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之庭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黄粱水
沈秦箫心中一股酸意上涌,暗想:“你果真就是为了等你那义结金兰的兄弟。”
想完这茬,他觉得自己有些黯然,而在自小那份从来什么东西都是独一无二,要先行挑选的骄矜作祟下,又萌生了一股更大的傲气。
他想:“我非得借你的由头,跟你一起走么?”
“你二人从不曾来过巫族地界,”傅义天上前一步道,“最好还是同侍卫们呆在此地。莫管家,修远同我一起入了巫山,告知族长再行放你们进来。”
他神色晦暗不明,甚至有些阴沉地看向沈秦筝:“修远,你道如何?”
沈秦筝点点头:“甚好。”
无论他们有什么目的,有灭影陪着沈秦箫,他怎么都能放心很多。何况看那日沈秦箫的身手不弱,想是足以自保。
届时说通,自己再下来亲自接两人进山,领在身边也颇为稳妥。
这考虑很是周全,可沈秦箫并不领情。他赌气一般开口:“我还有其他事,就不劳烦沈知州和您的义兄了。”
说着,便要往山门闯。
“你初来此地,并不知道巫族利害。倘若贸闯惹怒他们……”
沈秦筝上前一把拉住沈秦箫,当时便急了。
“你怎知我二人便是初来乍到!”沈秦箫狠狠挣脱出来,右手拇指已经顶开了他那把黑布包裹的短剑:“方才诸位也猜到了。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便就此分道扬镳,我二人绝不拖累。”
他二人既识路,此番目的必是上山。同他们一起,只不过是借了一个便宜,利用他们而已。沈秦筝方才其实就猜到了,但碍于情面,并没有戳穿。
他碍于情面尚是理解,而傅义天同他二人非亲非故,此刻想明白面色自然很不好看。
徐行冷汗直下三千尺,此刻去堵嘴已然是来不及,只好一边抽出长剑护在沈秦箫面前,一边暗自往后退。
众人见他们长剑出鞘,已经下意识拔出手中兵刃。“唰唰”几声,寒光纷纷面世。
“都给我放下。”沈秦筝对四周一声喝道,随即转向正在后退的二人急道:“阿箫,我们有什么话好好说,你若想进,跟我一起便是。徐行把剑回去!”
“我改主意了,偏不跟……”
“喀嚓——”
“阿箫小心——”
“小心!”
沈秦箫还没把这句话顶回去,就听得身前徐行和沈秦筝同时惊呼出声。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堆竹签破风而来,直直冲着刚踩断了一根树枝的徐行而来。
那签的尖端修得极为锋利,搠来的速度也极快,沈秦箫和徐行慌忙转身,纷纷用剑抵挡。那竹签绵绵不绝,四面八方而来,二人瞬间被困在了阵中。
沈秦筝大喝一句“还愣着干什么”,说着便要跟着闯入那阵中。
莫青慌忙拉住他:“大人大人,您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是省省吧!”
他将沈秦筝往傅义天处一拉,手下的其他侍卫们已经闯入阵中救人去了。
饶是此刻,莫管家还是没忘记在傅义天这个外人面前装好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沈秦筝差点气晕了,既气自己武艺不不能去救沈秦箫和徐行,又气莫青分不清轻重缓急,同时还有一些对莫青始终不肯放下对傅义天戒备的无可奈何。
他一脚踢在莫青的屁股上,不管不顾地吼道:“你也去给我救他。”
他们笼统不过十来人,就算武艺再高,也难以一边抵挡箭雨一边救人。而莫管家身为阁主的“影子”,统领整个影卫,武艺自然是阁内翘楚。
莫青见他急出了汗,终于不再管傅义天的想法,“咻——”一声,拔出了他那把在傅义天眼中看起来像是摆设的剑身镂空的剑。
剑空出发出了一身长吟,雪亮的剑身上刻着两个字——“鹤鸣”。
他向前旋身而进,鹤鸣剑在头顶画出了一圈雪亮的剑光。近身处的竹箭仿若竹叶,片叶不沾身,全部被弹开了。
阵中的沈秦箫和徐行当然看见了这一幕,两人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
这是“寒霜落叶”,这是徐行那日在画舫里还没有完全使将出来的寒霜剑法的第一式。
尽管本质上有很大不同,但面上的招式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他二人心中都是一个念头:这人是谁,同山庄有何关系?
