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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行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抱瓜





梵行 第一百一十一章见色明心
空相居士入禅院的当天,众僧人便开始洒扫、清洁、整理琐碎杂物,将禅院里里外外拾掇的焕然一新。
她们听禅院里僧人说,空相居士此次前来除却讲法外,是向方丈辞行欲前往怀庆府。
怀庆府位于黄河中下游,近日因连绵不断的暴雨河床水量激增,导致洪水泛滥,溃决淹没了怀庆府内西华、通许、太康等地大部分农田,村落。
然而降雨仍不停歇,两岸村民身陷洪涝,困苦不堪,空相居士想去尽一分力,救助些在灾害中遇难的人。
关于黄河泛滥,水患成灾的情况,花千遇有所耳闻,也听闻朝廷已派人前往怀庆府协作豫州刺史加固堤坝赈灾。
倘若洪水再涨倒时豫州大片城郡都将淹没于滔滔洪水之下。
方丈深知天灾危害,治洪不易,便派禅院武僧跟随空相居士前去,同时还将库房里大半的银钱都拿出来救济灾民。
经过一番商议,决定明日一早便出发。
晌午用过素斋,空相居士照常给禅院内的僧人讲经,姜宁略感好奇跟着去了。
岂料去而复返,隔着院墙都能听到她叫喊声:“夏秋姐,咱们一起去看讲经吧,太有意思了。”
花千遇自屋内出来,见她满脸兴奋的神色,顿觉迷惑。
她是最不喜念经讲法一类,怎么现在如此感兴趣。
姜宁抿唇,笑的意味深长:“你绝对猜不到,空相是如何讲经的。”
闻言,花千遇反倒生起几分兴致。
“说来听听。”
姜宁绘声绘色的描述当时情况:“禅院后面有一方清潭,空相让侍女在潭水里沐浴,和尚就在岸边念经。”
花千遇眼神一下变得古怪起来,心头微微震惊,竟不如如何言语。
和尚看女人洗澡又是哪门子讲法?就离谱!
直到此刻,也才明白若净话里的意思,关于空相居士为何带侍女进禅院的原因。
在她愣神之际,姜宁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窜掇道:“咱们一起去看吧。”
花千遇对此异常感兴趣,想去看看远近闻名的空相居士在搞什么鬼。
随姜宁一道往外走,两人才跨出院门迎面见法显走来,他方才收拾好饭后的残羹碗碟。
姜宁顺嘴一问:“大师要去看女人洗澡吗?”
法显:“……”
他没回话,不过从他的神情里能看出拒绝。
“我们是去看空相居士讲法。”
花千遇解释一句,赶忙把姜宁拉走,以免她说出更让人惊骇的话。
望着两人走远的背影,法显略感疑惑,随即又不再多想,回到禅房取了几本经书。
大般若经、维摩诘经、楞伽经、大方等如来藏经等等,这些皆是禅宗所要修习的佛经,他已看完适时还于藏经阁。
拿着书来到藏经阁将经书放回原位时,见另外一侧的书橱间有两个僧人低声谈论空相居士,让侍女在水里沐浴,僧人在一旁听经的奇闻。
法显微一怔,霎时恍然姜宁所言何意。
“你说空相居士此举是何用意?”
“应是锻炼弟子的定力吧,色欲是教门重戒,乱心不起,才能远离诸相六尘。”
“但是小僧觉得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两人绞尽脑汁的揣摩其中种种深意。
“闻声悟道,见色明心。”
突然间响起的声音使两人一愣,抬目望来见是法显,立刻施礼问候道:“法显师父。”
法显稽首回礼,清湛又温和的目光望来。
两人这才回味过来,他方才那番见色即是见心的言论意为解惑。
明识自身是否因色而产生动摇,只是观色听法的结果,可是又为何要如此做呢?
