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梦

    众人齐声答应，侍剑也站起身来，对扶罗道：“姑娘，我也出去了。”

    扶罗点点头，见所有人都远远离开了，这才缓缓说道：

    “我先前跟随师父习武时，曾听师父跟我提过，在大周南部廓州汉人与储卑人杂居之地，出现过一门极其厉害的功夫叫摄魂，听说中者就会丧失自己的本性，做一些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事。”

    “摄魂”甫君凌与伏夔异口同声地问道。

    “嗯，”扶罗似乎在努力回忆当日师父的话，“与其说是门武功，倒不如说是一门极其厉害的邪术，施术者可用专一强固之精神控制对手，使对手完全丧失心智，按照施术者的意志来做，在外人看来，就好似中邪发疯一般。”

    “那施术者到底如何控制对手”伏夔全神贯注地盯着扶罗，全然不似方才一片心灰如死的样子，仿佛恨不得立刻就要抓住凶手，把他碎尸万断。

    “这个，师父也说不好，只是说似乎可以通过眼神来控制对手的心神，不过这门邪术虽然厉害，但是难练的很，而且只要对手的精神力量强过了他，不免反受其害。”

    伏夔咬牙切齿地道：“你是说，当日是有人故意给雪雁施了这门邪术，才导致她突然疯癫，杀了惊鸿”

    扶罗摇摇头，迟疑地道：“我不敢这么说，只是我觉得甚是可疑，好端端的，雪雁怎会突然发疯而且一个从不懂得用刀的女子居然直刺尹姐姐要害，一击即中，这也未免太巧合。”

    伏夔双目中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额头上道道青筋暴起，嘴唇咬的发白，双拳紧紧握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一个个地查，那日跟雪雁有过接触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如若让我查出到底是谁害了惊鸿，我必让她百倍千倍偿还。”

    扶罗从没见过伏夔这副模样，好像要一头就要暴起伤人的狮子一样，一时愣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甫君凌轻轻拍拍伏夔，劝道：“伏大哥，尹姑娘的死因固然要查明，可也不能太过急躁，以免冤枉好人，做出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

    “阿君说的是，是我太过心急了，”伏夔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稍稍收敛了些许愤怒，见扶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问道：“扶罗姑娘是惊鸿义结金兰的姐妹，还有什么不能说吗”

    扶罗听他这么说，倒也不好再隐瞒，只是期期艾艾地道：“伏大哥，我有句话实在不知当讲不当讲，今日我只对着你说，如若有冒犯尹家的地方，你可千万要多担待。”

    伏夔听她这么说，心下疑心大起，面上却不露声色，“扶罗姑娘说哪里话，有话但说无妨。”

    扶罗犹豫半晌，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斩钉截铁地问道：“伏大哥，伏仆射的那个沈姨娘到底是什么来路”

    伏夔万没料到她会提到此人，思索了良久，方才道：“母亲去的早，父亲纳妾不是我这个儿子该过问的。我只知道她原本是雒邑的一个卖酒女，我父亲偶然撞见她被恶霸欺凌，出手救下她，后来就成了父亲的侍妾。扶罗姑娘为何突然提起她”

    扶罗似乎有些迷惑不解，可话题已起，只好继续道：“我也说不好，只是婚礼那日我偶然察觉，她的眼睛似乎非常明亮，不知平日里她也是这般吗”

    伏夔猛地站起身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呆住了，良久，才重重地跌坐在地，双手盖面，伏在膝上，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第242章 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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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入伏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燠热难耐，白昼也一天漫长过一天，扶罗坐在“碧水榭”中，看着一树树浓密的绿叶蔽日，留下一地地浓密的荫凉。

    碧水榭四周是一池清澈见底的碧水，池底布满一块块五彩斑斓的石头。微风轻轻拂过，碧波荡漾，好似一帘帘水晶幕轻轻摆动，池边满架蔷薇花怒放，隔着水波送来阵阵清香。

    扶罗轻轻站起身来，坐在亭边，俯身盯着池中的红鲤游来荡去，侍剑上前递上一把鱼食，扶罗接过去，手一扬，鱼食在绿绸般的池面上飘散开来，引得一群群红鲤浮上水面争抢着啜食。