可情况容不得他俩多想半分。
这箭雨好似越打越多,并且这竹箭似乎是被人刚刚削下,分明都是湿的。
“小心,这箭雨带毒。”莫青已然飞身进了沈秦箫和徐行身侧,帮他们尽力阻挡:“上树,别站在地上。”
他话音刚落,灭影众人已经闪电似的攀附在周围树中。莫青在破箭的同时,一个弓步让两人踩在他背上,将两个少年奋力送往最近的树杈,然后一个“纵身踢”几步飞身上了另一棵树。
待地上没有了人,这箭雨果然停了。
沈秦箫和徐行还没来得及将满肚子的感谢和疑问说出口,只听得莫青又是一声大喝:“走!”
话音未落,树上顿时出现了数以百计的毒蛇,花花绿绿地挂满了整个枝头。他们若是再慢一步,定要葬身蛇腹。
还好,除了一人猝不及防脖颈处被咬了一口以外,其余都没有受伤。
正是那名鼻子十分灵敏的灭影。
沈秦箫刚落到沈秦筝面前的安全地面处,便被他抱了满怀:“阿箫,你可要吓死我了。”
他此刻被人救下,又经历此劫,心神正是激荡不定,因此先前那点儿傲气早被磨没了。
在一旁全程看戏的傅义天早已经呆若木鸡,磕磕巴巴又带着点酸意地感叹道:“修远,你的侍卫可真是,真是……”
沈秦筝松开沈秦箫,歉意道:“事出有因,改日定向德泽兄赔隐瞒之罪。”
莫青将那人脖子上的蛇取下来,破开了蛇腹取出蛇胆,将其挤破滴在受伤之人的伤口处。
沈秦箫拉起瘫在一边的徐行,走进受伤的那名侍卫。傅义天同沈秦筝紧跟其后。
这侍卫也颇为硬气,是条汉子,直到现在都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只是静坐屏息,减缓毒素的周转。
“对不起。”沈秦箫低下头,不敢看眼前人,只低低说道。
那侍卫睁眼低声笑道:“小公子说哪里话,只要不再与我家大人置气便好。”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刚刚那一刻吓得沈秦筝差点急疯了。能让两位小公子毫发不伤,他们就算完成任务。
傅义天突然开口:“别说话,这蛇毒未除。”
他靠近这侍卫的左肩头,衣衫尽露,显出了锁骨下一块“阳炎”图样的黑色刺青。这刺青上周围已经尽数发青肿胀,而刺青却是完好的。
傅义天问道:“刺青里可有剧毒。”
莫青眯起了眼睛,他定定的看了看傅义天的脸,最后几乎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傅义天抽出了腰间银匕首。那匕首通常只做装饰,用来划拉划拉果子皮,最多在他看沈秦筝练字时充当裁纸刀的功能。
而此刻人畜无害的刀尖已经对准了刺青。
“可否破?”他继续问莫青。
莫青:“可。”
下一刻,银匕首已经划破了刺青,那阳炎里竟流出了黑色的血。傅义天用刀尖小心翼翼挑起一点黑血,迅速将其滴在伤口处。
只听得这侍卫深吸一口气,手上青筋暴起,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下一秒,他面带惊愕与疑惑地看向傅义天。
沈秦筝亦问道:“怎么了。”
“巫毒,”傅义天叹了口气,对沈秦筝道,“必须以毒攻毒才能压制。修远,我们不必进去了。”
此阵是巫族所设,以往是没有的。
沈秦筝不相信,他掀开裤腿拔出一根响箭,向上空射出。
伴随着响箭尖鸣,不一会远处便传来了动静。
无尘之庭 巫人
开始只是“唏唏嗦嗦”的声音,后来这动静便越来越大,几乎能都能看见草丛中树丛的晃动。
此地有蛇,蛇通灵,有神性。
有传说:巫人以蛇为灵,信奉蛇与火。他们的子民死后全部都会化作巫山上的灵蛇,世世代代保佑着巫人后代。
众人眼也不眨一下地盯着响动处。不出沈秦筝所料,那里果然聚集了两条赤练蛇,正“嘶嘶”吐着蛇信,慢慢地滑进众人视线中。
沈秦筝看了一眼傅义天,道:“德泽兄,试试吧。”
傅义天没法子,只好妥协地从怀中拿出一个黑色锦囊,那锦囊上用朱砂画着一条蛇包裹着一团火,幽幽地散发着阴气。
这是巫人族的族长送给他们,但他们从来没有用过这法子进山,今次算是第一次。
他小心翼翼地从中拿出一小截枯木,然后用火折子点了。这枯木竟遇火不燃,只是散发出一股具有浓浓血腥味的黑烟,缓缓氤氲在树林里。
方才出现的那两条赤练蛇闻着这味道,突然盘身上了两颗槐树的树干,然后随意地咬了咬树干的枝桠。
下一刻,众人只听得远处传来隆隆地声响,其中还有金戈铁器碰撞的声音,这声音没过多久,几个身着黑色麻衣,头颈处皆戴银饰,脚着银环,赤裸着上身的中年男人,突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没有一个人看清他们是怎么出来的,并且这伙人面色并不友好,这更增添了几分诡异。沈秦箫和徐行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握紧了手上的兵刃。
沈秦筝对着为首的那名巫人鞠了一躬:“请问长老,为何山门口设了这等机关。”
那长老并不回答沈秦筝的话,只是面露凶光地看着他们,用并不熟练的大梁官话“叽里呱啦”地开口了:“巫山从此再不同梁人往来,你们滚出巫族!”
