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梦

    此刻，狭小的厢房内，周先生拜伏在地，向来者一一禀报这几日来逢雪的举动，不过是如何迷惑林仲，这些先前甫君凌都已知道，也并未细听，只是竭力想看清那来者的形貌，可那人全身黑衣，连脸上也蒙了黑布，只能看出他是个男子，个头中等，身材精瘦。

    那人听完后，不置可否，见周先生还是伏在地上，才说了句：“周放，你先起来吧。”




第162章 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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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放称谢站起，黑衣人对他道：“那密道挖得怎么样了，魏堡主的船可是三日后的子时就到陵广了，事情必须在那日完结。盟主这几日一直在惦念着陵广，一旦事败，咱们死无葬身之地也就罢了，可不知要拖累多少人陪葬。”

    周放立时跪下，斩钉截铁地道：“何先生，请上覆盟主，周放一家曾蒙凌云盟大恩，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三日后必会给盟主一个满意的结果。就算事败，不过一死罢了，无论如何不会扯到他人身上。”

    凌云盟！甫君凌和扶罗两人都大吃一惊，凌云盟是大周境内第一大帮，可手居然伸到了大燕境内，对付的居然不是江湖人物，而是一个来头不小的朝堂之人。

    甫君凌更是惕然心惊，他那个名义上的堂叔随王，居然跟凌云盟有勾结，他到底想做什么

    “既如此，甚好，”何先生点点头，冷峻的声音中带着隐隐的满意，“你这一路上的事盟主已全知道了，差事办得不错，镖局那三十万两银子已送到该去的地方，回临沅后，该有的赏赐都不会少的。”

    周放闻言忙道：“小的只求为盟主做事不出纰漏，不敢求赏。”迟疑了半晌方道：“只是那逢雪，靠得住吗”

    “这个你放心，她是随王的死士，对随王的忠心不亚于你对凌云盟的，一旦事败，她也会自动消失，不会连累自己的主子。”

    何先生说完这几句，似乎突然想起一事，对周放道：“此事一出，日角山势必会封山，你自然跟我们一道离开，可是这玉清观中的众人却不免会下狱，他们的嘴巴可还牢靠”

    “请尊上放心，观中知晓此事的不过两人，这两人受过属下的救命大恩，都是信得过的人，自然不会出卖属下，”

    周放显然已对此事做过深思熟虑，一一道出给何先生听，“到时即使事发，不管谁来调查此事，嫌疑最大的自然是禹余观的人，自然会全力盯着他们。

    其余道观的人即使被捕下狱，也不会是重点排查的对象，何况这山上的道士香客加起来，怕有几千人之多，玉清观又是个极小的观，当不会太过招人注目。”

    “话虽如此，可此事一发，皇帝就算为了给博阳王一个交代，也必会派人来查，到时即使你那两名心腹可以熬刑，其余众人未必有这般硬骨头。”

    “这个尊上不必担心，这个观中统共不过六人，其余四人根本不知属下的存在，即使用刑，只怕也招不出些什么来。”

    “那你此次来陵广，观中除了那两人，没其他人看见吧”

    “尊上放心，属下只来过此观几次，每次都是走密道进观的，除了那两名心腹外，无人知晓我来了。

    这个院子是我那两名心腹的居所，其余四人的住处离这里都颇有距离，属下白日都窝在密道中，晚上才出来，根本不会有人发现的。”

    何先生似乎才放下心来：“说起来，这观这样小，连间香客住的房子都没有，倒真是清净，看来你祖上出资建这家道观时，倒真是为了供奉灵宝天尊，并不似那些黑心商人般，赚客人的香资。”

    “谢尊上夸奖。”

    何先生道：“既然你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我也不便在此久留，你带我从密道离开吧。”云南

