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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愈手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高广坤
我有预感,喜欢上康诚是一件避不可免的事了。
这样太危险——
蓦地我就发现,视笔电如命的我将它遗忘在康诚办公室了。这种失误从来不会发生在向来警惕慎行的我身上。
上楼前,康诚摇着刚加了我line的手机,“我到家给你消息哦!”
我:“好,我明天就去找你拿笔电!”
康诚看了眼手表, “gute nacht!”
我这学期正巧在旁听德语课,老师有提及超过十点才会道“gute nacht!”
这个严谨的德国男人。
“gute nacht!”





治愈手记 我还举着那枝花4
2.4
跟康诚开始频频约会,就是从那晚过后。
照理我该远离这个浑身充满危险气息的男人,他太不适合天生淡泊孤清的我。
如果用建筑去形容我二人,我就像我家那座老台门,空荡孤寂地矗立在热闹的民居中央,哪怕被外围纷杂的烟火气息包裹着,内里也阴冷得能凝出霜雪。
而康诚就像新天鹅堡,华丽梦幻引人向往,但若要与金碧辉煌毗邻而居,代价是得承受美梦破碎后的心酸遗憾。
可是我没有办法阻止自己的心动,压抑了一遍又一遍,但总在一次又一次见面交集中,再起伏、再沉淀。
都怪他,甜言蜜语太可怕,竟对我说:“在这座城市这么久,你是唯一能让我说这么多话,开心这么多次的人。”
我被他星光熠熠的双眸蛊惑,一句“我也是”差点就脱口而出。
“谢谢你。”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将肩头的外套取下递还给他,今晚我们一起去欣赏了意大利的歌舞剧,其实全程我都对台上发生的一切一知半解,而康诚兴致勃勃,好似根本没察觉混在一堆专业鉴赏家之间的我,一度无所适从。
“小姝,”他的叹息很轻地从我头顶滑落,“你知道我并不想听这个的。”
“康诚,”我退开半步,“你知道,人在爱人的时候,总会克制不住想展现出尽善尽美的那一面,并自信对方所见,皆为真实。”
“或许现在你且看我还算顺眼,说话漂亮,行事得体,可是褪去了这些光环后的我,本性如何?缺点几多?你可看出了丝毫?”
康诚不赞同地摇头,“小姝,除非你在哄骗我,否则你休要阻止我对你的心意。”
“你看,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时至今日你看到的我,仍然片面。”
“小姝,你是长久以来,第一个让我笃定想要在一起的人,哪怕你现在故意想要劝退我,你也无法否认你存了和我一样的心思。”
我不敢承认,只好痛苦地摇头,“这不是一场博弈。”
“不,这就是一场博弈。”康诚瞳光如刃,直直打在我面上,“你已经开始丢盔弃甲了。”
我没那么争强好胜,但也没那么容易服软认输。
我抬头,同康诚四目相对,“狡猾对我没用的,真诚才行得通。”
“我还不够真诚吗?”
康诚的反问让我没由来地一滞,不是心虚,而是失落。
他在讽刺我不知足——这个认知让我觉得一切都糟糕透顶了。
我不再与他拉扯,转身上楼。
“小姝!”他叫住我,“你太倔了,我看到了!”
我踩着阶梯在楼层间旋步而上,余光处看到他立在那条铺满星光的道上,仰头望我身姿。我回身趴在护栏上,二楼的距离让他的脸在夜色中也不至于模糊不清。
他目光如炬,我亦然。
风越来越大,我见他被竹大的妖风吹得衣袂飞扬、发丝紊乱,率先举起手挥别。
他没说话,一臂挂着我方才脱下来的外套,一臂微展冲我晃了一下,便就钻进车子驶离。
那一晚我没睡好,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回荡着康诚那句“你已经开始丢盔弃甲了。”
真是一语成谶。
之后长达两周的时间我都躲在实验室,帮着从医院回来的学长卢士杰跑模拟。
康诚没再主动与我联系,最近连胡妮都没怎么出现了,我好生清静。
若不是董大夫一个电话把我叫去开会,我都不晓得胡妮居然跟康诚勾搭上了。
还是神内科的会议室,康诚像是被林主任叫来会诊的,他身边还有另一位上点年纪的医师,调侃他跟胡妮:“康诚医生,这位看着也不像是医学院的学生啊?”
