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愈手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高广坤
我摇头:“当然不是,我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博物馆。”
他轻呼了一口气,“那可真是幸运。”
我挑眉。
“我指,我们没有发生误会。”他笑开,“因为这所博物馆很值得再来第二次。”
我也将提及往昔的坏心绪一扫而空,“是啊。”
到了门口,我要往左去坐公车,他似乎要往右,分道扬镳前他说:“但我还是得跟你道歉,希望我刚刚的举动没有影响到你的心情。”
如此修养的男人,我怎么忍心责怪?
我微笑跟他道别,转身离去。
很久很久以后,那个叫康诚的男人才告诉我,他是在博物馆里时,看到我伫立在他最爱的那副字画前细细观摩,才起了搭讪的念头。
馆内宁静不适合攀谈,馆外是在落雨的天气,他说他莫名坚定自己有机会开口。
“虽然真的很幸运我们的伞长得很像,但我触动你伤心事的行为现在回忆起来真是太白痴了。”
“才没有白痴,”我亲亲他的嘴唇安抚,“但你居然是因着一幅画才对我一见钟情的。”
“好吧,那我纠正一下,我是看到一位长相甚是惊为天人的绝世大美女立在我最爱的字画前,心想我们连品味都是如此相投,理应是命中注定,这才起了贪念搭讪……”
“太夸张了啊!”我听他胡扯,耳根子都泛红,“是哪一幅字画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只记得后来那个站在画前的人,成为了我最爱的人。”康诚笃定地与我谈笑,“那你呢?有没有对我一见钟情?”
我不老实地摇头。
我才不要告诉他呢,那天分道扬镳后,我偷偷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在雨帘中撑伞的背影挺拔又凛然。
我喜欢他跟我说话的感觉,尊重又磊落,也喜欢他举着伞时不时想要靠近我,笑容明朗又辉煌。这么倜傥的男人,怎么不叫人期盼能与他再次重逢?
如果这种跃跃欲试的期待感就能归诸于一见钟情,那么我不妨大胆承认,这个男人从我见他第一面,就很值得。
没什么风花雪月的开端,我听说时间加上人就等于缘分,那么我愿意相信时间将给出的答案,会是我期待的那一个。
叁个月后,我跟康诚重逢在长庚医院的神经内科会诊室。
他迟到了。
原因是他今天预约的病人中有两个人都迟到了,按照医院的规定他必须看完所有的病号才能下班,所以我们这个安排在他下班时间的group meeting,只有他一个人晚点。
“真是不好意思。”他的白大褂没扣上,坐下时衣袂卷起一阵风,他拉近座椅的同时看向我,眸光中的不淡定与惊喜一目了然,“嗨?”
“康诚医生,这位是竹大人脑实验室的研究生澹台姝小姐,是我们这次影像重建与后处理方面合作的专家。”主座的神内科主任为我跟康诚作介绍,“小姝,这位就是我刚刚跟你提到,明天手术的康诚医生,他不是台湾人哦,但你听他说话是绝对听不出来的。”
“那是哪里人啊?”我顺着主任的话调侃。
“我在德国巴伐利亚州出生,勉强算是个德国人。”康诚这样解释。
“hallo~”我用我浅薄又蹩脚的德语跟他打招呼。
他意外地回了我一句“ich bin 褚康诚。”
原来他姓褚。
会议结束后,我正关机笔电,康诚终于有机会跟我聊天:“你居然姓澹台!我知道孔子的徒弟就有一位姓澹台。”
“你国学功底不错嘛,居然知道我祖先澹台灭明。”
“酷!”
我收拾完东西,刚要起身,就听到他说:“我请你吃晚餐可以吗?”
“?”
康诚复述:“我想请你吃晚餐,如果你方便的话……顺便跟你请教明天手术病人t1w thin cut的影像。”
我突然意识到他可能并不只是明天要跟着vs(主治医师)上台的r(住院医师)而已,少见多怪地问:“明天的epilepsy(癫痫)是你主刀吗?”
