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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之庭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黄粱水
他奇怪道:“你回来到底干嘛来了?各部都准备好动身前去永州了?你没事闲的慌?”
莫青大剌剌地站着,要笑不笑,看着就跟除夕夜那晚没几个人动筷子的那条鱼一样,哪儿看哪儿别扭。
“卑职回来特意告诉您一声,秦国公家的小少爷单独出来了。马车已经走到朱雀大街上,不出一会儿就来您这永兴坊的将军府了。大人您看看您是闭门不见呢,还是知难而上呢?”
去年七月初七,将军府宴请朝臣。尽管明面上那些大人们都去了国公府,但将军府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样门可罗雀。国公府的小寿星,沈家的小少爷,在将军府度过了自己十三岁的生日。
突兀地从后门到来,沉默地从后门回去。
没有说一句话。
没有见到他想见到的那个人。
没有说出他想说的话。
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地吃完了沈秦筝亲手下的寿面。
沈秦筝知道他是因为三月那场赐婚,可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呢?
那是沈寒溪为他铺的最后一条路,倾尽所有扫清了他成婚路上最大的障碍——秦国公府。
他记得沈寒溪问他:“筝儿,这是你自己愿意的吗?”
他也听到了自己沉默良久后的回答:“是的,请您帮我提亲吧。”
那一瞬间,他几乎回到了那天的桃李院。
——“哥,你若娶亲,我就再也不来见你了。”
“好。”他看着沈寒溪,心中却这样想着:“别来见了。”
我们终究只是兄弟,以后也只会是仇敌。
沈秦筝沉默良久:“闭门不见吧,我们同国公府已经势同水火了,他再这样往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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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那一千多字,用尽了我所有权谋文的脑洞。【抽烟.jpg】





无尘之庭 出生
深秋的雨淅淅沥沥地光临了大梁京城,重阳节刚过没多久,这气候便一日赶不上一日了。
待沈秦筝正式在沈家悉悉索索的安定下来开始正常的修习功课,他那三天两头见不着面儿的父亲沈寒溪,已经向朝廷销了假,匆匆忙忙地出关,赶回北方了。
沈秦筝觉得自己可能天生是个没爹没娘的命。
无论到了哪一个地方,一直都是一个人来,又一个人走。当年在孤儿院里因为长得秀气,被其余的孩子们欺负的时候,他是一个人;被陆家领养生活的那十几年,从小学寄宿到了私立高中,寒暑假里陆市长更是常年神龙不见首尾,陆夫人在别墅区和其它太太们打麻将打得昏天黑地,他也是一个人;大学四年里各种实习各种工作,加之他也知道假期家里没人,于是也就乐得顺水推舟一个人;毕业了,一个人。
好不容易穿越到了古代,在太子别院看书写字,一个人;逃命,一个人;到了个大家庭里头安稳下来,明面儿上的父亲又是个大忙人,他还是一个人。
若不是他一直是一个虔诚的马克思主义者,信仰的是科学唯物主义,沈秦筝几乎快要觉得自己就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了。
好在他一直孑然一身,早已经习惯了自娱自乐给自己寻开心,倒也并不十分低落。一个人要是每天都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怨自艾,神迟早有一天会分出两个人来给自己排忧解闷不可。
更何况,沈家这些繁文缛节,礼仪教化多得让人头皮发麻,身为二房的公子,再怎么也不能把名声给他那个声名远扬的便宜爹堕了去。事情一多,他也就没什么心思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来。
只是,每次一大家子人一起陪着国公爷和长公主用饭的时候,看着大房和三房的其乐融融,他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孤零零的外人。于是便日渐沉默寡言起来。
沈秦筝只觉得自己进了沈家以后,在情感上反而饮鸩止渴了。看似繁华热闹,却都是别人的,他什么也没有。只留存了那一点可怜巴巴的情感希冀,不知道堪堪能寄托在谁身上。
难不成,寄托在那个常年征战的父亲那儿吗?
沈家众人只当他是还没习惯,大多没放在心上,并没人去设身处地地想想他之所以日渐封闭自己,全是因为渴望那一点微末亲情的缘故。
只除了秦飞霜。秦飞霜心思剔透,可也到底是个外人,对沈秦筝的境遇实在无可奈何。纵然再心疼,可二房的事,她这个三房的婶娘又能置喙些什么呢?
