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霍克凯里
他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曾秀莲打断了。
养?
她管这叫做养?
可是他明明活得还不如条狗,吃的什么,住的又是什么?
曾绰是真的想笑,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对亲生孩子这样,以前他可以忍受,是因为曾秀莲是他母亲。
虽然现在还不了解事实的真相,但是他可以确定,曾秀莲绝不是他亲生母亲。
对于曾秀莲的质问,他并不打算同她吵架争辩。
他直接起身拿起一碗东西,往正睡着的陈昌宝嘴里灌。
曾秀莲被捆着,也没力气爬起来,她顿时慌了,虚弱说道:“你干什么啊,他是你弟弟,你要对他干嘛?”她使劲浑身的力气,喊出了这几句,但是声音还是比平时低了好几个度。
曾绰抬了抬眼看她,“问你就说,不然下一碗喂进去的就是□□了。”
“好好好,我说,我说,你千万别对宝儿做什么。”曾秀莲紧张又害怕,这小子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害怕他发什么疯,只好先答应。
曾绰知道对还在襁褓里的陈昌宝做什么,比对曾秀莲本人做什么要有用。
挑着别人最在乎的下手,这样才管用,也最直接。
“我不叫曾绰对不对?我本名叫沅。”
“你怎么知道?”曾秀莲忽然心虚了起来,她心想他之前明明摔了头,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怎么这会子……
曾绰看了她一眼,这孩子的眼神这会儿让她瘆得慌,完全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她赶紧回答道:“对……你不是我儿子,你本名叫……叫岑沅。”
“岑,沅?”
曾绰念到“岑”这个字的时候,他停顿了下。
他没上过学堂,不会认字,不知道“岑”是哪个“岑”,只是嘴里反反复复念着这个字。
“你为什么要拐我?”
曾秀莲不愿想起那段往事,她那时青春年少,丧夫已经够悲痛了,可连孩子一出生就得了麻疹夭折了。
她那时候有多痛?得知了真相后,恨不得杀光岑家的人,恨不得杀了那个女人。
她闭着眼,吐露了过往。
岑沅的生母叫应韵桑,是乾帮的龙头岑志铭的原配夫人。
曾秀莲来是应韵桑的佣人,在岑公馆呆了好些年,在应韵桑手下颇为受用。
她十八岁那年嫁给了她丈夫,他丈夫叫阿明。
在乾帮做事,做些什么事,她大约也有点数。
记得那年结婚,应韵桑那个女人还给她置办嫁妆。
她嫁的还算风光,嫁出去之后,就搬出了岑公馆去和阿明一起住了。
小夫妻两人日子过得和和美美,有一天,阿明突然不回来了。
她只好上门托应韵桑帮忙。没过几天,就到噩耗,说阿明出海运货的时候溺死了。
她怎么都不信,也不敢相信。她找了阿明最好兄弟孙平帮忙打听。孙平去验尸的时候,发现死去阿明脖子上明明有勒痕,是被人谋杀死的。
孙平打听到,说是阿明背叛了乾帮,做了卧底,被乾帮的人发现了。私下偷偷解决了,表面上为了不张扬,便编造是出海运货溺死了的说辞。
曾秀莲和阿明这才结婚没多久,两人就阴阳相隔了。
曾秀莲总在想这仇该找谁去报呢?她报得了吗?况且她还是一个弱女子。
那段时间曾秀莲魂不守舍,连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
后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了三月身孕,她想着总是阿明的孩子。
总归先生下来,哪怕将来自己累死累活,也要把孩子养大。
阿明说希望将来孩子过得富裕阔绰,给他取名叫绰。
孩子生来了的时候,孩子随父姓的,阿明姓金,孩子就叫金绰,当时曾秀莲还在想,这个名字一听就富贵,以后小绰一定会有出息的。
造化弄人,才不到一个月,孩子就不小心染上了麻疹夭折了。
曾秀莲先后经历丧偶丧子之痛,整日以泪洗面,浑浑噩噩,好几天不吃不喝,几乎要死了。
她想,死了也好,这样可以去下面寻丈夫和孩子团圆了。
她那时每天想为什么上天夺走了她丈夫就算了,还要夺走她刚出生的孩子?
