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梦

    两人走出归来堂，扶罗低着头慢慢往前蹭着，甫君凌好奇地问道：“罗儿，你怎么了”

    扶罗脚尖不停地在地上蹭着，恨不得在地上挖出一个坑来把自己埋了，支支吾吾了少顷，方低着头小声问道：“凌哥哥，你觉得我这次故意说出沈姨娘害她被杀，是不是太狠毒了”

    甫君凌温柔地看着她，心中怜惜之心大起，或许放在别人身上，他会责备没有证据就乱指证别人。

    可这事是扶罗做的，他根本就没认为有多少错处，而且他亲眼目睹尹惊鸿死后，扶罗悲伤欲绝的惨痛，他只恨自己不能替她分担，也更从心中痛恨那个凶手，恨不得他早一日被就地正法。

    扶罗这一问，他只觉得自己心中最柔软的那块被狠狠地触动了，扶罗任性起来，连父亲的话都不放在心中，却唯独对自己的看法这么在意，生怕自己生气不高兴，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柔声细语地道：“傻瓜，你算是很好了，换做是我，只怕都不用伏家，自己就动手了。”

    扶罗扑哧一笑，仔细瞧瞧周围没人，上前双手揽住他的腰，撒娇地道：“我就知道凌哥哥最好了。”

    甫君凌被她一抱，微微一笑，不由分说，反手抱住了她。

    扶罗偷偷瞧着甫君凌的脸色，心中甜甜的，，当下更不多说，双颊慢慢地贴进了他的怀里，轻轻蹭着，他的怀抱里有着难以名状的清香，让扶罗不禁沉醉其中。




第244章 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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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下雨了，快找个地方躲躲雨！”

    雒邑城外的一条羊肠小路上，几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在策马奔驰，瞧模样倒像是几人相约出来游玩，跑得太远了，到了这夹山的小径上来。

    头前的白衣少年骑着一匹白马，勒马止步后，四下里看了看，手持马鞭一指东边的一间破败的小屋，“那里有个能避雨的地方，咱们先到那里歇歇脚吧。”

    少年轻轻在马臀上拍了一下，白马放开四蹄，几个起落，居然已奔至小屋跟前。

    白衣少年翻身下马，牵着白马走进小屋，小屋残垣断壁，处处蛛网密布，好在头顶还有片瓦遮蔽，还能遮风避雨。

    灰衣少年把马栓在一根柱子上，这时后面几人也跟了进来，一个蓝衣少年扯着大嗓门道：“阿君，你这白狮子跑得确实快，我们几个在后面拍马也追不上。”

    旁边一个青衣少年皱了皱眉头，不悦地道：“阿弗，你这么大嗓门，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吗别忘了我们出来可不是郊游，而是有正事要做。”

    蓝衣少年不耐烦地道：“知道了，阿君，咱们出来这都几天了，什么也没见着，我真怀疑消息是真是假。”

    白衣少年拿出随身带的毛旃檀，找了个稍稍干净的地方，在地上铺开，招呼几人，“大家先坐坐歇歇吧，别站着了。”

    蓝衣少年第一个冲过去，一屁股坐在旃檀上，笑道：“有女孩子同行就是舒服，什么都不用自己动手，多好。”

    白衣少年回以一笑，伸手使劲在旃檀上平了平，对一个青衣少年笑道：“凌哥哥，你坐这儿。”

    青衣少年回以一笑，缓缓坐了下来，伸手拉着白衣少年在他身边也坐了下来。

    蓝衣少年含笑看了两人一眼，心中却有些酸楚难受，若是自己的妹妹还活着，她跟自己的夫婿只怕更是甜蜜吧。

    四人一时无言，打量着屋外，细雨沥沥，在天地间已然编织成了一扇雨帘。

    此时已入秋，秋雨生寒，天气也渐渐凉了下来，不复盛夏时节的炎热难当。

    白衣少女站起身来，四下眺望周边地势，小屋的两面都是挺拔的山川，山上树木高大浓密，半人高的蒿草宛如一湖碧绿的水地。一阵疾风吹过，茂盛的草木高低起伏不平，好像一**水纹层层叠叠地荡漾开去。

    “夹岸高山，皆生寒树。”白衣少女冷冷一笑，“这里倒真是个埋伏的好地方。”点点书库

    蓝衣少年满腹疑虑地道：“那个卧底传来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别是耍我们吧。”