    “你看这些鱼儿，只要有吃的就这么高兴满足，如果人也能跟它们一般该有多好啊！”扶罗转头对侍剑轻轻笑道。

    侍剑低头不语，她知道小姐虽然已去了将近一个月，可扶罗姑娘还是悲伤难抑，只是她不愿甫君凌担心，闷在心头什么也不说。

    扶罗托着腮，歪着头打量着侍剑，一张圆圆的脸庞，乌油油的头发，高高的鼻梁上有几点雀斑，身上一条水绿色的裙子，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自从跟随自己来，一直竭心尽力的伺候，连甫夫人都夸她勤敏。

    侍剑见扶罗一直盯着她看，不由甚是奇怪，道：“姑娘有事吗”

    扶罗心中忽然起了个念头，“侍剑，要不要甫府告知你家人领你回家，反正你的卖身契尹大哥也给我了。”

    侍剑急得满脸通红，就快要哭出来，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侍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姑娘一定要赶我走”

    扶罗吓了一跳，急忙扶起她来，“你为何这样说，能回家跟家人团聚不是好事情吗”

    侍剑眼中微微含了泪水，“侍剑虽有家人，可他们只以卖我为事，纵然被遣回家中，还是要卖给其他人家，倒不如留在姑娘身边，省的摊上个脾气暴躁的主子，没有安生日子过。”

    扶罗万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亲人，也不愿侍剑再次被卖，“好，既然如此，你就留下来吧。”

    侍剑道谢，回头见甫君凌正急匆匆向这边走来，笑道：“姑娘，甫少爷来了。”

    扶罗起身相迎，见他双手背在身后，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微微一笑：“凌哥哥，你手中拿的是什么啊”

    “你肯定喜欢的，好容易才托人带来的，”甫君凌满脸笑容，双手倏的拿到身前，“罗儿，你看！”

    “是燕阳荔枝，”扶罗一声欢呼，忙从甫君凌手中接过，拨开粗糙的荔枝皮壳，露出了晶莹剔透的荔枝肉，正要放入口中，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不吃了”甫君凌奇怪地问道，“知道你爱吃，特特托人从燕阳千里迢迢地带来的呢。”

    扶罗心中甜甜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这荔枝只是我一人有吗，要不给浈阳长公主送去吧。”

    “母亲方才还说，你看到荔枝肯定会先给她送去，果然一点都不错。”甫君凌突然笑了起来，极是愉悦，“看来母亲倒还真是了解你。”

    扶罗想了想，把手中的荔枝肉递到甫君凌的嘴边，“凌哥哥，你先吃。”

    甫君凌脸上含笑，就着她的手轻轻咬了下去，清香绵软，鲜嫩可口，望着扶罗难得展现的笑脸，不由心中甚是欣慰。

    甫君凌一粒粒地剥开荔枝，递给扶罗，扶罗笑嘻嘻地吃着，问道：“凌哥哥，你今日不是去跟尹大哥与呼延大哥聚会了吗，尹大哥好些了吧”

    “好多了，”甫君凌长长叹了口气，关心地望着扶罗，“他也很担心你，让我问候你呢。”奇书网

    扶罗的笑容一滞，勉强咽下口中的荔枝，沉涩地道：“我没事了，多谢他记挂。”

    甫君凌见她的神情，不由胸中一痛，忽然想起一事，对扶罗道：“罗儿，我今日听阿弗无意跟我提到一件事，我觉得甚是蹊跷。”

    扶罗见他忽然认真起来，好奇地问道：“何事”

    甫君凌沉默了一瞬，“伏仆射家中的沈姨娘溺水身亡了。”