胡妮兀自抢答:“我是竹大人脑实验室的学生,特意来跟康诚医生学习讨教的。”
“小妹妹,我们康诚医生可从不轻易手把手教人的哦!”
我身边一同立在门口的董大夫听到这儿,清咳几声,室内叁人才看过来。
“哦你们要用这间是吧?”那医师站起来,“让给你们。”
我默然扫视康诚跟胡妮,他面色如常云淡风轻,胡妮却是两颊泛红赧然低头,生怕旁人不知两人之间有猫腻似的。
她去合荧幕前被我窥到简报的标题:核磁共振影像在外科定位癫痫病灶之定性分析。
呵,跟我将发表的论文题目只差了一个字,她是“外”科,而我是“内”科。
我抿唇,心中漫上一层弥天大雾,眼底也不由自主含了些许水汽。
有好多不为人知的委屈纷至沓来,我凝望康诚跟胡妮出双入对的背影片刻,趁董大夫不注意,我抬起手背仓促抹掉一颗泪珠。
泪渍由热转冷,也不过一瞬。
晚间跟妈妈视讯,我忍不住跟她抱怨:“同实验室那个女生,身边总是不乏男性围绕殷勤,之前我还蛮欣赏的一位医生,今天看来也是投入她的艳裙麾下。”
妈妈说:“没有哪个男人会抗拒女人的小意温柔。小姝,你不愿喜欢凡夫俗子,就要甘愿等待。”
“可是万一等来了,最后发现也不过是错觉呢?”
“那你该要去学会如何争取啊。”
“我偏生不要,难得我就不值得被争取、被真挚地追求吗?”
妈妈意味深长地叹了一息,“小姝,你太倔了。”
我忍住掩面而泣的欲望,跟她坦白:“妈妈,上一次跟我说这句话的,是我喜欢的男孩子。”
——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啊?
妈妈没有拆穿我的难过,转而问我:“机票看好了吗?哪时候定好就截图给我们,我跟爸爸一起来接你。”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早,学校一月初就放假了,之前卢士杰跟我商量想去大陆玩,这次回家我就带上他一起了。
原本打算让他先在我家乡游玩几日再去周边城市,谁知我一下飞机,爸爸就带了个不幸的消息给我:“小姝,爷爷病重了,先送你学长去省会玩可以吗?”
卢士杰被爸爸安排在机场所在的省会由姨夫家招待,我赶到医院时,奶奶才哭着告诉我医生宣布爷爷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爷爷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念叨他在我十五岁时给我起的字,“镜如、镜如。”
我强颜欢笑,握住爷爷苍老的手掌,“爷爷,我在呢,我回来啦!”
“好、好!我家小姝念书念得越来越好,当初你妈把你送去台湾上大学,真是选对了!”老人家都喜欢旧事重提,“镜如今年都22了吧?过了年虚岁都要24了,要是还没找对象,我可等不及看你嫁人咯!”
“爷爷,你答应过我要长命百岁的!不准说丧气话!”
怕等不到看我出嫁是爷爷的心病,而我却四处想办法希望可以尽可能延长爷爷的寿命。
除了在家乡这边的人脉,董大夫是我最相熟的医生,我将爷爷的病例传给她询问她专业的意见,她得出的诊断也与这边的医生无异。
“小姝,其实康诚医生才是这方面的专家,如果你不介意,我帮你问问他好吗?”
这个时候我已经顾不上西方所谓什么“疾病是社交大忌”了,没一会儿康诚就加上了我的微信,他的头像都是最原始的,昵称是他本名。
他开门见山地对我说:“虽然手术可以一搏,但你也是学医的,你爷爷年事已高,我想你明白这其中的风险。”
“就算要手术,也没有医生愿意啊现在。”不是我对大陆的医疗水平不自信,而是正因为我在外求学,对比之下我能感受到一些落差,“何况这种手术所需条件哪怕在省会也的确没有哪个医生有把握。甚至连生还的赢面,都没有人愿意给出丁点渺茫的希望。”
康诚没有及时回复我,我等了很久,只等来他一句:“小姝,你先别想这么多了,还是多陪陪你爷爷吧。”
他的回复,无疑像在对我复述所有别的医生给出的宣判。
我分明知道不该寄希望于他,但还是让自己本就糟糕的心情更灰心丧气了些。
我在爷爷的病房枯坐一整夜,听到他连杜冷丁都遏制不住的痛呼与梦呓,他偶尔念叨奶奶的闺名,有时是爸爸跟叔伯的,更多时候是关于我。
有时是“小姝书读得好”、“再多写一张毛笔字”……
还有——
“唉,老头子看不到镜如出嫁了。”
我最近听到太多人对我叹息了,康诚、妈妈、行将就木的爷爷。
一个荒唐的念头一闪而过,凌晨两点的夜色中,我发了一长串的消息给卢士杰。




治愈手记 我还举着那枝花5
2.5
第二天早上爸爸妈妈来换我回家休息,我没有丝毫睡意,我去家门口的酒店等卢士杰,他从车上下来,神色扭捏。
“小姝,你真的想好要带我去见你的家人吗?”