小绰死了后,她过得生不如死,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可应韵桑还是时常派人来接济她,还问她要不要回来继续做活。
曾秀莲一想到阿明是被乾帮的人弄死的,这个女人还过来假好心,她也应该死。
那日,曾秀莲在岑公馆见到应韵桑逗弄她的小儿子。
真是好一个白白胖胖的漂亮小娃娃,要是小绰没死,以后像他也会这么可爱的。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这个女人可以有儿子丈夫,可以共享天伦。她却要在仇人家里讨生活?
没有这个道理!
忽然间她脑海中有个疯狂又大胆的想法滋生。
曾秀莲趁人不注意,鬼使神差地抱走了才不过三四岁的岑沅。
之后她就带着岑沅逃回了老家,一开始岑沅真是她活下去希望,也是她心中的慰藉。
只是他在路上不停哭闹,非要闹着喊着找自己娘,曾秀莲一时没抱住他,让他摔破了头。
摔破了也好,头摔破了,不哭不闹,也认不得人了。
……
岑沅依旧不言语,听完了这段真相,他算了下时辰,天快破晓了。
虽然他不知道乾帮是什么,甚至曾秀莲说得很多东西,他都不懂,但是他记住了她说的每一个字,他可以慢慢理解。
他该回去原来的地方。
“曾绰,是我对不起你,你先把我解开吧。好吗?”曾秀莲乞求道。她真的很害怕曾绰喂了什么不好东西给她的宝儿,她不能再次失去宝儿了。
曾绰没有说话,又拿起一碗东西,强硬地往曾秀莲嘴里灌。
曾秀莲实在挣扎不过,被迫灌下了那碗东西就直接昏了过去,也再也没醒过来。
……
刘婆子睡得不稳,公鸡刚刚打鸣,她听到动静后,懒洋洋翻了个身,却嗅到几缕呛人的烟味。
她连忙起身查看,不是自家屋子着火,而是后面那户。
刘婆子心想,那不是曾秀莲的家吗?
她赶紧披了件衣服出去叫人。“着火了着火了。”她到处大喊,焦急地先去隔壁拍门。
村名纷纷从睡梦中惊醒,出来一看,是曾秀莲的家着火了,赶忙在家中接水急着去扑灭火,生怕火势会蔓延到自家。
好一阵忙活,等到火势被控制住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村民们个个灰头土脸的,庆幸发现的早,所以火势没蔓延。
待到,火彻底熄灭了,进去查看的时候,一村民却发现三具烧焦尸体。
吓得赶紧逃了出来,“死人了!死人了!”
可是当时救火的时候,除了刘婆子,没听到曾秀莲一家子的呼喊求救,这就奇了怪了。
村民把焦尸抬了出来清点,的确只有三具,两具成人的,一具还尚在襁褓中的小儿的。
刘婆子不由感叹道:作孽啊!一夜之间全家都死了,一想想又不对,应该还有一个的。
那个漂亮小娃娃怎么不见了?
南头村的村民都陷入了疑惑,一夜之间,一家四口,死了三个,还有一个失踪。
村里的人都猜测,肯定是曾秀莲这家是得罪了什么人,别人寻仇灭口,然后大儿子被拐卖了。
但是又有村民疑惑道,为什么只拐大儿子,小儿子不拐卖呢?
有人猜是小孩子太吵,夜里啼哭,会被人发现,然后直接被咔嚓了。
又有人大胆猜测,听说曾秀莲家的大儿子因为不是陈力亲生的,是曾秀莲和别人生的,一直被虐待,然后趁曾秀莲和陈力熟睡,亲爹找上门,把一家三口都咔嚓了,把自己亲生儿子带走了。
这时有人提出更荒唐的猜测,那也有可能,是那七岁的大儿子干的呢。
顿时,这番可笑的猜测被好几个村民都反驳和唾弃,觉得这人怎么能胡扯瞎猜到这种地步。
首先七岁的小孩子怎么有这个能力做得出来?首先孩子不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其次小孩是肯定没有这个能力。
又有人猜测是小偷,人贩子干的,诸如此类的无根据猜测,一时吵得不可开交。
而所有罪证都随着这场大火湮灭了。
至于猜的对不对,不重要了。
水灯 第三十九章
又是一年,初春的时候,水灯独自回到了上海,她叫了黄包车去棠春班找叶蕊轩,顺便买了张票进去看戏。
今天唱的这出是《穆柯寨》,水灯看完戏,留了口信,就先去了隔壁的酒楼等候,叶蕊轩卸了妆马上就来酒楼找她。
“等很久了吗?”叶蕊轩刚进了包间就急忙忙问道。或许是两人真的太久没见面了,想见水灯的心情显得有些迫切。之前水灯给她写信说会来上海定居,可把她高兴坏了。
水灯莞尔道:“没有,也才坐了一会儿。”她起身给叶蕊轩倒了杯茶。
叶蕊轩坐下抿了一口茶水,放下了茶杯。她眼神注意到了水灯脚边的皮箱,考虑周全地问道:“你找到住的地方没有?今晚上住哪里啊?”