    “沈姨娘溺水身亡”扶罗不敢置信地问道。

    甫君凌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听他说，前些日子伏府闹鬼，被沈姨娘亲眼所见，连惊带怕之下失足滑落水中，被人救起时已经断气了。是以伏仆射前阵子悄悄找道士驱鬼，不过他不愿张扬此事，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伏仆射的性子一贯如此，倒也不出奇，可是沈姨娘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倒真是有些稀罕了。那伏大哥呢”

    甫君凌摇摇头，“自尹姑娘下葬那日后就一直病着，时好时坏，一直在请医延药。陛下怜他心伤新婚妻子致死，特准了他两个月的假。”

    扶罗歪着头苦苦思索半晌，忽然问道：“凌哥哥，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甫君凌不答反问道：“罗儿，你信这世间有鬼吗”

    “这世间有没有鬼我不知道，”扶罗笑了笑，“不过沈姨娘这件事，我肯定是有人在弄鬼。”

    甫君凌心领神会地一笑：“哟，何以见得呢”

    “其实很简单，先不管沈姨娘是不是真会摄魂之术，我听尹姐姐说过，沈姨娘在伏家有个‘破皮破落户’的名号，这样的人很少敬畏鬼神，更不消说被鬼怪吓得失足落水。”

    “不错，”甫君凌接过她的话道，“如果她真会摄魂之术就更不必说了，那样的人在旁人看来就是鬼怪，怎会惧怕什么鬼神之说”

    “可是我们都能看懂的事情，没道理伏仆射会看不懂，可他却选择了去请道士来做戏，圆了这个谎，难不成……”扶罗有些说不下去了。

    甫君凌也变了脸色，“你怀疑是伏仆射对沈姨娘下了手”

    “即使是伏仆射下了手，也不是奇事，毕竟沈姨娘对尹姐姐下毒手在先，毁了伏大哥和尹姐姐的幸福不说，还破坏了伏尹两家的联姻，换作是我，也不会放过她。”扶罗恨恨地道。

    甫君凌知道她跟尹惊鸿情同姐妹，自然恨透了害死尹惊鸿的凶手，此次故意把沈姨娘说给伏夔听，也是知晓自己无法查清此人的来历，想借伏家的手查清此事，没想到伏家这么快就动手了。

    甫君凌不希望扶罗在这件事上越陷越深，转换话题道：“罗儿，我有一点想不通，沈姨娘既然是害死尹姑娘的元凶，伏家为何不把她交给雒邑刺史处置”

    “是啊，”扶罗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理说，蓄意破坏伏尹两家联姻，自然是两家的对头派来的人，这两家的对头，算来算去，就是连家了。若是沈姨娘真是跟连家有关，这就是打击连家最好的罪名啊！”

    两人想来想去，似乎谁也不愿把话说破，最终还是扶罗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伏仆射不把沈姨娘交出来，而是私下处置了她，只能说明人不是连家派来的。”

    甫君凌叹了一口气，“不光不是连家派来的，只怕沈姨娘跟伏家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伏仆射又不愿把这种关系公之于众，只好用这种众人都不疑心的法子除了她。”



第243章 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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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正说着，侍剑忽然在一旁提醒道：“少爷，姑娘，楚茗来了。”

    楚茗走到亭子里，对着两人行礼道：“少年，老爷请你跟扶罗姑娘去一趟。”

    “归来堂”中，金莲花钮雕勾莲纹碧玉香炉中，袅袅的香气飘散在堂中，重重帷幔空空荡荡，堂中所有下人都被甫琛打发出去了，只余下三人端坐在堂内。

    甫琛见两人坐好了，对他们道：“前几日，罗儿提到的连江派，我悄悄派人去查了，果然这派人中有人确实在给旁人做死士，只要出的价钱足够多便可。”

    一个月前，扶罗飞鸽传书，把两个刺客的武功详细地向她师父灵轵双杰叙述了一番，询问到底是哪家那派的武功，半个月后，师父传来回音，说瞧着武功路子，倒像是久已不在江湖上走动的连江一派。

