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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之庭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黄粱水
沈秦筝一扬手,那名最开始在桐岗岭荒山小庙中,看见最终不翼而飞的尸体的灭影暗卫凑上前来仔细查探了一遍,禀告道:“大人,一模一样。”
天气炎热,尸体已经发出了腐烂的臭味。众人面上已经围上了白丝绸以阻隔这难闻的味道。徐行将沈秦箫使劲往后拉,声音虽小却十分急躁:“阿箫,快离远些。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秦筝敏锐地抓住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四年前他们俩远居京城,且不过十二三岁而已。
永州瘟疫闹得沸沸扬扬却是不假,可至今让人疑惑的是,这瘟疫来得非常突兀,去的也十分莫名其妙。
沈秦筝询问过当时在永州城内存活下来的老人,但是和御医一样,没有人清楚这瘟疫到底是怎么传染的,最开始又是从哪儿兴起的。
不是水,也不是土。
但是有的村子一夜之间便死的干干净净,而相邻近处的有些村子却还安安稳稳,并没有一例死亡。直到后来出了香灰这一土法子,感染瘟疫的人每日用水化开服用,这才渐渐有所缓解。
当时御医上的折子只说,推测是因接触导致,但因为没有确切的病因,因此并没有广而告之。
徐行如此做派,倒像是知道这疫病是因为接触所致?
香灰。
沈秦筝又想起了这个,他狐疑地转头,看向林寡妇的手上和唇口处。
他忽然心念一动,吩咐道:“去牵条狗来。”然后思索了片刻,试探性地走上前去。
刚弯下腰就听得背后沈秦箫大喊:“二哥,不要碰!”
沈秦筝心道“果真如此”,他露出一个不出所料的微笑,回头看向徐行沈秦箫两人笑道:“还不知其染上的原因,不妨事。”说着,便要伸手去碰那林寡妇的手。
沈秦箫的面色一下变得雪白,僵在了原地。眼见着沈秦筝指尖已经快要碰到那香灰,沈秦箫终于忍不住大喊:“慢着!”
他不管使劲掐着他疯狂使眼色的徐行,从怀中拿出了一块手帕递给沈秦筝:“你用这个,千万不要碰那东西。”
沈秦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方手帕,过了很久又将眼神移到了沈秦箫和徐行的脸上。
徐行脸上尽是慌乱之色,而沈秦箫满脸除了不安,可眼神依然坚定。
这时侍卫牵了条土狗进来,沈秦筝似笑非笑地接过那方手帕,然后满含深意地看了徐行一眼,用手帕擦了些指尖的香灰,递给那名侍卫:“喂。”
同时他斜眼瞟了瞟在一旁的沈秦箫和徐行,沈秦箫脸上的淡然已经快要维持不住,而徐行,他垂落了的手已经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襟。
侍卫依言而行。
没想到才抹在狗牙处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这狗竟浑身抽搐不止,口吐白沫,随即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再过了一会,莫青上前查探——狗肚胀起甚多,眼窝深深凹进。掰开嘴一看,舌头果真紫暗。
沈秦筝似笑非笑地看了旁边两位少年,最终还是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问出口。
他转向众人,并不看那两个少年,好情绪面无表情吩咐道:“将这尸体和狗用草席裹了,一并送到衙门里,本官要好好地验一验。”
在衙门等了许久的才等到一行人回来的傅义天刚见着沈秦筝的面,就被他扯住劈头盖脸一顿嘱咐:“德泽兄,我有一事想求助于你?德泽兄现今是否能立刻动身回永州城内,调集所有人手寻访你那远亲,我随后就来。”
傅义天也来不及问,当下应承下来,便回馆驿拾行李去了。
尤大人不知是假生病还是真晕了,此刻依然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沈秦筝在公堂上吩咐好事务后便摒退了所有人,算是给接下来的“被审问人”留一些情面。
沈秦筝看了看头上那块匾额,上面的“明镜高悬”四个字触目惊心地搠进他的眼睛里。
他想起了当时问尤响的那句话——尤大人,你可对得起你头上的“明镜高悬”。
他暗自问自己:沈秦筝,你可对得起你头上这块“匾额”。
沈秦筝闭了闭眼,最终抬起腿上前几步,坐在了永丰县衙公堂的正位。他面无波澜地看向正站在堂下的那两人,双手终于放在了惊堂木上。
“啪——”一声,惊飞了官署后院尤大人家中柳树上的喜鹊。
“跪下!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我对得起,他想。
※※※※※※※※※※※※※※※※※※※※
二哥,你怕不是个渣攻吧???





