有什么难事也会迎刃而解的。”
两人不再跟他废话,牵马直接下船向东追去。
扶罗在船上的马厩牵马时,曾仔细寻找过那个周先生的马,知晓他也牵马下船,一路上,扶罗都在仔细查看地面留下的痕迹,可毕竟已经时隔多日,蹄铁纵使未坏,也到底磨损了许多,留下的痕迹远不如前些日子那么明显,许多时候都要
停下来,伏在地面留神观察,方能看到一二,这样一来速度自然慢了不少,足足折腾了一上午,两人才来到了店伙计口中的紫渊河。
两人折而向南,走了不多时,扶罗便发觉地上的痕迹消失,找了多时才发现河边有几个浅浅的印记,遂对甫君凌说:“凌哥哥,他定是乘船走了。”
甫君凌左右眺望了下,发现河边并无多少船只,能够载马的船只就更是寥寥可数,点头道:“没错,这里必然有人在接应他。”
“那我们呢,也乘船追过去吗”
甫君凌思索了会儿,摇头道,“不,我们沿陆路追,找到日角观再说。”
扶罗明白他的意思,这河边能载两人两马的船本就难找,就算找到,这么招摇去日角观,肯定会引人侧目,说不定会惊动那个周先生,反而陆路上行人众多,就算骑马也几乎无人关注,当下翻身上马,策马向南一路奔驰而去。
第159章 陵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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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广是大燕西南一座重城,日角山在其东南处,相传两百年前,此地是一马平川,可是一场大地震后,紫渊河底隆起,成了一座高山,因远望形似人的天庭隆起,故当地人取名为“日角山”,山下紫渊河一分为二,绕山而过,流向远方。
紫渊河畔,甫君凌与扶罗两人手执钓竿,坐在租来的小船上,静静地注视着竿上的鱼漂,口中却在低声的交谈着。
“到底还是罗儿你机灵,发现诗里的玄机,这才使我们不至失了他的踪迹,功亏一篑。”
扶罗嘻嘻一笑,甫君凌发自心底的夸赞让她极为受用,不过口中倒是极其谦逊,“也是偶然罢了,昨日那船伙计喊出陵广时,我突然想到隋宫的那句欲取芜城作帝家,芜城旧名广陵。
后刘宋时鲍照路过此地,见其荒芜,心生感慨,作《芜城赋》,广陵遂有芜城之名。广陵广陵,翻转来读便是陵广,是以我猜测那首诗的奥秘应该在此。”
“难怪当时那般紧急,你仍然要问那船伙计,也算不负你的一番猜测,终于我们跟对了地方。”
“其实我当时也不肯定,只是想试探一番,没想到真是如此。说来他们也当真谨慎,如此传递消息,真的很难被人发觉。”
“没错,夜航船上的闲聊,本就当不得真,谁也不会往这上头想,”甫君凌冷笑一声,“日角,紫渊,竟然都出现在诗中,难为他们怎么想到这么隐秘的传递方法。”
甫君凌方说完,就看到鱼漂浮动,急忙提起鱼竿,果然见鱼钩上一尾鲜红的鲤鱼左右摇摆,妄图挣脱桎梏逃命。
昨日两人追到日角山,在山脚下绕着紫渊河转了一个多时辰,果然在山的背面又找到了浅浅的印记,两人一路追随,来到了山上的一处道观“玉清观”。
两百年前的那场地震,当地百姓死伤无数,雪上加霜的是,震后灾区竟然出现大规模的瘟疫,当地官府束手无策,眼看疫情愈来愈严重。
不想有一日,有人在这山上开了个药庄,专治得了瘟疫的百姓,此人医术高明,药到病除,当地百姓几欲奉其为神明,后来瘟疫过后,此人又不告而别,连药庄也一夜之间消失无踪,百姓无不惊诧莫名。
后来也不知是谁传出,此人是灵宝天尊所化,见此地百姓有难,特意来解百姓倒悬,这话一传十,十传百,后来有人在这日角山上建道观,答谢灵宝天尊。
两百年来,道观越建越多,出现的传言有越来越多,于是来此地祈福的香客也越来越多,而玉清观只是其中一间不起眼的道观。
玉清观观小人少,甫君凌和扶罗怕被察觉,不敢贸然去投宿,只好在夜深人静时潜入观内。
两人艺高人胆大,竟然在观内逐间查看,最终被两人发现了那个周先生正在吩咐他人,两人细听之下,竟然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这间道观竟然是这个周先生祖上所建,观中只有六人,且并无多余客房留给香客借宿,所幸两人谨慎,才没跟观中之人照面。
直到那个周先生熄灯歇下之后,两人才从玉清观退了出来,在不远处的一家道观借宿,第二日一大早就来到玉清观门前监视,果然昨夜周先生吩咐的那人就步出观外,来到紫渊河边,装作散步的样子。聚书库
两人也来到河边,自制了两根钓竿,一面钓鱼,一面可以监视那人的动静。
“凌哥哥,昨夜我们去的晚,只听到这个姓周的说这几日会有贵客到,让这个玄清道人好好迎接,可惜我们不知到底是何贵客,何时来到此地,只好天天监视这个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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