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之庭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黄粱水
包子衣着不凡,想必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此刻正摇摇晃晃并带着一脸傻笑地冲人要糖吃,哪怕刚刚还怕生人怕得畏畏缩缩。等拿到了糖,就傻乎乎地用嘴去啃。
“好蠢。”陆野嫌弃地想。
小肉包子一边吧唧嘴一边心满意足的又回到刚刚仆人的怀里,然后随着仆人给抱着回去,这“放映机”就放映完毕了。
再开机,小肉包子已经长成了总角稚子的模样,变成大肉包子了。
此时地界换成了一个繁华的集市,各式各样的灯笼挂在集市的铺子前,铺子里传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此夜,是上元节。
小肉包子长成大肉包子,长得还挺可爱。提着一个兔子灯在灯会里穿梭来穿梭去的,像动漫里一个等身的娃娃,一边笑一边还回头嬉笑身后那些跟不上的仆人。
所以当然顺理成章地走丢了。等包子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黑黢黢的坊间了。
这么小的小孩子,能有什么镇定自若的心气呢?包子一下子就害怕地哭了出来,涕泗横流得让陆野这个看客都觉得有点可怜。
小孩子喊着:“呜呜呜阿箫怕!二哥,徐伯!你们在哪儿呜呜呜……”
小孩子手里紧紧地抓着兔子灯,好像这似乎能给予他勇气似的。
下一秒,他就向前扑到了什么人的身上,然后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呜呜地哭着:“二哥,阿箫怕。”
剧本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陆野被放在这样一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一头雾水的看完这一系列“电视连续剧”,忽然凭空生出了一点气闷。他有点生气的跺了跺脚,发现这地竟是软的。
他忽然回过神来,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事。结果回头一看,瞬间懊悔自己这心大的毛病真的害死人啊!
这吞噬人的大马桶可还抽着水呢!
还没等他能做出什么补救的措施,他就被吸进了那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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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比乌斯环】一个充满哲学性的环,该环没有里外之分,是一种想象形态
【奇点】黑洞的中心
无尘之庭 山雨
和风熏柳,花香醉人,正是清明踏青的好时节。
京城自入春以来一直绵绵不绝的阴天以后,终于迎来了天元二十年头一场春雨过后的暖日头。
京郊踏青赏玩者络绎不绝,整个朱雀大道上车水马龙。
蜗居在京城一整个寒冬的达官贵人们觉得自己快被屋子里的炭火熏出了棺材味儿,车马争先恐后地奔着西山头那几处曲水流觞的亭子前去,势必要在争抢席位上夺一个头筹。
城墙外已是花红柳绿,这繁华京都却似是被花神给遗忘了。除了皇宫里用暖房催出来的盆景以外,各大世家庭院里的新柳和素馨竟像是没睡醒一般。
满大街都是马蹄哒哒,倒也不负了“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美名头。
城门拥堵着各种豪门马车。人微言轻的官属人家碍着面子,表面上假惺惺地谦让位高权重家的家眷;实则在心里不知道扎了几回小人,念念有词着“摆什么架子,我家老爷明年就把你从位置挤下来,神气个什么劲儿”。
纷繁杂乱,好不热闹。
正是这城门口的官兵忙得心惊胆战,兢兢业业,生怕这出城顺序处理得不好得罪哪一家权贵给巡防大人找事给自己添堵的当口上,远远从城外十里那处山坡折柳亭上,传来了一阵尘土飞扬的动静。
一对人马喧嚣着从小山丘上而来。
其首的是个中年人。
他一身甲胄加身,头盔英武。
驾着一匹红棕色的战马引着后面一长串的队伍,正全力往这城口冲过来。
远远望去,这中年人顶上青天两侧各竖着一面旗子。左边那个用金线绣着一个“梁”字,周围五爪金龙盘虬卧龙簇拥着;右边那个,旗子稍微小了那么一点,白色大旗上用玄线绣着一个“秦”字,边缘印了一只张牙舞爪、神态威猛的雄狮。
这字银钩铁画、刚劲非凡,委实很让人钦佩,让人不由得猜测,写此字的主人定然是个胸有丘壑的人物。
离城门口还不过十里,马蹄的呼啸声已经震得城门口这些煊赫家眷高门贵女紧紧地抓住马车内侧的扶手一刻也不敢松开,生怕被这地动给震出车外失了仪态。
守城的官兵实在太熟悉这面旗帜以及这浩浩荡荡的大阵仗了。
不过虽说每年都得来这么一次,今年这也太急了些。
巡防营陈大统领暗自纳闷:“都快到城门口了也不见停下来整肃军容,这是边关战事又吃紧了?”