无尘之庭 坦白
此语一出,立刻让堂下两人呆在了原地。
徐行挤了半天才从心里抠搜出了自己想表达的话,然而那一声“二公子”还没说出口,就听得堂上沈知州又将惊堂木一摔:“跪下!”
沈秦箫沉默地看了沈秦筝良久,终于双腿一弯,跪在了冰冷的青石板地面上。
公堂上的地面从来都不会修得过于平整,坑坑洼洼得,跪起来才疼。
跪下去的那一声响委实有些“大”,因而饶是沈秦箫心智坚定,跪下去那一瞬间还是不可自已地蹙紧了眉头。
可他一声不坑。
“阿箫,你疯了!”徐行连忙伸手想去将沈秦箫拉扯起来:“同你有什么关系!”
沈秦箫趁机一用力,反将徐行拉了下来,轻声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永州府知州审问,自是要跪着。”
这话说得平淡,沈秦筝却听出了话语中的嘲讽,以及若有似无的委屈。
徐行还要争辩,沈秦箫已经依言回答出声:“京城沈秦箫。”
“本官且问你们,可曾见过死者林氏?”
“你怀疑我跟阿箫!”徐行骤然开口,但语气中已经带着出离地愤怒,尖声咆哮道。
沈秦箫跪在一侧,愣愣地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不曾见过。”
沈秦筝也懒得计较徐行咆哮公堂,波澜不惊地问道:“那为何当本官查验尸体去摸那毒香灰时,你二人却神色有异,出言阻止?昨日本官在洞庭湖遇见你二人之前,你二人又在何处?可有人证?你二人来此地究竟有何目的!”
此话一出,堂下却忽然鸦雀无声了。
沈秦筝再拍惊堂木,“啪”一声,砸得心碎成了碎瓷片。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沈秦箫,觉得自己有些心伤。他三年前对秦国公府失望透顶,唯一只剩下了他父亲与台下这小小少年还能聊做慰藉。
可秦国公府腌臢烂泥塘,哪里还有无尘净土供这天真无邪的青莲肆意妄为地生长。
他语气加重了些:“本官在问你们话!”
台下依旧沉默。
从小就没过过苦日子的秦国公小公子哪里跪过这样的地面,小时候就算是跪祠堂那膝下也是垫着厚褥子的。
沈秦筝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下去,他希冀他们俩谁能说出些什么为自己开脱。可是随着桌案上的香“簌簌”落下,堂下那两人其中一个挺直了腰杆,用甚至能算上仇恨地目光瞪着他;而另一人,因着不习惯跪着,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却只是低着头,不看他,也不言语。
公堂上是死一般的寂静,时不时能听见街外的叫卖声。
就这样僵持了一刻钟,沈秦筝终于还是见不得沈秦箫不住轻颤的身影,妥协道:“起来回话吧。”
徐行听此消息,立刻一个轱辘起身,将沈秦箫搀扶着拉起来。
沈秦箫还没站稳,就听见他那从小疼他宠他,什么都让着他的二哥开口道:“我不曾想过,你会变成这样。”
这样骄纵跋扈,不明是非。
他被这话狠狠伤到了,终于猛地抬起了头为自己争辩出声:“不是我!”
话一出口,沈秦箫鼻子一酸,好像下一刻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戚戚然地又重复了一遍:“二哥,不是我。”
徐行终于松开了紧紧抓着沈秦箫胳膊的手,自暴自弃道:“阿箫你说吧,我不会告诉庄主的。”
他转向沈秦筝,冷漠地看着他,实在不能忍受“沈秦筝竟然怀疑他们杀人”,冷冷刺道:“沈大人好大的官威。为何神色有异,沈大人,若非担心你的安危,阿箫怎会神色有异!”
“阿行,我来说吧。”沈秦箫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徐行不要再开口。
沈秦筝只觉得自己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又想起了那根首当其冲,千疮百孔的房梁。
他问道:“你二人到此,可是四年前永州瘟疫有关。”
沈秦箫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是。”
“那场瘟疫确实是人祸,而非天灾?”