    “是，请尊上随属下来。”周放揭开榻上的褥子，轻轻撬开床板，轻车熟路地走了下去，何先生随即跟着离去。

    等周放与何先生离开后，甫君凌方轻轻放下瓦片，与扶罗悄悄退出玉清观，回到两人露宿的地方。

    为了不引起他人注意，两人素来不生火取暖，也幸好此时是四月中，陵广又地处南方，气候温和湿润，夜间也不寒冷，就是湿气过大，在室外不过一刻钟，就觉得浑身湿漉漉的。

    “好险，幸亏今日我们听到了这些，否则三日后，我们一旦逃不掉，也会下狱吧。”扶罗显然惊魂未定，一直在轻轻抚着胸口。

    “罗儿说的不错，我们今日当真是走运，否则一旦下狱，我们的身份会很快被揭穿，到时大燕皇帝势必会向三哥问罪，那我真是万死难赎。”

    扶罗双手托腮，想了良久，方问道：“凌哥哥，你觉得他们到底想对那个林仲做什么啊绑票还是暗杀”

    甫君凌抽出身侧的弯刀，在地上一下一下无意识地划着，扶罗跟他相处已久，知他一旦沉思便会如此，当下也不出声，生怕打扰他的思绪。

    突然，甫君凌右手一拍大地，倒是把扶罗唬了一跳：“原来林仲是他！”

    扶罗好奇地道：“林仲是谁啊”

    甫君凌仿佛根本就没听见扶罗的问话，站起身来，在原地不停地踱步，口中还不停地自言自语。

    扶罗见甫君凌一直在小声嘀咕些什么，却听不清楚，不由气闷得紧，随手从地上的草丛中拔了几棵出来，挑了几根宽叶子的韧草，仔细地编着什么，不再理会甫君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扶罗抬起头来，想伸个懒腰，却发觉甫君凌正盯着自己手中的草蝴蝶出神，脸颊上噙着几丝笑容，轻轻问道：“凌哥哥，怎么了?”

    甫君凌伸手拿过那草蝴蝶，细细端详：“是谁教你的”

    “是我娘，”扶罗见甫君凌目不转睛地望着草蝴蝶，脸上浮起得意之色：“怎么样，编得不错吧”

    “嗯，惟妙惟肖，”甫君凌感慨地道：“小时候，邓叔叔也经常编这类小玩意给我玩，他编的足以乱真，我当时想学，他却不肯教我，说这不是男孩子该会的，后来我长大了，他就整日跟我谈兵法布阵，再也没有给我编过。”

    扶罗见甫君凌神色比方才放松不少，心下顿悟：“凌哥哥，你是不是想通什么了”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小机灵鬼，”甫君凌伸手在扶罗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

    “那林仲到底是谁啊”

    甫君凌深深吐了口气道：“他是博阳王的次子林商略。”



第163章 案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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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眼到了三日后，因为知道了周放动手日子，所以这三日来，两人不再监视，倒是一直沿着紫渊河奔驰，确定三日后两人的撤退路线，而且还买了一条小船，以备万一。

    甫君凌深知，此次随王要做的必定是件大案，否则那黑衣人不会说出此事一发，日角山必会被封山，所有人都会下狱的话，到时定会风声鹤唳，所有人都难逃一劫。

    自己与扶罗即使能顺利脱身，也无法再监视周放，只能选择返回大周，不过此次跟踪倒着实让他知晓不少细作挖不到的内幕，也算不虚此行。

    几日来他不断与扶罗商量，是在周放动手前就离开日角山踏上回程，还是等摸清周放到底意欲何为后再走。

    其实他内心是希望能弄清楚所有的事后再离开，可毕竟扶罗与此事无干，他不想让她随自己冒险，是以想让她来替自己做个抉择，扶罗却似能察觉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一般，一直坚持看完所有的戏码再离开。