水灯想了想,“今晚住旅馆,之后打算租间公寓住。”
“别啊,多浪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咱姐妹俩也有个照应。”
水灯摇了摇头,“这样你多不方便啊,会打扰到你的。”
叶蕊轩摆了摆手,“不会不方便,要是你真不愿意,我有间小公寓,置办了之后,就一直用来放杂物的,不如让你住吧。地段也好,离我这儿也特别近。”
“可是……那怎么行,不能白住你的,我付你房租好了。”她想了想现在租界内人口拥挤,的确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房子,会不太容易,尤其她还是一个独身的女子。
于是水灯也不矫情了,便不拒绝叶蕊轩的帮助了。
叶蕊轩根本不缺钱花,但看水灯固执的样子,只好答应了,这也是合理的相处方式。
翌日,水灯就搬进了叶蕊轩的这家小公寓。
寓所内物件还挺齐全,说是有杂物,其实也不多,都囤积在那间锁着不用的卧室内了。
客厅卧室都还算宽敞,除了有些灰,这里打理的还算整洁干净。
水灯只是在屋内走了一圈大致观察了下,就很满意这里。
……
水灯回到苏州没呆多久,却选择回到上海法租界,实在是逼于无奈。
其实在战争失败后,十一月份中旬上海沦陷了,苏州也跟着沦陷了,苏州城曾被轰炸过,水灯后来看报纸才知日军居然投了四千多颗炸弹轰炸苏州城,苏州城内大约死了六千七百人,日寇进了城俘虏的士兵全部被杀了。
再加上听到了南京的消息,遍体生寒。
之前上海那么乱,宝山区那件事她也知道,岑沅那时候不让她出门也是因为这件事,可没想到那绝不是结束。
她晚上一直做噩梦,报纸上的□□也不敢看,绝望地不能透气。
想找朋友叙旧,可以前学校的朋友和同学,也见不着几个了,听说有的坐船逃了,有的去了租界,但大部分还是去了租界。
这样提心吊胆地活着,实属无比煎熬。
水灯因此决定去上海,如果去了上海,有法租界的当局保护,至少还安稳些。
所以这是她重新返回上海的原因。
在苏州的时候,水灯不是没有劝过吴管家和她一起去上海。
吴管家执拗地说:“我老了,走不动,我就在这里守着沁荷小姐和赵当家的,在这里等着玉青少爷回来,我从当家的爷爷那辈开始,就一直在赵家了,在这里一辈子了,哪儿都不想去了,也走不动。”
吴管家眼神越来越浑浊,不停摆手拒绝,水灯心想老人家跟着自己走,这样一起奔波,也的确难为他了。
吴管家最近神不太好,脑筋开始不活络了,想了很久,说了句:“要是玉青少爷回来了,我叫小吴给你发电报告诉你,水灯小姐不用担心我,我这把老骨头,呆在原地反而是最好的。你看炸弹都没把我炸死,我命大着呢。”
“还有咱们这宅子风水好,炸弹都没波及到这里,我呆在这儿没事的。有我侄子小吴照顾我,你放心吧,小吴对我很孝顺的。”
最终吴管家还是选择留在了苏州,这栋宅子繁华到颓败,从清末到民国,他用了一生来见证,他或许心中清楚自己时日不多了,打算用最后的时光来守护这座宅院。
……
水灯想谢谢叶蕊轩提供住所的帮助,想请客她去饭店吃顿好的,叶蕊轩倒是对饭店什么的没兴趣,却提出想吃水灯做的东西。
这天清晨,水灯就提着木质餐盒,里面装着早饭,她叫了辆黄包车去了溪雪园。
叶蕊轩一直同戏班的师兄妹一起住在溪雪园,虽说也是表面上是同一个戏班的师兄妹,可说到底,还是师承不同的门派。
不然也不会人和人资质差一大截,这也是光靠努力都追不上的。
说起这叶蕊轩的师父,这江蕊蕊可是那时四九城的名角,当年出逃至沪,后来也仅了叶蕊轩这么个关门弟子。
江蕊蕊之后更是把自己的名赐给了叶蕊轩。
叶蕊轩本不叫叶蕊轩,原名叫叶轩,得了师父赐的名,这才改的名,这也意味着是无比的荣幸和荣耀。
叶蕊轩一直觉得伶人的地位太低,受人轻视,就因为是下九流,被别人看不起就算了,自己怎么也能轻贱自己,去把自己当做给别人消遣的玩物呢?