“……是。”
他终于还是将此事问出口了:“同秦国公府有没有联系?”
同时在心中发了疯一般地不停祈祷——“没有关系,他不知情,阿箫他什么也不知道。”
然而远远站在一旁的徐行已经闭上了眼睛,终于将头低下去。
“……有。”
“呵呵呵,”沈秦筝自嘲地笑道,“天姥秦家,对吗?”
他走下公案,直直地站在沈秦箫面前,将手放在了沈秦箫微微颤抖的双肩上,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阿箫,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你知道二哥有个无所不能的听音阁,这些都能查出来。但二哥就信你说的。只要你说,二哥就信你。”
“他们不是故意的。”他听出沈秦箫的声音有些不稳,正被主人用尽全部力气克制不让自己哭出声:“二哥,那香灰法子开始真的能救人的,可是过了几年那些治好了的人却都死了。”
“后来我同阿行在酒店里听人说起,永州瘟疫又开始肆虐,这才连忙给母亲修书一封,自己先赶过来。”
“你不是出门游历,对吗?”
沈秦筝眼中尽是失望,满带着忧伤神色看着沈秦箫——直到这一刻,他还是不肯直面自己的内心。
沈秦箫终于艰难地开口承认道:“同家中吵了一架,负气出走。”
“为何负气?”
“因为……因为……”
“因为四年前那场瘟疫爆发,死者数以万计,本就有秦国公府在其后推波助澜,对吗?”
沈秦箫没料到沈秦筝竟然已经了解到了这一地步,只觉得全身的伤痕,尽数被血淋淋地揭开,皮开肉绽生生疼。
他哭着答道:“是。”
这话一说完,眼泪终于挣脱了眼眶的束缚,落了下来。
沈秦筝三年前临危受命离京上任,解决完叛军事务之后,开始着手解决永州府的政事。
那时整个永州城内尸浮千里,城外血流成河。而本应还能拨给百姓们的那仅剩的三成米粮和银钱,却根本无影无踪,连个影子也没瞧见。沈秦筝当时就将此事通报给了朝廷,然而朝廷却始终没有下诏答复。
整个永州城,就像是被朝廷放弃了。
城中还有百姓,都还活着。那都是一条条人命,都等着朝廷的救命粮下来过活,都等不得。
沈秦筝现在还能想起那时被形势逼得走投无路,**乏术的感觉,他此生再也不想体会一次,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命倒下,却无能为力。
要不是傅义天仗义疏财,带领着所有商铺广发救济粮,永州城早已经是一座死城了。
后来统计,永州城遭此大难死者不计其数,可有一半的人都是因为活生生饿死的。
待到疫情逐渐缓解,他彻夜请着傅家的帐房先生一起查帐后才知晓,先前截影调查出来赈灾银两被贪官们吞到只剩三成,根本太乐观了。
连一成都不到。
粮食几乎尽数被叛军夺去,银两层层盘剥尚且不说,永州城内都已经到了如此境地,州衙里的大人们竟还能分出力来,将这极少的救济银两蚕食殆尽。
但他能如何呢?
皇帝走之前,还许过他“先斩后奏”之权。
那又能如何呢?
法尚不责众,何况危机时刻朝廷本来就无人可用,把上上下下的官员全砍了,他沈秦筝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州府衙门,发号施令安定民心吗?
永州城能走到了今天,全依着傅义天那丰厚的家底和众义商的倾囊相助,才有了今天。
这些官员虽然当时暂且放过了,但在截影长期明查暗访下,最后终于从一些微末的蛛丝马迹中找到了形迹。
——在沈秦筝上任之前,中书就已经默许了如此做法。永州官员甚至还将这些私吞的银两吐出来一部分,送往了京城。其中送的最多的,便是秦国公府。
也是,秦国公府动辄倾覆,有的是花钱的地方,没些不正当的赚钱门路,怎么参与党争?
顺着这条线继续往下查,丝丝缕缕地蛛丝马迹才逐渐显露了出来。
比如,这瘟疫到底是怎么来的,还有截影当时看见的黠戛斯人。
拿到叛军头目的“认罪状”的那一刻,沈秦筝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不敢相信,原来国公府已经丧心病狂若此——北边无奈手,南边竟要釜底抽薪!