“对,给一个20岁的青年。”
看着他压力倍儿大的模样,我自然是满口答应。
其实我们做的研究主要就是方便神内科医师对罹患癫痫的病人下诊断,方便神外科医师在手术中准确定位病灶区块。
基本上我提供的后处理影像,临床医师判读成功率都是100%,所以在医院负一楼的美食广场挑餐厅的时候,我都在思考康诚到底是真的要跟我请教影像,还是假借此名义靠近我。
“你想吃中餐还是西餐?”康诚显然很受欢迎,一路上都有人主动跟他打招呼,我兀自走开去看菜单,他很快追上来询问我。
“我吃这个就好。”我指了指墙上画的馄饨面。
康诚拿出自己的饭卡,“两碗馄饨面内用,谢谢。”
吃饭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康诚是既要跟我讨论影像,又想要多跟我待会儿。
瞧瞧他问的问题:“那为什么非要用t1w thin cut的影像做fusion(融合)呢?”
“为了解析度。”怕他听不懂解析度是什么,我还要解释,“就是为了你们判读的时候影像更清晰。”
我心里想的却是,你这么一位神经外科年轻有为的vs,怎么可能不知道mri这些基础应用。
“用ct成像的话解析度会更好吧?”
“对,但一般脑部ct都会做成3d的cta血管影像,没有办法跟2d的pet影像做fusion。”我想了下,突然意识到,“不是,pet-ct可以直接脑部成像了!”
瞥到他憋笑的嘴角,我有点无语,这人还真是没话找话。
“你本科是放射的对吧?”
“嗯,岛内读的本科。”
“怪不得对这里这么熟,说话也像个台湾人。”
“论起说话,我们俩彼此彼此吧。”毕竟初次见面那回,我们双方都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外籍身份。
“你一直呆在北部吗?”
“也没有,我也是考上竹大后才来的北部,不然我都呆在中部的山坳坳里。”怕他没听懂“山坳坳”的意思,我又换了个词。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一问一答,吃完了整顿晚餐。
康诚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他说他只要回忆起我们吃的第一顿饭,就是馄饨面两碗。
还有喋喋不休的他自己,跟那颗跳得飞快的心。
他好傻,居然不知道自己没话找话时的模样——特别迷人可爱。
来自广坤的留言:
我不管作收破不破百了,放飞练笔之作!
都别急!我怕你们爱起这对来比现在的广坤还疯癫!
治愈手记 我还举着那枝花2
2.2
我们实验室只有叁个人,除去我还有一位同班的陆生胡妮,跟一个硕二的本地学长卢士杰。胡妮此人,从我见她第一面便知——此女会来事儿,不适宜结交为友。
果不其然,在开学后的一周内,我就见识到了此女折腾的能力。
她起先在一位女教授实验室,后因苦不堪言跑去同领域的另一位男教授那里,但人家学生收满了,只好挂在我导师名下作为共同指导。
我们生医转译所起初最不起眼的就是我们这个人脑实验室,电机系毕业教人工智能的中年白发教授、配伍两个放射系本科来的学长学妹。意外的是我导师开学初拿下了国科会的计划,有了经费后废弃的实验室显卡都买了两个新的。
半个学期后,胡妮看中了我们实验室事少钱多,就跑来跟我教授说要正式回归“自家”实验室。我导师老好人一个,学生断层四五年了都,突然一下子来仨崽,他自得其乐。
而我就没那么好受了,自从胡妮来了实验室,实验室里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水味,导师规定没课要九点到五点走,她倒好,钥匙也不配,学长近期又都在医院,她次次等我上课去了找我拿钥匙。
说起这人我能吐槽半个下午,本以为综上所述就已经是她的极限,直到我在长庚的神内科会诊室看到她花枝招展地坐在康诚身边,眨着大眼睛娇滴滴地问:“啊,这个就是癫痫术后的影像?好像切得很干净啊?”
“噗!”我笑得肩膀发颤,差点把电脑摔到地上,我别过脸不看近得超过安全距离的那两人,走到神内科跟我对接的董大夫身旁坐下。
经过康诚椅背的时候还听到他略带尴尬地说:“epilepsy跟tumor(肿瘤)还是有差别的。”
董大夫像看个智障一眼瞄了胡妮,问我:“这真是你实验室同学?”