    青衣少年叹了口气，“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既然是陛下命我们配合雒邑刺史还有骁果卫一起剿乱，我们自然要依命行事。”

    这四人便是甫君凌、尹贺弗、呼延昭和扶罗，假扮出城游玩的贵族子弟，引山贼来抢劫，好配合官府剿灭。

    “剿乱”尹贺弗嗤地一声笑，“他们当真是乱不过就是一群失了土地的农户，走投无路，落草为寇，聚众为匪。”

    三人都不接话，尹贺弗越说越气，“你说好好的，那个连且昌搞什么鬼，带头在朝堂上逼迫陛下，说什么要恢复祖制，重新分配田地，他自己有四个县的采邑，超过了几百里土地，还是兀自贪心不足，非要把雒邑城外的田地重分，搞得这些种地的农民没了生计，流离失所，能不当贼吗”

    扶罗站在小屋边装作观看雨景，实则一瞬不离山上的动静。甫君凌与呼延昭互看一眼，都深深叹了口气，两人都知尹贺弗说的是实话，也不知是谁在连且昌背后出了这个鬼主意，朝堂上咄咄逼人，无论庶族官员怎么反对，他寸步不让，除了他的羽翼外，连一些持身中立的士族官员也开始附和，毕竟这**裸的利益，说不想多占点便宜。

    最终宇文翙被逼退让，只得允诺了这种极其荒唐的事，虽然按照大周旧规矩，减少了分的田地的士族官员的俸禄，可也不过是聊胜于无。

    自从雒邑城中的田地允许被重新划分后，士族纷纷跑马圈地，凡是田地上原有的农民全部都被赶走，这些农民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就是这块土地，这下没了活路，有人离开雒邑，去其它地方流浪讨生活，更多的人只能沦落到沿街讨饭，雒邑城中一时冒出了众多乞丐，一时令人酸楚不已。

    可没过多久，这些乞丐又突然集体消失不见，不久之后雒邑城外的**山上，出现了一个山贼窝，专门打劫过往雒邑的行人商户，雒邑刺史案几上的卷宗压的跟座小山似的，几次派差役去清剿，可这群山贼仗着地势，负隅顽抗，把官兵打得落花流水，雒邑刺史无奈，只得具折上报。

    宇文翙得报后，情知这不是疥癣之疾，不可等闲视之，遂命雒邑城中的骁果卫会同雒邑府一道剿乱，同时命甫君凌、尹贺弗与呼延昭三人配合剿匪，扶罗不愿与甫君凌分离，况且她武功也不弱，遂自动请缨来灭贼。

    三人正相顾无言，突然扶罗回头紧张道：“有人来了。”

    三人登时一怔，甫君凌马上起身来到扶罗身边，“人在哪里”

    扶罗伸手一指山坡上茂盛葳蕤的蒿草间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影，正迅疾无比地向这间小屋靠近，甫君凌点点头，“大约上百人。”

    四人重新坐回旃檀上，故意从随身马匹上拿出些精致的点心来，大肆吃喝，没过一盏茶时分，山下传来了隆隆的脚步声，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动，有人还高喊着：“绿林道好汉借点钱花花。”

    山贼转眼即至小屋外，尹贺弗与呼延昭装出一副吓呆了的模样，浑身战栗不已。甫君凌拼命向扶罗打眼色，扶罗视而不见，眼见土匪已奔至屋外，甫君凌万不得已，突然伸手攻向扶罗，抓住了她颈后的衣衫。

    扶罗大吃一惊，刚想出手反抗，没想到甫君凌完全不给她还手的机会，右臂一挺，把她扔上了白狮子，拿起地上的一根棍棒，狠狠在白狮子臀上一敲。

    白狮子是匹日行千里的良驹，深通人性，不需主人多鞭策，便会明白主人心意，平素里甫君凌连重重拍它一下都不舍得，哪里经历过这般狠打，当下仰天一声长嘶，带着扶罗便冲出屋外。



第245章 被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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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贼正欲冲进屋内抓人，却见一匹白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了出来，头前几人不敢硬拦，纷纷让开去路，几个驯马好手眼见是匹难得一见的好马，无不摩拳擦掌，摆开架势，准备活捉。