他们竟同薛延陀做交易到了如此的地步,将永州城全城百姓的姓名作为筹码,只为了把朝廷的目光吸引到南边,牵制住西南东南两地的驻军,好在北边一举拿下长安都城。
至于瘟疫——天姥山秦家大公子“千毒圣手”的名号,并不是浪得虚名。
白发苍苍的老人,踽踽独行的伤者,嚎啕大哭的幼童,哪一条命不是命,哪一条该为了别人的野心而死呢?
再一次想起那些灰暗岁月,沈秦筝只觉得满目都是血色,他疲惫地小声开口问道:“阿箫,你知道秦国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吗?”
沈秦箫泪眼婆娑,小声道:“不知道。”
他其实心里明白,沈寒潭告诉他香灰的事情时他就能想明白这前因后果,他只是不愿往那处想。
他知道自己一旦想明白,天就塌了。
“你知道的。”沈秦筝揭穿了他:“秦国公府通敌卖国。你二伯因此同家里决裂,反目成仇。你从那一年就明白的。”
他凄惶地看着沈秦箫,开口质问道:“阿箫,当年你在烟柳亭送别时问我,我和父亲攀附权贵所以才要同刘家联姻,你问我为什么不能借助沈家的势力在朝堂上玩弄权势覆雨翻云!”
他紧紧抠住沈秦箫的双肩,逼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质问道:“你且告诉我!阿箫你且告诉我!这样的沈家,你让我如何借助!你让我如何跟他们一起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他又附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同你说过我们不是一家人。我的亲生父亲是已故梁王,母亲是梁王侧妃郭学士之女,我是天元皇帝的亲孙子。”
他说完这句话,又起身带着悲哀的目光看着面目震惊的沈秦箫,轻声问道:“这样的身份下,你要让我如何自处?”
沈秦箫惊呆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万万想不到沈秦筝竟然是“皇室子弟”。
一时间心中大雪纷纷扬扬,寒风凛冽,一瞬间将心口豁开的洞冻成了冰窟窿。
一旁的徐行看不下去了。
虽然他没听见沈秦筝在阿箫耳畔说的那些悄悄话——反正左右就是那么些借口——但那也绝对不是他可以冲阿箫吼的理由。
徐行:“庄主他们早已经远离京城,独居陈州。自此太白沈家自成一家,再不问朝堂世事,我等前来也是为着‘弥补’之由。可这跟阿箫有什么关系!人不是我们杀的,也从没见过那死者。知道香灰有毒却未曾言明,也只因庄主告诫我们要谨慎处理此事,恐生变故这才隐瞒。现如今不都说清楚了?你做什么要如此逼他!”
他说到这儿,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嘲讽道:“我看沈大人言语之间对那位傅员外诸多推崇,当心别‘大水冲了龙王庙’。”
沈秦筝直觉他话里有话,正待问出口,封锁的公堂内却突然自后厅闯进来一个人。
——是莫青。
莫青脸上带着焦躁与不安,直直冲着沈秦筝而来。
他拱手禀报:“大人,伍洋醒了!”