说着,甚至将手中的朴刀对准了沈秦筝一行人。
众人瞬间呆了。
巫人族的确对梁人有过很大的敌意,但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来,巫人也常常下山与山下的村民们通商往来,怎么就突然同梁人断绝了来往呢。
沈秦筝急忙问道:“长老,请您让我们见一见族长。”
长老冷哼一声,双手向上托起作祈祷状道:“都是因为你们胡作非为妄图逆神,这才惹怒了九黎战神降下了罪责,引来了诅咒。我祖早有训诫,蚩尤后人同炎黄罪人不共戴天,生生世世。充灼善族长已经献祭了他的儿子逮善,平息天神怒火。”
接着低头猛地怒视着沈秦筝一行人,怒吼道:“都是因为帮了你们!都是你们的错!”
沈秦筝急忙解释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听说前几日巫医听闻又有瘟疫,曾下山救过十甲村民,因此特此上山想问问巫医大人。”
长老:“那根本不是瘟疫,那是神明的惩戒!以后再也不许你们炎黄罪人踏足这里!”
其余几人也应和:“对,滚出去!”
“快滚!”
说完,只见巫族长老将食指中指放进嘴里,吹了一个音调十分诡异且毛骨悚然的口哨,便转身往山里走去。
山上“唏唏嗦嗦”的声音突然增大了许多倍!那是蛇群正在飞快靠近。
“快拿雄黄!”莫青大叫:“洒在身上,我们准备冲出去。”
沈秦筝还要再问,已经被莫青拉住:“大人,先走再说!”
众人正纷纷上马时,却听得徐行一边挥剑刺身边的毒蛇,一边开口叫道:“最后一句,那长老,你们有没有看见过绿色坟火啊!”
长老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的答道:“那是你们罪有应得!”
沈秦筝猛地回头看向徐行——他想起了那日在公堂之上林寡妇所说的蹊跷事。
此时傅义天已经上马,扯过缰绳带着恐惧的哭腔回头呼唤众人:“管他是什么狗屁东西,咱们先走行不行我的妈呀,我可不想变成蛇蛋的养料啊!”
“大人,走!”
“阿行快过来,改日再问!”
“快!”
……
待众人骑马狂奔出了危险环伺的巫山抵达山脚下,才敢在一处草坡停下来稍作休整。
傅义天脚都软了,几乎是跌下来的。
他一边擦汗一边抱着马脖子道:“娘的,三年前这长老就蛮不讲理,现在简直青出于蓝了,气性这么大,一言不合就叫蛇。呼——修远,我就说吧。平日里他们根本不设门口机关,现在鬼知道又是什么毛病,怪到我们身上了。”
沈秦筝喝了一口酒,咽下去后回道:“听他的意思,他们族中也有人感染了瘟疫么。”
“诶,你这么说倒有几分道理,”傅义天道,“他们那神神叨叨的祖先惩罚他们就行了,我们又不是蚩尤后人。”
沈秦筝沉吟不语,莫青在一旁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分析道:“那长老并没有说巫医下山这回事,他们的神明或许确实降下了什么,但并不能证明那就是员外远亲口中所说的瘟疫。”
沈秦筝琢磨道:“几年前的瘟疫也是来的不明不白,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了。我们只知道死者的样子和活人的症状,却不能医治他们,跟这次的传言多么相似。”
莫青:“现在线索都断了。”
沈秦筝问傅义天:“德泽兄,你那远亲,现在还在永州城中吗?”