见二人依旧茫然,法显又道:“人心缘于所见便会起念,因此产生境界,若无一念,便是境忘心自灭,如果心空,则一切境均是空境。”
听他详细的解释,两人瞬间醍醐灌顶,目光如炬的看着法显,齐声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法显欣慰点头。
心间生起几分感慨,空相居士确实佛法透彻,深解诸经。
他此举不仅仅是为考验僧人的心性定力,还为了让他们在色相中达到心空,则于心空可见法空。
若有人能悟得此番意境,自身的修为也会有所增加。
两人感激道:“多谢法显师父解惑。”
法显请摇头,并不居功:“两位师弟有疑,法显只是稍加点拨,不值一提。”
两人笑意浓厚,越发觉得他平易近人。
南山禅院外峭壁环绕,乱岩耸立。
地处稍高处有一个处水涧,四围翠柏参天,苍松蔽日,清泉自乱石间冲刷而下,蓄满一池潭水。
潭水旁山石嶙峋,雾气袅袅萦绕,仿若浮游着一层苍白的云纱,周围蓊郁的绿林模糊在虚幻中。
岸边乱石上坐满了僧人,水流就自石缝间流过,好似坐在水中般。
梵音阵阵,穿石而出。
水潭上方横插一块巨岩,其上端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指间捻动着佛珠。
岩石下潭水如碧,滚动着清透的浪花,潺潺向下游流动。
一条白纱在水波里沉浮飘荡。
这时,一只白嫩柔滑的玉臂抓住纱绕在身上,薄纱经水浸透已近透明,紧密贴在酥软雪腻的皮肤上,尽显窈窕玲珑的身段。
六名女子浸在潭水里,墨发如海藻般飘荡,清丽的面容如同出水芙蓉,水灵灵惹人怜。
哗啦啦的水声中是女子柔媚的笑,似能催人魂,使人心荡神驰。
打坐念经的僧人时不时瞥一眼,潭水中嬉闹玩耍的女子,目光闪烁不定,尘心已乱。
花千遇和姜宁就站在众僧人的身后,踩着脚下的乱石看热闹。
眼前的一幕尽收眼底,花千遇唇边勾出趣浓的笑。
长见识了。
毫不夸张的说,她活到现在第一次见这种场面。
姜宁看的移不开眼,半响才啧啧称奇道:“这谁忍得住啊!”
“空相在这种场合下讲经,这群和尚听的进去吗?”
花千遇玩味反问:“你说呢?”
答案当然是听不下去,能听进去的僧人,便能做到不惑不乱,一念不生,足以有能力给他人讲经,大概率不会来此。
她在一众僧人里就不曾看到无念。
姜宁的目光追随着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几个身影,再看向旁侧肃穆端坐的僧人,倍感新奇。
“空相这般做意欲何为?”
疑问才出口,她便略微遗憾的说:“大师一定知道,要是他能同来咱们来也好问问原因。”
花千遇神色微动,一抹别样的思虑随之滋生。
最后的试探契机来了。
“你去给法显说,我观这水清凉正适合沐浴也要下水,看看他是否会来。”
姜宁惊奇的瞪大眼,随后笑容渐变顽劣:“我觉得大师定然会来,等我的好消息吧。”
话音未落,她足尖轻点已飘出去数丈远。
姜宁已最快的速度赶回去,禅房空无一人,沿途问过几个僧人才知,法显此刻在藏经阁看经书。
她又进藏经阁,找到法显后将花千遇的话原封不动的叙述一遍。
法显什么也没说,只放下经书,身影远去消失。
树影婆娑,浓阴匝地。
水潭边是一大片嶙峋杂混乱的山石,背阴侧面生满苔藓,湿滑粗糙。
花千遇寻了一块干净些的山岩俯身坐下,后将鞋子脱掉赤足浸入冰凉的水中。
清澈的潭水自足间汩汩流过,凉意在肌肤上化开,一直清爽至心头。
不由发出一声喟叹,踩着水底圆润的碎石,有一搭没一搭的荡着水玩。
不足半刻钟,雾气氤氲的绿林间走来一个月白色的身影,繁枝漏下的碎光洒在身上,温暖明朗极了。
所有的不确定,在这一刻都变作了然。
法显早已得知她真实身份,枉她曾经侥幸的想不会被识破,结果他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莫名间心情多了几分难言的沉重。
幽幽地叹气也未出声,只望着他。
法显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此地乱石遍地极不好走。
眼前崖壁宛转,云遮雾掩,潭水隐在缥缈的薄雾中,仅能看到有几个模糊人影在水里游动。
岸边僧众的身影倒是清晰。
正欲走近找人,步伐骤然一顿,这时眼角余光却瞥一个艳色人影。
法显转头去看,当即便对上一双含着揶揄笑意的眼睛。
“法师也来看女人洗澡啊!”
