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之庭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黄粱水
两人这么一言不发的沉默着,自然也没人去管天上那个一点一点被哮天犬吐出来的“大月饼”。一转眼,缆车就已经到了山脚下,外面的安保人员已经做好了接他们俩的准备。
陆野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琢磨半刻,还是先把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祖宗弄回房间问清楚来龙去脉。这大庭广众的,总不能在大街上吹寒风陪他绕古文吧。
陆野尽量让自己语气真诚,努力克服心理障碍,让自己看上去不像是个拐卖少男的老鸨儿。
兴市这大冬天的夜风也从来不是个吃素的,更何况兴市这“小叮当雾霾”和面粉空气感更是让人觉得心脏受到了“劫持”。长期食用各种防腐剂致癌物等等的现代“木乃伊”陆野都不太能接受,更别说这不知道从哪个旮荅穿越过来的娇生惯养的沈大少庄主。
晴夜也不行。
一出缆车,那股从城市中传染到山脚下的“热岛气体”迎面扑过来,然后让两人刚才被大山洗涤净化的鼻子遭受了一场暴击。陆野刚一开口,语言还没从嗓子眼儿里组织好,气息却先翻江倒海的奔涌出来。这双方器官都互相不配合,争相表现自己的结果,就是喷嚏卡在喉咙里,鼻涕挤出鼻腔外,一举呛住神态尴尬的陆野。
“啧,”陆野一边咳,一边拿着纸巾在内心吐槽自个儿,“丢人丢大发了。”
沈秦箫看着眼前这个人呛成这幅面红耳赤惨不忍睹的样子,发了一回善心,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我等是否找处人家先避一避?”
“咳咳咳……不……用,”陆野颤颤巍巍举起手,指向前方灯火通明处,“你我同住在前面那个驿馆”。
到了房间,陆野一扔包,一撂鞋,翻身一坐,整个人已经在床上四仰八叉地躺好了。
沈秦箫没工夫赞叹陆野这效率超群英姿飒爽的动作,兀自还沉浸在这件驿馆的奢华。方才一进驿馆,竟似进入了一座水晶宫。
“躺椅”和“榻”竟然奢华的用兽皮完全包裹;桌子表面是一大块琉璃铺设,上面摆着美通透的琉璃杯;窗子也用琉璃全封,感受不到一点风声;更神奇的是,屋内明明没有火盆,可是却暖和得如同孟夏一般。几个人横七竖八地倒在躺椅上,低头用手在和陆野那个一样的会发光的“盒子”上点来点去,脸感觉都快伸进去了。
这里的人家境看来都挺殷实,他想。
“沈公子,”陆野恰到好地把沈秦箫的魂儿叫了回来,“先自我介绍一下,说明说明情况。我姓陆,单名一个野。您现在占据的这副身体,是我……认识的人,所以我能不能问问,您到此处,有何贵干呢?”
沈秦箫不太习惯他这种说话方式,但觉得自己差不多懂了他的意思。不知怎么的,他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陆野,好像莫名有一种亲切感。
沈秦箫沈公子,杏子坞主人秦飞霜和太白山庄庄主沈寒潭的独子。
沈寒潭虽是江湖中人,可有一个权势煊赫的家族。沈家原来在京城中式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沈家祖上出过一个皇后,沈秦箫的爷爷曾经娶了当朝皇帝的妹妹清宁长公主,公主有三个儿子,最小的便是沈寒潭。
沈寒潭不似兄长们一心妄图在朝堂上有所建树,反而更向往江湖上的闲云野鹤,自小在外游历,也是个年少成名的人物。在天姥一带游历时途径悬壶济世杏子坞,从此与杏子坞少主人秦飞霜结下三世情缘。二人在京城成婚后第二年,沈家最得宠排行最末的小辈沈秦箫出世。
当时的三皇子燕王被赐婚,圣皇下旨将沈家最大的女儿沈秦笙许配给燕王。沈家借此龙门一跃,变身成了皇亲国戚,摇身一变为这满京城之中炙手可热的权贵之门。
然而沈寒潭却在第三年,携家出走京城,在陈州一带会晤天下英豪,盘踞太白山借其闻名天下的“寒霜剑”创立了太白山庄。从此京城沈家与太白沈家不和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沈家这最小的一脉,脱离了京城沈家,远离朝堂逐渐成为江湖上的一大势力。
章和九年,燕王在京城西郊起兵逼宫谋反未果,满门抄斩。京城沈氏一门连坐从此没落,只剩下太白山庄这一支仍在江湖。元兴二年,沈秦箫加冠,定下了富甲天下的孤云堡堡主顾长河之女顾云烟,沈顾两家结为姻亲。元兴五年秋,沈秦箫迎亲未果,江湖传言沈家公子不知所踪。
陆野被沈秦箫所说的这个巨大信息量给震惊到了。
最开始猜测这人可能是穿越过来的时候,那也仅仅只是有一个猎奇的感觉。毕竟遇见这种事就跟“我磕的cp最后真在一起了”一样,带来的不真实感和匪夷所思实在颇具荒诞喜剧的效果。
缓过神来,这是活生生魂穿了一个人!在这个一天不看手机就光速被时代拉开脚步的21新世纪,一个古人!