好在,路上同沈秦筝有了师徒这一层关系,便让她有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秦飞霜自入门以后没过几天便有了身孕,于是在京城闲来无聊开得百草堂便不怎么有闲暇,能顾得过来了。长公主疼惜她不让她出去劳累,秦飞霜自己又坐不住,于是借着这个机会向长公主说明自己“每日清晨采药劳累,需得有个帮手,正好小孩子最近日渐消瘦正好带出去散散心,何况他们还有师徒这一层关系,学点东西历练也是好的”云云之类的话,借机把沈秦筝带在身边照顾。
长公主对于孩子家家的,认为他们就要出去游荡、见识、历练、摔打。所以这个识大体一直很讨她欢喜的儿媳妇说得这番话,说得委实很符合她的心意。于是每天清晨一大早,卯时刚过,沈秦筝就早早拾好了东西,在大厅一起用完了早饭,然后坐着国公府的马车往西山那边去了。日子长了,这也渐渐成了他每天最期盼的事。
今日是个晴日。
云宵雨霁,秋高气爽,沈家“采药大队”比往日更早一步到了西山白马寺后边的林子里。
昨夜下了点下雨,这山上的青石板路便有些湿滑。秦飞霜怀着身孕,自是大意不得,一路上脚步愈发得缓慢。
这点儿细节,沈秦筝当然注意到了。
他像面对着当初郭侧妃说话那样,真心实意地对着秦飞霜说:“婶娘,山路滑。你拉着徒儿,就不会滑倒了。”
奶声奶气的,让人心生爱怜。
秦飞霜本来就对这个侄儿兼徒儿心疼有加,此时听了这番话,心都软成了天边的一朵云,成了一朵花的姿态。她轻轻地握住了沈秦筝的手,实则看好孩子,防止他脚步不稳摔倒,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答应:“好呀。”
其实有一大帮子家仆看着,哪能出什么问题呢?这道理沈秦筝再清楚不过了,可他就是忍不住。他觉得自己活了这三年,当了三年稚子,好像已经习惯了去做一个孩子。说孩子会说的话,做孩子该做的表情,撒本只有孩子专属的娇。这样似乎就能弥补他缺失的童年,获得圆满。
秦飞霜颇有兴致道:“母亲去庙里求了送子娘娘,娘娘托梦说是个男孩儿,阿筝要有弟弟了。等他出来,阿筝要照顾好他呀。”
“我会护他一辈子的。”
第二年盛夏。
子时刚过,蝉鸣的叫声已经在沈家大院里响了不知多久了,叫得本就心烦意乱的沈府众人更是焦急万分。
沈府三夫人七月十三日亥时临盆,生了足足十四个时辰,还没见消停下来。
沈寒潭急得在外面团团转,几十次都快要冲进产房里,被国公和长公主勒令家将们看好他,直言要将他捆在椅子上,才克制住自己。
大抵是初见场景实在难忘,沈秦筝对着他这个三叔可没有对着秦飞霜那样的好耐心。他站在一旁看着沈寒潭心急火燎的那样子,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说道:“三叔,你且放宽心。三婶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母子平安。”
沈寒潭此时正憋着火没地儿撒,一眼就冲着他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侄子横过去,接着嗓子眼儿里的话就开始突突的往外蹦:“你个毛孩子能知道些什么!霜妹她,霜妹她在蓬莱可是受过伤,伤了底子的。这都,这都快两天了,还没见个动静!这小王八蛋敢这样折腾他娘,看我以后不好好拾他。”
沈秦筝见此人口不择言,已经神志不清到连自己都能骂进去,便明白现在对他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此人已疯。
于是拿出了最近自己用院子里的紫竹削成的的洞箫,准备吹上一吹,练练最近从沈府新来唱戏的师傅那儿学的曲子,顺便给他火上眉梢的小叔叔静静心,或者说,浇浇油。
洞箫呜咽低沉,配上沈府这嘈杂的声音,竟还颇有点十面埋伏的危机感。沈秦筝记性好,学什么都快。可对于四岁毛孩子来说,这孔洞间距委实有些远了点。
于是,一首曲子吹得是断断续续,未成曲调也无情。
沈寒潭本不欲与他一般见识,专心致志地自个儿在那儿着他的急。
可这扰民又刺耳的箫声吹了两炷香,也没见吹出什么名堂来,心底的火是被他越搓越大。
时不时的破音,更是让他恨不得立刻把这烧火棍和这只会给他添堵的熊孩子丢到十万八千里,再也不想看见他俩。
一阵透心凉的夜风吹过来。
他一个没忍住,手掌在这小子头上重重一拍,喝道:“臭小子,给我闭嘴。”
沈秦筝气息不稳,一声长长的破音,伴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吹了出来。
“生了生了,恭喜三公子,夫人生了个公子。”
两人立刻不约而同放下斗嘴,同时看向屋子的方向叫出声。
沈寒潭:“终于生了!”