哨楼处的士兵急忙鸣金锣放长哨:“朔方节度使回京述职,速速清理城门——”
方才还拖拖拉拉安排各世家家眷出城门的士兵此时一个激灵应声而动,赶紧驱策着大大小小的马车靠边,给这“国之栋梁”让出一条“紧急通道”出来。
刚通出一条道来,军队就已经开拔到了城门下。
中年人对着城门上没放下纳闷的陈大统领一拱手说了声“有劳”便引着军队鱼贯而入,硬生生把陈大统领刚酝酿好一张讨好脸准备的一番“沈将军一路从西北赶回京城,舟车劳顿才是辛苦了”云云一类客套话堵在嗓子眼里,差点没活活憋死。
一进城门,中年人一抬手,身边的副将立刻策马上前来:“将军。”
中年人吩咐道:“带弟兄们回西郊整顿军容,各参将时刻待命,整理文书,两个时辰后随我进宫述职。”
副将迟疑了一下,问道:“您……”
中年人道:“我先回一趟国公府,别走漏消息。”
副将领命:“将军放心。”
随即,几个副将兵分几路,带着各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前往西郊大营。中年人马头一转,朝着东边而去。
刚走了没几步远,却听见后面传来了一声:“二哥——等等我!驾!”
中年人一回头,一个约莫二十岁的男子正扬鞭纵马疾驰向他赶来。
男子身着一袭素衣,腰悬一柄黑布包裹着的长剑,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袱,身后跟着四个仆从,一行五人竟俱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江湖打扮。
“我从北郊外就看见你了,一路可叫我好赶。吁——”年轻一点的男人好不容易止住马儿俯冲的惯性,缓下来笑道:“你也不怕进城的时候,让巡防营误以为朔方战事又吃紧了。”
中年人眉头一直紧锁着,等他这弟弟并肩赶上也没见一丝缓和,怒气冲冲地说:“这我能不急嘛!大哥这是做得笔什么糊涂买卖。父亲也是,竟然任着大哥拉着咱家这一大口子人往死胡同里冲!嫌风不够大,还来添把火!”
年轻男子闻言,也是拧起了眉:“此次御林军哗变委实吓着了那位了。我远在江浙一带,听着坊间传闻都暗暗心惊。”
中年人一横头:“都传到江浙一带了?”
年轻男子苦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中年人握紧了手掌:“所以此刻才正要蛰伏啊。咱们家这么多年一直韬光养晦,临到这最关键的时候,大哥怎么就沉不住气了呢。”
年轻男子顿了一顿,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二哥,你有没有试着劝父亲,别往这一摊子浑水里面搅和?”
中年人一僵,随即长叹一声:“大哥有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何况还以母亲为依仗。我与你就算不愿意,有用吗?”
转念又是一急:“不管怎么说,大哥这步棋兵行险招,走得也太冒进了。笙儿……笙儿才多大!”
年轻男子跟着叹了一口气:“我听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这婚事听说是皇上敲得板子。天子荣宠,不可推拒啊!”
中年人:“有福气拿,也要看有没有命享啊!这么一来,这朝堂上可不就咱们家在风口浪尖儿上了么!大哥明明知道我的境地,这是逼着我分门立府避嫌啊!”
年轻男子斥道:“二嫂嫂走得早,你如今又一无所出,这当口你怎么出去立府,大哥他又何尝是这个意思!”
中年人一哂:“一无所出?哼,你看着吧。我待会儿进宫述职,家里指不定要接什么烫手山芋了。”
年轻男子听出他话里有话:“怎么回事?”
中年人示意他附耳过来:“我从朔方回京时接到了一道密旨,你八月去江浙一带接亲,说不定就给我领个儿子回来了,你以为这次父亲让你从天姥山大老远地赶回来是干什么的。”
年轻男子猛地拉住缰绳:“这是,这是……”
中年人闭了闭眼:“虎毒不食子啊!废太子在皇上的心中分量不低,人死了,这感情可还在呢!咱们家……今后这路可不好走。”
年轻男子沉思了良久:“这事,父亲和大哥知道吗?”