不正经的调笑伴着流水声传入耳畔。
法显微微敛目,没有搭话。
看她一副好整以暇的看戏态度,又回忆起姜宁对他说的话,便也明白过来又是在捉弄他。
“施主日后莫要再开这种玩笑了。”语气里含着劝诫。
“为何,你紧张了?”
一语中的。
法显默然无语,垂落的目光却恰好看见,沉在水中的赤裸玉足,如同白藕一般,晶莹剔透,白腻光滑,十个脚趾粉嫩的也像贝壳。
急忙挪开眼,眸底有一抹赧色滑过。
花千遇尚未发觉他细微的神色变化,看他干站着不说话,还以为发现被耍心情不好。
她伸手一指前方,解释道:“我想知道空相这般做的用意,就让姜宁喊你过来一趟问问。”
法显将对两位僧人说的话又和她讲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花千遇又嘀咕一句:“讲经就讲经还整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花活。”
她从水里抬起脚放在岩石上晾干,又穿好鞋子。
“回去吧。”
…………
关于空相让侍女沐浴,旁边有僧人听经这个桥段不是我原创的,出自一部名叫空山灵雨的电影。
几年前我看到这一段,真的有被震撼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不过电影里面没有给出这么做的明确解释,我就加上自己的理解写出来了,也不知道这么解对不对。
我借用这一段纯粹只是觉得,用意很好,感兴趣的宝宝可以去看一下这部电影,里面有很多禅宗故事的隐喻。




梵行 第一百一十二章真心
南山禅院后是一片舍利塔林,形式繁多,参差不齐,如同茂林般伫立在此。
舍利塔有七层,五层,高约一丈,整个塔式上下贯通,呈现出圆筒的形状,各层重檐由宽至窄,塔身雄浑挺拔,线条流畅。
两人返回时走过这片舍利塔林。
花千遇驻足凝望。
塔林斑驳,古旧,历尽几百年的沧桑。
她在南山禅院时,曾远远的眺望过这片舍利塔林,无论白天亦是黑夜,在这岁月变迁中便如一尊尊的佛陀,垂眼注视着悲苦众生。
法显见她望视的目光,解说道:“此处是禅院圣地,历代高僧的长眠之所。”
舍利塔之多,一眼望不尽。
至少上百余座,每一座塔都代表了一位逝去的高僧。
不同于单独的舍利塔,成片的塔林无论何时都让人有一种微微震撼的感觉。
不觉间抬步走入塔林,法显也紧跟在后面。
她目光巡睃一圈,每一座舍利塔上都镌刻的有铭文,有些字迹清晰,才刚刻上去不久,有些已经风化的模糊,依稀只能分辨出写了僧人的生平。
看着这些模糊的字迹,她好似透过时间的罅隙,看到一个人或坎坷,或磨砺的一生。
突然间有些感慨起来。
“百年岁月,不过弹指之间。”
这些历史上有名的高僧,即便当时闻名璀璨,只是在漫长的岁月里,也如昙花一现,刹那即灭。
“生之时,当生;死之时,当死,仅是如此而已。”
身后传来一道清朗声音。
花千遇回头,墨玉般的眸子里是一片通透的光亮。
这番道理看似简单,却有一种超脱的阔达。
她似乎有所感悟,或许生命是短暂的,但是留存的慈悲和智慧却是永恒不灭。
伤春悲秋不符合她的性情,会由此感触,也是因为她在时间洪流的裹挟之下重生叁世,依旧难以跳脱时间的束缚,回不到原来的时空。
她的挣扎太过微不足道,以至于忧疑丛生,很多次都在反复怀疑找齐了六件神器真的就能回去吗?
如是思索,眼神里便浮现几分怅然。
法显见她黯淡的眸光,心头一紧,不知她何故如此,轻声问:“施主怎么了?”