    白狮子又是一声长嘶，载着扶罗腾空而起，宛若腾云驾雾一般，从众贼头顶一跃而过，众贼无不大惊，冲上去围追堵截，无论如何要把这匹白马给截下来，可白狮子的脚程太快，没过多久，就奔得不见踪影了。

    众贼正想追赶，突听一个人沉声道：“那匹马的脚程不是我们追的上的，跑了就算了，先好好搜搜这几个。”

    甫君凌三人见说话的人是个矮个子的汉子，黑黝黝的面庞，络腮胡须，一双细长的眼睛闪着精明的光，看起来倒像是众贼的首领。那首领见三个少年不过十七八岁，衣着华贵，却单独在城外游玩，不由疑心大起。

    那首领向身边人一打手势，马上有六个人上前，六把钢刀架在三人的脖子上，押着来到他面前。甫君凌三人肩上被人重重一压，顺势跪在地上。

    那首领逐个打量了三人一眼，出声问道：“你们三个小娃娃，怎么在这雨天里来到荒郊野地”

    小娃娃！尹贺弗与呼延昭不满地翻了下白眼，心中暗暗咒骂不停，只有甫君凌颤抖着声音，结结巴巴地道：“禀，禀告大王，我们是瞒着父母，偷偷，偷偷约着来雒邑城外，游，游玩，不，不想碰上，下，下雨，就，就到这小，小屋来躲，躲雨了。”

    尹贺弗与呼延昭又是一个白眼，心中都想着，认识他这么久，倒从来不知他这么会演戏，跟真的一样，连自己都险些被他骗过去了。

    那首领像是接受了他的说辞，冷笑一声道：“是吗，那你们还真不走运，居然挑了这么个地方，撞见了我们兄弟，看来少不得要破财免灾了。”

    这时众贼已把三人随身携带的行李翻了个底朝天，除了些精致的点心不过就是几十两白银，根本没有多余的值钱之物，众贼把搜到的东西扔在地上，那首领瞥了一眼，又瞧了瞧三人身上的衣衫，哼了一声道：“你们三个小娃娃，就带这么点钱财在外面玩”

    尹贺弗与呼延昭照旧不回答，仍是甫君凌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回大王，父，父母不许我，我们出来玩，我，我们是偷，偷了家里的钱，才，才出来的，如果有钱，我，我们也不会在这，这里玩，早，早就在城里找，找乐子了。”

    “说的也是，”那首领点点头，“有钱谁还往荒郊野地里钻。只不过你们小小年纪就学着别人偷东西，看来还真是当贼骨头的材料，这样吧，跟我们这些兄弟们一道走吧，跟了我们，就知道到底该怎么偷抢东西，下次就不会只能从父母那里捞出这么点钱来。”

    三人立即在地上装模做样地叩头，甫君凌还唯恐做戏不全套，呼天抢地地求着那首领：“大，大王，求求你行行好，放，放我们三人，走吧，我们一定，一定让父母，给你们大把的银子的。求求你们，行行好吧。”

    众贼哄然大笑，那首领也憋不住笑道：“小娃娃，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我们什么都行，就是不行好，你呀，求错人了。”

    “就是，”几个土匪大声笑道，“放你们回去，你们的父母怎么会把大把的银子给我们不报官抓我们就不错了。”女生

    “可不是，这小娃娃还真是俊秀面孔笨肚肠，这种话都编的出来骗我们。”

    尹贺弗与呼延昭尽管上过战场，却从未经历过这般羞辱，悲愤欲死，暗自腹诽这群土匪，恨恨地想着一旦抓获他们该如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时，有人走上前来，对那首领道：“章头，这三个小娃娃看着来头不小，咱们贸贸然抓住了他们，怕会给寨子惹出麻烦了，反正只是三个十几岁的孩子，小泥鳅翻不起大浪来，倒不如放了他们吧。”

    三人登时一惊，想不到土匪窝里还有这么谨慎持重的人，如果那章头听了他的话，那这次的诱敌深入的计策便行不下去了。三人心中担忧，倒也不曾计较那人把他们比作泥鳅的话了。

    章头一摆手：“我心里有数。”跟着低头问地上跪着的三人：“你们叫什么，家住哪里”

    三人故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章头等的不耐烦，在旁边柱子上重重一拍，竟然震得屋顶飘飘洒洒地落下了不少灰尘，大声道：“给我老老实实说！”