“嗯,抢了我奖学金那个。”
平日里温婉可人的董大夫十分同情地握起我的手:“小姝,难为你了。”
我浅浅一笑,拿出手机点开line,果然没弹出来导师在我下午离开学校前发的留言:小姝,胡妮想要加入你们团队,你方便在董大夫跟张博士那里帮她引荐一下吗?
我毫不客气地回复:导儿,胡妮凭什么加入我们团队?她想要现成的实验成果吗?
导师很快已读我:小姝,所长一直很喜欢胡妮,他直接叫她去长庚找林主任谈了。
呵,岂止是谈,所长介绍的关系户,神内主任直接把人放进会议室了。
我不再跟导师唧唧歪歪,直接在我们研究团队的群组里说:“博士,董大夫,老师,我可以不参加神内科里的会诊吗?”
董大夫凑头过来,我给她看导师和我的聊天记录,她不屑地摇摇头,在群组第一个回应:“完全ok啊!反正我们临床医师讨论的也不一定对于你的实验有帮助。”
团队的核心指导人物张博士:“小姝辛苦了。”
给我提供数据支持方便我在放射科与核医科横行的技术主任黄老师:“小姝不是要去c栋那边的mri收data?我给你打电话?”
很好,各位大佬都很顺我意。我心情愉悦地站起来,跟董大夫及她身边几位神内大夫挥别,出门还遇到了林主任,他一脸惊讶地看着我:“小姝,去哪儿?”
我回头朝胡妮的方向扬了下下巴:“您不是让我同学来了吗?我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c栋地下一楼去了。
这期间我虽没有直视康诚,但余光一直在留意他的神情与举动。
令我失望的是,他只在我起身说各位再会的时候目光在我身上惊讶地短暂停留了一下,继而接着回答胡妮那些不专业的白痴问题。
到了核磁共振室,当班的学长还有两个排检病人,我常来这儿,隔壁常驻伽玛刀中心的也是我们放射的学姐,学长叫我先去找学姐玩儿。
学姐喜欢聊天听八卦,我就跟她讲今天的事,“她一个学生物技术的,自己组混不下去就来我们组,来了我们组还想跟我抢资源?哪有这么好的事?”
“那她现在还在神内会议室?”
“对。”
“谁理她啊?”
“康诚啊!”我有点咬牙切齿地念出那人的姓名,“就那个褚康诚医生!你们科的!”
伽玛刀中心虽然是利用伽玛射线做治疗,但部门隶属于神外科,相当于给病人做个微创手术。
“康诚医生?!就那个德国来的专家?”学姐不愧是八卦之神,叁言两语道出褚康诚平生,“听说他爷爷是台湾人,父母那一代移民去德国,他本人又高又帅,目前是我们医院最受欢迎的男医生。”
“这么吃香啊?”
“哎呀小姝,你在学校氛围单纯是不会知道的,我们科有个小护士为了他差点跟别科觊觎他的女医师掐起来了!明争暗斗、争风吃醋的人,别太多哟!”
我正要说话,控制室的门被人打开,褚康诚手里拿着一块写字板走进来,看到我他眼睛有些刻意地眨了一下,我来不及暗爽就看到他的白袍后出现了一张令我烦躁的脸。
我索性别过脸,装作不熟、与我无关的样子。
“嗨欣怡姐,我下午叁点的病人报道了吗?”
“被护理学姐带去隔壁做mri了。”
“好啊,那我来开系统等影像。”说完这些他才介绍身后的胡妮,“这位是竹大的胡妮同学,她想要跟着我观看钴六十治疗的全过程,找一些实验思绪。”
“好啊。”欣怡学姐笑嘻嘻的望了我一眼。
胡妮这个时候才装出认出我的样子:“澹台姝?你怎么在这儿?”
那个“这儿”,被硬生生念成“zei”。
我学她故作姿态的伪台湾腔,声调高昂地调侃:“没有,我不在这儿啦。”
胡妮闻言面色一愠,倒是康诚意外地看过来,“你们认识?”