    天渐渐暗沉下来，禹余观那边照例是笙歌燕尔，欢声笑语不断，可是这些听在已知内情的甫君凌与扶罗耳中，却隐隐透着一股惊心动魄之感。

    天终于黑透了，甫君凌与扶罗悄悄潜入玉清观，驾轻就熟地摸上周放的屋顶，屋内照旧不点灯，暗淡无光。

    甫君凌一连几日黑暗中监视，已习惯在黑暗中视物，见周放时而在屋内不停地踱步，时而坐在榻上等待，似乎甚是焦急难耐。

    扶罗抬头看向天空，墨黑的空中挂着一轮半圆月，月明星稀，偶然见一只鸟雀在月色下振翅飞过。

    今日是四月初十，道家传说是八仙中何仙姑的诞辰，陵广素来崇尚道教，是以许多人携家带口来日角山登高踏春，游赏春景。

    与往日相较，这日角山更见热闹，留宿之人更多，可是明日一到，这些人只怕都要遭逢牢狱之灾。

    扶罗轻轻叹了口气，心知对方是故意选择这天动手，人数一多，越发能浑水摸鱼，方便暗中脱身，却苦了这许多人要为这场阴谋诡计拖累，可也没有办法，只能暗骂凌云盟无耻。

    子时已过，扶罗更是紧张，手心里竟隐隐渗出汗水，转头望向甫君凌，见他依然如故，俯头盯着室内的动静，丝毫没有挪动过，不禁暗暗佩服他的定力。

    又过了一刻钟，阒寂无声的房内突然传来几声哒哒的敲击声，两人登时一震，甫君凌全神贯注盯着室内。

    就见周放迅速站起，揭开床板，里面鱼贯走出三人，一色的夜行衣，脸上蒙面，看不清到底是何人。只是其中一人个子矮了其他几人半头，身形婀娜，像是个女子。

    “逢雪姑娘，得手了吗”周放压低声音着急问道。

    “周先生放心，我逢雪想要抓住的人从来都是手到擒来，没有例外，周先生还是多担心自己是否能顺利走脱吧。”

    逢雪的声音全然没有了半丝温柔，冷冽得几乎能结冰，寒气渗透了每个人的全身，此时的她仿佛成了另一个人，浑身上下透着杀气，让人颤栗，“好了，在下先走一步了。”

    说完，转身扬长而去。梦岛书库

    周放立时对其他两人吩咐道：“我马上就走，你二人立即善后，林仲榻下还有这间屋子榻下的洞都要填实，保留密道，能在天亮前做完吗”

    两人轻声道：“周先生，您已问过很多次了，尽管放心，我二人本就是此道好手，这点小事不足道，保管明日官府查不出一点痕迹。”

    “好，那我先走了，放心，日后你二人入狱，我会照看好你二人家人，等风声不紧了，我自会营救你二人出狱。”

    二人齐声轻道：“多谢周先生。”