    三人浑身一震，章头看来功夫不弱，倒不像是农家汉出身，甫君凌立刻装出吓坏了地样子，重重磕头道：“大王饶命啊，我说，我说，我叫黄恪，他叫尹弗，他叫延昭，我们都住在孝贤坊。”

    “孝贤坊”众贼都倒抽了一口冷气，“那里住的人可都是非富即贵啊。”

    “好啊，这次兄弟们的运气不错，捞到了一网大鱼啊！”章头哈哈大笑，跟着沉下脸来道：“把他们三个都带回去，问清楚家门地址，派人去给他们父母传信，想把宝贝儿子赎回去，就按照我们的话去做。”

    众贼高声答应，跟着有人就扯着三人站起来往屋外走去，也有人去牵三人的马，还有人骂骂咧咧地道：“娘希匹，可惜让那个小子跑了，人倒罢了，可惜了一匹好马。”

    先前那人又想上前劝说，章头笑笑道：“李大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这三个小娃娃从名字上来看，父亲当不是朝廷众臣，身上所穿偏又这等华贵，看来家中必是重商巨贾。这样的人，朝廷不会重视的，何况我还会派人去核实真假，你就不必这般操心了吧。”

    三人偷偷交换了一个眼色，想不到这个首领，倒也是个心细之人，不会随便轻信旁人的话就乱下决定。

    众贼中跟着就有人高声起哄，“李哥，你也太小心了吧。”

    “是啊，这么胆小，还做什么绿林之中，早早回家抱娃娃去吧。”

    那个姓李的人并不回嘴，只是默默地跟在章头后面，疾步走着，三人被几个贼寇押着，也跟着众人上了山。



第246章 潜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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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的夜晚黑黝阴沉，蜷缩成一团，紧紧地抱着大地，墨黑的天空中，那一晚上弦月早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连一颗星子也不见，黑漆漆的夜幕遮天盖地地落了下来，沉沉地像要压到头顶上。

    如今已入秋，加之又下了几场细雨，深夜显得格外阴冷清凉。傍山的小路，沿着弯弯曲曲的丛林一路蜿蜒向上。山路一旁遍长葱茏苍翠的树木，森森直立，只是在这暗沉的黑夜里，尤其狰狞可怖。

    蜿蜒的山路上，悄悄行进着一路大约三千人的队伍，人不披甲马摘鸾铃。山路其实原本并不难行，只是下了一天的霏霏细雨，一脚踩上去十分松软泥泞，如踏在松软的旃檀上一般，遇上这样的情况，一般的队伍行军速度都会慢下来，可这支队伍却好似全然不受影响，反而越奔越快。

    这支队伍又行进了大约半个时辰，队伍头前迎面奔来一人，奔至近处，翻身下马，对着队首一个四十多岁的精瘦汉子行礼道：“报孙将军，前方不到三里就是崇业寨了。寨门口有五处明哨，五处暗哨，哨口的位置，卑职都标在这舆图上了。”说着把手中的一副羊皮卷递给了那汉子。

    这孙将军名唤孙敖曹，掌管北府军中的精锐玄甲营，这次宇文翙下令北府军派兵驰援，玄甲营应命而来，协助雒邑府来围剿乱匪。

    孙敖曹随即下令全军停止前进，跟着翻身下马，对斥候道：“你再去前方探探消息吧。”

    斥候衔命而去，孙敖曹走到山边，不顾地上泥土脏污，一屁股坐了下来，命亲兵点上烛火，转头见雒邑刺史孙冕站在他身边，看看地上泥泞的路面，一脸迟疑不决的模样。

    孙敖曹心中一笑，他们这些军人军营内跑马练兵，战场上行军打仗，无论到了哪里都是就地一滚，早就没有了干净肮脏的分别，可要这群读书人跟着他们这群糙汉子一般摔打磨损，可真是生生为难他们了。

    孙敖曹冲身畔亲兵一打眼色，亲兵会意，立时取来两块行军毯子，铺在地上，孙敖曹站起身来一抱拳：“孙大人，请坐吧。”

    孙冕见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登时尴尬不已，却也佩服他心思细腻，善于顾人，再也顾不得什么干净不干净，忙坐下道：“孙将军太客气了，在下跟孙将军是本家，五百年前说不定还是一家人，在下表字次房，将军若是不嫌弃，就唤在下次房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