我露出一个假笑:“正巧,一个实验室。”
“我回隔壁了学姐。”
我懒得再多说,拎起电脑包就要回隔壁,学长却突然进来,“小姝,我那边电脑当机了!欣怡,你快看看我资料丢过来没有。”
学姐手脚麻利地打开pacs(影像传输系统),“有,有传过来。那小姝等等在我这儿捞data吧。”
我就这么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既然要叨扰学姐,我就想着帮她做点事——好吧,坦白说我是不想留在控制室跟康诚还有胡妮一块儿待着。
跟学姐把铅柱体塞进球型孔洞的时候我没留意,掌心的肉被夹了下,淤青围绕的那一道裂口中央,瞬间飙出鲜血。
学姐大惊小怪地叫起来,闻声飞奔出来的人是学长,褚康诚趁我们stand by的时候,不知道带着胡妮去哪儿晃悠了。
五分钟后,我看着自己被纱布裹得像个布刀的右手,迟疑地发问:“学姐,有必要包这么严实吗?”
学姐跟学长动作一致地点头。
康诚再进来的时候,我坐在电脑桌前认真看影像截取,受伤的手放在腿上,左手握鼠标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幸亏胡妮没跟来,不然我丢脸丢大发了。
“手怎么了?”监控病人治疗情形时,康诚搬了个椅子在我身旁坐下。
“不小心夹了一下。”
“刚刚?在哪里?”
“塞射源孔的时候。”
康诚不说话了,我抽空偏头看他一眼,只见他目光直视监控荧幕,抿紧的双唇显得神色恹恹,那一刻,坐在他身旁的我竟然能感受到他油然而生的愧怍。
“我不喜欢胡妮。”我小声在他耳边呢喃,“所以如果你要帮她,我也会不喜欢你。”
那个初次见面时穿着棒球衣,现在套着白大褂,反向坐在我手边的男人双眸一亮,他嘴角上扬,眉目清隽轩昂,他向我看来,眼底刻着一目了然的雀跃。
“那我不帮她,你就会喜欢我了吗?”
我勾唇:“这你就想多了。”
广坤:我还以为褚康诚这厮呼声很高呢
澹台姝:这你就想多了
褚康诚:nobody here t-t
治愈手记 我还举着那枝花3
2.3
逗完康诚,倒是我自己先脸红了。
从来没有男孩子这么直白认真地问过我“如果我不怎么样,你就会喜欢我了吗?”
我视线转移到电脑上,刚刚强撑着傲娇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毕,握鼠标的手心布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我今天下午就settle在这里,”康诚说这句话的时候提高了音量,引得在不远处聊天的学长姐回头看过来,“应该能准时下班吧欣怡姐?”
几乎能感觉到学长姐在朝我这儿探究,如芒在背的我加快了查阅影像的速度。
“下个病人已经到了,不出意外肯定能。”
“那就好。”康诚不再跟我说话,而是加入学长姐的话题。
五点一到,康诚就先站起来说要回办公室,经过我时扯了下我双肩包的包带,“不是答应你要借《系统神经学》的原文书给你吗?一起去拿吧。”
我:“?”
没给我回应时间,他率先提起我的笔电走在前边,我匆匆跟随。
“我哪时跟你借书了?”
“我有东西要给你。”
两道声音相撞,康诚顿步,低眉看我,眼神温柔似水:“然后一起吃晚餐,可以吗?”
我被这样突兀的邀约惊到:“啊?为什么又要一起晚餐?”
康诚举着我的电脑包,颇有些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得意:“因为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那就在你办公室说,不必一起吃饭。”我矜持地柔声拒绝。
“好吧。”
康诚无奈地蹙眉,像个耍脾气的小男孩一样扭头拐进神外科的办公室,一路上穿着绿色隔离衣、白色大褂、病号服的人们纷纷对我二人侧目以视,我淡定地目不斜视。
“这个给你。”进了【dr.chu】的办公室,褚大夫从他抽屉里掏出来一只膏药递给我,那只专属外科医生的手修长白皙,指甲及边缘修剪得很干净。
我双手接过那支抗生素软膏,“谢谢你。”
“别客气。”他脱下白大褂,露出里面烟灰色休闲衬衫,见过他穿个性鲜明的运动风,再来看他这般模样,令我觉得有趣。
“你笑什么?”
“感觉你上班跟休假的时候会是两个人。”
康诚一脸惊喜:“你还记得我们在博物馆遇到过!”