花千遇猛然回神,对上他轻柔又微些紧张的目光,下意识想要掩饰,脸上扯起笑容:“没什么,只是觉得禅院塔林,比你们天台寺的舍利塔要气派……”
话说一半,突然就戛然而止,笑容也随之僵在脸上。
卧槽,说漏嘴了。
表面上他们还不是熟人,她怎会知道天台寺的舍利塔是何等模样。
花千遇表情扭曲一下,满心懊恼的想着怎么解释糊弄过去。
在她慌乱之际,法显只是温和的注视,唇畔犹存笑意,也无任何惊讶的神情,像是早已知晓,所以不多过问一句。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思绪通明起来。
他们两个皆知对方的身份,也都猜到,两者全都看破只是不挑明。
现在说和不说没差别,花千遇决定将错就错,他不挑明,她就不承认。
她避开法显的目光,走出塔林,两人一道回到禅院内。
转眼天色渐暮,红日西沉。
药堂里僧人还在忙碌,他们将各类晒干的草药都分袋装好,预备运往怀庆府给灾民治伤。
无念安排好随行的僧医,处理好后续的一切事物,也已近深夜。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
僧人们紧张又似激动的聚在一起,商讨着明日去往怀庆府,如何救治灾民。
秋季凉风透骨,在屋外吹些寒风都会头疼脑热,更遑论被浸泡在冰冷洪水里数个时辰,必然会感染风寒。
他们拿的最多的草药便是医治高热,其次是皮外伤所用的伤药。
此起彼伏的热闹讨论声,伴随深夜渐轻,僧人们也都慢慢睡着了。
药堂内的灯一盏盏的灭掉。
只剩下一间禅房还透着朦胧柔光。
青灯如豆,满室清寂。
无念合上医书,走到香案前盘腿而坐,拿起一旁的木槌,合上双眼,抬手敲击木鱼。
“梆,梆……”
悠悠响起的木鱼声,萦绕回荡,带着一股抚平人心的宁静祥和感觉。
寂静夜色中,沉厚脆亮的敲击声异常的清晰。
微风抚过,灯火摇曳一下。
昏黄的光亮照出一个窈窕的身影,她踱步向凝定不动的身影走去。
幽香近,人已近在眼前。
木鱼声分毫未乱。
花千遇垂眸,黯淡光线下的容色沉静如洗,两片菲薄的唇微微翕动还在诵经。
等了片刻,不见他有所反应,主动说道:“大师不问我深夜所来何事?”
念诵经文的唇凝了一凝,眼仍是紧闭。
“你我都清楚。”无念不着痕迹的点明,话锋一转又道:“贫僧这里没有施主想要知道的事,莫要再白费心思。”
花千遇看他挺直的背影,微眯起眼睛,慢悠悠的说:“那可未必。”
语气里蕴含的深意和弥足自信显而易见。
无念不再回答,任由她去留。
看他视若无睹的态度,花千遇也不着急在禅房里转悠起来,室内简洁干净,一目了然,屋里最多的就是医书,墙上还挂了一张七弦古琴,内室一张罗汉床,靠墙几层木柜,再无他物。
细细都看了一遍,没找到有用的线索,目光又落回到无念身上。
她开口问:“明日空相居士就要离开禅院去怀庆府救助灾民,大师医术高明又位居药堂首座,如今百姓有难理应难辞其咎,为何不和空相居士一同前去。”
起初耳闻方丈让药堂的人随行,便担忧无念也跟去计划生变,特意来找若净打听。
若净回答说,药堂大半僧人都要去往怀庆府尽一份力,这其中不包括无念。
无念若去她还不会生疑,他不去才让人感觉奇怪,试问经常下山给百姓治病的人,会眼睁睁看着怀庆府的灾民遭难吗?
无念静了片刻,才回道:“贫僧还有更重要的事。”淡漠的语气,却也能品味出一番隐忍意味。
花千遇眸色渐深,唇角勾起一抹浅弧。
她问,话里带着些威迫:“人命关天,何事会比数万人命还重?”