沈秦筝:“沈秦箫出来了?”
子夜交替,正是七月十五——中元之夜。沈家最小的公子在万众瞩目下,出生在了酆都大开、万鬼躁动的鬼节。




无尘之庭 抓周
沈寒潭扭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叫谁?”
沈秦筝僵在了原地。
一个不小心,提前剧透了。
沈寒潭一边急匆匆地冲向屋子,一边瞪了他一眼,吼道:“我儿子名字,啥时候轮到你取了?”
待一只脚跨进屋子里,他又觉得自己还没吼够,伸出头补了一句:“我儿子才不是你吹出来的!”
沈秦筝:“……”
苍天在上,他也没这个意思啊……他就是纯粹想给他这个小叔叔添个堵而已。
说着是无意,可听者却是大大的有心。同样站在外面焦急等待自己亲孙子出来的秦国公,听了这个名字,竟觉得很合心意。
说起来,他沈家一直子嗣稀少、人丁单薄。他那一辈还好,母亲受累,于是兄弟姐妹众多。到了长公主下嫁,秦国公觉得妻子不能再像母亲一样受那样的辛苦,何况兄弟多了一天勾心斗角的,也实在于家族不利,遂只有林、溪、潭三个孩子。
至于三个儿子的子嗣,那就更少了。老大三十有二,而立之年膝下只有一女秦笙,刚被皇上签了红线做月老,配了燕王这门糊涂亲事。
然后就没了。
本来老二有一子,可二媳妇命薄生时难产,母子二人竟没有一个保全下来的。沈寒溪又重情重义,亡妻逝后再不提娶妻之事。
老三从小就厌恶京城这些贵女,三天两头跑到江湖上去交朋友。好歹没耽误终身大事,早早娶了个貌美如花,知书达理还仁心仁义的妻子,二十有一就有了这个孩子。
算下来,他竟就只有这一个亲生孙子。
孙女取名为“笙”,孙子取名为“箫”。正所谓“龙颜仿佛笙箫远,离宫春色琐瑶林”,笙箫乐起、琴瑟和鸣,正是相得益彰的适宜。
待沈寒潭喜不自胜的抱着自家儿子出来给祖父祖母看时,沈弘开口道:“我看箫字挺好,沈秦箫。秦地盛产名箫,我沈家子孙,自当天下成名。这孩子就叫沈秦箫罢。”
沈寒潭:“……”
沈寒潭本在心里想了好几个名字,待出来就和父亲商定哪个更妙。哪承想自家儿子这名儿,就这么晋商拍卖——直接定下来了。而且还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名字,是那个跟他第一眼就八字不合,不让人省心的侄子取得。
凭什么自己的儿子,名字反倒不能自己取?
可他到底不敢违抗自己的父亲,但面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不高兴地低下头:“都听父亲的。”沈秦筝才没那个刚夺了人家“取名权利”的自觉,优哉游哉地走过来看他这个正在大声啼哭的名义上的堂弟。
叫啥名儿不是叫啊,谁取不是取啊。
他其实挺好奇沈秦箫的本来长相。沈章都长得那么俊,想必他也差不到哪里去吧。他千辛万苦地在簇拥着的人群中挤出一条道路,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小堂弟。
新生的孩子毛都没长齐,整个身上都充着血,又没长开,都是这一辈子最接近猴子祖宗的时候,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于是他发自内心的感叹:“没有大人好看。”
沈寒潭勃然大怒:“你给我闭嘴!”