“学长,谢谢你愿意帮我这么大忙,你只要在我爷爷面前假称我们要结婚就行。”为表诚意我塞了个红包给他,“爷爷已在弥留之际,为了让他安心地走,就拜托你了。这次你来玩我招待不周,这是一点心意还望你收下。”
我说得滴水不漏,卢士杰来大陆玩一遭顺便陪我做个戏,给他一笔出场费就当抵张机票钱了。
他去我给订的房间稍事打理再下来,我坐在酒店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又焦躁万分地翻着玉石杂志,心不在焉的我一抬头,等来的不是卢士杰。
而是风尘仆仆的康诚。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形容仓促的康诚在酒店大堂见到我,也愣怔在原地。
戏剧的是,电梯门在这时打开,卢士杰边低头打着领带边朝我喋喋不休地走来:“小姝啊,等等怎么跟你爷爷说我们要结婚的细节?虽然是假的,但也得有点默契才能蒙混过关啊!”
康诚闻言摔下手中厚重的大衣,瞋目裂眦地冲过去拎住卢士杰的衣领,他怒不可遏地高声质问卢士杰:“你说你要跟谁结婚?”
我快步上前阻止康诚,双手攀在他孔武有力的臂膀上要他放手,“康诚!你冷静一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康诚终于松开卢士杰,转头深深望了我一眼,须臾间收起所有眷恋,迈向电梯间。
“学长,不好意思,我再跟你联络。”
我追上康诚,与他并排立在电梯里,我不知该如何开口跟他解释假结婚的事,他面色铁青地盯着面板上跳跃的数字,周身满是可怖的愤气。
“康诚……”我捏住他双肩背带的一角,跟他在伽玛刀中心挽留我的方式如出一辙,“你怎么突然来了?”
算算时间,该是昨天回完我消息,就买了机票坐最早班机来的。
“你宁可跟那样一个无聊的男人结婚,也不愿意找我是吗?”他泠然开口,自以为收敛得当的委屈与不甘,在反唇相讥中无处遁形。
“康诚、康诚。”我一味叫他的名字,却说不出自白的话来。
“小姝,”电梯门开启,他拿出房卡找到房间,开门进去时才饶恕我一般无可奈何地唤我一声,“不要撒娇。”
“我没有!”我小声还嘴。
他却像是从所有怒火中抽身,平息好自己的情绪,从背包里拿出平板点开一份档案,“这是我针对你爷爷的情况,目前想出来的最佳手术方案,你慢慢看,我先去洗漱一下。”
我的心用力抽搐了一下,短促又深刻,我拉住他的衣角,问到:“你连夜赶来,是想要亲自操刀为我爷爷手术是吗?”
康诚眉眼低垂,长睫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对,如果你跟你的家人愿意相信我的话。”
话毕,他卷起洗漱用品离去,背影带着落荒而逃的落寞。
我终于明白康诚昨日的冷淡与今日的忿然从何而来。
他竟为了我,到了这般田地。
他清楚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手术,但为了满足我自私的贪念,他倾身奉陪。
何谓倾身呢?