而且,面对着这张脸,陆野真的没办法说出拒绝这两个字。
他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也一直不是个看见弱小就要去拉一把的圣父。但这个人不是别人。
所以在楼下办理合住手续录入指纹的时候,陆野即使知道,对于现在一人漂泊的他来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担当,他的决心也无比的坚定。
这是我该的,他想。
“泊遇”1307号房间,不到40平米,在北三环高楼林立的写字楼夹缝中苦苦求生。
陆家家主奥托在听见走廊的脚步声以后,就已经拱起了后背,启动好自己的“一级作战模式”。
后腿弯曲弧度,完美。
指甲伸出角度,完美。
臀部气体准备程度,完美。
嘴巴咧开大小……这个不影响。
第一套作战法案,必定能够一发即中,一举夺下铲屎官的大饼脸!今日势必惩罚铲屎官竟敢生出叛出皇城的胆子,反了天了。
陆野在门外一边翻找着钥匙,一边嘟囔:“我们家2口,一人一猫一张床,你今晚先将就一下,跟我睡……”
说着,拧开了门。
门内早已准备好起跳加速度,门外的人礼貌侧身欢迎客人的来访。
“来,请进。”
“喵嗷——”
无尘之庭 未果
沈秦箫自小修习家传剑法,在江湖上小有威名。那份江湖人的反应速度早就刻在骨血,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但是,奥托还是得手了。
武功实际上都有一个固定的套路,再厉害也只是以四肢为主要的攻击方位和发力点。而颈处,脸和肚子则是只能防守且防卫最弱的地方。他下意识的往脸上一格挡,使双臂在前面形成了一个强有力的着力点。
奥托本来是冲着来人的头顶去的,奈何铲屎官的个子并没有这么高,结果一个哆嗦正好扑在沈秦箫的双臂。沈秦箫及时一抓,正好掐住了陆家主的肚子。
奥托往上一拱,就是沈秦箫白玉一般的侧脸。可能是面前这张脸比铲屎官更有吸引力,色猫又情不自禁的舔了一舔。
“喵——”
陆野在旁边一手捂住额头,头疼地想:“得给熊崽子找个媳妇……太丢人了。”
陆野一手掐住色鬼的后颈,把他从沈秦箫的身上扯下来,心里是一片浓浓的惨不忍睹。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怪毛病,反了天了。陆野面上无光,只得在心里狠狠的扎陆家主的小人。
他推开门:“寒舍鄙陋,委屈你今晚将就一下了。”
沈秦箫这才从刚才的傻愣愣中恢复过来,急忙道:“哪里,是我叨扰了。”
陆野脱下衣服,钻进洗手间之前露出个头:“沈公子还请自便。”
沈秦箫一抬头,人已经不见了。
屋内的地暖供应实在太充足,沈秦箫废好大劲才明白怎么脱掉外面的大衣。但还是觉得背后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黏在身上分外难受。
脸因为整个身体温度的升高,显现出了晚霞一样的绯红,给本来因为板着脸而显得有些疏离的面容添上了一丝和缓。沈秦箫甚至觉得,自己只要一动,额头上的汗就会落下来。
他走到阳台——那里有两步飘窗格挡——坐了下来,一边注视着前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一大堆衣服压在下面根本看不见,一边等着陆野从不知道哪个旮瘩里出现。
陆叶飞快的解决完个人问题,放完水出来,然后递给了沈秦箫一瓶打开了的矿泉水。
沈秦箫低下头接过,观察了一小会这奇特的瓶子造型,然后一口一口的小抿着。陆野趁这时候顺便解释:“我们生活的这个世道,已经没有皇帝,也没有动不动就杀人的刀枪剑戟了。每个人都能性命无虞地生活下去,大家安居乐业,都平平安安的活着。我们凭借一种没有生命或者没有形体的东西交流沟通”。
说着,他拿起了手机:“这就是其中一种。”
沈秦箫目光随着陆野的手,转向他手中那个会发光的“铁盒子”,那宝物现在已经暗淡了下去,不似方才在山顶中的那样明亮。
他想:“比当时爹爹给娘下聘礼的那枚夜明珠,还要亮得多。”
“这里是未来,”陆野接过沈秦箫牛饮得干干净净的杯子,道:“欢迎来到未来世界。”
沈秦箫一席话听得一知半解,但终于从不知所措中找到了一点能抓住的东西,此刻觉得体内的燥热随着汗液一点一点带出来,让他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他咽下一口口水,并不说话,只是愣愣的点了一下头
“一看就是没听懂我在说啥,”陆野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又想:“算了,搁我身上我肯定也一脸懵。”
“你先等等啊。”
陆野说着,已经飞快的打开了手机浏览器,输入了“沈秦箫”三个字。
抛去网页上一半的营销号内容,十页内容翻过以后,一无所获。连玛丽苏杰克苏网文小说中都没有出现这个名字。
然后陆野一拍脑袋:江湖人嘛!那就看时间,年号是什么来着?