傅义天有些意外地问道:“应该是走往江南道了,修远问他做什么?”
沈秦筝微微眯起了眼:“我想当面问问他。”
傅义天不以为意地擦了擦头上的汗,点点头:“行,回去我就托人去寻他。”
“有劳。”沈秦筝道完谢,又转向了徐行,他揣摩着口气,开口问道:“阿行,你方才说,绿色坟火,是怎么一回事。”
他这话一开口,所有人都看向了坐在一旁的沈秦箫和徐行。
徐行看了沈秦箫一眼,见他并没有什么神色,于是心念一转,半真半假地说道:“这便是我二人此刻上山的目的。我们是几天前到永丰县的,当时趁夜走到巫山山阴脚下,因为心急赶路住店,便讨了些便宜,走了山路。可上山没多久,就遇到了一片乱葬之地。大晚上的摸黑有些吓人,我们刚砍了几根树杈做了火把,就看见那一片坟场里全部亮起了绿色的坟火。”
“我他娘的!二公子你是不知道,”徐行说起这事儿,立刻来劲了,兴致勃勃地形容起来,“当时把我俩都吓懵了。阿箫拉着我就往马那儿跑,这辈子我还没见过他跑这么……哎哟!”
沈秦箫一脚踩在徐行的小胖腿上,斥道:“有事说事,提这些没用的作甚!”
“哦哦马上说。”徐行忙安抚他,顺便嘴欠又加了一句:“我看二公子挺喜欢听啊。”
沈秦箫怒视着沈秦筝,那张丰神俊朗的脸此刻憋笑正憋得万分辛苦。
沈秦筝努力平稳声音:“嗯……你继续说。”
“我们坐上马后才敢往回看一眼。模模糊糊好想看到一个人。当时天色太暗了,实在看不清。我们心想定是有人装神弄鬼,于是阿箫一声暴喝‘哪里的妖魔鬼怪,在此地装神弄鬼’就飞身出去了。我赶紧跟在后面……”
“你分明是好久才跟过来!”
“差不离差不离。我过了片刻就跟过去,阿箫已经和那人打起来了。那人武功不弱,手上没有刀剑枪之类的兵器,仿佛是用腕处什么东西抵挡。我用剑一挑,好像削到了什么。”
沈秦箫亦是半真半假地接道:“那人见我二人联手,便卖了个破绽,反身走了。我们同他打斗之时,他身上一直叮叮作响。我在阿行剑尖看了看他削下来的粉末,发现那竟然是银子。我们后来住了客栈,向店小二打听之后,才知道巫山上的巫人族有将银饰待在手上的习俗。可那坟火实在太过诡异,坟火亮得几乎同白昼一般。于是那日听闻你们要上巫山,我们就想着借此机会跟上来一起问问。”
一旁的傅义天面带惊讶地凑近问道:“有这等天方夜谭?莫不是小公子你们二位惊吓之余看错了吧。须知有些孤坟确有鬼火。可若说魂火竟同白昼一般,此说还是太过荒诞。”
徐行正要反驳,沈秦筝已经回答道:“德泽兄此言差矣。今次邀你同上巫山,原委本也在此。我昨日前往县衙,得知桃花溪村有一寡妇,曾往十甲村吊唁亡夫。那晚亦遇见了此景,并说在坟火中看见了一只冒着绿光的大公鸡。”
“大公鸡?还有这等事?”傅义天更疑惑了。
“对,她话语不似作伪,应该足以取信。”沈秦筝道:“照阿箫与阿行所经历的,这蹊跷坟火说不得便有什么古怪。”
傅义天连忙道:“那我们即刻去找那寡妇,去亲眼看看那坟究竟是何物作祟。”
莫青却道:“不忙!此处是巫山山阳,桃花溪村相较于巫山山阴更远一些,我们何不由两位小公子带路,先绕路去看看那一片乱葬地呢?”