手术失败,他就要一辈子背负没能救活我爷爷的愧疚感,离开我的生活;成功可能也不会有好的结局,他当下跟我在一起,世人只当他挟恩图报。
我和他都是道德底线极高的人,我了解他的想法,他认定了只要他做了手术,不管成功与否,或许都要承担失去成为我另一半资格的风险,余生只可对我袖手旁观。
可他终究是选择了成全我——
而这时我在做什么呢?我在寻求一个根本不是我爱人的人的帮助,指望他能给我的家人带来慰藉。
浴室的门带出一片水雾,康诚在腰间围了块浴巾,半裸着走出来。
他的表情依旧十分凝重,但也没忘了关怀我:“你昨夜肯定没休息好吧?要不要在我这里小憩?”
我袅娜起身,停在他面前仰着脸问他:“我现在是不是很憔悴啊?”
康诚安抚般,右手摸上我的发心,一触即离,“没有这回事。”
“那么你还愿意吻我吗?”
康诚只静默一秒,就捧着我的脸迎上他的唇。
他压着我的后脑勺,生怕我逃脱似的,重重碾过我的唇瓣,伸出温热的舌勾向我,索取相濡以沫的亲密。
他的吻生疏又热烈,磕磕碰碰中带着缱绻的疼惜眷顾。
我们紧紧相拥着,彼此间升腾的体温相熨,对情事陌生的我却敏感地感受到了小腹贴合处,他逐渐隆起的欲望。
没有思想挣扎太久,我的手不安分地来到他腰间,去解浴巾时被他察觉出我的意图,他反应迅速,没有丁点犹豫地拽住我的双手,随他的动作搁到他背后,我被动地抱着他,听他或轻或重地调整呼吸。
“小姝,这就够了。”
康诚嘴上这样说着,身子却仍覆在我身上不肯松懈,他五指穿过我的发梢,一下一下状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我的发,转移注意力。
我伏在他怀中安然汲取这种被全身心包裹住的温暖,在他将将平息时,又抬头去寻他的唇,我们再次吻得难舍难分。
“小坏蛋。”他揭穿我的坏心思。
“你不喜欢吗?”我再不压抑那股蠢蠢欲动的肆意,勾着他陪我坠入深渊。
康诚清明的双眼眯了起来,他笑出两道弯月,“小姝,刚刚就警告你了,不要撒娇。”
我歪着头看他,再问:“你不喜欢吗?”
他施力把我抱离地,我们像两只汤匙跌进瓷白的碗底,陷在白茫茫的床被中,焦灼地用自己喘息影响着对方。我把他推向情动的暗潮,他在克制冷静这头拉锯。
“小姝,”换他伏在我身上撒娇,“你怎么忍心一直对我不动声色?”
“哪有,我憋着劲等你先发制人呢。”
康诚挺拔的鼻梁在我肩头蹭着,他好像比我还会撒娇(虽然我并不愿承认我会撒娇),“那我可不是要制服你。”
我抚摸他细碎的短发,给他按摩太阳穴,“那你想同我如何?”
没有回答,我垂眸盯着他的发心,慢慢被困顿席卷,胸前的两道起伏渐次一致,康诚身上清冽好闻的须后水味,伴我入眠。
他真好。
他是我的康诚。




治愈手记 我还举着那枝花6
2.6
大抵是心里装着事,我没有休憩多久便醒过来,康诚当是累坏了,眼下布着一道浅浅的青黑。
我帮他盖上被子,调好空调温度,先归家去。
不知为何,康诚一来,我就觉得自己多了一层盔甲,能格外有力地去抵挡厄运的攻袭。
卢士杰跟我碰了个面,简短说了几句安慰话,把红包塞还给我就离开了这座城市。我挂念着爷爷,从书柜上找了本他曾要我读过的书,赶赴医院。
进病房前,我看到奶奶在门口抹泪,奶奶是个要强的老太太,几乎不在我们这些晚辈面前掉泪,我总觉得爷爷这次病倒得突然,忍不住问奶奶缘由。
“政府要把我们澹台门第改建成别人的纪念馆了。”奶奶报了一个本地已故书法家的大名,这位名气享誉国内外。
可是——
“我们澹台家的府第,凭什么变作别人的纪念馆?”要知道,唯一残存叁百年的正厅已是国家一级保护单位,市级单位想来是没那个权利左右的。
只能说,上面有人觊觎我们家那块地盘,想要开发利用。
无可奈何的是,澹台门第哪怕是我们祖上的财产,现在所有权也在国家手里了。
“你爷爷一收到消息就病倒了,他年纪大了,自己也知道已经强撑了一段时间了,他不怪政府,就可惜自己没守好澹台家的门,没能光宗耀祖,还被迫辱没了门楣。”
我紧咬着下唇,发泄无处安放的忿怒。
如果不是奶奶在跟前,我早就气得捶胸顿足,要去省厅跟那些酒囊饭袋拼命。
“小姝,这些事,都是随着时代变迁难免的,你也劝劝你爷爷吧,让他安心走。”