章和和元兴,一搜“章和”,倒确有其名。章和——汉章帝最后一个年号,后来汉和帝沿用直到公元89年继位改元“永元”。而“元兴”已经是汉和帝快驾崩的时候的年号了。
跟南北朝没有任何的关系,也没有哪个方言称该地为“大梁”的。
陆野看着沈秦箫专注盯着他手上手机的表情,面上颇觉无光,犯愁地想:“这是哪个倒霉催的时代啊!”
沈秦箫看他的手停下划动,也抬起头懵懂地看着陆野的一脸愁容,还是不太明白他在干什么。旁边的奥托从他进屋开始就一直在他身边打转,并时不时地用鼻子上前闻一闻,好像在审视这个可能未来又要瓜分他的“国土”的陌生人。
陆野低下头又找了半晌,发现网络上这些信息实在乏善可陈,只得放弃道:“那这样,反正也不早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清晨6:30,陆野自一个自己溺水窒息而亡的噩梦中痛苦醒来。奥托已经轻车熟路地压在他的胸口,日复一日的充当着陆家定时闹钟。
陆野使劲顺了顺奥托已经炸开的毛,轻手轻脚的翻身下床,准备去挤兴市早高峰的地铁。他昨儿睡在靠墙的那一处,今儿早就得翻过去。他一只脚刚跨过睡得规规矩矩的沈秦箫身上,沈秦箫倏地睁开了眼睛,登时把那双眼睛瞪得同水牛一般。
陆野一个惊吓,登时腿一软地压倒在沈秦箫身上。上面的人尴尬得无地自容,下面的人震惊得无以复加。
陆野急忙起身,一边道歉,一边在心里回味刚刚压在沈秦箫身上的触感。
他发誓:天地良心,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看着这么瘦,东西还挺壮观。
这么一折腾,沈秦箫自然也清醒了。待沈秦箫慢慢将自己的“新衣服”穿法琢磨明白,陆野已经飞快地整理好自己的一切,并带回了在楼底下买回了一笼包子和南瓜粥。
沈秦箫慢腾腾地在陆野的指导下学会了牙刷的使用方法,用了好大的力气忍住把嘴巴里面着甜甜的味道吞下去的冲动,拾好自己,出来享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份早餐。陆野说,今日他的的任务,就是在家里一个能翻开的“铁折子”面前看一整天一个叫“新闻联播”的东西。虽然不甚明白,但是陆公子说这样对他融入“社会”以及学习跟他们这里的人说话十分有帮助。
陆野吩咐完一些安全注意事项,就出门急匆匆地赶地铁去了。等到了公司,坐下来赶完项目临近中午快要吃午饭的时候,陆野才意识到今日最大的疏忽——那位沈公子的午饭好像没有着落。
祈祷沈秦箫能自己打开面包果腹吧!