也就是因为这点,叶蕊轩勤奋努力上进,从不屑攀附那种事情。把心思用在唱戏上,才有了这些个成就。
而在这棠春班的台柱子仅也就叶蕊轩一人,养活了这么一大帮人。
时班主倒是想捧出个角儿,可惜那几个死丫头就是不争气。
眼里心里都是名和利,心思不放在这功夫上面,这戏自然也就唱不好了。
叶蕊轩倒是真的爱唱戏,她绝不把戏当做自己的踏脚板,去攀附贵人,谋求不该得的阿堵物。
对于唱戏,她是绝对真心地热爱。
戏班在哪里,她就在哪里,也是因为这点,她绝不会跟着岑沅走。
她自始至终都打算留在这里。
而棠春班的师兄妹大部分都很尊敬叶蕊轩,这可是唱戏赚钱的活祖宗,必须得供着。
大清早有人来溪雪园敲门,棠春班的平日里干杂活的小刘正在院子里打水,听到敲门声,手脚麻利地去开了门。
门一开这一见,居然是个明眸善睐的漂亮女子,他语气下意识变得柔软,问了句:“姑娘寻谁呢?”
“我找叶姐姐,我是她的朋友姓赵,给她送早饭来了。”
小刘回忆了一下,昨晚上叶老板的确说有人会来送东西。“对对,是这么回事,我带你上去。”
小刘在前面领着水灯上了楼,叶蕊轩住在东面最大的那间屋子。
小刘敲了门,喊道:“叶老板,赵小姐来找您了。”
叶蕊轩听闻赶紧开了门,请水灯进来了。
水灯把餐盒放在桌上,拿出还温热的白米糕,接着拿出几样小菜,是她自己在苏州时就腌制的,拿了些过来,给叶蕊轩搭配着吃。
“还是热乎的,叶姐姐赶紧尝尝,看到味道还行吗?”
叶蕊轩正好洗漱完,便坐下来用早饭了。
“水灯,你也陪我一起吃点吧。”说完,叶蕊轩张开口,咬了口白米糕。这白米糕热乎乎的,非常松软,也不会很甜。
水灯摇了摇头,“我吃过了,这些都是给你的。”
水灯发现叶蕊轩的吃相很斯文很优雅,也很赏心悦目。
叶蕊轩把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神色有些不自然,“你别老盯着我,怪不自在的。”
“那好,你慢慢吃,那我先回去了。”水灯起了捉弄的心思,起了身。
“哎呀,干嘛呢,刚来就走,你就这么不愿意陪我啊?你……你喜欢看我吃饭就看个够吧。”
叶蕊轩红了红脸,捧着糕点继续咬了几口。
水灯决定不打扰她用早饭,随便在屋里饶了圈,发现卧室里间有道帘子隔着,好奇想撩起帘子进去看看,却被叶蕊轩叫住了。
“里头乱,有什么好看的,过来陪我吃一点,意思意思也行。”叶蕊轩拽过水灯,一把将她拉到桌边。
水灯被叶蕊轩按回凳子上,她只好拿起餐盒里的白米糕,掰了一小块吃。
叶蕊轩嚼着嚼着觉得口中的白米糕越发的干巴巴,起身打开了房门,走到楼道上,扶着栏杆,冲楼下喊了句:“青青!”