我红着眼眶,扶奶奶去休息,爷爷难得清醒,睁开浑浊的眼球望向我。
爷爷似乎知道我正作何想法,开口便是一声“镜如乖。”
“只要澹台门第还在,你们这些争气的孩子健康勇敢,我们澹台家就永生不会泯灭。”
我握住爷爷的手,额头抵在他的手背哭得不能自已,为爷爷、为澹台门第、为摇摇欲坠的传统文化和站在风波中无能为力的我自己。
我不会束手就擒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去周旋抗争。
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爷爷的病况。
我去说服家人同意爷爷动手术,康诚则负责积极跟院方沟通协商,就在一切都要尘埃落定当天下午就要送爷爷进手术台时,爷爷的生命指标急速下降。
那天清晨,我跟康诚在百忙之中好不容易见了一面,我们在四下无人的医院走廊偷偷拥抱慰藉对方,不料被买了早餐来的爸爸现场抓包。
我为康诚跟爸爸相互做介绍,对康诚的定位是朋友,也是下午要为爷爷手术的合聘专家。爸爸对康诚的态度没那么热情,甚至称得上冷淡,但他仍允许康诚进病房看望爷爷。
爷爷已经吃不了东西了,食物的香气似乎让他的嗅觉变得敏感,我把自己的肉包掰一半给康诚,康诚刚要接过去,手顿在半空不动了。
“好俊的后生。”爷爷含糊的声音传来,“是镜如的朋友吗?”
康诚主动上前握住爷爷颤颤巍巍抬起来的手,“爷爷好,我叫康诚。”
爷爷的精神头好像在看到康诚的刹那好了不少,口齿都清晰些,“好,我们镜如有福气。”
我捕获到康诚不解的神情,附在他耳边提醒:“镜如是我的小字,你跟爷爷说小姝也可以的。”
“镜如这字起得真好,心如明镜的倒装。”康诚问爷爷,“是爷爷给小姝起的吗?”
爷爷的面上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对啊,小姝十五岁及笄前我就想好了。”
“爷爷还给小姝办及笄礼了吗?”
“她奶奶跟姑姑张罗的,可热闹了,在我们澹台门第的正厅,对着明朝嘉靖皇帝御笔的匾额,我的小姝眉心还贴了花钿哩!”
我跟爸爸立在边上听爷爷语速极慢、用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磕磕碰碰的跟康诚谈天说地。康诚不愧为我喜欢的男孩子,全程专注又耐心地听爷爷讲话,接话的分寸也把握得刚刚好。
后来爷爷说了些托付的话,我想让康诚起身别听,由我来跟爷爷聊别的,康诚却是握住了我的手心,有力地捏了一下,示意我听爷爷说完。
爷爷心满意足地跟我们挥手说他要休息,已是一个半小时后。
爸爸送我跟康诚出来,两人在病房门口交谈几句,我给爷爷盖好被子有点雀跃地跟出来,同康诚说,“看来爷爷好喜欢你,他今天精神也好很多了,我有预感!下午的手术一定会很成功的!”
怕给康诚压力,我慌忙收回脱口而出的得意忘形,“你别有压力,就算真的……”
康诚及时捂住了我的嘴,“小姝,时间还早,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康诚这几天为了爷爷的手术也是四处奔波打通关系,他送我到家门口,俯身在我眉心烙下一个温热的吻,他细致地拨开我的碎发,静静注视着我良久,才对我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小姝,你笑起来很好看的,以后要多笑。”
我听他这样说,赶紧扬起一道灿烂的弧度,“我知道啦!”
“那你先休息,下午我们一起去医院。”
“好!”
望着他下楼的背影,我已经开始想象下午他从手术室出来后,交代给我的那句话会是什么,我又该如何回应。
从他转身那刻起,我就心知肚明——
我正在失去他。
然而,比起跟康诚有所预见的渐行渐远,我先失去了最疼爱我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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