此时,在陆野刚出门还没有想起自己的疏忽时,沈秦箫乖巧的坐在电脑桌面前准备今日份的学习。
陆公子说只要按一下这块机关板上最长的弹簧,就可以开始今日的“学习”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然后手指触在空格键上三秒中,使劲往下一戳。
“不用这么麻烦。”一个声音,伴随着电脑中新闻联播的开始音乐,从沈秦箫椅子后传来。
沈秦箫一转身,却发现身后,并没有什么人。
无尘之庭 阴谋
这可有点惊悚了。但坐在电脑桌前的少年却并不见一丝慌色,只是焦急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那个声音继续响起:“少庄主莫要焦急,我就在你身后。”
这个声音,沈秦箫非常的熟悉。空荡荡屋子里的所有生物,除了猫,没有别人。
沈秦箫的目光转向了这只刚从猫砂盆里跑出来正在努力不知道是舔臀部还是舔腿毛的猫。然后该猫一跃而上,成功跃上了电脑桌,瞪圆了自己玻璃球一样的眼睛,注视着沈秦箫。
一只猫,没有开口,但是说了话。
正在累死累活画图的陆野同志,一定没有想到他们家镇家之宝奥托先生,还是个流落民间的神兽。
“……金乌大人?”
“正是,”奥托高深莫测般点点它的小脑袋,继续说:“少庄主终于找到这里了。”
就算是这一路的各种离奇和未知之地附加的恐惧,都没有让沈秦箫觉得匪夷所思。
直到确认……
他此刻的心情,大概跟太白山上翻腾的云雾差不多。沈秦箫:“大人怎会……”
奥托摆了摆他肥大的肚子,好不容易让自己的高度与沈大公子平齐,草草的敷衍了一下:“身体在轮回里碎了,魂魄从摆渡挤出来,寄在这小家伙身上才没散了去。”
奥托低了低它那颗已经被陆野从来不节制饮食,因此惯得虎虎生威的脑袋,看起来像是叹了一口气。
沈秦箫没被奥大爷这副实在可媲美“小岳岳式委屈”的胖脸取悦,反而饱含歉疚地说:“委屈大人,却落得陪我一起在这异世颠沛流离,到了连神体也不得不舍弃的地步。”
奥托截口打断:“多说无益,我们已经无处可退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想。
奥托继续说道:“说起来,少庄主可曾想好届时事成如何对他解释。”
沈秦箫沉默了好一阵子。
奥托不确定他是不是回忆起了惨烈的往事,只觉得这位整个大梁朝心思最是让人琢磨不得的人的眼睛里,竟然也让他看出了端倪。
正当奥托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转换一下话题的时候,沈秦箫发话了:“那样也好。”
奥托觉得自己可能是在中华田园猫的身体里待久了,思维方式也变得跟蠢猫一样迟钝。他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当然,他也没那个胆子敢多问。
陆野早晨好不容易弄完手头上的图,临到下班的时候,微信又“叮咚叮咚”的响个不停了。天寒地冻的年关,他待会要去客户那儿,代表整个组,让甲方爸爸这群异想天开的人明白,所谓“五斑斓的黑”在具象表现上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这得靠人类最伟大的本领——想象力。
一想到这儿,陆公子顿觉四大皆空。只能努力劝服自己“万般皆下品,唯有金钱高”。以前拖了一只异常能吃的小的,现在又加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看起来更能吃的大的。
养家糊口的人不容易,生活的重担压在他一个人身上,让他早上挂在那间小小公寓里的什么风月绮念都向后搁上了那么一搁。
他伸了个懒腰,从公司食堂慢吞吞地度回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拾拾桌上扔的七零八落的马克笔,又把座椅上的大毛毯往那头的“办公室行军床”上投篮式地一丢,准备打个盹儿好应对下午的硬仗。做他这一行的,做的都是用生命燃烧自己,榨出一点有创意的新鲜油点子来娱乐客户,不赶紧让自己在睡梦中多做几次呼吸作用,怎么带着一脑袋的营养去让人割呢?
陆野一个“鲤鱼翻肚皮”,瘫倒在折叠床上。可能是早上脑内cpu和显示屏过载的太厉害,他刚躺下,大脑就停止运转失去了意识。
他觉得自己恍恍惚惚的走在一个通道中,前面有蒙蒙的光,背后是沸腾的岩浆。但他走不快,而且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并不想去那里。这里温暖到,让他甚至觉得自己这透明的身体烧起来,也没有不好。
他的后面好像有一只手,试图在拉他回去。那只干枯到像是一截没有血肉的手一拉住他缓慢挪动的脚踝,他心中立刻升起了无止无境的忧怖和绝望。借着这份恐惧,他忽然生出了逃离的力气,他要赶紧走到有光的那处地方,这样就能逃离这只手了。
这个人要干什么?