    甫君凌与扶罗赶到后山大石墩时，果然在水边停泊着一只长四丈长两丈半宽的趸船，船上的桅杆并未挂帆，显然周放并未赶来。

    这三日，两人在日角山跑了无数遍，早就找好了从玉清观到后山最快捷的路径，并且回来跑了不下十数遍，路况也摸得一清二楚。

    此次周放三人一进入密道，两人就迅疾从玉清观退出，为怕别人发觉，连马都没骑，徒步奔到紫渊河边，不想竟还是快过了周放。

    甫君凌与扶罗躲藏之处是两人早就寻好的，丛林密布，长草掩胸，怪石嵯峨，蹲在其中，借着天上的月光能勉强可见河边的动静，却不会被船上的人发现。

    此时船上无丝毫响动，甲板上也不见人走动，可两人清楚，船上必定伏着人手，四下查看周围的情形。

    两人在杂草丛中躲了不到一刻钟，就听见旁边的土地里传来“砰砰砰”的声音，两人心内一凛，当即领悟周放挖的密道出口也在此地。

    甫君凌一扯扶罗，两人迅速退到一株大树旁，扶罗抽出腰间长鞭，在树一搭，一起跃上树去。

    果然，两人方才躲藏之地不远处，一块石板揭开来，周放肩上扛着一个麻袋走了出来，小心翼翼查看了周遭，这才疾速向河边奔去。

    甫君凌与扶罗两人看的清楚，心下皆知周放扛着的必是林商略，只是麻袋一动不动，不知人是死了还是晕过去了。

    周放奔到趸船边，船上立时放下一根粗麻绳来，他把绳子往腰间一系，跟着如腾云驾雾般飞上了船头，紧接着隐没在黑暗中。

    趸船桅杆上升起了布帆，吃饱了风，船慢慢驶离了紫渊河边，甫君凌与扶罗跃下地来，也向河边走来，两人将用于撤离陵广的小船藏在不远处，此刻趁着黑夜离开正是时候。

    两人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远远传来马蹄声，似乎来的还不是一匹马，两人大惊失色，以为林商略的事发了，侍卫们正在追来。

    两人还未及反应，就听远方的马蹄声停了下来，一人大声怒斥道：“你们拦住我做什么，我就是想出来透透气，也不成吗?”

    甫君凌惊愕不已，原来来者竟是石庭珪，这些日子他一直蓄意避开此人，就是怕身份被戳穿，不想竟然在此处与他不期而遇。



第164章 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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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庭珪说完后，陡然静了片刻，又听他的声音炸雷般响起：“皇上斥责就斥责，我石某人才不会怕，吃了败仗，把我贬斥到这里来，我认，毕竟损兵折将，无话可说。

    可如今派给我的是什么差事，皇亲国戚观内狎妓，我一个大将军居然给他站岗放哨，还不许我发发牢骚吗”

    马蹄声骤然而起，且朝两人直扑过来，甫君凌左右看看，后方一马平川，无处可藏，左边虽是密林草丛，可毕竟远了些，只怕还未到就会被发现，右边则是一片茫茫水泽，正自心急如焚，就听扶罗在自己耳边轻轻道：“赶紧闭气。”

    甫君凌虽未反应过来，却立时屏住了呼吸，扶罗右手紧紧拉住甫君凌手腕，轻轻滑入了紫渊河中。

    甫君凌一惊，此时却不及想太多，只觉得自己被扶罗牵引着在水中快速向前游动，他自幼是个旱鸭子，不识水性，可到底是习武出身，一时的闭气倒也难不倒他。

    两人越游越远，甫君凌只觉得全身血液上涌，都到了头上，就快撑不住了，终于扶罗拉着他轻轻浮出水面。

    甫君凌好似被紧紧束缚的人突然得了自由，登时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等稍稍平静下来，转头看向扶罗，月光下，只见她一脸忧色，轻声问道：“怎么了?”

    扶罗双腿凫着水，右手紧紧托着甫君凌，保证他不沉下去，双目却是直直盯着岸边，甫君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也皱起眉头，“这石庭珪竟不打算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河岸上，石庭珪竟然在舞剑，扬起的沙土四散飞溅，卫士牵马在旁，似乎在劝说着，他却全然不理会。

    两人心下大急，石庭珪迟迟不走，两人无法回到岸上，就无法安全撤离陵广，一旦闹到天亮，纵使石庭珪没有发现两人，可林商略的事一发，两人肯定会被官府扣下盘查，到时两人的身份就会全部暴露在东越眼前。

    “这可如何是好”甫君凌竭力想办法，可不知如何，思绪早就乱成了一团麻，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来，倒是扶罗沉默了片刻，斩钉截铁地对甫君凌道：“凌哥哥，你拉紧我，学着我划水，我们走。”

    甫君凌见扶罗竟是顺着水流向远方游去，不由怛然失色，可眼下也着没有更好的法子。

    扶罗水性甚好，宛如一条鱼儿一般，在水中泅水恰似在路上行走，穿行如梭，即使手中还牵着甫君凌，也是迅疾无比。

    甫君凌到底是见惯战场杀伐之人，虽然开始有片时慌乱，不过多时，整个人就已镇定下来，从容不迫地学着扶罗划水换气，慢慢地居然摸到了一些门道，又过了一刻钟，不用扶罗托着也不会沉下水底了，只是终究不比她的水性纯熟，只能由她带着，方不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