所以日后,等沈家得天独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沈秦箫小公子长到明白事理的年纪,知道原来自己的二哥是这样嫌弃自己的时候,着实觉得很失落。
七月流火,过我山陵。转眼就到了沈秦箫抓周的日子。
沈府上上下下一干人众从大暑过后就忙得不可开交,就为了小公子的满岁宴劳神力。这阵仗弄得御史台去皇帝那儿参上秦国公一本“僭越”已经绰绰有余了。
当然,秦国公权势喧天,自然平安无事。
沈寒林沈寒潭在京中自是不必提,只不过连沈寒溪都大老远的从朔方带回来一柄刚俘获的突厥弯刀给亲侄子当贺礼,千里迢迢地奔赴回京城了,这让沈秦筝微微觉得有些嫉妒。一屋子东西玲琅满目的摆在懵懂无知的沈秦箫面前,而他呢,抱着自己的父亲不肯撒手。
沈寒潭觉得很郁闷。一方面他很担心儿子去碰那把杀气腾腾的“突厥王刀”,因为实在不想让儿子去受二哥那个罪。就大梁这猛虎环伺,内忧外患的现状,日后跑去边疆吃苦也太吃饱了没事儿干了。光一天天在军中争权夺利,就够他二哥喝一壶了,自己儿子还是不要接过他衣钵的好。
可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自己儿子拿着一杆笔杆子以后入仕上朝堂。
朝廷比边关还不如呢!大梁朝廷的官员素质,就跟他们李家人的德行一样,一年不如一年。聪明有才学的名士,早跑到终南山上当隐士待价而沽去了,谁还来这儿受皇帝的鸟气。想来想去,竟不知道以后儿子干啥才是最好的。这大概,也是每个父母都殚竭虑过的拳拳之心吧。
沈寒潭在这边犹豫不决,生怕儿子选错日后的道路。沈秦箫作为一个懵懂无知的幼儿,心就比较大了——
他就在他爹身上爬来爬去,紧紧地抓着他爹就是不肯下地,把沈弘急得恨不得把孙子从他老子身上撕下来。
沈秦筝看着豆大这么一点的沈秦箫,觉得也很新奇。他自跑到这儿以后,时不时会想想自己在那边的情况。他会顺流而下,最后不知被下游的什么人捡到尸体,然后上新闻吗?他那些逃亡海外的亲戚肯定不会因为这个回国来认领他,那么他的房租还没交,房东会好心帮他敛尸骨吗?奥托又会成为流浪猫,谁又会领养它呢?还有,跟他在一起的沈章,也死了吗?沈秦箫呢,他变成眼前这个小孩子了吗?
这些事他只要一想,就觉得头大。这实在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和接受能力,所以他能不想就不去想。
就在沈秦筝想得出神的这一会儿功夫,沈秦箫终于被心急如焚的长辈们骗下了地,开始亲身参与这一场特地为他准备的活动了。谁知,没走两步,他又往沈寒潭的方向走过去。
沈寒潭:“乖儿子,快,去那边随便拿个什么东西,拿了爹再抱你。”
沈秦箫充耳未闻。
他只是踉踉跄跄地走近沈寒潭,扒着他的裤腿,用尽吃奶的力气往下拽。然后,扯下了沈寒潭腰间挂着的黑色穗子。上面,是一枚鸡血石珏。
然后沈秦筝看见沈寒潭的表情僵住了,他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很没有情感,好像里面储藏着万千寒冰。
沈寒潭很清楚那代表着什么,那是“江湖诏令”。
当晚,沈家众人在沈弘的书房里坐了一整晚。通明堂里的烛火烧了一整夜,让沈秦筝都开始在意起来。
那件东西到底代表着什么呢?他不清楚,不过,那晚书房的动静实在是太大,阖府上下都或多或少地明白了一些。从来和颜悦色的三公子竟然当面顶撞了老国公,老国公怒极攻心,差点昏了过去。
第二天,外面就开始流传起了“沈家三公子被老国公赶出沈府”的流言蜚语。
沈府内,三房那边的人进进出出拾着家当。沈秦筝看着,既觉得情理之外,又觉得情理之中。
他一边跟着沈寒溪在书房里每日读书,一边细细第梳理这些天以来发生的事情脉络。沈秦箫告诉过他,沈寒潭的确是在沈秦箫出生的第二年,跑去陈州创立了太白山庄,自此于京城沈家断了联系。
可诱因到底是什么呢?沈秦筝想了一整晚,觉得此事只能归在那块让沈寒潭当时色变的“石珏”上。
可那又代表着什么呢?什么东西,会让沈寒潭这个一直在江湖上漂泊的人,这么忌惮呢?