叶蕊轩叫了棠春班正在厨房干活的小丫鬟青青上来,给她们两人沏两杯茶。
不然光吃白米糕,全吃下去,真的噎得慌。
青青迅速提着壶热水上了楼,水灯见青青年纪应该不大,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面相很老实,进屋的时候,除了问候了叶蕊轩一声,其余的一句话也不说。
叶蕊轩塞了几张钞票给青青,嘱咐道:“天气冷,给自己多做几身衣服,再给自己买点零嘴吃,不要省着。”
青青小声嗫嚅句谢谢,她沏完茶就退出了叶蕊轩房。
说来也奇怪,叶蕊轩身边竟然连一个随身服侍的丫鬟没有,她又不缺钱。她要是平日里喊人做些什么跑腿的事情,每次都是大方打赏的。
这些钱都能用来请两个丫鬟了,可是叶蕊轩就是不喜欢有人贴身跟着自己,碰自己的东西。
所以院子里的佣人都很乐意替这位叶老板做事,总盼着能有些打赏。
水灯 第四十章
这时,龚九凤正好从小粉桃的房里出来倒洗脸水,而小粉桃是住在叶蕊轩的对面。
龚九凤无意间瞄了一眼对面叶蕊轩房里的人,没来得及探究竟,青青就已经把门关上了。
龚九凤顿时觉得叶蕊轩房里的人眼熟得很,很像一个人。
她想过去探究看看,被身后屋里的人叫住。“阿凤,我今天想吃生煎,你等会儿给我去买。”
龚九凤应了声,只好作罢自己的好奇心,回过身来服侍屋里的人。
水灯离开溪雪园的时候。
龚九凤正好买完生煎回来,遇到了赵水灯。她故意躲在后面不出声,就是这么偶然的一天,龚九凤发现自己的猜测居然没错,在叶蕊轩房里的人,的确是赵水灯。
就是当初那个在苏州城抛弃自己的同伴。
还好她龚九凤命大,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侮辱,还在上海活了下来,她恨得咬牙切齿。
还有件事她好奇,赵水灯怎么从苏州到了上海,还和叶蕊轩认识了。
龚九凤下意识回避,怕和赵水灯碰面。等赵水灯走了,她才从后面出来。
龚九凤想现在她在上海还没站稳脚跟,活得还是很卑微,一切有风险的变故,她都要预防。
小粉桃吃完了生煎,喝了口沏好的碧螺春漱了漱口。
龚九凤想起今天还遇到一个人,今儿个早晨买生煎遇到的人,她提醒道:“粉桃姑娘,你哥哥今天又来找你了。”
小粉桃不悦地皱起了眉,“他怎么又来了?不是才给过他钱吗?”
龚九凤回道:“我让你个哥哥先去馄饨摊吃点东西,跟他说了,你等会儿再过去。可是这可怎么办?金公子今天可约了你呢。”
小粉桃看了看墙上的钟,金公子等会儿来接她还有些时间,她现在迅速下楼去打发那个讨债鬼哥哥,应该还来得及。
小粉桃嘱咐道:“阿凤,要是金学临来了,你叫他等一会儿,说我马上就会回来。”
这位叫金学临的少爷家里是开银行,还是金家最小的儿子,平时作风颇为放荡,喜欢流连风月场所。仗着家里有钱,狎弄几个戏子,这倒也没什么。
只不过就是这棠春班的小粉桃很是认真,认真到真以为自己可以当上这个银行小开的夫人。
小粉桃去了巷口那家馄饨摊,看到了自己的那个和自己同根生的滥赌鬼哥哥,不止是个滥赌的还是个讨债鬼。
小粉桃这些年攒的家底,有一大半都给这个哥哥给掏空了。
她面色不悦地坐了下来,没好气地问:“陶良,你又来找我干什么?”
面前这位吊儿郎当,天天赌博无所事事的男子就是小粉桃的亲哥——陶良。
“陶芬芬啊,听说你傍上了个银行小开,还能怎么样,借哥哥一点钱花呗。”
“我上次不是给了你一百块钱!你怎么又来要钱啊!”
“你也知道现在的世道乱,什么都贵,你给的钱哪够花啊。”
小粉桃心中燃起几股怒火,这些年来,她唱戏分到的钱,还有以前傍的那个色老头给的金银首饰,大部分都填进家里那个无底洞,她爹死了,就剩这么个哥哥,可是还这么不争气。
她总想着两人是亲兄妹,帮衬自己的哥哥也是应该的,可是真的应该吗?她哥哥明显把她当蚊子血一样,毫无节制地吸取。
她整个人的家当,都要快要眼前这人榨得一干二净了。
小粉桃心想:陶良陶良,丧尽天良。陶良这个人真的没救了。
陶良靠着妹妹活了这么些年,习惯了。
“以前没打仗的时候,我给你的钱都可以给你讨两个老婆了!陶良你能不能争气点,干我这行的,不是一直有钱花的!有天我也会年老色衰,我现在找个肯要我的有钱人不容易,要是他把我娶进门了,腻味了,过个几年,谁知道他还会娶多少个,你这时候能不能不要拖我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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