中年人:“不知道,知道也晚了。咱们家已经绑了一条船了,可没有再上一条的规矩,这龙王爷可不答应啊。”
他转头慎重的冲年轻男子道:“老三,此事你知我知,切不可再让大哥和父亲知道。不出今晚,皇上可能就会密旨宣你进宫了。你抽身而去,为咱们家早做打算啊!皇上这一手,可真是……唉!”
年轻男子点点头:“我知道了。”
随即,二人不在多话,并肩向前而去。
不多时,便到了目的地。
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映入眼帘。府上匾额上书“秦国公府”四个大字,同方才那中年人麾下大旗同出一人手笔。
端得是遒劲有力,刚劲非常,一看就知道定是出自沈家那位声名显赫的秦国公沈弘之手。
方圆两百亩全部归麾下,五层台阶向世人宣告着,此地乃是钟鸣鼎食的煊赫之家,闲杂人等不可随意上门叨扰。
封号为“秦”,一代公爵,一字并肩,这可有点说法了。
京城地处三秦之地,却将一地封号封给了一个同皇家没有血缘的异性王,这天大的荣宠,让人拿着就不心惊。
当今圣上虽说是个仁慈的性子,可再顺毛的虎那也是虎啊。
年轻男子看着自己家门口这气派的大门,预想接下来的事情,只觉得如履薄冰。
正在这时,国公府的大门打开,两个小厮迎了出来,同时冲府里喊道:“快去禀报公主和国公爷,将军和三公子回来了。”
二人翻身下马,却见清宁长公主已经出来了:“寒溪,寒潭啊,来快进屋!”
沈寒溪和沈寒潭同时一改方才的晦色,笑脸相迎:“母亲安好。”
清宁长公主高兴极了:“好,都好!”
话音刚落,府里头就出来了两个人。
一个人鬓染微霜,可器宇轩昂。
步履间竟还能看出年轻时候征战沙场的决断杀伐,这气度就端得起“国公”这份荣宠来。
另一人,约莫三十二三岁,同方才怒气冲冲的沈寒溪倒是一般大小,身着蟒金襕衫,毳冕加身,头戴三梁进贤冠,一副三品大员的派头。
沈寒溪一看,就知道他这大哥沈寒林,方才才从翰林院下来。定是知道了他这一母同胞的二弟和三弟要回来,才请了假回来的。
二人拱手:“父亲安好,大哥安好。”
沈弘沈寒林赶紧一人拉住一个。沈寒林笑吟吟地说到:“安好,安好!一家人这么多礼。快,快进府。老二老三一路马不停蹄,回来定是饿极了。”
沈寒潭赶忙抬脚一口答应:“可不是!江浙富庶地,花团锦簇天,就是这饮食吧太不合人胃口。我待得这些天,嘴巴可就都淡出个鸟了。快快给我下碗面,多放辣啊!”
沈寒林敲了他一脑袋:“都要成亲的人,嘴上怎么没个把门的乱说。母亲可还在这儿,看父亲不打断你的腿。”
沈弘最是偏爱这小儿子,老来得子最是心疼:“该打!在家多待几天才不打!”
沈寒潭赶忙笑着逃进屋子。
沈寒溪也方要笑着跟进屋,就听见沈弘叫住他:“寒溪。”
“父亲。”沈寒溪转过身,面上的笑意敛了起来。
“用过饭后你要进宫,走之前先来书房一趟。”
沈寒溪心事重重地用完了饭,到沈弘书房前站定。
刚准备敲门,房内人已经开口说道:“进来吧。”
沈寒溪:“……”
父亲老当益壮,耳力不逊当年啊!
他微微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决定违背圣意先跑回家一趟,可能是一步下策,然后定了定神,抬脚走了进去。
刚一坐定,沈弘开口了:“圣上要你不要回府直接进宫,对吗?”
沈寒溪:“什么都瞒不过父亲。”
沈弘叹了口气:“皇上的制衡这一手惯是炉火纯青,我们家也是箭在弦上了。你照皇上的意思去吧。”
“不过那个孩子,要成为沈家的助力。”
沈寒溪闻言,立刻明白此话的深层次含义,当即脸色大变:“父亲!我们不能掺和进去了啊!沈家......沈家已是风中累卵,经受不得大的变动了啊父亲!”