木鱼声顿了一下,又再次有节奏的敲响。
无念没回答她。
他的沉默也再次印证,此前她心底隐约的猜测。
无念频繁下山不全是为百姓治病,其中还另有隐情,不知会不会和他所要做的事有关,得找机会跟着他下山探一探究竟。
她会今夜前来,除了借怀庆府洪灾一事做文章试探无念的态度,还为了找线索。
既然问不到,不如到他日常起居里寻,平常藏的再隐秘生活中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不过她都仔细观察过,禅房里没有能证明他俗家身份的东西,这一点让她大失所望。
只要知道他是谁,那么他的筹谋和计策顺藤摸瓜就能猜到。
掌握了他的秘密,便相当于有筹码在手,无论是替他保守的恩情也好,胁迫也罢,她都有办法让无念言明地涌金莲的事。
她确定无念知道地涌金莲,还是昨日同他去钟楼敲钟,她状似无意提及一句,无念虽未言语,但从他的神情变化来看,他定然听说过。
说不定就和他的过往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倘若贸然询问地涌金莲的下落,即便他知道,也不一定会说,还是和他谈条件稳妥些。
花千遇梳理完思绪,只觉眼前逐渐明朗。
禅院里能过问的人她都问过,只打听到唯一清楚无念身世的人,除了方丈,便是问初。
这两个人她都不能过问,不过旁敲侧击还是可行。
她走到无念身旁,忧愁的说:“听闻此次灾情较比往年要严重许多,洪水冲开堤坝淹了怀庆府内诸多镇乡,大师不去赈灾,问初师父会去吗?”
无念闭着眼,几息后才回道:“不知。”
他的犹豫像是在思量要不要回答,显然他时刻都未对她卸下过防备,甚至于说一句话都要反复斟酌思考。
看着他闭合的莲眸,莫名想起他看人时的眼神。
眼见物时,眼中无有物,看似达到了空净的境界,然而太出尘反而难以成道。
法显曾经说过,佛法是出世不离世间。
离开入世,亦无出世。
无念看似沉静有礼,有问必答,不会心生不耐,然而这种包容始终让人觉得有隔阂。
花千遇眸色深幽,唇边却缓缓勾出一个笑:“大师待人都是这样吗?没有真心。”
真心……
木鱼声戛然而止。
无念慢慢睁开眼,一双眸底光华明灭。
那素来都静淡的脸上浮现出堪称复杂的神色,竟有片刻失神。
恍惚过后他放下木槌,清冷的目光望视而来,嗓音缥缈的似在云端:“施主可曾听说过阿能诃鼓的故事?”
没得到明确答复,却等来了一个故事。
花千遇一怔,不明所以,摇头道:“不曾。”
无念垂眸,修长的手指捻动持珠,缓缓叙述道:“传说有个名叫陀舍罗诃的人,这个人有一面鼓,叫作阿能诃鼓。”
“阿能诃鼓的声音好听又响亮,能传到四十里之外,可是随着时间推移,阿能诃鼓不断损坏,又不断被修缮,如此往复,直到每个部件都被一次次地更换过……”
故事接近结尾,无念的眼神渐变空茫,最后叹息般的说:“阿能诃鼓还被叫作阿能诃鼓,但是,还是当初的那面阿能诃鼓吗?”
花千遇第一反应不是思考故事的含义,而是觉得阿能诃鼓的故事有些耳熟。
稍加回忆,便想到古希腊也有同样的故事,说的是忒修斯之船,也是船破损后修复,最后船上的零件都被换过,和阿能诃鼓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两个问题都很复杂,不是叁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深入思考也只会让人越来越迷茫。
因此,花千遇给出的答案粗暴到让人匪夷所思:“不管是不是原来的阿能诃鼓,至少鼓还存在。”
闻言,无念脸上现出一丝苦笑。
物是人非,须臾变灭。
是否是原来的阿能诃鼓已经没意义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那都是一定会发生的事,而他所要做的事情也是命运的必然选择。
…………
生之时,当生;死之时,当死——出自传习录。
阿能诃鼓的故事——出自杂阿含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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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行 第一百一十三章故事
长明灯在昏暗的夜色中闪动,月光清辉洒落一地霜雪,禅院内愈发幽静。
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法显端着炒好的花生来到花千遇门前,屈指敲门。
“——咚咚!”
无人应声,房内也无动静,窗棂上映照着灯盏的薄光,应该还未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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