“诶?”
“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们见过。”
我憋不住笑意,“我哪里表现出像是没有见过你了?”
空气凝滞半晌,康诚深吸一口气,“如果你还记得我们叁个月前就相识,那么从上次碰面开始算,都叫重逢。”
好生奇怪的理论,我弄不清他的意图:“那?”
“那么一起吃饭,一起说说话,珍惜缘分,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噗嗤!”我今天第二次笑出声,第一次是为胡妮的无知,第二次是为了眼前这个叫康诚的男人。
是因为他从小在国外长大,接受西方教育吗?那些头头是道的话语,态度看似绅士有礼,却是怎么听都透露出几分压抑不住的强取豪夺味。
唔,“强取豪夺”这个词过了些,“强买强卖”更不贴切,但我算是体悟到这男人骨子里的霸道劲儿了。
我用没受伤的手捂住嘴,边笑边背过他走向门口,他呆愣在原地没动作,我不由笑言:“不是要一起吃饭吗?我好饿哦!”
“好!一起去吃饭!”康诚大步迈向我,初见时他面上的那抹明朗,再次浮现绽放。
大抵是顾及到我手受伤,这一次我们去吃的西餐,不至于到王品等级,但它旗下连锁的西提牛排,在台湾也算不错。
康诚帮我切好了樱桃鸭肉,我们的话题已经从台湾、大陆、德国叁地间的医疗环境差异,聊到各自的生长背景。
“我其实很多时间都生长在台湾,只要有假期就会陪爷爷回来旅居,他对我的影响很大,我非常热爱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我对此葆有永恒的敬畏之心。”
“能感觉得出来。” 因为那次博物馆展出的主题就是文人画,我想起了自己的爷爷,“我爷爷对我影响也很大,我们澹台家有座百年老宅,现在除了正厅别的都被政府收去成为了民居,正厅是国家一级保护单位呢!我爷爷就是澹台门第的管理员,我从小就在那些屋檐黛瓦下,跑跑跳跳。”
“你一定有一个很快乐的童年。”
甜品上来了,康诚把他的乳酪塔先往我这儿推了几公分,示意我先尝尝看。我礼尚往来,也将自己的野莓优格推给他,我们用干净的银匙交换彼此餐后甜点的第一口,客气又不生疏。
“也不总是,我小时候总被爷爷逼着写字画画,不能去台门外找别的小朋友玩。”
“这么说起来我也是,德国你知道的,出产了很多世界闻名的音乐家,我们那儿非常推崇古典交响乐,所以我很小就被我母亲逼着练钢琴。”
听到这儿我有点羡慕:“啊,我最喜欢钢琴了,可是从小学书画舞蹈占满了时间,没有精力学。”
“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音乐家吗?我喜欢门德尔松还有巴赫。”
“我对古典音乐家说不出个最爱,但门德尔松和巴赫我也很喜欢。现代音乐家我很喜欢一对离经叛道的小提琴跟钢琴家组合, igudesman 和 joo 你知道吗?”
康诚闻言眼前一亮,显然是知道这两位在我看来没那么出名的音乐家,“我在柏林听过他们的音乐会,太令人震撼与歆羡了,居然能那样玩儿音乐,我这辈子都望尘莫及。”
他有些用词很书面化,一定是从小饱读诗书的缘故。
“还有一位台湾钢琴家陈必先女士我也很喜欢,听说她如今定居德国了,前年她回台的演奏会我知道时票就售罄了,好可惜。”
我们畅谈关于童年、音乐、各自的心头好,甚至他驱车送我回学校宿舍的时候,我们都仍在义愤填膺地细数文革时期那些被逼自杀的杰出音乐家。
“顾圣婴真的太令人扼腕叹息。”他屈指敲击着方向盘,望着我宿舍门口那条带着细闪碎石,会发光的“星光大道”出神。
“美的事物如果不幸是脆弱的,那么即便带有遗憾,也定是因为值得怀念。” 我解开安全带,安慰他,“缅怀这个词有些伤感,希望你别过分沉浸于此。”
我感觉我自己说话都被他带得文绉绉的,但讲真心话,我太开心能遇到一个能如此对话、有过此番对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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