而且,他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忽略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照沈秦箫所说,这样下去等待着京城沈家的,就是燕王的谋反和连坐的满门。
如果这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他到时候也会被问斩吗?他觉得自己不能在坐以待毙下去了。要么就在沈家覆没前提前阻止此事;要么……
提前脱离沈家。
正在这时,门外的老仆来报:“将军,三公子来了。”
沈寒溪应了一声,请他进来。
又一个疑问浮上沈秦筝的心头:“这个时候,他过来干什么呢?”待人走进房门,沈秦筝才注意到,来人中还有秦飞霜。
二人一坐下,沈寒溪就开口了:“来干嘛来了。”
沈寒潭直截了当:“我把你儿子带走。”
沈秦筝以为自己没睡醒:“谁?”
沈寒潭一脸没好气:“你。”
沈秦筝迷茫地看向沈寒溪,觉得自己实在搞不懂这家人在搞什么鬼。但当他看向沈寒溪的时候,发现他的父亲,却并不怎么惊诧。
这时,秦飞霜恰到好处的开口:“二哥莫怪,您不日赶回朔方,孩子在府中便没什么人照顾。这孩子身体弱,您在北方的这两年,一直是我开的方子调养着。我想着,让这孩子跟着我们去陈州,把身子调养好再送过来,您看如何呢?母亲父亲那边,已经答应了。”
沈秦筝还没缓过来,但沈寒溪已经转过头来问他:“你想去吗?”
沈秦筝心里很复杂。
他的确在秦飞霜那儿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亲情,跟着她自然要比在沈府里格格不入好太多了;可是秦飞霜已经有了儿子,他也不是以前那样无父无母的人,有什么脸面再跟着人家呢?
而且,他面对着他父亲,总觉得自己说不出口。
沈寒溪直直地看着他,似乎是瞧出了他的犹豫,复而拿起书来,好像什么也不在意一样,道:“日后,把他送到朔方来。”
沈秦筝:“父亲,我……”
沈寒溪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兵法:“去吧。”
一周后,沈秦筝跟着沈寒潭等人一行,浩浩荡荡前往陈州。
他坐在马车上,想起了沈寒溪说得那番话,只觉得说不出的蹊跷。
沈寒溪当晚把他叫到了屋子里,用了从未有过的柔软语气同他推心置腹:“我知道你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能甚至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筝儿,我甚少同你说些什么,时至今日也不能多说。”
“父亲希望你能顶天立地地过一辈子,而不是在这沈家躲躲藏藏了此残生。我要你记住无论今后自己选择了什么路,都得自己走下去,因为那时你自己选的路。”
“有些事,你心里要明白。躲,是不能躲一辈子的。”
他记得他那不怒自威的父亲,把手重重地放在了他的肩上:“我沈寒溪的儿子,没有窝囊的说法。”
五岁的孩子,在层层雾霭中,第一次窥见了风起云涌的将来。




无尘之庭 撒娇
天元二十六年,陈州。
眨眼间,沈秦筝就在这里生活了四年。
沈寒潭自出走京城以后,便并不出所料的会晤了天下英豪,在陈州创立了太白山庄。
别看他这小叔叔平常瞧着跟绣花枕头似的,在天元二十三年秋举办的一次武林大会上竟然凭借这他那眼花缭乱的花架子剑法,夺了个头筹,震惊武林。
自此,太白山庄名扬天下,逐渐积攒势力,成了盘踞在陈州一带最大的武林势力。
沈秦筝以前一直很好奇,江湖上这些人整天打打杀杀的,哪儿来的银子供着这么一大庄子人生存下去。
自此,他才终于明白了个透彻。
沈寒潭一到陈州,就立刻狐假虎威地借着沈家的名义,同官府暗通条款扯上了关系。
有他沈家的大名在,陈州刺史哪儿还有阻拦的胆子。他只当这少爷只是跑来陈州玩票给沈家再添一门产业的,于是恭恭敬敬的将一应手续办好,亲自送到了府上。
等到京城那边的消息姗姗来迟,沈寒潭早就在陈州安身立命开了一系列的铺子,日进斗金了。
沈秦筝先前对此很是嗤之以鼻。
要离家就净身出户呗,还要靠着家里关系,没骨气。
他想起自己被陆家扫地出门的时候,那可是雄赳赳气昂昂地跨出陆宅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更别说日后还有什么牵扯,借陆家之势的荫庇什么的。
因此,他在有一日清晨跟着沈寒潭练剑的时候,因为这小叔叔委实太过以大欺小欺负人,撒气的时候冲他吼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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