沈弘长叹了一声:“皇上逼两边掣肘,用沈家做了一个平衡木,你大哥他也是身不由己。你自我手中承袭兵权,寒林在朝堂之上也不容易。事到如今若非不得已,又怎么会选了燕王这么个一看扶不上墙的东西。皇上这一步,既是在敲打沈家,也是在保沈家。”
沈寒溪还欲再说:“可梁……”
沈弘一口打断:“住嘴,这是皇上的心病,以后不要在提了。你管好你的西边,将来等这孩子来了,好好抓在手里控制住。”
沈弘的眼睛放出了光,凌厉地看向沈寒溪:“他就是沈家最后的退路。”
沈寒溪:“……是。”
半炷香后,沈寒溪前往西郊大营带领一干将领进宫面圣,深夜方归。
一月以后,又回到了西北。
八月初三,沈寒潭前往浙江天姥山迎娶杏林世家秦家大小姐秦飞霜回京。
沈寒潭一路上接亲接得实在是太波澜不惊了,简直都有点怀疑他二哥沈寒溪几月前说得那个事是在诓他。
从江浙一带往京城走,一路上本来走河南道,取道陈州。
但临走时,沈弘却把他交到了书房,让他这一路上增派一倍的人手,甚至把听音阁的暗卫也带上,走淮南道取道庐州,从金州入关。
沈寒潭想起来沈寒溪说的那句“切不可让父亲和大哥知道”,心里隐隐觉得此事说不定父亲已经知道了。
那么,此时他明则接亲,实则却在圣上和父亲的暗示下去接这个神秘的孩子,会给他们家带来什么呢?
沈弘让他带上“劫音”,是预料到了这一路上会出什么事吗?
还有,河南道往北走必要取道太原府,那可是齐王和宁远侯一系的地盘。
齐王和燕王同气连枝,依他们沈家如今这情况,应该是和燕王坐在一条船上了,父亲又是在防备什么呢?
二哥身为朔方节度使,掌管西北大政;大哥过几年说不定也要入主内阁。这个孩子一来,本来就处在风口浪尖上的他们家又会生出怎样的变故呢?
这孩子,到底又是什么人呢?
难不成是……皇家的人吗?
沈寒潭越想,越觉得前路一片迷茫。
这山雨欲来,风起云涌的京城,他实在是厌烦得不能在多了。
他出生时,家里两个哥哥已经十岁有余。家中顶梁柱由大哥二哥顶着,将来大哥承袭父亲爵位,二哥掌管着兵权,他自出生以来就是个闲散人。
手里拿着听音阁本是十分厌烦,如今又身不由己地被扯进了皇家秘辛。
让他觉得自己如同一个被关在金丝笼的鹰,整日里看着京城里每处的风吹草动,但是却投鼠忌器,不能动身前去一探究竟。
他想:也是个苦差事啊!过几年,索性脱了这些俗事,和霜儿一起浪迹江湖,也好过在这阴暗的京城里搅动风云。
至于家里,一文一武,正是严丝合缝的默契。
想到这儿,他回身看了一眼自己的即将过门的妻子,只觉得人生圆满,简直要生出现在就撂挑子不干的想法来。
自古温柔乡是英雄冢,诚然不假。
而此刻,秦飞霜正好探出头来看看此刻已经行至哪里,距离金州城还有多久。
二人视线一对,俱是双双别过头赶紧错开。
秦飞霜出身浙江天姥山杏子坞,是全大梁有名的国手杭州秦家的爱女。
秦家在江湖上也是个颇有威望的名门望族。沈寒潭十七岁游历江浙一带,与秦家大哥秦飞霖不打不相识,也由此结识了传说中鼎鼎有名的“飞霜圣手”。
一来二去,美人配英雄,实乃佳偶天成。
秦飞霜尽管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姐,但那份江湖儿女的不拘小节却是刻进了骨子里。此刻做女儿家作态,除了羞怯无作他想。
秦飞霜身边的婢女翠玉见自家主子如此,不由得调笑起还没过门的准新姑爷:“姑爷放心看,看一眼也不会少一眼,日子长着呢!”