傅义天恍然大悟,忙应和道:“对对,舍近求远非智者。还要请两位小公子带路才是。”
而徐行此刻却扭扭捏捏片刻,最后终于挤出几个字:“呃,实不相瞒。我二人……那什么,摸黑飞奔,又猝不及防被那作妖的鸟人一吓,现在……现在,早已经忘了来时路经何处,更不知那坟场现在何处了。”
沈秦箫强作镇定的转过脸,并不想看众人转过来的目光
众人:“……”
沈秦筝站起身:“行吧,那我们先行回城,将这位受伤的兄弟送回,稍作休整便前往桃花溪村。”
先前那为了救沈秦箫徐行二人而被蛇咬了一口的侍卫已经昏迷了过去,上身几乎全部变得青肿。想来在马上疾行,受了颠簸。
“也好。”傅义天道:“我来时还通知了我们傅家的医者,正好能照顾这位兄弟。”
众人纷纷同意,上马回城。
无尘之庭 暴死
永丰县令尤响再一次于公堂上迎来了“凶神恶煞”的沈知州。
沈秦筝面色倒是很和蔼,但可能是上次变脸变得委实太快,搞得尤大人心理阴影颇为严重,于是整个过程说话小心翼翼,几乎将自己那日在公堂上的“鹌鹑”样子维持到了现在。
还好,这次没再抖露出尤大人别的把柄,只是要将前几日被关押在其中一寡妇提过来问些话。
尤大人接了这活,色厉内荏地去指示衙役们抓人——请人去了。留下沈秦筝,莫青以及顺带跟着一路的傅义天、沈秦箫和徐行在尤府后花园等尤大人的消息。
傅义天:“修远,我听闻那十甲村已尽数湮没于洪流之中,那亡者的坟还能完好吗?”
“员外不必担心,”莫青解释道,“大人时刻让我等看着那地方,那洪流已经退去不少。此地落坟常在高处,地基还在。”
“正巧,府上有一位侍卫颇通阴阳之术,就算是棺木被洪流冲走,也能算算坟地场的阴阳。”
傅义天再一次毫不犹豫地表示出自己的惊讶和钦佩:“修远,你府上这能人异士可真是……比比皆是啊!”
沈秦筝打了个哈哈,遮掩道:“早年母家有一远亲长辈,常年在江湖游走,曾效仿孟尝君广结天下异士。后来早早仙去,又没有后人,便将这些人连同家产托付给愚弟。愚弟长年累月偏居京城,于是就让他们做了将军府的下人。只算给了个蔽身的地方。”
“啊,说起这个。小弟同德泽兄结交实乃心驰神往,并不掺其他龃龉,迟迟未告知一事,还请德泽兄见谅才是。”
一表三千里的远房亲戚永远是最好的借口,傅义天听了这些侍卫来历再次连表羡慕,并且将沈秦筝隐瞒家世一事草草揭过。
毕竟傅员外家财万贯,同常年不在京城戍边将军八杆子也打不到一起去。
众人家长里短说闲话说的口干舌燥,等了许久也不见衙役们将人提来。
尤响在一旁没话找话地陪聊,几乎把肠子里那点微末的官话搜刮干净了,真真苦不堪言。好不容易搜肠刮肚翻到一个恭维话,正要说出口,他们衙门那个三天两头“报丧”的心腹李衙役又慌里慌张地跑进来了。
“大人,大人!不好啦!”
尤响胡子都气抖了,几步走上前去捂住李衙役的嘴小声呵斥道:“我好得很!出什么事了。”
李衙役面色铁青,声音颤抖几欲破音,紧紧抓着尤大人那双跟鸡爪子一样老皮纵横的手:“大人,那林寡妇得瘟疫死了!”
尤响心道了声“我一定在做梦”,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众人慌忙赶至近前,沈秦筝问道:“何事?尤大人又是怎么了?”
李衙役对前几日的公堂上的事情也是略知一二的,犹豫了再三,终于一咬牙,还是将事情和盘托出。
“死了?大概何时死的!尸体在何处?”沈秦筝并没有像众人想象中那样发怒,反而只是蹙起了眉,语气严肃地问道:“你一一说清楚!”
原来这李衙役带人前去离县城不远的桃花溪村抓那林寡妇,没承想经村民们指点千辛万苦找到这林寡妇家中,敲了半天却不见有人开门。
李衙役平日里作为尤大人的心腹,哪里受过这种怠慢,几下便不耐烦了。他双脚一踹门,大门豁然洞开,那林寡妇俨然横陈在屋中。
李衙役知道这寡妇是知州大人千叮万嘱一定要带过来的人,可没承想竟然死在了自己的家中,还是这种方式!
李衙役想也没想,立刻驱散了村民,封锁了消息,让所有人守在原地,自己驾着快马赶紧回来报信。
难道真的有瘟疫!
沈秦筝心中惊疑不定地想着,一行人赶紧赶到那林寡妇的家中。
衙役所说不错。
尸体面容青灰,眼窝深陷,舌苔紫暗,腹胸肿胀,嘴中和手指上涂抹着香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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