是谁?
为什么要把我拖回那个深渊里面呢?
你这么恨我,这么想让我万劫不复吗?
陆野茫然地想:“我这是在干什么?”
他觉得自己就是这个正在拖着浑身脏污和伤口的身体向前走的人,但又像一个置身事外的人在看戏。可是无论是哪种身份,他都觉得自己已经千疮百孔,痛得无法呼吸。
前面是未知的恐惧,后面是割舍了所有的过去。
他听到了一个笑盈盈却偏偏让他立刻手脚冰凉的声音:“成王败寇啊沈兄,哦不对,我应该叫你……”
“叫我什么呢?”陆野迷迷糊糊地想,但是怎么也看不清那个人口中说了什么。然后,他就在一片天旋地转中被吸进了一处混沌中。
陆野是一脸水珠子被人拍脸拍醒的。虽然现在没了富贵命,他这一身富贵病倒是没随着他的落寞远去,原汁原味地保留下来。其中的一个临床表现——起床气——又以摧枯拉朽的架势覆盖了他将将清醒的所有意识与情绪。
“哪个狗东西又来……”
“打扰老子睡觉”六个字让他活生生吞了下去。他讪讪地陪了一个笑脸:“嘿嘿……李工好!”
李工名叫李皓,是陆大少爷所在组的组长。年纪虚涨陆野三岁,工资实多五倍不止。陆野毕业一年,每月堪堪挤在小公寓里和奥托紧紧巴巴的过日子;而人家大学刚毕业的那一年,已经在省政府滨江区最好的地段——“春江悦茗”——买了房。虽是贷了款每个月还三分之一工资的那种,但仅仅首付对于陆野这样的给当代资本主义打工的无产阶级来说,就像是曾经的“陆少爷”和现在的“小陆”一样遥不可及。
进了社会以后,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比和狗的差距还要大。
李工拥有如此过人之处,那自然和能豁出一条命去加班的本事是分不开的。他们组刚接了一个市政府工程的单子,正是三令五申全组人一起进入deadline的重要日子。这样全组人一条狗命当两头牛用的时刻,他睡过头被领导抓了……
陆野心惊胆战地斜眼瞄了一眼墙上的黑白色“丧钟”。好的,3:04!他不活了。
李工手上拿着一沓子新的任务书,皮笑肉不笑的对着全组的人道:“我知道最近大家都辛苦了,都坚持坚持。这个项目做完,我起头请大家出去喝酒。至于上班睡觉还打呼噜打的震天响这个事儿,我希望……”
他的头转向某陆姓惊弓之鸟:“有些同志,还是要克制一下自己,好吧?好了,开工吧。”
各个从办公桌之间露出来的头又缩了回去,纷纷继续搞自己手头上的事。陆野战战兢兢地等领导走进他的独立办公室,才敲了敲隔壁坐着的同设计组的张文岳:“你他妈个坑货,来了也不喊一下,爸爸心脏差点飙升180,拜拜了以后早上自己解决早点去!”
张文岳一张脸通红,就陆野对他的了解来看,这货心中才没什么为同事担心本月的奖金没了的高尚情操。一脑门子的汗,肯定是憋笑憋得。
憋不死你二大爷的!
张文岳不出所料的笑着咳了好几声,才把气给捋顺了:“哈哈哈哈你**的也不摸摸你脸上的水。乐乐的喷雾我喷完了也没把你喊起来哈哈哈哈……我天,那个震天滴声音哟……”
所有不统一战线一致对外的反动分子都应该拉下去按在地上使劲摩擦!
陆野擦了擦脸上那一股子带着口水味的喷雾,郁闷的咽了两口罐装咖啡,打开画图软件准备去打印等会要见客户的图纸。等待开机的时候,陆野努力地反思了一下中午的“旷工”行为。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沉重的梦,这梦累得他仿佛刚从匪窝里不要命一般的跑出来。可是梦的内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想了半天,最后也只能将原因归结为一定是昨晚没睡好。美人在侧,弄得他一晚上都有些心猿意马气血不平。
要开春了,正是万物复苏,春心萌动的季节。陆野决定今晚去厕所给自己来个简单按摩松快松快,然后手上拿好了新鲜出炉还带着一股子臭氧味儿的图纸,出了公司大门。
好不容易等来去别墅区的公交,陆野不耐烦地等着前面那个磨磨唧唧老是不刷卡的人赶紧和司机结束交谈。
可这人堵在前面,就是不让后面的人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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