秦飞霜一个橘子就丢了出来:“话多,到了京城抄一遍《伤寒论》。”
翠玉佯装大惊小怪:“久闻长公主伤寒缠身,久病难出。小姐这份媳妇礼准备得可是用心良苦。”
秦飞霜正待说话,沈寒潭却惊喜地驱马走到马车车帘边,嘴里止不住的高兴,小声道:“那就,有劳夫人,给母亲瞧瞧了。”
秦飞霜:“……”
这登徒子,她还没过门呢!
叫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正当这迎亲车队吃自己主子的狗粮吃到齁之时,只听“咻——”的一声,一支箭直直的射来,目标竟向着马车里的人。
沈寒潭反手一抽剑挽过一个剑花,对着箭一劈,那支箭登时从中间破开,一分为二,身首异处“瘫倒”在地。
沈寒潭敏锐地看见了劈开的箭翎,心里一动:“来了。”
他对着车队一喊:“家将留下保护好秦小姐,其他人跟我走!”
说完,便领着护卫向林中放箭处冲了去。
而待他匆忙拨开树丛看清眼前的景象,却登时僵在了原地。
无尘之庭 托孤
林子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到处都是血迹,和刚刚沈寒潭一剑劈开的那种箭。唯一的活口,是一个靠坐在沈寒潭正对面老槐树下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约莫四十岁。一身锦衣,发冠虽然凌乱不堪,可是还能看出最开始的样子合该是一丝不苟的。
此人身量魁梧挺拔,高大威猛。虽然已经浑身是鲜血淋漓的伤口,可是坐姿不见一丝颓然,依然保持着腰杆挺直的样子。腰间,挂着一枚用黑绳子穿过,雕龙画凤的玄武石片。
沈寒潭一眼就看见了他腰间挂着的这枚石片。
他很熟悉这东西。听音阁还没有独立出来时,每个人身上都有这样一个专属于自己,用来辨别身份的石片。
这是个暗卫。
沈寒潭小心翼翼地走近这个人。他知道,这个人尽管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但是在他接近这人五步范围之内,此人定会瞬间拉响早就缝在腰间的火|药筒,同妄图接近的人同归于尽。
无论来的人是敌手,还是救兵。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是他们一贯以来的作风。
沈寒潭在离老槐树七步之远的地方站定,然后将手上的剑丢在了地上。
身后有几个黑衣侍从一见自家主人丢下了剑,立刻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了身后腰间别着的一个竹筒上。似乎此人有什么异动,便立即取出竹筒来做些什么。
而这个中年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看似手无寸铁的沈寒潭,眼睛满怀着戒备和警惕,并没有因为他丢剑这一惯常的示好动作而放松下来,反而将手放在了沈寒潭一直盯着的腰间。
沈寒潭在心里暗暗赞叹:“此人并非简单暗卫。”
他在这一场无声的来回中瞬间明白了许多事。事情并没有按照既定的安排走。本来应该由他接应的人手,现在不知什么原因,全军覆没在此地。
地上的尸体腰间全部挂着玄武石片,看来不是遇上了什么顶尖的高手,便是有了内讧,糟了背叛。
“又或者,”他嘴角微微一嘲,想道:“是被安插了什么人呢?”
他在那晚密诏入宫时,接到的旨意是:在路上准备演一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戏份,顺理成章地接过那个即将成为他侄儿的孩子,带回沈家。
可是现在,有人代替了他的位置,先一步做了这“仗义”的人。那么,这个仗义的人又是哪一方的人,他安得,又是什么心呢?
堂堂暗卫都能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也难怪一国太子都能被莫名其妙地安上“谋逆”的罪名了。
沈寒潭定定地看着这个中年人,中年人也一直未曾眨眼地盯着他,手始终没有离开过腰间。沈寒潭一笑,突然扒开自己的左肩头,露出了自己锁骨上方的刺青。
一块“阳炎”图样的黑色刺青。
中年人当然看见了这块刺青。他把放在腰间的手缓缓移开,然后放在了地上那柄血迹斑斑的剑柄上,眼睛眨了一下,然后继续一动不动地盯着沈寒潭。
沈寒潭心道:“他还没放下戒备。窝里反么?”
他尽量放下语气里的嘲讽,开口道:“大人辛苦,不知‘玉石尚在何方?我等奉命前来接应,请大人移交吧。”
中年人沉默了一会儿,拿起剑支撑着自己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黑瓷瓶,将里面的东西一口饮尽。然后用尽全力纵身一翻,突然身轻如燕一般,翻上了枝桠丛生的老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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