伍洋,就是那名通“气追术”的灭影。
莫青道:“他说那晚荒庙白布女子身份有了线索,急请您现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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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想,觉得阿箫和二哥都挺能演的,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无尘之庭 疑心
伍洋自中了那巫山蛇毒以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唯一的记忆只停留在巫族长老对他们放出了蛇阵,众人纷纷躲避下山的时刻。
为了减缓周身气血的运行,他被不知哪位同僚一手刀给劈昏过去,驮在马背上一路不省人事地下了山。
醒来睁开眼,就看到了他们经常栖身的房梁,天边如血的残阳洒下最后一点余晖,伍洋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了。
待请莫青去请阁主过来的当口,伍洋便任自己平躺在床上,努力不去想接下来即将告诉沈秦筝的消息,只是放空思绪,直直地盯着房梁上的月梁,用尽全身力气去看清它。
平日里,他们暗卫值守,总是待在那种地方的。
伍洋在脑中一团乱麻中扫出了一小块空地,心想:“原来从下面看起来,竟是这样一番感觉。若不仔细,的确看不太出来那里是否藏了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院中传来,房中人却置若未闻。直到来者几人纷纷出现在门口,他才悄然而惊。
耳目聪灵犹善追踪的伍洋本应早就能听见这动静,他意识到了什么,登时便愣了一瞬。
只一瞬,他便又似是习以为常一般,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毒封了他的六感。
若是前任阁主还活着,想必他定无法再在“灭影”里待下去。现任阁主仁厚,是他们这些人几世修来的福气。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到了在山上忽然恢复时间十分短暂的嗅觉,眼中闪过了一道寒光。
仁厚。
想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仁厚者不可成大事。
伍洋挣扎着起身,坐在床沿处,准备跪下禀报——听音阁有训,影子无论何时都不可站着回话。
何况现任阁主地位尊崇至此。
“躺着吧。”沈秦筝见伍洋半身已经离开床榻晃晃悠悠,摸索着将要跪下,随口便了:“你还有伤。”
伍洋艰难地开口,挣扎着跪下:“礼不可废,大人见谅。”
他看了看沈秦筝的面色,最终还是心一横,将他心中所想尽数道出:“大人可还记得前日里我等夜访十甲村路上,曾在一荒庙中拾得的一块白色布料,上面还有女子脂粉之气。”
沈秦筝点点头:“记得。”
那白布上被什么锋利的东西隔开,上面尽是已经凝固浓厚的血块。他们在荒庙中一无所获,只找到了这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跟什么线索都联系不上的白布。
“大人可听说过‘噬魂香’吗?”
“你是说进来江湖上甚是流行,自西域传来,原本用作在沙漠中寻人的‘噬魂香’?”徐行惊讶地问道。
他被沈秦箫拉着一同来了后院,本来心不甘情不愿,根本不想插手永州城的任何事。
可当耳朵捕捉到“噬魂香”的消息,却不由自主的开口询问了。
“是。”伍洋抬头看着徐行应了一声,然后转向沈秦筝,继续解释道:“江湖传言,噬魂香出自武林圣物‘噬魂灯’。噬魂灯本属于西域,来自大漠。极少有人见过其真容。属下幼时长于大漠,因此因缘际会曾有幸服过此香。自此六感异于常人,习了这千里追踪术。”
沈秦筝应道:“15岁接手你们那时,我曾有些印象。可这和那白衣女子有什么关系。”
伍洋道:“傅员外挑破属下锁骨刺青之时,属下闻到了极微弱的‘噬魂香’。”
他语气坚定道:“属下敢以来生为担保,绝对没有认错。那时属下被那巫毒封了五行六感,却在闻到那香味的同时短暂恢复了嗅觉。之后,属下今日便在傅员外身上,闻到了那白布上的脂粉气。”
“噬魂香有一特性,善噬香,善存香,因此才有了在沙漠寻人这一说。一旦沾上这香,身上其他味道便会被包裹在里面,同此香一道留在身上久久不散去。”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沈秦筝:“大人,莫管家吩咐过。让我等彻查城中青楼柳院,没有一处妓馆用过这种脂粉香。而那位傅员外……”
他说到这儿便将话音顿住了。
沈秦筝知道他要说什么——傅义天那日曾在洞庭湖上租过一艘画舫。
这画舫是租用的城西烟花巷里的妓馆,但他夜里曾去查访过,这妓馆里并没有人用这种白布上的脂粉香。
不是这妓馆里头的,那只能是外头来的。
或者,是傅义天自己身上带的。
沈秦筝瞳孔缩紧了,他一时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自己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沈秦箫却不可避地想起了当日的情形,一把摸向一直背在背后的黑色幕篱。
他将幕篱一把扯下来,并将手中短剑抽出来递给伍洋,急道 :“我曾近得他身,这幕篱上的黑纱拂过他的后脖颈处。这柄短剑也曾逼过他身,兴许还有些味道。这位伍大哥,你且再闻闻。”
谁知伍洋将这两样东西向后一推,并不接手。只是温柔微笑着看向沈秦箫,答道:“小公子,我六感尽失,连看你们都有些模糊,此时已是一名废人了。”
众人听闻此言,登时如遭雷击。
莫青亦是无颜以对,转过头去看不清颜色,只是在夕阳余晖抑制不住的颤抖。一想到伍洋有此境况全是他二人所致,两人心头一酸,眼眶的泪登时便止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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