    甫琛得知后，从北府军中挑出几名混过江湖的士兵，命他们想法子打听这个门派，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人给他传来了这样的消息。

    甫君凌马上追问道：“那这两人，是连家买的死士吗”

    扶罗笑了笑，“凌哥哥，以前我听师父说过，像给人做死士这种买卖，买家卖家不会直接见面，往往有中间人在其中牵线搭桥，其中一条规矩是中间人不得透漏买卖双方的信息给对方，这样就算死士被抓也只能供出中间人，无法供出买家。”

    甫君凌不解地问道：“可是供出了中间人，只要抓住他，买家不也无所遁形了吗”

    扶罗无奈地摇摇头，这傻哥哥，很少在江湖上走动，看来不晓得江湖的规矩，“这些中间人，真正的身份往往神秘莫测，且背景来头都不小，很多官府拿他们也无法，即使知道了他是谁也不敢拿人，更何况，很多中间人的身份都是假的，即便被供出来也毫无用处。”

    甫琛欣赏地看着扶罗，笑道：“这次巧了，有个士兵以前在混江湖时曾救过那个中间人一命，那人曾言道，只要能报答救命之恩，做什么都可以，是以破例说了实话，死士就是连家买的。”

    “太好了，”甫君凌重重一击掌，“只要这个中间人肯站出来指证连且昌，那就到陛下面前告御状，我不信就凭企图谋害伏尹两家的罪名，还不能扳倒他。”

    甫琛并不答话，反而问道：“罗儿，你说呢”

    扶罗撅嘴摇头道：“凌哥哥想的是很好，只怕没这么便宜呢。”

    甫琛眼中的笑意更深，甫君凌却微微皱眉，“为什么”

    “凌哥哥，你不了解江湖上的人和事，像这种中间人，素来厌恶跟官府打交道，这次破天荒把买家供了出来，已经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他是绝不会再到管家面前来指证买家的。更何况……”

    甫君凌豁然开朗，接过扶罗的话头道：“更何况，刺客全部自杀身亡，死无对证，单凭中间人一面之词根本就无法定一个一品贤王的罪，搞不好，反过来被咬一口，说诬陷当朝贤王，那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扶罗撇撇嘴，嫌弃地道：“凌哥哥，怎么这么说自己啊，怎么我们是贼吗，应该说没逮到狐狸还惹了一身骚。”九饼中文

    甫君凌见她终于有心情开玩笑，心中大是欣慰，轻轻哄道：“好，是我说错了，没逮到狐狸还惹了一身骚。”

    甫琛看着两个小儿女在她面前甜言蜜语，不由想起自己年轻时跟浈阳长公主的事，心中一软，微微一笑。

    甫君凌不好意思地笑了，忽然又想起来，“那这次刺客的事就这么算了不成，太便宜连家了。”

    “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可眼下我们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反击，连家这次忍不住主动出击，说明也被逼急了才出此下策，我们就静观其变吧。”甫琛嘱咐两人道，“等伯卿的病好些了，你俩去看看他，也把这事跟他说说。”

    甫琛见两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甚是诧异，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两人相视一眼，把在碧水亭中说过的事又完完整整地对甫琛重复了一遍，甫琛越听脸色越是阴沉难看，终于等到两人说完，沉默良久大惑不解地道：“伏仆射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这个沈姨娘又是什么身份”

    甫君凌与扶罗自然回答不了，甫琛思虑半晌，也无结果，道：“那此事暂且搁下吧，等日后有了线索再查。”

    甫君凌忍不住问道：“父亲，那伏仆射还能再相信吗”

    甫琛道：“虽说沈姨娘被罗儿察觉了，可毕竟没有实证，如若伏仆射跟此人是一路，大可推诿不认，或者找个人顶缸便是。可他还是私下杀了沈姨娘，由此看来，他跟沈姨娘背后的人必不是一路，只不过有些事他不便宣之于口。我相信他还是全心全意助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